2025-10-07 18:05:10
上期跟秦轩做节目,聊到这个时代,“乌合之众”又变得可以阅读了。
这事情有个基本背景,就是乌合之众是一本十分有影响力的书。但是它的价值其实是被社会结构削弱了的——之前奉为圭臬的很多人没有意识到,大众变成了一个基本受教育的群体;大众在民主社会存在一个议事机制;大众有一个庞大的代理群体进行诉求,包括媒体和公共知识体系以及层级代议制。
也就是乌合之众是正确有效的社会理论,但是它“不合时宜”。它遇到了三个问题:
1. 如上面描述的,社会变了。大众也变了。
2. 学科进步,深入探索了群体心理的多种机制和复杂性,有更多研究结果。
3. 因为大众媒体/公共领域和民主政治的发展,“大众”变成了被辩护的对象:他们是在诉求,他们为什么是对的,成为了讨论问题的出发点。
不过今天这不是我们的主题,今天是社会结构再次发生变化了。社交媒体把人们拉到了一个平层上,大规模取消了代议群体——甚至代议群体成了被攻击的对象。也就是说稳固的机制被急剧挑战,从而使得“利用大众”又变得很可行,甚至很容易,社交媒体/数据算法/巨型平台/沉溺机制还提供了高效率的利用/操纵机制。野心家纷纷进场。
此外,相比复杂的政治和诸多因素的综合评估来说,“专业”是有意义的,只是经过一般文化教育,一般学科的大学教育的公众是无法掌握巨大信息量,复杂专业信息和审慎思辨过程的,也就是说对“参与式政治”而言,大众又退回到基本状态了。当然更重要的是,社交媒体/算法刺激也不调取人的理智/分析/逻辑,而是更多调取人们的立场/情绪/成见。
如同我过去反复说的,这就是一个新的“原始社会”,很多议题变成了“议题图腾”,比如移民,性别,身份等等,人们持宗教方式的热情参与,图腾崇拜的热情。
最后,民主政治发展出来的过去的复杂体系,原本时间里在协商/妥协基础之上的,但是现在基本变成了对立/取消基础之上——这就很“大众”,人多势大的一方总是想要让自己的行为暴力化并获得快感。
所以,“乌合之众”这种书又可以被重新阅读了,野心家们认真读,同样,普通人也应该以此作为一次重要的反省契机。
2025-10-01 09:30:30
社交媒体/网络最大的问题大概就是“不见到”。
这个问题原本就很重大,在 AI 时代进一步放大这个问题。甚至说,AI 提供了范式转换的开始?
我一直不介意“表演性”,我觉得人的在场,人的表达都是表演性的。所以在社交媒体上存在“表演”是理所当然的。但是这个表演我希望它更多的是来自个体内部的力量,或者来自社交场景中对人际的判断,也就是都是在人自身或者人和人之间发生。
但是社交媒体的表演是不一样的。社交媒体整体已经完全变成了“数据场”,其实你去 bluesky 也是。因为无所不在的数据、算法、推荐和流量机制,我们的“表演性”都已经被算法浸透了,这时候就已经呈现出“非人”属性来,更何况当只使用文字或简单图片的时候,这种表达本身就是更容易操作的“算法”输出,因为它不需要一个综合的人的状态,而是切片的,局部的人的状态,且因为信息量少,所以更容易被控制,被“内在已经算法化的自我按照某种惯性自觉输出数据”。
输出是数据化的,那接收当然更是。接收更早进入数据化/算法化,推荐机制一开始,你就不再接受真实,而是接受背后一个庞大的计算集群的过滤+滤镜后的数据——严格来说它们不是信息,只是我们已经无法再苛刻“信息”这个词的纯洁度。当人们学会了只输入数据以后,就不仅仅是算法问题了,而是所有的“信息生产”本身失真,本身算法化,本身只是数据了。
“我是一个 AIboy,所以我要讨论这几个热门 AI 议题,我在 AI 给我的文字里挑选修改,按照 X 喜欢的方式发不出来。如果不能总是震惊/不得不看,我也要学会拆成四条或者五条来发布,要把链接放在评论区 ……”
上述不仅发生在 AIboy 们的自媒体运营里,而是发生在我们每一个输入的举动里,只是更隐秘。当你深入询问:我为什么要说时,你就会发现很多隐藏的结构,它在无形中指引着你。
不见面的聊天缺失了太多信息,人都以“非人”的方式存在,人变成了数据提供者,人接受的也只是数据 —— 提供和接收 都受到了严格的广泛深入的算法参与。
问题就在于循环往复,我们在算法表演和“数据工人”的路上越陷越深,当开始我们一眼发现“这是 AI 生成的”,到慢慢的“AI 生成的又有什么不可以呢”,再到“如何更高效的生成和接受呢”。不不不,更厉害的情况是,“如何更快的宣泄呢?”,“如何更快的满足呢?”
我们的情绪过程/心理结构都会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成为这个泥潭的一部分。
2025-09-27 15:19:04
生活总像是没完没了的雨季
并不是总是会被泼一头的悲伤
因为我们有了秩序,比如携带雨伞
以至于偶尔哭泣的时候
还是有隐约的好好活下来的自信
但其实雨季的困扰是萦绕着的沮丧
沮丧是那种无处不在的潮湿
除湿机一直在旷野里深山里开着
我们如此这般渴求能源,期待电力稳定
今天下午14:59分的时候
阳光从对面楼的玻璃反射到我的桌上
一大片晃动着,一下更白一下更黄
我在深呼吸的时候感到了轻盈
用时五分钟,我活在了爱里且飞行了
2025-09-21 21:14:24
昨天去溜达下北泽,遇到一个书店,十分喜欢,是满分书店。书店名字叫做“月日”,它会推一种卡片,写着“ 月 日”,空格正好可以用来填写时间,然后可以顺便做一些小小的记录。至于这个书店更完整的名字,就叫做 日记屋 月日。
很多人都知道日本是个手帐大国,这种感觉往往会被各种精美的小玩意儿吸引走。但是手帐主要的功能恐怕就是记日记,所以它们有非常多年月周日有关的手帐内册,每年也会推出一大堆年度手帐。不管是用于记账,还是用于创作,还是用于旅行记录,总而言之,手帐似乎就约等于日记。
因此,手帐大国,本质就是日记大国。
如果逛书店,就会发现有很多出版物,直接就是日记。这个人的那个人的,既有名人的,专职作家的,也有很多是普通人的。有意思的事,不少书籍都是个人出版物,包括Zine这种轻便非正式类型的。
我其实一直有困惑,就是日记真的是给自己看的吗?我小时候算是个日记爱好者,写过很多日记,我一边假装在跟自己聊天,也假装在跟某些人聊天,虽然我很在意它的隐私性,但我其实都是假想存在“某些读者”的。只是大家都说日记是写给自己的,我其实是有疑惑的。
等到成年后,参与摄影项目,思考,为什么这么多私人表达的摄影项目需要被印制出来,而且会很好看,会让人沉浸?所以你会发现拍照这件事情,首先是自己想拍,想记录,想要愉悦自己;顺便会想,或许有人能和我有共同的感受,或者我也能打动别人,于是,私摄影反过来也是可以用于交流和分享的。
那么,从 blog 这种事物开始就是如此,原来“日记”这种可以写给被人看,可以用于分享交流,在以自己为出发点,自己本身就有记录的愿望,自己也需要和自己交谈作为起点,它有机会被别人阅读,甚至深度阅读。嗯,所以,“日记是给自己的”,成立,但不用执着,可以放手——因为人其实是社会动物,自己也是在和社会/他人的交流中不断塑造/认知和变化的。
所以这真是一个好书店。非常好的书店。
2025-09-11 16:02:49
题目很特别,想讨论的事情到不算很复杂。
在日本生活的中国人,总会遇到“是否被歧视了”、“怎么解决被歧视的问题”,然后会引发很多奇怪的讨论。
这个问题有时候变得复杂:这种事情,因为存在“体感”,很容易由自己的感受支撑讨论;又因为社交媒体会卷入争论,某些“正确”因为讨论过程变得十分坚持。
除此以外,社交媒体多年的讨论构成了一个话语背景,比如中国人的行为真的很讨厌,或者“你这是支黑了吧” … 我们循环构建“正确”的过程似乎讨论起来总会有自己也能反对自己。
比如昨晚,“从我中国人的角度来说,国人那些行为,被歧视真的是活该”,这种就是体认;同样,“我从来没有享受过中国任何好处,凭什么要背中国锅”,这也是体认。
我自己对这个问题这些年观点很明确,个体“歧视”我认为属于“讨厌”,私营机构“歧视”我认为属于个人选择;公共事业、制度性排斥叫“歧视”。
所以对于日本人是否歧视中国人,一个店主不堪其扰,贴出不接待中国人,我觉得属于个人选择;制度是否要参与到这个程度,各个国家有自己的看法,但目前看美国“参与”进这种选择以后正在遭受大规模反弹。更别说一个个体讨厌中国人了,这基本无法控制更无法要求。
但是如果是制度性的,那就属于公共层面了,一个国家如果以制度性排斥外国人/中国人,那就属于危险,要认真面对。日本目前我认为“排外”或许有;指向性排斥中国,我觉得还没有进入制度有关。
再一步,怎么办?如果发生制度性或者有制度性危险,那就是个人选择了,你无法对抗或者自我保存就离开或者龟缩。另外一个层面,就是积极参与公共。因为“歧视”这种是个核心价值的问题,值得人去承担公共责任以做出某些行动。
面对个体和私人机构,我觉得采取谩骂的方式是非常糟糕的,甚至我对一般意义对抗都觉得必要性很低。和讨厌你国籍/原国籍的机构和个人保持距离就好。当然,“做一个好人”是有必要的,我极其讨厌那些破坏规则的中国人,对,这大概叫自我歧视或者支黑吧。
我不觉得采取良好的行为、成为行为模范,是一种自我矮化或者对“歧视”让步,我觉得那是一种美好的追求。我们不能要求到“别人”如何不讨厌中国人,因为这是对别人行为的要求;你如果认同这个要求,那就不如先要求自己。
进一步,我觉得对个体和私营机构是可以沟通的,不能是批评、谩骂,甚至也不能是“要求”,就是分享和沟通。如果你信任人和沟通,那就是可以的;如果你不信任,那就保持适度一致性,理解别人不信任中国人不愿意和中国人沟通。
所以你会发现上面的讨论存在很多“一致性”的问题,简单来说,说“日本人就是很歧视中国人”,这句话就是“歧视”,如果你把个人的讨厌行为上升到“歧视”并且上升到“日本人”,那本身就是一种泛化的排斥。警惕那些使用这个句子的人,他们只是想对立和想让你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