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 HuoJu | 霍炬

《图解编程史》作者,移居加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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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1-02 08:13:08

这里将来会有一些介绍。但是现在什么都还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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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绕RMS、开源、自由软件的两场“战争”

2021-04-26 06:03:05

我不是Stallman(RMS)的粉丝,不是自由软件基金会的会员,我用vim而不是emacs,除了最近两三年,我之前的日常应用BSD也多于Linux。但是围绕Stallman产生的争吵,逐渐变成了一个重要事件。

它有太多的特殊性,这个事件不应该被看作针对一个人的评价,而是开源软件和自由软件社区历史冲突的一次爆发,长期以来美国政治和社会影响下产生的社会分裂波及技术社区,最终落在了这个人身上,而他又是以一人之力开创自由软件运动,建立这些社区的人,历史头尾相接,在这里相遇。

因为美国的社会现实,这类讨论在SNS上变得困难,这次事件中大量讨论发生在IRC/mail-list,很多文章使用gemini协议发布(一个现代版本的类Gopher协议),这些系统的门槛天生排斥了非核心成员,使得讨论得以顺利进行,但另外一方面又使大部分人们无法获知全景,这是我想写这篇文章的初衷。

整个事件涉及到几十年的历史,无数社会运动的片段,实在太难说清,这里也只能选出少量我认为有关联的部分,即使这样篇幅也会非常长…我和老朋友、前同事庄表伟一直在讨论相关话题,最后我们约定各自写一篇文章,他的文章前半部分已经发布:自由、开源及其敌人 —— RMS事件簿

另外要感谢和菜头点名了我,不然可能我拖着拖着就拖过去…这也在关键时刻让我能更新一篇文章,没变成“2年更帐号”

反对方 vs 支持方

先做个大概介绍,Stallman预期重返FSF(自由软件基金会)职位,2019年他因为帮助涉入Epstein案的前同事Minsky辩护而遭到“取消文化”打击,之后辞去了MIT和FSF的职位。

RMS没有涉及任何案子,只有言论上的问题,但即使是再不恰当的言论,他已经失去了大学访问学者身份,FSF工作相当于停职一年半,也是比较严重的处罚了,所以今年他希望重新回到自由软件基金会,很多人是支持的。

FSF是他自己创建的组织,虽然影响力很大,但实际上雇员只有10多人。

FSF是自治型组织,旗下各种项目也都是社区不同人维护,这不是一家传统的公司,Stallman也不是高年薪的CEO,恰恰相反,他几乎不从FSF获得收入,甚至早年他还出钱贴补FSF。

2019年那次没有那么多人站出来帮他说话,有很大原因是事情发展的太快,人们还没有反映过来。当然也有很多人认为他离开MIT甚至退休也未必是件坏事。而2021年这次重返FSF,人们有了足够的事件去反思,从而让事情发展走向了不同方向。

先看“反对rms”的签名和”支持rms“签名历史对比图:

对比图来自这个repo

从图上很容易看到,支持rms签名在几天之后就超过了反对方,这个对比是以往类似的“取消文化(cancel culture)”行动中没出现过的。

反对方首先开始活动,在一个周末中说服了很多组织和有一定名望的人签名,和以往这类取消活动一样,发起方声势浩大,并且在社交媒体上追打任何有反对意见的人,通过使对方噤声来制造寒蝉效应。

在技术主题社区中,它又表现的更技术特色一点,在支持方签名上线之后,一个项目被放到github上,它的用途是追踪在“支持rms”公开信上签名的人,并且在浏览器中自动标红这些人的名字。但是如此威胁仍然无法阻挡支持方缓慢而稳定的签名上升速度。这可能是近年来不多的取消失败事件。在继续讲述下面发生的事情之前,需要先了解一些美国近期社会事件作为背景。

Abolish ICE

开源软件是否需要考虑使用者道德,这个问题从90年代就有争议,但是从来没有真正影响过什么。一直到了2018年的Abolish ICE运动,它终于成了一个进入主流视野的问题。

ICE是什么?为什么Abolish ICE会和软件相关?

ICE是美国911恐怖袭击之后,成立国土安全部时候而建立的部门,主要用于移民相关的国内执法和调查,有羁押和遣送非法移民的权力,是个有上万员工,每年几十亿美金预算的部门。

川普赢得大选上台之后,大幅度提高了ICE的预算,并且放话让他们放开手脚干。随后ICE采取了一种被称作”亲子分离“的政策,就是一旦抓住非法移民,就把大人和孩子分开关押,很多孩子因此和父母完全失去联系,还有数百名儿童彻底和父母失联,流入美国儿童收养系统。这种政策激起了巨大的社会反感,Abolish ICE运动因此开始。

这里不讨论美国无证移民这个更历史悠久的问题,ICE的成立有历史原因,人们对它的厌恶和反感,也有足够的理由,我们只说和软件相关的部分。

在Abolish ICE过程中,人们发现ICE科技水平颇高,而且一线互联网和软件公司都在为他们提供服务,从软件到AI,基本上各种高科技用全了,抓人效率前所未有的高。而这些软件,绝大多数是基于开源软件和自由软件开发的,毕竟,在这个时代说哪个公司完全没使用过开源社区的产品,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除了抗议各大厂商之外,开源社区中开始有了”能不能想个办法不让ICE用我们写的程序“相关讨论,目标很快指向了开源软件许可证。

javascript包管理工具lerna成为了第一个行动者,他们修改了自己的开源协议,把包括微软、亚马逊在内的一堆公司列入了“因协助ICE而禁止使用”范围。

这个行为引起了更激烈的争论,因为开源软件定义(OSD)中第五条和第六条明确定义了:

开源软件不能歧视个人、团体、领域。 https://opensource.org/osd

这个改动使得lerna不再被视为开源软件,并且和大量常用的开源许可证冲突,更麻烦的是被”禁止“的厂商有很多员工还是它的贡献者。而且,禁止微软使用一个js包管理工具,对ICE执法没有任何影响,反而在开源社区引出了一堆新麻烦。

8月29号,ESR(EricS. Raymond),即开源软件定义(OSD)的两位提出者之一,发表了文章:《非歧视条款是开源软件的核心价值》,虽然不清楚之间是否有直接关联,一天之后lerna恢复了原始的MIT许可证,并且为此道歉。

这个事件值得特别注意,因为它并非直接针对ICE,而是针对和ICE有合作关系的公司,实际上对ICE无法造成伤害,对合作公司同样无法造成伤害。

这体现了美国这些年社会运动的一种特点,即,伤害会随着各种关系蔓延开,就像树一样逐渐分叉,但树干部分足够强大,无法被撼动,等伤害蔓延到最末端的叶片的时候,才是它真正造成巨大伤害的时候,最终被伤害的往往都是普通个体。

ESR这次表态虽然暂时阻挡了分裂,但是两年之后,2020年2月,在OSI的邮件列表又一次讨论“开源许可证是否应该引入道德条款”的讨论中,ESR被这个自己创建的组织禁言,理由是讨论时“语言粗暴不够友好,创造了让人感觉不安全的环境”。

这些争议的背后,是道德许可证相关活动人士,试图改变开源软件定义的非歧视条款,以及消灭GPL许可证努力,这不是阴谋,而是他们公开宣布的纲领。

Cancel Culture(取消文化)和SJW

这个词从Me too运动开始使用,到现在已经是一个被各大词典收录的词。

剑桥词典的解释我认为最准确:

一种因为某人说或者做了某些让你感觉冒犯的东西,而完全抵制他的群体的社会行为,它特别发生在社交媒体上。 https://dictionary.cambridge.org/us/dictionary/english/cancel-culture

无论是ESR还是RMS的遭遇,都是Cancel Culture的具体表现。

SJW: Social justice warrior(社会正义战士)的缩写,它本来是个中性词,这些年逐渐变成了贬义词。指在社交媒体上不问原因,立刻站队表态来参与抵制的人。

前面说过,RMS事件之所以能有反转,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大量讨论和资料汇总回归了IRC和gemini这种非社交媒体,这些渠道同时具有技术和文化门槛,以此开辟了一个平行网络空间,有效的消除了SJW带来的干扰,让人们可以不那么着急站队,有时间看完双方提出的论点和原始资料。

在社交媒体上人们往往希望在几秒钟内得出结论,能看完一段文字已经算罕见的情况,何况要翻看几十页上百页文档,但是在传统渠道内,这些讨论环境仍然能具备。

Cancel Culture有用还是有害,争论已经进行了好几年。如果读了双方的论述,会理解双方都有自己的道理。这里我们不展开讨论它,还是集中于和软件社区相关的部分。

Cancel RMS

从之前贴的投票历史对比图可以看出,反对方开始声势很大,但支持方缓慢稳定的超过了它,从支持方超过反对方1000票之后(超过30%),那个收集支持者名字标红的bot也停止了工作,因为事情逐渐变的尴尬,如果可以如之前威胁的那样,仅因为别人签过名就不再合作甚至在招聘面试时候拒绝此人,那么当对方人数更多,也采用这个方法的时候,角色轮换过的发起方显然也不能接受。

反对RMS回归FSF的公开信,没有提供任何新内容,只是把2019年的“取消RMS”相关文章重新拼凑了一下。2019年RMS辞职离开MIT之后,人们才逐步发现号召取消RMS那篇文章中的大量错误和过度解读,但是同样的内容又拿出来一次变成公开信,仍然可以得到多家公司和组织的签名背书。

支持方组织起来之后,建立了网站 stallmansupport.org 开始逐条驳斥了反对方的“公开信”。但即使没有这些驳斥,如果仔细阅读了那封”公开信“也很容易产生疑问,比如其中一条指证“RMS在MIT造成了不安全的环境,使得女性难以进入计算机行业”的证据是rms办公室的名牌上写了“hot ladies”,让女性感到被冒犯。

但这只是一张10多年前的照片,也无法确定文字是谁写的,更无法知道当时的情况和当事人的处理方式,这如何能成为证据?在Cancel Culture语境下,人们不需要也没时间思考这些问题,需要立刻给出结论站队。

据其它知情者讲述,后面的”hot ladies“字样是别人加上去的,RMS本人发现后,把铭牌上的纸剪掉了后半截重新放了回去。

支持RMS的人试图寻找这件事的证据,最后在一部法国纪录片《互联网和共享革命》中找到了证据,导演在2017年采访RMS的时候,恰好拍摄到了他的办公室铭牌,其中可以清晰看到,铭牌尾部的”hot ladies“字样已经被剪掉了。

我把两张铭牌照片合并在一起放在这里供对比。

寻找这样的证据是非常耗费人力的。尤其是RMS在个人网站上已经连续写了几十年的内容,其中有软件和技术的思考,也有对各种社会问题的看法。

寻找一些片段用来攻击他并不困难。这封公开信中列出大量他的”错误“观点,多数来自这几十年的书写历史,并且几乎都是截取了片段,把一段数年甚至数十年前的内容,剪去语境,拿出来用作材料攻击某个人,这已经是今天各国社交网络上的常见现象。在中文的表现是人们越来越喜欢在一段话后面加上”并不是说xxxx,也不是说xxxx,更没有xxxx的意思“这样的句子,也是这种现象的结果。

志愿者同样分头阅读了这几十年的内容,找到了更多RMS在各种社会议题上的明确态度用于反驳。即使没有这些明确的证据,社会在这几十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几十年前的观点放到今天未必合适,但一个68岁的人,很多看法也未必会和他本身30多岁时候一样。把这么久远的历史拿出来截取需要的部分用来攻击一个人,这真的有意义吗?

一些和RMS有过实际接触的女性和LGBT人士也写下了自己的意见表示支持,其中Nadine Strossen给出的法律意见尤为重要,她是第一位领导ACLU(美国公民自由联盟)的女性,深受自由派人士尊重。除了民权、移民、女权相关诉讼之外,ACLU和开源社区也有过多次合作,在软件和加密等相关议题上通过起诉击败美国政府。她指出了:“RMS有若干让人不舒服的行为,但顶多是违背社会习惯和社交礼节,这些行为不是性骚扰…对这样的行为采用过度处罚是不正义的。过度处罚的要求往往来自进步派,同时他们又支持司法改革,要求减轻刑事罪甚至谋杀的刑期,要求废除死刑,但又要求仅因为言论对一个人要求严厉处罚,这是双重标准。”

得益于技术社区长久的读文档习惯,这些信息被组织起来之后,人们就会花时间阅读和讨论。阅读和讨论对于澄清事实很有帮助,这也是如今社交网络难以提供的。随着人们的阅读,支持RMS签名开始逐渐增加。还有不少人读过这些文档之后,认为之前是被虚假信息误导,要求撤回自己在“公开信”上的签名。于是“公开信”开始冻结仓库,不接受新签名,这是那张对比图上停留在3000多个签名的原因。但从冻结之前变化可以看出,那时候新增签名每天只剩下1,2个,撤回签名的请求比新增还多。

当然,最后能作出决定的是FSF的投票会员们。半个多月的网络舆论大战终有结束的一天,4月12日FSF投票完成,RMS正式回归,Cancel方失败了。

考虑到这个投票是在一些企业赞助者,比如RedHat宣布不会和RMS共存,撤除对FSF的全部赞助之后作出的,它更显得可贵。

舆论大战虽然告一段落,但是事情仍然没结束,GCC的邮件列表里面还是三天两头冒出来号召所有人停止贡献代码的人,也总有人试图成立新组织。 这种动荡可能还会持续很久。

从”公开信“签署的组织和首批签名个人背景重叠性观察,这封粗糙的公开信是仍然是许可证和道德争议的一部分,它也符合了这类运动一贯模式,即,通过公开信和社交网络快速聚集人群,形成寒蝉效应快速达到目的。它提供”证据“粗糙程度和把RMS终身赶出这个行业的诉求难以匹配。如果说个人可以一时冲动,那么几家签名的公司和组织,比如Mozilla和GNOME,以及这次行动的发起者【已经把两位联合创始人都赶走了的】OSI的行为又如何解释呢?

从几年来的各种事件和以上背景看,第二次Cancel RMS和之前的贡献者公约,道德许可证,禁言ESR等等都是一系列的事件,即,RMS等人阻挡了这些议程。

模糊的道德许可证伤害不到没有道德的组织,既然没有道德,又怎么会被一个可证约束住?而且,谁来裁决是否道德,就如同谁来裁决RMS是否有害。这个问题不会有答案。从ESR被禁言事件可以体会到,这类模糊的条款往往是被用来清除意见不同者的有效工具。

一些反对RMS的人倒是未必有恶意,而是认为他缺少管理能力,不会与人相处。但是他们可能并不清楚,整个自由软件运动不是靠RMS的领导能力而成功。RMS经常得罪人,很多人讨厌他,但是他以接近流浪汉的方式生活了一辈子,把大部分时间都投入到软件开发和社区管理中,早年他以一人之力提供了编辑器,编译器,调试器等一系列用来创造软件的软件。在当时,80年代末90年代初,这些技术都是价值连城的商业机密,几乎每一项都可以撑得起一家上市公司,RMS完成了这些东西,以GPL许可证开放开源给人们自由使用。

人们聚集在FSF周围,不是因为RMS的领导力,而是受他的感召,认同他的理念。这种认同可以让人们接受他古怪的性格,让MIT容忍他长期住在办公室里。能够容忍不一样的人,曾经是社会发展的关键因素,也是这个行业成功的关键,这个行业接受了各种古怪的人,接受了不愿意穿西装的、不愿意早睡早起规律生活的、退休的改行的自学的…所有的人,都有容身之地。但今天,流行的说法是”他让别人觉得不安全“,所以”阻挡了某些人进入这个行业“,需要清除他。

但问题是,如果倒退回1983年,MIT没有容忍他,社会没有接纳他,自由软件运动不存在,今天这个行业还会存在吗?

如果他没有这种特殊的性格和极度的偏执,又如何能在那个时代放弃巨大的商业利益,把这些珍贵技术毫无隐藏连同源码交给所有人呢?

阿斯伯格综合征和黑客文化

2021年4月12日,和FSF宣布RMS回归同一天,RMS也发表了对自由软件社区的致辞,以这段话开头:

在我十几岁的时候,我感觉有一层薄膜把我和其它同龄人隔开。 我能理解他们交谈的词语,但是我无法领会为什么他们要那么说或者那么做。 更久之后,我才意识到我无法理解其它人回复中的隐晦暗示。 https://www.fsf.org/news/rms-addresses-the-free-software-community

(此处是我的翻译,原文请见链接)

RMS有明显的阿斯伯格综合征症状,这是技术社区中早已公开的秘密,但在我记忆中,这是他本人最明确的一次对个人感受的表达。当然,这不是一份诊断证明,他也不会拿出这种证明,无论从性格上,还是从他一贯对“取消文化”的反对,他都不会用那种方式解决问题。

技术社区存在大量阿斯伯格综合征人士,这更是公开的秘密。2000年左右,几个被称为“硅谷”的区域,包括当时的“北方硅谷”渥太华,都出现了阿斯伯格综合征确诊率增速和比例明显奇高的现象,这曾经引起了各大媒体的注意,各大媒体在那个时候都做过专题讨论“黑客文化”和阿斯伯格综合征之间的关联,但之后这个讨论的热度很快下降,迅速被遗忘了。

阿斯伯格综合征属于自闭症谱系,虽然从40年代就被观测记录过,但关于它的研究被二战中断,一直到1992年才被订立了诊断方式,之后才逐渐被大众认知,到2000年前后硅谷确诊率暴涨的原因,只是人们在那个时候才知道存在这个可能,才开始寻求专业帮助。

但2000年,RMS已经47岁了。

他生活的大部分时间里,人们都只把他当作一个性格古怪的社交无能人士对待。但奇怪的他生活的前面那40年,人们对阿斯伯格综合征一无所知,倒是可以包容和容忍他,今天反而不能了,甚至没有多想一下所谓“古怪,脾气差,缺乏社交能力”是否存在其它非主观原因。

软件相关行业并不是一直都如今天这么光鲜,早年是被认为nerd之类奇怪的人从事的行业,很多人自述来到这个行业,是因为愿意和机器打交道而不愿意接触人。早年工作环境也远没有今天完备,没有IDE,没有搜索引擎,没有问答社区,没有github可以抄代码。写程序是孤独面对手册和屏幕,每一行指令都要节省,每一字节内存都要计算,调试程序和bug需要极强的耐心、技巧和固定操作的无数次重复,而且计算机运行速度极慢,只有今天主流cpu速度的几千分之一。这类工作对大部分人是难以忍受的,但是对阿斯伯格综合征人士,这倒是一个难得的友好工作环境。

今天我们已经很难去统计60年代到90年代这些从业者和开拓者到底有多大比例有这种症状,但是我们仍然可以从历史的文件存档和黑客文化习俗中有一些基本认知。在传统软件社区里,直言不讳,不注重态度,少说话尤其少谈个人感受,直接拿代码出来即可说服别人,都是社区文化的一部分,这些文化都减轻了阿斯伯格综合征人士的社交压力,对他们来说,这是一个安全的工作环境。

在贡献者公约(CoC)推行的过程中,曾经有多位确诊阿斯伯格综合征的程序员发过公开信,表达类似”强制语气态度和社交技巧的社区规则“令他们感觉不安。但是最后通过前述的”利用社交网络引起社会压力”掀起的巨浪面前,这些个人抵抗都被忽略了。前面说了要求司法宽容和仅因言论要求过度处罚的双标,这里又产生了另外两个双标,即:呼吁尊重多元文化,但是又无法尊重技术社区几十年来形成的文化,忽视这些文化的形成存在非主观的因素。 以及,呼吁为LGBT群体和女性提供安全空间,但不尊重自闭症人士对安全空间的需求。

为什么会产生这么多自我矛盾的地方?始作俑者有自己的利益考量,这不意外,而社交媒体掀起的巨浪是因为人们被改变了行为,没时间仔细考虑和阅读是关键因素,而这一切,都是RMS在20年前就警告过的,最后这些警告又回到他身上应验了,历史完成了一次闭环。

事情终于逐渐平息,人们讨论最多的是,下面应该怎么办?在我看来,RMS没能培养出接班人,才是最值得担心的地方。早期的几位数字权利维护者,比如Lawrence Lessig,有不少出色的学生,他的学生Tim Wu已经进入拜登内阁,正在摩拳擦掌准备对付几大科技垄断巨头。但RMS始终是独自一人,他有追随者,有拥护者,但是没有完全能继承他事业的学生。

FSF下一个领导人是谁?没有人选。

我想他之所以要回归FSF,大概也是看到了这个问题。自他辞职之后FSF几乎变成了一个市场营销公司,存在的意义逐渐变小。虽然今天越来越多的事实已经证明了他在30年前的远见,虽然人们把Stallman was right变成了互联网meme,但谁来继承他?下一代年轻人还会对这些有兴趣吗?在今天还有人能忍受他这种简朴而单调的拒绝几乎所有科技公司产品的生活,还有人愿意花几十年创造伟大而重要的产品,同时放弃巨大的商业价值当作自由软件让所有人都能使用吗?

我想着这些问题,看到IRC的聊天频道中跳出了一行字:

”我是从网页客户端进来的,我知道你们很多人都在使用终端软件,用网页客户端的人不太会被信任,我今年14岁,喜欢RMS的理念,正在学习编程,也想学习应该怎么用IRC…“

频道里又一次热闹了起来。


最后,我想特别感谢灰狐 (公众号:huihoochina 知识星球:灰狐和他的朋友们) 他们是最早签名支持RMS的中文组织,也是唯一的组织,在那个时间点,大部分组织即使倾向RMS,也选择了沉默而避免惹上麻烦。灰狐在中文开源领域努力了20年,如果对开源和自由软件领域有兴趣,可以考虑支持他们

Ocsp Stapling 和iOS界面卡顿问题

2020-04-30 05:25:42

这个问题成功的吸引了我的注意。

起因:一个Flutter写的app在iOS上偶尔会发生了界面卡顿甚至冻结10多秒,但在Android正常。

开始这个问题没太引起重视,觉得是flutter的问题。但后来随着dart的issue里面报告的人逐渐多起来,看起来不是那么简单。不过非常令人迷惑的是这个现象只在iOS偶尔出现,Android从来不出现,这种不确定性使得重现和调试非常困难。

在issue里面发现报告的人大部分疑似是中国用户,之后发现有人提到更换了阿里云证书之后问题不再重现,这使得我们把问题方向放在https上。最终发现服务器的OCSP Stapling失效,造成了soft failure。之后的行为要看客户端实现,有的浏览器接受soft failure,不进行客户端检查,一切正常。但有一些客户端比如Safari会自己去检查了OCSP状态,从而造成界面无响应。检查nginx log发现ocsp.int-x3.letsencrypt.org请求超时,随后确认此域名遭到了DNS污染。

在服务器开启OCSP Stapling对于提升速度帮助很大。所以无论如何也是应该开启的。

但是仍然有两个问题没有解释:

  1. 为什么Android没问题,iOS有问题
  2. 为什么有时候可以重现,有时候不可以重现

为了回答这几个问题,顺便找一个解决方案,我顺着读了一圈代码和协议,从nginx到openssl,从tls到ocsp。最后终于能回答这两个问题了。

1 Android没有问题的原因是,Google不满意ocsp这个解决方案,所以所有google的产品,无论是android还是chrome都不进行ocsp检查。

ocsp作用是检查证书状态,尤其是是否吊销,Google认为检查证书状态并不能增加安全性,并且导致https请求时间变长,并且ocsp服务器本身也可能会出问题,这不是一个可靠的方案。Google通过分发一个列表到本地来解决证书检查问题。当然有人提出争议说分发列表这个过程会因为升级服务器被屏蔽而失效,Google认为如果能屏蔽我们的升级服务器,那么屏蔽ocsp服务器岂不是更容易?所以从2012年开始,Google就逐步取消了ocsp检查。

2 为什么有时候可以,有时候不可以

读nginx代码,发现nginx会把ocsp请求结果放在内存里面,直到过期之前才会再次请求ocsp服务器更新状态。但是如果重启了nginx,内存里面的结果就丢掉了,下一次就会直接请求ocsp服务器。

letsencrypt使用akamai cdn分发ocsp状态,实际上遭到DNS污染的似乎是akamai.net的某一部分节点,应该还有少量没被污染。所以有时候还能取得正确的结果,一旦取得正确的结果之后,在下次nginx重启/ocsp过期之前就会变得一切正常。这使得重现它更加困难。

代码读完之后,也就知道了解决方案:

两者之间我更倾向后者,后者灵活的多,也省去了跨机器更新文件的麻烦,顺便还能解决以后其它麻烦。

我首先想按照ocsp协议写一个简单的responder,不过搜索之后发现有人很多年前写过一段非常简单的转发代码,直接把请求转发给指定的服务器。虽然必须要设置一个固定的转发服务器(因为原始的Authority Information Access信息被nginx覆盖了)。我想更好的解决方案是修改一下nginx的代码,在这个http请求中把原始的AIA放到header里面一起发给代理,不过考虑到大部分人都会把所有证书集中在一个供应商,设置一个转发地址完全能解决问题。而且避免每次升级给nginx重新打补丁的麻烦。所以就不改了。

我稍微修改了一下这个代码,让程序可以从环境变量获得转发地址,以便于使用docker部署。新的代码在这里: https://github.com/virushuo/ocsp-proxy

部署好了之后在nginx.conf里面增加配置:

1
2
3
4
ssl_stapling on;
ssl_stapling_verify on;
ssl_trusted_certificate /etc/ssl/ca-certs.pem;
ssl_stapling_responder http://YOUR_PROXY_IP:8080/; 

开源是自由的,永远

2019-05-22 09:22:19

开源软件到底受不受美国政府管制?会不会应美国政府的要求禁运?最近这个话题成了热点。遗憾的是,到现在中文文章里我没看到能把这个事情说清楚的文章,这让我非常惊讶。中国科技和互联网行业从开源软件中受益极大,也有无数直接和间接参与者,但是这些基本事实还是糊涂的,比较遗憾。

不卖关子,我先说结论,再来讲历史和过程。这个事情的奥秘在“开源软件”这四个字上,用一个不太精确的说法概括结论,“开源(源代码)”是受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保护的言论自由,而“软件”是一种产品,受出口管制法律管制。所以看起来开源软件是一件事,其实它包含了两个不同的部分。无论任何许可证,无论是GPL还是Apache或是MIT,采用它们的代码都不会受到美国管制法律影响。但是分发尤其是分发编译打包之后的成品,那个叫做软件,软件就脱离了第一修正案保护的范围, 和大部分真实商品一样,适用于所有管制法律。所以丝毫不用担心有一天美国不允许别人使用源码,不允许别人使用Linux内核,这件事美国政府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

大多数人认为软件和源码是一回事,理解不了为什么它们适用法律完全不同?答案也很简单,源码被判定属于言论自由,这是一群美国工程师、科学家、法学家冒着生命危险和职业代价,和美国政府以及几大执法部门抗争而争取回来的权利。他们这么做是为了对抗把加密软件列入军火管制范围的法律,而为什么加密软件被算作军火管控?这要从历史说起。

我们要追溯到80年前,二战时期,那是计算机行业的祖师爷阿兰图灵活跃的时代,那个时候,今天我们所说的计算机还没有诞生,“图灵机”这个计算机的理论模型刚刚提出不久。尽管计算机还没有产生,但是机械驱动的加密机已经开始在军队中普及,纳粹德国使用的“Enigma”密码机就是其中最可靠的一种。为了破译德军密码,盟国各国都有相当大的投入,法国人贡献了情报,波兰数学家和密码学家贡献了破解理论…英国军情部门统筹了全局,图灵带领的小组在这里制造出了专门用来解密的“密码炸弹”破译机,最终使得盟军可以完全掌握德军情报,这和盟军取得二战胜利有密不可分的关系。不要认为这只是欧洲的事,亚洲战场上日本同样使用了德军的密码机。关于这段历史,70年代英国档案解密之后已经有无数作品讲述它,这里不说细节了。

图灵的破译机密码炸弹照片

加密和解密技术伴随战争而生,产生于军方,它在很长历史时期内都被认为是军事产品,和武器一样被算作军火管制范围自然不意外。在这个时期,这些系统都是硬件,普通人也接触不到。从80年代开始,PC的兴起让软件加密和解密也开始发展,同时商业尤其是金融行业的发展,使得军事用途之外的密码需求急剧增加,于是美国政府开始放宽密码产品的管制范围,商业应用得以使用这些技术,但是超过40位密钥的加密产品,仍然出于被禁止出口的范围,要出口需要事先向美国政府申请许可,美国政府仍然把加密软件当作军火管理。

一转眼,时间到了1991年。程序员Phil Zimmermann写了第一个个人可以用的高强度加密软件,叫做PGP,PGP使用密钥长度大于128位,远远超过了美国政府的管制规定。之后他把源码放到互联网上让人们随便下载。既然放在了网上,自然就不是只有美国公民可以下载到了,当美国之外也有人下载的时候,这件事就惊动了美国政府。之后美国政府开始对他进行犯罪调查,这个调查使得Zimmermann在当时的技术和法律圈子瞬间出名,人们开始为他提供各种支持。之后Zimmermann决定通过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对于出版自由的保护来规避这个问题,他通过MIT出版社出版了一本书,书的内容就是PGP的全部源码,买到书的人只需扫描和OCR全书,就可以得到PGP的代码,之后自己编译,就是可用的加密软件。技术和法律在此时发生了第一次碰撞,技术以极端灵活的特性顺利规避了法律制约,算勉强获胜。之后,一系列算法通过印刷品的方式发行,后来人们为了抗议这种管制方法,甚至用几行代码实现了RSA加密算法,然后把这些代码印在T恤上,或者干脆当作纹身把代码纹在胳膊上招摇过市。虽然这个问题暂时绕过去了,但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考虑这个新问题:既然源代码印在书籍上,就算作言论自由,那么源代码本身能不能被算作言论呢,如果算的话,在网上发表源码,是否应该被第一修正案保护?

图片:军火T恤,上面印着代码,写着“这件T恤被分类为军火,不能出口也不能给外国人看到”

图片:“军火”代码纹身

时间继续推移,软件、互联网和计算机行业继续发展,越来越多的人遇到了类似的问题。开始有更多的人挑战出口管制法律。1995和1996年,连续出现两个案件,Junger v. US Department of StateBernstein v. US Department of Justice,前者是大学教授Junger和美国国务院的诉讼,后者是加州伯克利大学的学生Bernstein和美国司法部之间的诉讼。这两个案例原因不同,诉讼对象也不同。 教授Junger是要在课上为学生讲述技术相关的法律,其中有关于软件加密的技术,但听课的学生中有外国留学生,因此也落入了出口管制限制的范围,并且面临了百万美金的巨额罚款和最高10年的刑期。学生Bernstein是为了公开发表自己发明的加密算法论文,并且希望可以公开的,不受限制的参加学术会议讨论他的算法。两个问题指向了同一个答案,软件源代码应该是一种言论自由,并且应该受宪法第一修正案保护。在电子前线基金会的帮助下,在大批律师和法学家、科学家、工程师的共同努力下,一直到2000年之后,最终的胜利终于到来,两个案例分别在第六巡回上诉法庭和第九巡回上诉法庭得到了同样的判决:软件源代码是言论自由,受宪法第一修正案的保护。特别值得注意的是,第九巡回法院和第六巡回法院分别位于美国西部和南部,两个相同的判决说明了,无论是自由派还是保守派,都持同样的结论。从此之后,美国政府再也不能试图限制软件源码流通了。

知道这些历史之后,很容易就可以得到确定的结论:美国政府没有能力对软件源代码实施禁运。无论是美国公民写的代码,还是其他国家人写的放在美国服务器上的代码,都一样,源代码永远是自由的。 那么为什么Apache许可证中会包含“可能受到美国出口法规管制”的字样,而GPL许可证根本没有这个内容呢?因为GPL是一种只管源代码的许可证,并且它有传染性,包含GPL的项目本身也必须开源,所有通过GPL许可证发布的产品必须提供代码,它根本不涉及分发和不开源的部分,也就不会被列入管制范围。但Apache/MIT/BSD之类的许可证不是强制开源,人们可以使用它发布不开源的代码,也可以在发行版本中混入不开源的二进制软件和库,这些不是代码的东西 ,就会落入管制范围。因此他们必须加上这个声明“可能受到美国出口法规管制”,这里说的是“存在这种可能性”,而不是说“一定如此“。

当然,这里有另外一个细节问题是,GPL只管源代码,那么如果一个组织开源了自己的代码,同时又提供二进制发行版,这时候会不会被管制?答案是会的。所以要做软件发行(而不是纯粹源代码发行),就需要在GPL基础上扩充出来一份新的许可证,这份许可证里面同样会写上“可能受到美国出口法规管制“字样。针对这个问题RMS曾经亲自回答过:fedora许可证包含了“可能受美国出口法规管制“,这和GPL冲突吗?RMS的回答大意是:GPL只管源码是不是开源,其他都不管。你如果要打包发行GPL的软件,在履行了开源义务之后,GPL就不会找你麻烦了,之后你可以随便设定各种条件在你的发行版上,哪怕是“禁止蓝色头发的人使用“都可以,那是你自己的决定。这就是对源码和软件之间法律关系的最好解释。强制开源保证了自由,所有人都有机会使用它,不会受到任何限制。一个最极端的例子是这样,做为美国禁运的重点国家朝鲜也有自己的Linux系统,他们一样是自己拿源代码编译发行的版本。(当然,朝鲜并没有开源他们的红星Linux代码,是违反GPL授权的)

开源运动可以算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奇迹之一,来自世界各地的人,在不同的国家不同的制度下,用不同的语言,共同创造了一堆属于全人类,所有人都可以自由使用的工具。他们之间可能互相不能听懂对方说话,可能政治观点完全不同,甚至可能是完全敌对的,但是仍然共同为这个工程贡献了力量。我想不出来人类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达到过这样的高度和广阔程度。

大家关心的另外一个问题是git和Github会不会算在禁运范围内。首先要区分git和github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东西,git是一套开源的软件代码版本控制系统,如上所述,它是完全自由的。Github是一个商业公司,提供git托管服务,所以Github确实有可能因为法律要求不提供某些地区的服务,比如朝鲜IP是不能访问Github的。但是这对于中国用户似乎完全不是问题,毕竟世界流量最大的100个网站里面大部分中国用户都不能访问。

Git本身就是一套分布式代码管理系统,你只要使用git,那么你自己的计算机上始终会有一份和服务器同步的代码版本,即使服务器拒绝你访问了,你也不会丢失源代码,自然也就不存在“抓紧备份一份代码”这种问题,代码本身就存在你的计算机上。

最后一个问题是,为什么这么多开源软件基金会都在美国?这个问题非常有趣,毕竟,开源软件最重要的作者们,其中至少有一半不是美国人,你看,Linux作者Linus Torvalds是芬兰人,C++之父Bjarne Stroustrup是丹麦人,Python作者Guido van Rossum是荷兰人,Java作者James Gosling是加拿大人…更别说每个开源基金会都有大量的董事们不是美国人,也并不生活在美国。为什么他们不把基金会放在自己的国家而是放在美国?

除了美国有更丰富的资源这个理由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理由,就是美国的制度可以保护他们的工作永远是开放的。这件事颇有一点中国太极的意味,美国在开源领域成为主要阵地,不是因为它强大,而是因为它不够强大,美国政府不是说一不二,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的政府,它的错误可以被挑战,被纠正,可以和它法庭见…美国公司、美国人民、美国法律和美国政府,这些概念看似一样,实际上是不同的。他们有共同利益,但是也有冲突,同时又互相制约。有ACLU,EFF(电子前线基金会)这样的组织,几十年如一日挑战不合理的法律制度,和政府打官司,并且无数次获胜。这些复杂的关系构成了让开源软件发展的重要社会基础,人类社会没有什么100%确定的事情,但是这种互相制约的平衡最大概率上保证了这些项目的自由,这是世界各国开源项目领导者和参与者经过漫长时间之后的共识。

如果不相信这个看法,想想前面提到的几个案例,一个美国公民,希望让全世界人民都可以使用自己的算法和代码,而完全不管敌对国家会不会获得他的成果。一个美国教授,希望给外国留学生讲解加密技术,冒着自己坐10年牢的风险,拿起法律武器挑战美国政府,并取得了最后的胜利。这件事要发生在其他国家,会是怎么样的结局?被骂做卖国贼算是起步待遇吧?更别说还有很大可能会承受更糟糕的结果。但是在美国,他们不仅能获得胜利,美国人民还视他们为英雄。

我们还可以假设一个场景。如果真的发生美国政府试图禁止中国使用Linux内核这种事情,你猜谁会先站出来骂美国政府?显然是自由软件基金会的创始人RMS和Linux的作者Linus。他们不仅会骂,还会在法律上挑战美国政府,并且会把所有代码托管到其他国家。凡是以”有一天我们会用不了Linux内核“为借口搞什么独立系统的,我敬佩他们的勇气。但是一方面他们担心的事情不可能发生,另外一方面,做个操作系统在这个时代并不算难,难的是如何建立整个生态。软件和互联网生态是全球化的产物,整个生态的完成是全世界工程师和企业共同完成的,任何一个国家也难以独立建设完成一套生态,即使美国,它也不可能脱离世界独立存在。

回头看这个历史,开源运动和加密运动互相扶助完成的这个过程。密码学家始终扮演了重要的角色,被列入军火管制的东西是加密软件,这使得密码学家和法律制度发生了冲突,如果没有这种冲突,就没办法到法院挑战美国政府,也就没法拿到法院最终的判决。如果没有判决,源代码算不算一种言论自由就仍然是不确定的争议,那么开源运动就很难产生这样的影响力。如果没有开源运动,没有Linux,没有GCC,没有Android,没有浏览器…整个互联网可能都不会存在,那么软件和工具仍然会掌握在少数几家企业手里,距离普通人遥不可及。

密码学家们不仅改变了二战的进程,他们也一直通过各种方式影响着社会,加密运动参与者极端注重隐私和自由,虽然他们的很多努力只是是出于维护自由的目的,但他们的创造物则影响深远,虽然其中大部分并不为普通人所知,但每隔一些年,总会有一些成果产生了惊天动地的效果,被人们所知。最近的一次大概要算这件事:

2009年1月8日,有人在密码学圈子里面发了这么一条消息:

“I made the proof-of-work difficulty ridiculously easy to start with, so for a little while in the beginning a typical PC will be able to generate coins in just a few hours.”

发布这条消息的人使用的名字是 Satoshi Nakamoto,在中文里,这个名字被译作“中本聪”。


我之前可能提起过,我和几位朋友还有一个播客节目,我们也会近期用播客的形式再一起聊聊这件事。因为媒介的不同,涉及的内容也会有区别。当然,除了这些技术话题,我们也有其他好玩的话题聊。如果你喜欢听播客的话,欢迎订阅:

别闹,买图片根本不贵,但前提…

2019-04-15 20:19:00

买图片根本不贵,只是现在这阶段在中国买有一些困难而已。

读我文章仔细的读者,可能会注意到我基本上所有文章结尾,都会有使用图片的来源和版权声明。除了一部分自制图片和CC0授权的免费图片,还有相当比例注明了购买自shutterstock,并且提示转载的时候可以使用它。

在个人公众号里面,我对于自己创造的内容上法律合规的要求可能超过了很多中型企业。原因很简单,我自己也是创作者,我希望别人如何对待我的作品,我也尽量按照同样的方式对待别人的作品,这样比较公平。所以,图库这个事情,我同时做为被授权人和授权人,同时是消费者和生产者,我大概可以从这两个方向比较通俗的讲一讲。

必须声明的是,我不是法律专家,这个问题又非常复杂,我说的只是一点个人感受和看法,不构成法律意见,如果有错也请专业人士指出。

很多人认为国外买图片价格很贵,我先贴一张我买图片的价目表。你会很惊讶的看到,价格完全不贵,也比在中国买便宜的多。按照用量最大最贵的订阅价格买,一张图片价格平均不到2元人民币。按照最便宜的每月选10张买,平均每张价格也就不到20人民币。一个普通公众号作者,不通过文章获利,只为了个人兴趣买起来也不会有压力。

为什么人们印象中买图片很贵?这是因为版权管理本身是个复杂的事情,许可证种类也有很多区别。最直接的区别是, Royalty Free (免税金许可, RF) 和 Rights Managed (受管理版权,RM) 。人们觉得贵的,通常是指RM类的许可。RM类许可通常比较贵,而且受到非常多的使用制约,限制次数,限制场合,限制使用时间和受众…如此诸多的限制还有人要买它,原因是它通常包含了一些必不可少的内容,有些场合必须要买。但是对于我们在网上写个公众号,做个小媒体项目,大部分情况下,低价的RF版权,已经足够我们用了。这两种模式面对了完全不同的需求,但是在中国,它们完全被混淆了。

人们从图库公司采购图片,除了应该为其他人的作品付费之外,还有一个很大的利己原因,即:“花钱省麻烦。“ 所谓的花钱省麻烦,不是说怕图库公司起诉自己的麻烦,而是希望获得一个版权清晰,无风险的图片资源,这样就可以避免因为图片带来的衍生风险。我花一点钱,可以保证拿到的图片是合法有效授权,这样对我自己的作品是非常有意义的。对自己的创作产品重视的人,一定会重视许可证合规的问题。这是保证自己作品可以长久存在,被人衍生和复用的基本要素,马虎不得。

图库,也就是版权代理人,它本来应该是这样一个专业机构,替做为客户的我屏蔽不确定风险,帮我拿到一些资源的使用权授权。这样的代理人角色是非常有意义的,它替买卖双方节约了成本,屏蔽了不确定性,自然也应该赚到代理费。

来个具体的例子, 请看这张图,这是我一位朋友的照片,照片的内容是从皇家山上俯拍的蒙特利尔全城。做为普通读者,你应该不会看到任何问题和潜在风险。但是在版权代理人那里,要考虑的问题就多了很多。

他把这张照片发给了某个著名图库公司,图片编辑给他回复了一系列修改意见,比如去掉照片里面拍到的奥运五环标志,去掉某些公司的Logo,最有意思的部分,是要求他去掉一副壁画。这幅壁画是生于蒙特利尔的传奇歌手莱昂纳德·科恩的肖像画,被画在了蒙特利尔艺术馆背后的一座楼的侧面。当时是莱昂纳德·科恩逝世一周年,蒙特利尔艺术家专门画了这幅巨大的壁画纪念他。

为什么要涂掉这一部分?因为这涉及到了非常复杂的法律问题。照片里面出现的是一位艺术家的作品,艺术家的作品内容又是另外一位名人的肖像,如果要商用包含这个内容的照片,很有可能需要顺序取得肖像权和艺术品的使用权。当时距离这幅壁画画好不久,很有可能是图库方面尚未完成这些版权确认工作,那么最简单的屏蔽风险方式,就是涂掉它,恢复成没有壁画时候的样子。

这些细节普通人看不出来,也意识不到,很多时候摄影师自己也意识不到这些问题。这是一个专业版权代理人的存在意义。一方面,他帮助摄影师解决的潜在风险,另外一方面,帮助购买照片的商业客户解决了潜在风险。以及,它有能力去拿到一些我个人没有谈判资格的资源–比如前述的科恩肖像,我自己是绝对不可能有能力找他的经纪人谈使用授权的,对方显然也不会花时间来和我沟通这类问题。我要使用它,只有通过版权代理人集中谈判之后再授权才有可能。这一系列复杂的版权关系确认和许可证转移过程,构成了这个行业的核心竞争力。表面看上去的“我卖一张图片给你”,实际上背后包含了复杂的法律流程,最终我做为用户才能买到一张放心的图片。这也是我付费购买图片所期望获得的服务。

(下面是我自己在那个位置拍下的这幅壁画,我不出售这张图片,自己用是没问题的,有兴趣的同学可以在上面那张图里面找找看,看看你能找到这幅壁画吗?)

因为应用场景不同,需求的版权模式也不同。对于我个人应用,去掉这些内容的照片我使用完全没问题,但是对于大型媒体,很多时候必须购买原始未修改照片,比如新闻行业,在报纸上用修改过的照片,还不更要被人骂“假新闻”?这个钱他们省不了,必须去获得这些交叉授权才能用。

实际上,最早的图片销售只有RM一种模式,因为除了新闻机构出版机构,普通人没有买照片版权的需求。90年代后期,互联网开始兴起,普通人开始在网上创造内容,有了对图片的需求,这种需求和新闻媒体完全不同。普通人需要更便宜许可证更简单的图片,但是对清晰度,分辨率,内容都要求没有那么严格。RF这种模式也就伴随需求产生,随着这些年社交媒体使用量越来越大,RF图片销售量也越来越大。我最开始贴的价格表,就是一家专门销售RF图片的公司,也是纽交所上市公司,规模很大。它的创始过程非常有趣,其创始人是一位程序员兼摄影师,他在做邮件列表软件的时候意识到传统的RM授权模式不适合互联网,因为一份邮件列表要发给很多人,按照RM模式无论是时效还是价格都是难以承受的。于是他把自己历史上拍摄过的照片整理出来,做了个网站,按照低价订阅模式授权给别人用,瞬间就成了增长最快的高科技企业之一。

回到视觉中国这件事来,在我看来,它最大的问题在于不专业,没能力履行版权代理人的职责。这种不专业体现在很多方面,其中最重要的问题是RF和RM混淆,从而使得有正常需求的普通人很难用合理的价格,买到合理许可的图片。想把RM图片卖给普通人,这是一个疯狂的想法,用个不恰当的比喻,这就好比一个人想买个煎饼果子当早餐,但是你想让他去米其林三星饭馆吃一顿,不说价格差距巨大,需求本身也不匹配,人家想买了煎饼果子拿着去上班,你给人塞到米其林三星一顿饭吃两个小时。这么魔幻思路,靠维权模式,他们竟然在某种程度上成功了。通过维权营销方式很多企业被迫买了RM图片,尽管这些企业需要的往往只是一张RF图片。在PingWest文章中贴出了向视觉中国询问购买那张黑洞图片的使用权的过程,得到的回答是“单次授权”即,买一次只能用一次。这就是典型RM授权方式之一。

RM授权是非常复杂的,它包含了授权时间和具体的使用情况,需要相当多的法律工作才能定价,通常在一些特定场合,特定情况才会发生。还用前面的例子,比如我希望把科恩的肖像画做一个大型户外广告,这种一定是RM授权。版权持有人会考虑我的产品宣传场合是否损害科恩的形象,是否匹配,在什么环境使用,欣赏人次等等,最终才能决定是否授权我。这种授权单次进行的,非常合理。但是在没有版权持有人要求的情况下,把普通照片销售按照单次授权销售,这是错误的。它的错误不仅仅在于价格本身,还在于给购买者带来麻烦。RM授权往往给买卖双方都带来更高的法律成本。在涉及到合作者的情况下更是如此,比如别人转载我的作品时,是否需要重新取得授权?即使是自己使用,我写了一篇文章,授权期之后(比如一年)我是再买一年还是干脆把文章删了?这都是无故被增加出来的麻烦,因为这种事情惹上纠纷,怪当事人版权意识弱是不合理的,这是因为场景适配错了造成的。一个正确的制度是引导人们做正确的事情,一个错误的制度是挖坑让人做错误的事情之后惩罚他们,两者一对比,结论不难作出。所以,这样的授权我不可能去购买,因为它根本不适合正常日常应用。

另外一个常识是,虽然法律上销售方可以把任何图片按照RM卖,但是实际操作中,通常获得独家授权的内容才会被真的做为RM授权销售,不然不同的授权渠道之间会产生冲突,从而产生法律纠纷。在黑洞照片这个案例中,视觉中国拿来做RM授权的别说不是独家授权,竟然是来自公共领域的图片,这种行为简直是缺乏常识,让人更加无法信任他们的版权管理能力。事实上,我对视觉中国历来不信任,就是因为多年之前就发现了他们把本该是RF授权的内容当作RM授权卖的行为。

这种不专业在这次的黑洞照片事件中到达了顶点。

如果是一个对这个行业有稍微一点关心的人,应该也会知道半个月之前,图库行业的老大getty image又被人起诉了,这场诉讼一样是关于销售“公共领域”图片的。和黑洞事件类似,在美国,看getty拿公众领域资源赚钱不顺眼的人有的是,甚至数次有人倡议,美国国会图书馆应该修改公共领域许可证,排除掉图库这种商业形态的使用权。

按照目前的法律,图库是可以销售公共领域资源的。因为他们收集,整理,标记这些照片,这是一种服务。如前所属,购买图片的一个原因是花钱省事,对于企业订阅用户来说,需求是确保从图库里面拿出来的照片版权清晰没有麻烦,花这个钱就值得。这比企业雇一个人去挨个确认什么是公共领域,什么可以免费用,更加合理。

但是,这里有一个前提。图库收集整理公共领域照片提供服务没有问题。但如果自称自己是版权持有人,正经给别人授权了公共领域资源,那么就越过了合法的界限。这个界限越过之后,就不是“版权管理出现瑕疵”的问题,而是有了“版权欺诈”和“消费者欺诈”的嫌疑。这两个哪一条被定罪都是大麻烦。如果视觉中国对这个行业有一点点关心,哪怕只是我这种普通消费者级别的关心,他们也应该知道这个案子。因为半个月之前,这份CixxFive V. Getty的集体投诉书(在法院的投诉书通常是起诉的前奏)已经被美国法院公开了,考虑到这份投诉书列出的证据之一,是Getty没有清晰标记自己图库中一张NASA放在公共领域土星照片可以从其他渠道免费获得,这和黑洞照片简直是一个模板的事件。

视觉中国还是Getty的中国代理,他们半个月之后拿黑洞照片版权问题把这件事重演了一次,重演的级别比原始版本严重的多,不是“未清晰标注”的模糊误导,而是公开威胁别人侵权,这简直到了拿高压线往自己脖子上套的地步。这种迟钝和不专业是匪夷所思的,让人怀疑这家公司的法律专家是不是都在忙着打官司,根本没空关心自己的行业发生了什么。仅从这一个角度看,做为版权代理人能直接撞到了这种红线,给一个不合格的评价应该不过分吧。

除此之外,还有图片库的版权授权状态问题。如前所属,我从版权代理人手里购买图片,是希望获得一张确定没有问题的图片用于自己的作品。但是从这次的事件衍生出来的各种信息看来,视觉中国显然做不到这一点。它的图片库里面混杂和公共领域和非商业授权作品,以及相关的照片肖像权、商标权授权不清的问题。对比一下我前面说过的科恩肖像权的例子,购买图片授权的目的之一就是屏蔽这些潜在风险,在视觉中国这里是很难实现的,从这次暴露出来的问题看,他们并不清楚自己的照片有没有授权,也不知道照片里面包含的元素是否需要第三方授权,这样怎么能做的了RM授权呢?

是的,中国因为种种原因,人们版权意识不够好。缺乏版权意识,需要做的更应该是提高大家对版权重要性的认识,而不是利用这种认识不足盈利。把RF授权当作RM卖,给购买者制造困难,不仅不尊重自己的客户,而且破坏了行业认知。我做为客户享受的不是客户待遇,是待宰的肥羊待遇。那么我只能选择不从你这里买东西。这种做法实际上也给视觉中国自己带来了伤害,为什么人们怨气冲天?正常的购买RF授权的交易,在美国主流图库网站,只需要点点鼠标就能完成购买,但在视觉中国需要找客服,签合同,变成了更复杂的RM授权。版权知识不足的用户未必知道这两种授权方式的区别,但是直觉会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劲”,最终往往理解成被“看人下菜碟”,钱花了也心里不爽,怨气自然会积累下来。

购买图片授权对于内容创作者是一种保护,价格不贵,流程方便,如果让更多人认知到这个概念,人们一定会愿意接受它。用不合理的价格和授权方式给人留下一个“版权=讹诈”的印象,反而使推广正确的版权观念更困难。在我看来,这种做法对于知识产权保护的作用是减分的。图片授权最重要的地方是许可证,不读许可证,混淆许可证,不给用户推荐匹配的许可模式,这些做法都让整个行业更加混乱,这种混乱比起来”图片根本不该要钱“的错误认知更糟糕。毕竟,一个污染的水池比一个空水池更不容易变成装满清水的状态。

在这次事件之前,我自己也暗自推测过这些不专业行为的原因,考虑到对方是一家上市公司,我没法相信这是能力问题,最终我只能得到一个合理解释:“这些不专业行为不影响其利润,甚至有可能增加其利润。所以没有动力在这方面提高。”

这个结论可以用一个简单的逻辑证明。据公开报道,视觉中国每年打近1万起官司,那么按照这样的诉讼力度,为什么网上还能轻易下载到侵权图片?为什么提供侵权图库下载的图片素材站点反而没被起诉,没被关站?按照道理说,这种站点对业务的破坏更大,理应优先被干掉才对。现在的实际情况是最终用户被起诉更多,出现问题不堵源头, 只抓下游,这不合正常逻辑吧?

同样,我还有另外一个疑问。既然视觉中国的“鹰眼”系统满互联网寻找侵权图片发起诉讼这么有效,为什么他们没有能力清理自己的图片库,把那些错误标记版权,错误主张版权的照片删掉呢?这也不合正常逻辑吧?

这些不正常的逻辑背后只能推出我那个结论,“这些问题不但不会影响利润,相反可以增加利润”。一切的不专业表现,都符合这个逻辑。当以诉讼为武器,逼迫企业付出更高代价时,利润高于正常销售并不意外。这也是张颖去年指出的“企业误用”的前提,在这样的环境下,我们即使不使用阴谋论来解释为什么这么多素材下载站都包含了带有版权的图片的现象,只考虑这些版权代理人没有动力去起诉、打击这些做为源头的素材站,那么在这种环境下,缺乏版权知识的普通人误用简直太正常了。何况,做为专业版权代理人的视觉中国,连自己图片库里面的图片授权都搞不清,那么普通企业,尤其是小企业,从网上下一个图片不清楚授权就使用了,这也不算太意外吧。

归根结底,正常授权生意需要漫长的市场意识培养才能有收获,先让对方犯错惩罚性赔偿倒是容易的多。那么逻辑上说,对方犯错显然越多越好。通过市场教育,公平授权,让人少犯错,不犯错,是不符合这种商业模式的。当然,这种商业模式的成本并不是不存在,只是以另外一种方式体现出来,这种体现的结果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定一个更高的价格,定一个不合理的许可证,让想买的用户买不起,让缺乏版权意识的用户犯错,然后用诉讼获得更高收益。在这次事件之前,看起来一直是个不错的生意模式,然而…

如何判断一个生意是不是有前途?我有一个简单的办法,即技术的发展应该使得过去复杂的商业模式变得简单,减少中间环节,从而降低价格,扩大用户群,最终获得更高频率的交易,以此盈利。如果是反过来的,那基本上是没前途的。维权式销售就是一例。

最后还想提一下新技术。新技术确实可以帮助人们实现这种降低成本,减少中间环节的愿望。如前面所说,识别图片中人物肖像、公司Logo是否有授权,这些用AI已经能越来越准确的做到,让一张图片的版权清晰干净的成本会越来越低。区块链技术提供了无需第三方辅助的,买卖双方的直接交易过程,这会使得很大一部分RF授权的需求可以被双方自助完成,比如,我拍一张我家猫,这个照片我明确知道不会有任何潜在法律风险,因为其中没有包含任何其他权利人的标识,如果我可以利用区块链技术,直接把它的授权销售给需要这张照片的人,那么它的价格可以比目前最便宜的图库还便宜的多。注意这里我不是说区块链天生可以解决版权问题,我是说,它具有的无需中心确认的技术特征,为这类需求的实现提供了一个稳定的技术基础,真正能实现这个想法,还需要技术、法律、内容交易双方的共同努力才能实现。

这个领域未来一定会出现越来越多的基于新技术的模式,也会出现越来越多的挑战者。无论有没有黑洞事件,现在中国流行的这种商业模式,注定是走不远的。


对了,如果你也想在shutterstock买图片的话,可以用我的邀请链接,对你没有影响,但是能我能赚一点点买图片的额度。链接如下:

http://www.shutterstock.com/?rid=230667415

我的列表: Quebec出产的包装食品

2019-04-07 09:11:32

魁北克是加拿大的法语省。很多人印象中认为加拿大和美国差不多,没啥好吃的东西。但实际上因为有魁北克的存在,加拿大有很多好吃的。以下是一些我经常买的东西,这里专门列出的是包装食品,就是可以买回家吃的带有包装的食品,当然其中不包括餐馆酒吧外卖之类的东西。大部分是我自己发现的,也有一些是朋友推荐我的。

刚刚开始准备这个列表,一时想不全。等我慢慢补充…随时会更新

调料

我的列表: 海洋三省游记

2019-04-07 09:11:32

我的列表

2019-04-07 09:08:24

这句话可能你也经常听说,就是别人问你:“有没有关于___的列表”,这个列表可以是任何东西,从书到游戏到吃喝。

我不觉得我能列出来的东西别人也一定会喜欢,所以,把这当作一个我自己“公开的个人书签”就行了。如果能有帮助我很高兴,如果你也喜欢其中某个东西,欢迎告诉我。

互联网之子 Aaron Swarts 想要看到的世界

2019-01-30 08:47:35

首发于: https://mp.weixin.qq.com/s/z4J2KI8LjcfOIZLhGbi_QQ

Jade和我偶尔会聊起一些宏大的话题,最近聊到了Aaron和互联网创建者们的一些历史。她觉得应该正经的来一次对话,记录下来分享给其他人。我们约了个时间,原计划聊2个小时,实际上聊了5个小时。最后形成了一篇交谈形式的文字,她称之为文字版的Podcast。我很喜欢这种形式,我也更认同文字的价值,更好分享,更好检索,也更好修改或者摘录使用。以后我们应该还会继续这样的对话,这次聊天里面很多东西都可以继续讲下去。希望你也喜欢这个形式。

网络和BBS在我们现在知道的互联网诞生之前就存在了,普通人有机会接触网络的历史,至今也有30多年了。虚拟世界的时间进度远远比现实世界快,在中国,也有“互联网是属狗的,一年当作七年用这个说法”。按照这个比例推测,换算到现实世界,互联网实际上走过了相当于200年左右的历史了。对它的研究已经可以产生一个“互联网考古学”之类的新学科了,然而没有多少人意识到这件事,也没多少人对这些历史和人物有兴趣。尽管我认为这些非常重要,其中有太多的教训和经验今天仍然可以学习。而且,这些历史也不应该被忘掉。

Usenet今天已经变成了下载者的乐园,但是它的废墟里埋葬了太多的历史和欢笑血泪。一些人已经消失,一些人还在积极工作,一些人已经走上了另外一条道路,还有一些人已经离开了我们。如果你从80年代就对整个网络世界有所了解,你会发现到今天一切都是相连的,从拨号BBS到区块链,有一条暗线始终存在。差不多也到了挖掘这些故事的时候了。


01 自由的代价

Jade:首先问个题外话,你为什么会选择在寒冷的加拿大生活和开发产品?

霍炬:几年前我觉得世界似乎变得越来越混乱,我和太太就想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于是我去读了所有可能去的国家的历史和政治制度,最后认为最安全的两个地方是新西兰和加拿大。但新西兰太偏远,科技和互联网不够发达,加拿大科技水平很高,创新能力也好,于是,就加拿大了。

Jade:没想到一个八卦问题引发了如此深刻的答案,吓了我一跳。之所以咱们决定有这次对谈,我记得是有一次我们聊起了 Aaron Swarts,你给我推荐了关于他的纪录片(互联网之子 The Internet’s Own Boy: The Story of Aaron Swartz (2014)),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地聊起了一大堆宏大的主题。能不能从你的角度再介绍一下 Aaron 这个人,我们都知道他是一个互联网天才,14 岁参与制订 RSS 标准,26 岁在 MIT 事件的压力下自杀。为什么你觉得这个人很重要?他带来了什么?

霍炬:Aaron 最常见的介绍是“reddit 联合创始人,RSS 参与者,Markdown 标准参与者”。但是这些不是我想说的重点,重点是他是一个承接上一代和下一代的人物。应该是承接互联网创建者们的理念,并且用来改造世界的人。

Aaron 深受 John Perry Barlow(电子前线基金会 EFF 的创始人)的影响。在 Aaron 中学时代,John到他们学校演讲,Aaron 听了这个演讲之后,深受影响。后来 Aaron 的爸爸说那天他回家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以及后来 Aaron 和 Tim Berners-Lee 在一起工作,等等。按照他的年龄,很难想象和这些互联网的创建者们一起工作和活动。但是他和他们相处很好,这些人也都喜欢他。

他的死除了是一个巨大的悲剧之外,彻底改变了很多人对美国的看法,很多人因此对奥巴马政府,以及民主党由正面转向负面。一直到现在,2016 年民主党的溃败和川普的上台,和这件事仍然有一些关联,这种关联是通过 wikileaks 体现出来的。

Jade:是的,Aaron 除了是个天才,最迷人的还是他坚定地想要改变世界的气质。他曾经说,他的所有时间都需要花在“创造”上,而且一定对人类社会有价值。到他主导了 MIT 事件的时候,他已经成了一个 activist。Aaron 内心的主张是什么?为什么他会如此奋不顾身?

霍炬:说 Aaron 的主张之前,我们得引入一个新词,叫做 Technolibertarianism 或者 Cyber-Libertarianism。这个流派的代表人物 Julian Assange。Libertarianism 就是自由意志主义,代表人物安兰德。它看上去是个左派词,实际上是极右翼。在中国,很多人误以为安兰德是白左,这是望文生义。实际上这是保守主义再往右移动的结果。

Cyber-Libertarianism 就是互联网自由意志主义,这是硅谷 90 年代之前就开始的运动。主要是追求版权自由,代码自由,加密算法自由之类的。总之就是尽量自由,少受管控的互联网。这种视角塑造了那个时代的互联网和科技行业,并且影响到了 Aaron。所以他的最基本主张,就是互联网自由和知识平等。

Jade:看来Aaron的主张是一代人的延续。在他死后,也有 Alexandra Elbakyan 和她创立的 Sci-Hub,可以说是在继续延续 Aaron 的理念。为什么那个时候会出现这样一群人?是否与互联网发展的阶段有关?那时的互联网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霍炬:这个故事要从互联网出现之前讲起,那时候还是拨号 BBS 的时代。80 年代吧。网络被当作通信的延伸,所以也受很多通信法规的制约。最早玩这些东西的人,本来是觉得找到了一块没有那么多监管的世界。大家玩的很开心,并且创造了这个词:cyberspace(赛博空间)。

但是很快,“你不关心政治,政治就来关心你”。很多人开始撞上了执法部门。一些是因为盗版,一些是因为黑客行动,还有一些是因为有人在 BBS 上贴了违法的东西(比如贴了个盗版软件的下载),那个时候所谓的“避风港原则”还没出现,所以很多人因为软件开始被 FBI 调查。

这种调查没能阻止他们,反而把他们联合起来了。一些早期在软件上赚到钱的人,从 BBS 上知道这些事,就开始提供援助,比如 Mitch Kapor,就开始花钱帮大家找律师打官司。最后这些行为成立的组织就是前面说的 EFF。 之后大家就开始逐渐清晰了一些原则,比如如何看待虚拟世界,隐私,加密,专有软件,论坛的言论自由…这条路走下去,就成了这种意识形态,即:互联网上的监管越少越好。

Jade:所以当时的互联网原住民有过一段时间是真心想要破除所有可能的监管的,并且非常努力地在促成这件事。你自己怎么看这种意识形态,你内心认同吗?

霍炬:对,到今天也是一样。wikileaks 至今仍然在运转,虽然现在我们知道它或多或少是受俄罗斯控制的。以及,加密货币的发明者们,最早也是为了让资产流转不受控制。尽管现在我们可以用区块链做去一些另外的“受控制但仍然有意义的事情”。

我在很多年前确实是认同的。但到后来,大家都意识到了完全没有监管,商业垄断力量就会长大。这样会让事情变的更糟糕,还不如接受政府监管(这里说的是基于代议制民主的政府监管),所以现在我是支持欧盟 GDPR 的。这个在 90 年代看来是不可思议的,90 年代的我也不可能支持它,但是现在社会情况变了,我现在支持它。

02 屠龙者与龙

Jade:看来“去中心化”也是与“去监管”密不可分的主张了,但它是从技术设计上体现的。比如 RSS,最开始是完全去中心化的订阅管理的,后来衰落了。看看我们现在用的社交媒体,会觉得RSS 被替代是必然。但是当时互联网人可不是这么认为的,我记得 RSS 还经历过非常激烈的内部辩论。

霍炬:最早的互联网全是去中心的,人们先确定了协议,大家各自实现。RSS 走的是真正的互联网延续的这条路,它和去中心化的问题一样,就是对”用户存在一定要求“。商业互联网是另外一条路,最好标准和产品都在我这家公司手里,才能避免竞争对手,同时获得最大利润。这样当然同时也有更高的效率,更好的用户体验。用户可以什么都不懂也能用。 产品上说这样肯定会更好。但是人们到底在乎什么,这是个问题。早期互联网用户极度在意隐私保护和加密(因为被 FBI 骚扰的太多了),但是我们现在说的互联网人们不太在意这些,到今天变得更不在意。虽然 GDPR 的出现似乎预示着开始有一定数量的人“认为这个问题很重要”了。所以下面如何发展,主要还是看用户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Jade:与商业互联网并行的,是开源软件。开源软件在过去 20 年可以说是进展显著的,也孕育了很多优秀的商业和非商业产品。开源软件的今天和最早的互联网原住民想象的未来一样吗?

霍炬: 开源软件算是并行发展的一条线索,它比互联网商用早的多。最早程序员就是共享代码的,之后才有二进制发行,才有软件公司。可以说,我们前面说的互联网发生的事情,在软件上也发生过一次。开始大家都是交换代码的,后来软件公司开始变大,占领更大的市场份额,使得大部分人不得不去用这些软件(当时的代表就是微软),然后开源运动开始进入新的高度,得到了更多支持。 ESR 发表《大教堂与市集》是 1997 年,微软当时几乎是完全垄断的。

Slashdot 上,当年微软的新闻,旁边的图标都是这个。那时候邪恶帝国就是微软。 如果从软件角度看,开源软件算是部分实现了当年的想法,大部分基础设施都开源了,操作系统,编译器,编辑器,常见程序库,都是开源的,在此之上可以创建任何你想要的东西,从个人爱好,到巨型企业,都可以。在开源运动开始的时代,这个几乎是不可能的,没可能离开微软使用计算机。 今天离开任何软件公司,你都可以在计算机上实现一样的功能。微软也变成了开源项目最多,对开源社区贡献最大的企业之一。但是互联网巨型企业创造了新问题,就是:大部分人没办法脱离这些公司了,Facebook 也好微信也好,现在很多用户离开这些的话,互联网对他们就没意义了。

Jade:我觉得这不完全是一个技术问题。不管是开源软件,还是知识平权,都面临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那就是开发者的激励。比如很多人觉得没有专利,没有知识产权,创作者就没有动力去生产。说到底,这是一个资本主义的基础理论。很想知道你对这个反面的观点怎么看?开源世界的商业模式是一个值得探索的问题?没有专利的世界会像今天这样好吗?

霍炬:商业公司当然存在,即使是 Technolibertarianism 也承认商业公司存在。他们的标准表述是“去除一切监管,然后让大家赚自己的钱”。商业公司从始至终存在,但是开源要解决的是没有商业产品替代品的问题,即,没有开源软件或自由软件的替代品,只有商业软件,就叫不自由。

所谓的自由包括很多意思,比如没钱的人能不能通过软件获得同样的帮助,希望修改某些功能的用户有没有这种可能性去自行修改。知识产权需要存在,但是知识产权如果阻挡了这些自由,那就出问题了。 当然在中国谈这个的时间点还不太对,中国知识产权保护是太弱,但美国知识产权保护是过强。这两个都有问题。所以总体来说,我支持开源,也支持 Technolibertarianism,但是同样在微信上会因为别人洗我稿而搏斗几年。

Jade:那我们怎么在“让更多人拥有更好的体验”和“维护有替代品的自有”之间找到平衡呢?这个问题的解决者应该是政府吗?

霍炬:导致 Aaron 自杀的案件,就是他认为论文的商业利润导致知识不自由,一个人如果没钱,又没上大学,即使他有学习的能力和意愿,也很难看到需要的论文。这在 Technolibertarianism 看来是不可接受,必须改变的。Sci-Hub 的出现同样继承了这个观点,即:支持公司赚钱,但是赚钱到成为阻碍另外一些人的自由的时候,那它就成为障碍了。

这个平衡很难找。你可以看到前面我们聊了这么多,从 70 年代开始,到 90 年代,到互联网时代,到区块链时代…大家都是在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而且社会发展,资本主义的逐利性,都会影响这个平衡的变化。一不小心,小公司突然变成了巨型企业,之前大家拥护的屠龙者突然变成了龙。 上面这个问题的解决者是不是应该是政府,人们的看法也一直是在变化和摇摆的。Technolibertarianism 和 Libertarianism 在这里也有体现。

Technolibertarianism 支持的是政府在数字世界放松管制,但是在现实世界并不反对管制。这也是为什么中国人一说起来加州公司,都认为是“白左”,他们支持各种现实世界的平权和平等,支持控枪,但是同时支持数字世界的完全自由,以及政府不得管制加密算法。

在 Technolibertarianism 看来,枪是无所谓的东西,但是加密算法和隐私才是最重要的。他们对加密算法自由的追求就和美国右派挺第二修正案一样。围绕加密自由,EFF 打了好几个影响巨大的官司。不然今天区块链也不会出现了,因为用的算法几乎都会被美国出口法律管制。

03 什么才是真正的问题

Jade:“解决了以往的问题,同时制造了更多更大更难以解决的新问题。”这可就是一个哲学问题了。比如从哲学或神学来看,人类社会的发展,尤其是技术发展看起来是不断进步,其实只是螺旋打转。We are not going anywhere. 对此不同的哲学流派还提出了不同的解决方案。比如老庄就建议人类回到最原始朴素的生活状态,拒绝发展。而佛学认为人应该去关注自己的内心,把这些所谓的“进步”都看成不好也不坏的变化。有些西方学者,为了证明人还是在进步的,还举出了大量的数据来证明。

这个说远了。。其实我想说的是,对事物本质的探索没有尽头。我之前写过一篇文章,本来是探索区块链行业的经济模型,结果最后变成了探讨资本主义。对于我来说,开源xx是难以用经济学解释的谜题,也和资本主义格格不入。你怎么从经济学角度,或人性角度去看开源这件事?

霍炬:Google 是一个特殊的例子,它现在有了很多变化,又因为竞争和利润压力不得不改变很多逻辑。但是它仍然是一家特殊的公司。如果你看 Facebook,那么就不这么乐观了。

互联网公司促进了一部分信息平等,这没错。但是同时它们带来了一堆新的问题,比如隐私问题,以及获取了过量的个人数据。加上 AI 之后,这些东西产生什么后果难以预测。

从乐观的角度说,是的,新的商业模式可以提供一些更好的平衡。从悲观的角度说,新的商业模式部分的解决了以往的问题,同时制造了更多更大更难以解决的新问题。

开源这件事本身不奇怪,因为程序员希望别人参与改进代码。

比如高德纳发布 TEX 是开源的,从经济学角度很难解释一套如此强大的软件,已经超过当时商业排版软件水平的软件,为什么会开源。

但是对于高德纳来说,这是他写 TAOCP 的副产品。他是因为没有工具能帮助他排版自己的书,所以写了个软件。所以,他不靠这个软件生存,又希望更多人使用它,希望别人参与改进它,就开源了。

大型软件的开源是另外一回事,在有互联网之前,很难想象有 Linux 这个规模的软件是通过开源完成的。分布在世界各地的人们,竟然可以协调一致开发出一个这样的操作系统,GNU 这种组织梦想多年拥有自己的操作系统,但是始终没有成功。

开源本身是有商业模式的,早期可以提供咨询,后期可以包装商业产品赚钱。所以开源软件是一个商业和个人兴趣,以及对自由的崇尚混合的产物。它也不算不符合经济学规律,只是对程序员的回报链条不一样。

Jade:说是这样说,但我也认识不少苦逼的开源创始人和程序员,经济回报难以衡量。说到底,资本主义和市场经济那一套没法概括所有的人类行为和动机,比如我和你在这聊这些再传播出去,仅仅是因为我们认为有意义,也没有什么回报。去年一些有名的开源公司,虽然不是开源产品本身,被收购了。这算不算开源世界的失败?能不能解释下最近热议的 amazon 损害开源社区的话题?开源有没有可能是个已经过时的“模式”?

霍炬:说的没错,开源,创作共用,知识共享,这几件事在源头上都是一个。就是一些有余力,或者以其他人认为的“工作”为有趣的人,创造出来的东西分享给别人。这里面不完全包含经济回报。比如我们讨论这些问题,对于很多人这就是工作。我们在这不为报酬的工作,这也不符合经济规律。但是咱们是觉得这些话题有趣,愿意讨论,并没在乎回报这事。

开源产品被收购不一定算失败,甚至可能算是成功,这说明了开源产品达到了比较好的质量或者潜力。但是收购确实导致了几次大型危机,比如 Oracle 收购了 Sun,这简直是开源社区的历史最大危机,这个危机一直延续到今天仍然有影响。比如,ZFS 成了 Oracle 的独家产品,开源的版本只是旧版,后继开发变得很困难,因为开发人员一旦参与这个开发,就要避免去很多家公司工作。不然的话同时进行这两项工作,就可能导致 Oracle 对他所在的公司发起的知识产权诉讼。

Amazon 损害开源社区是最新的一次危机。Amazon 从开源社区拿走软件,重新包装之后当作云服务卖掉了。之后大批用户是通过 AWS 使用这些软件,自己不会亲自去用了。Amazon 在这些软件之上的修改也未必开源。这使得 AWS 竞争力会高于开源社区提供的版本,成了恶性循环。

这些会造成开源社区的萎缩或者部分项目受损,但是开源运动生命力是很顽强的。即使萎缩成了更小的社区,它也仍然会存在和发展。在这个问题上比互联网的问题小一些,因为开源软件的参与者是职业程序员,比起来需要包装成良好用户体验的普通用户,职业程序员的容忍度更好一些。

04 我们正在 1992 年

Jade:这么看来,如今的互联网世界越来越“中庸”。而在过去 10 年里,最极客,最让人又开始尝试挑战权威的可能就是比特币和区块链了。很多人说现在的区块链特别像过去的互联网,哪儿像了?要是像,那到底是 80 年代,90 年代的,还是 2000 年的?

霍炬:非常像。这个像可以从很多不同角度来看。

比如,前面说了,开源社区当年视微软为邪恶帝国,一心希望提供一个替代操作系统和办公软件,彻底打败微软。但最终打败微软的不是他们提供的 Linux 桌面,而是基于开源软件的互联网。人们使用计算机的主要活动变成了通过浏览器完成,软件和操作系统都不重要了。

区块链和互联网也一样。人们希望解决互联网公司的数据封闭和隐私问题,最终也需要通过一种完全不一样的模式来解决,区块链在目前看来最有可能成为这种模式。 像哪一年这个问题,我仔细对比过,我个人觉得像互联网的 1992 年。

1992 年的互联网还只是一个展示简单信息的地方,几乎没有任何交互。1995 年 Javascript 才发明出来,页面上才有了一点交互。那时候 www 还很弱,我们今天意义上这个互联网还没成型(实际上后来对于大多数用户来说,浏览器里的 www 就是互联网)用户基本上都是专业用户和爱好者。差不多就是这时候。

Jade:那么在 90 年代初,互联网有没有经历过现在区块链在“协议层”上的竞争和讨论呢?现在,区块链行业 90% 以上的资源和注意力都还是在公链上,还在 debate 不同的共识机制,隐私强度等,在不可能三角上来回取舍。你觉得最后是会各有各的用户和目的,还是从百花齐放到统一标准?

霍炬:经历了,之前说到 RSS 协议上的斗争,其实那就是互联网发展一贯的状况,只是到 RSS 这个时代,商业力量太强了,也太快了。所以 SNS 瞬间就拿到了更多用户,RSS 就被抛弃了。

除了在一个协议标准上的竞争,不同协议之间也在竞争。比如,现在难以想象,Tim Berners-Lee 发明 www 的时候,是有很多竞争者的,其中一个强力对手叫做 Gopher。在 90 年代,Gopher 一度发展的比 www 快的多,大量信息都是在 Gopher 服务器上,在 www 上只有非常简单的内容。而且 Gopher 速度快的多,信息检索能力也强得多。

但是 Gopher 的发明者,明尼苏达大学,在那个时候把这个协议变成了收费软件,后来就比不上 www 的发展了。今天我们说“Tim Berners-Lee 没有为 www 的发明申请专利,完全免费提供了”,实际上是,如果 www 当时也收费,今天的互联网可能根本就不一样了。搞不好我们用的是增强功能之后发展出来的下一代 gopher。

这也是发生了 95 年前后的事情,所以今天这些竞争也都正常,大家都在寻找更好的解决方案。最终可能会统一到几个标准上,但是希望人们接受教训,能统一到一个 www 这样自由,开放,扩展性好的标准上,而不是一个专有_垄断_高度受控于某个商业公司的标准。

Jade:现在区块链重新开始提去中心化,自由,隐私等”老概念”,在你看来有任何新颖之处吗?我问这个问题的原因是,我觉得新的技术通常解决的是新的问题,就好像 2000 年前的一批互联网公司,总是尝试把传统行业的一些问题搬到互联网上解决。我不是说这样不对,我只是觉得缺乏创意。

霍炬:对我来说,没有新颖之处,因为 Cypherpunk 这帮人从 90 年代就在谈这些事情,一直谈到今天。如果从他们的视角看,今天的互联网是一个岔路,他们研究的路线才是正路。从 Cypherpunk 中冒出来一个比特币,就像从开源世界冒出来 Linux。

就是说,Linux 刚出现的时候,弱小,粗糙,和商业化 Unix 差十万八千里。但是它代表了一种可以与之抗衡的力量登上舞台了。

区块链这个行业现在混杂了各种人,跟那个时代的互联网也差不多。骗子,野心家,真正的高手,大家都混在一起了。普通观众看着热闹,但是分不清角色。

你看 David Chaum 最近还经常冒出来对区块链世界发表一些看法和展望。但是大家似乎并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代表了什么…你说相信 XXX(这里我就不提具体名字了,你可以自己脑补)的人,怎么能理解 David Chaum 在说什么呢?

Jade:这是技术层面。虚拟货币也触碰到了很多经济政治层面的主张。可我觉得大家只是在“怀旧”,没有啥新意。比如去年 shut down 的 basis 项目,基本上就是对奥派经济学和哈耶克货币的非国家化的致敬和复制。在这些经济和政治主张里,有哪些是你认同的,哪些不认同?比如,我不太认同区块链是关于“生产关系”的革命,我觉得如果生产关系能被革命,一定还是生产力先被革命了。

霍炬:经济学我是外行,这方面我很难说哪些是新的。不过说到社会这个层面,思想本身似乎很难说新/旧来概括。一些过去没意义的想法,在今天技术的帮助下,开始变得有意义和可行。

比特币最早的政治目的,和生产关系/生产力关系不大。它的政治目的仍然就是 Cypherpunk 的追求自由和隐私的体现,即,不依赖于任何大机构,不依赖银行,创造一种货币系统。

比特币和加密货币最早为了解决的问题没有今天大家认为的这么大,区块链火起来之后,人们赋予了它越来越多的含义和可能性,包括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描述。当然这也很正常,互联网刚出现的时候要解决的问题也没有这么多,要解决的也就是数据传递和协作问题。但是之后顺理成章的就出现了更多新问题,进而改变了很多行业,算是间接改善了生产力吧。

05 我要星辰大海,也要 Facebook

Jade:我特别好奇,Aaron Swarts 如果还没去世,他想看到,或者他想创造一个什么样的未来世界?我说的”未来“,不是五年十年,而是 20 年以上的维度。你的”超级想象“是什么?

霍炬:他想创造的未来,就是他死之前努力的那些,平等的知识,平等的资源,更好的隐私,更好的工具…但是他太年轻了,到他40岁的时候,面对那样的世界他会做什么?这个就难以推测了。 不过我能确信的是,如果他今天还活着,应该会忙着反川普,解决美国国内的各种问题。应该也会活跃在区块链领域。 从我最早回答加拿大那个问题,你就应该猜到了,我的超级想象是反乌托邦的世界。就不仔细描述了…

Jade:好,观众们自己体会。刘慈欣说,我要的是星辰大海,你却给了我 Facebook。但我有时候想想,Facebook 也许是比宇宙飞船更有意义的发明。我以前读阿西莫夫《永恒的终结》,里面有一种人可以穿越时间修改历史事件,结果一次次地改成人类并没有飞出地球征服宇宙,因为在宇宙中,发生着和地球上类似的贪婪的争夺,而人类在很多个平行时空里都被终结了。

我不是说探索地球之外不重要,但有时候我看着一些普通人是怎样被互联网这样的工具改变了人生,我就觉得这对他们来说更重要。你觉得互联网到了人们所说的“成熟期”吗?继续下去的发展方向会是什么?

霍炬:首先,这句话不是刘慈欣说的。10 年前我就在 TED 看到过有人演讲用过这句话(https://www.ted.com/talks/jason_pontin_can_technology_solve_our_big_problems)。

Facebook 和宇宙飞船都很重要。但是现在互联网公司占有的利润太大了,使得“高科技”几乎被等同于互联网了。这个势头是很不好的。

互联网应该算成熟期了,因为这些年已经很少有纯粹的互联网创新了,我是说类似 Google 和 Facebook 这样的,属于互联网本身的创新。再继续发展下去,前面说了,它创造的问题已经比它能解决的问题更大的。

当然另外一方面,互联网在传递信息这个方面还有很多问题没解决,比如,其他行业,工业,医疗,很多领域,目前的互联网渗透率实际上是不够的,还有很多能解决的问题。

Jade:谢谢,我希望我们的谈话是启发性的,我和你主张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管一个人生活在哪里,什么时代,都不应该失去提问的勇气。最后能不能推荐你最喜欢的一个互联网产品,一本书,和一部电影?

霍炬:这个问题可真难回答… Github 吧,它不应该只限于程序员,应该所有人都去试着用它。 我最近看的最像书的书是…法语教材… 电影,我可以推荐一部动画片“breadwinners”。

Jade:法语教材…好的。Breadwinners我也喜欢,在飞机上看的。那你再推荐一个加拿大值得去的地方吧!

霍炬:Cape Breton,是个岛。这地方不仅有超级好的风景,还是 Alexander Graham Bell 的住所,就是电话的发明人,有个纪念馆。 很高兴你也喜欢 breadwinners,这个动画片的原作是一个非常神奇的人,加拿大人,没有任何中东血统。完全是因为社会活动,决定到中东去探访他们的生活,走访了很多难民营,最后写出了这些故事。她也是一位社会活动家,只是不算那么纯粹的互联网活动家。

Jade:最后,能不能送一句话给大家的 2019?

霍炬:希望大家 2019 年能尝试一些以往没试过的东西,我指那些平时觉得“太麻烦了干嘛要去学”的东西。

Jade:真棒,刚才音乐播放器恰好随机播到 Jason Mraz 的 Life is Wonderful,我觉得在这首歌里结束今天的聊天非常美。歌词是这样的:

It takes a crane to build a crane
It takes two floors to make a story
It takes an egg to make a hen
It takes a hen to make an egg
There is no end to what I’m saying

It takes a thought to make a word
And it takes some words to make an action
It takes some work to make it work
It takes some good to make it hurt
It takes some bad for satisfaction

Life is wonderful. Life goes full circle.

穿越寒冬的独行者

2018-12-31 20:19:00

2018年有很多故事可以写,但是到最后一天的时候,让我选一件事来写,我想写的是duckduckgo这个搜索引擎。选择它是有原因的,这个搜索引擎创始于2008年,正好是第10个年头。

duckduckgo homepage

即使在今天,听说过这个搜索引擎的人也不多。上个月(2018.11),它的每日搜索量第一次超过了3000万次,很多科技媒体用非常小的版面报道过这件事。中文也有报道,基本上就是“一句话新闻”这样的待遇,没人多想什么。这不意外,每天3000万搜索听起来不小,但是放在整个搜索市场可以算的上微不足道。做为对比,Google早就不再发布每天准确的搜索量,但根据前几年发布过的数字和增长率,大致能推算出来,一般被认为是4万~8万次搜索每秒。即使用最低预测,要超过duckduckgo一整天搜索量,Google只需花750秒==12.5分钟。

在搜索引擎市场上,每天3000万搜索量太小了,比被所有人都认为早就完蛋了的Yahoo搜索还少好几倍。但是这样一对比,这个在搜索引擎市场只占0.x%份额的产品竟然存活了10年,这就是一个有意思的故事。再考虑它不属于任何大公司,是个完全独立的搜索引擎,那就更有意思了。它是如何开始的,如何存活下来的,谁是它的用户?

10年已经足够长了,2008年,苹果刚刚发布iPhone 3G,到接近年末,Android的第一个手机,G1到年底才勉强上市,诺基亚仍然占统治地位,移动互联网才刚刚有了一点影子。2018年再扭头看回去,简直是个完全不同的时代。但是在那个时代,搜索引擎市场已经成熟了,做一个新的通用搜索引擎,听起来已经像个笑话了。要知道,搜索引擎市场的最大巨头Google,已经成立了10年,就算是其他语言的搜索,中文区最大的百度2000年创立,俄语区最大的yandex比google还早,90年代初就存在了。即使是最年轻的中文搜索引擎搜狗,也成立于更早的2004年,2006年搜狗已经靠着拼音输入法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到了2008年,没人再想挑战这个市场了。

2008年的主流看法是:做一个通用搜索引擎是不可能了,一方面是竞争对手过于强大,全是上市公司,都非常有钱,都有忠实用户或者各种壁垒造成的基本垄断,另外一方面是搜索引擎系统耗资巨大,通常认为要融到一笔不小的投资才能开始。2007年后半年,金融市场就笼罩在“金融危机快来了”的恐惧中,2008年下半年金融危机终于爆发。在那个市场情况下,更没有投资人会投一大笔钱在这种“一看就没戏”的项目上。

不过世界上总有一些例外。Duckduckgo就是这种例外的产物。(为了缩短点篇幅下面使用其官方简称ddg)

Gabriel Weinberg并不是创业新兵。在开始ddg项目之前,他开过不少家公司,做了好几个产品,其中一个算是成功,以1000万美金的价格被另外一家公司并购,其他的都失败了。卖掉公司之后,他希望下一个产品做一个自己喜欢的方向,可以一直做下去。什么是自己喜欢的呢?他自己也不知道,于是干脆一个领域一个领域做起来试试看,不喜欢就放弃。就这样又试了将近两年,最终他走到了搜索引擎这条路上。

此时已经到了2008年,如前所述,那绝对不是一个做搜索引擎的好时代。我清楚的知道这些,因为当时我也在做搜索引擎,只不过我们是在做一个搜索云服务系统,不是通用搜索。即使这样也相当不容易,这是另外的故事,有机会再讲。

Gabriel决定一个人开始做一个搜索引擎。按照Google这种“索引全球信息”的模式做,那当然不可能,按照那种模式,他自己卖掉上家公司的1000万美元都扔进去也未必够启动项目。于是他决定从一个简单的模式开始,即利用提供搜索API的产品,聚合他们的站内搜索结果,重新排序呈现到一个页面上。严格来说这算不上一个真正的搜索引擎,这种做法局限性很大,除了内容源有限之外,从每个服务API拿回数据拼接页面的过程很慢,产品体验也不好。不过它总算是个开始,之后他开始用一系列开源软件搭建自己的爬虫系统,建立自己的索引,不再单纯依靠别人的搜索结果拼接。这个过程并不是那么复杂,开源工具Apache Solr就能很好的满足需求。尤其是ddg只面向英文市场,没有搜索分词的困难,又只面对有限的搜索源,不会遇到索引量大规模膨胀的问题,总体投资可控。这时候的ddg像是一个简单开源软件拼接起来的工具,它需要很多人力去精心调配各种结果,收集各种搜索源,至于搜索技术本身,在这个阶段完全不做任何修改的开源软件都足够用了。

除了搜索页面,ddg还在力推Instant Answers这个概念,它指的是在搜索结果页面上直接显示答案。Google早在2007年就开始推广搜索产品onebox,开始在标准搜索结果页面上展示一些专有内容,比如电影,书籍,购物等等。今天这些都已经是大家都熟知的搜索特性了,但是在10年前,这仍然是一个新概念。如何准确的命中用户搜索结果,在onebox中展示,这需要复杂的算法和大量历史搜索数据做为基础,无论在数据积累还是技术上,这都是一个挑战。ddg的做法相比Google有点可笑,它干脆抓了一堆常用的内容和关键词,直接存到了数据库里面。这种解决方案和他们处理搜索本身一样,它不能称之为一个搜索引擎,但是勉强能用。

2008年9月,ddg正式发布。做为当时第一批用户的我,用过之后的感受是:“这玩意也能用?”然后默默关掉了窗口。尽管在hacker news的讨论上,创始人Gabriel一次又一次的表示“你坚持用一周,肯定会喜欢它”。我不知道那个时候什么人会坚持用一周,至少我是没能坚持下去。

不过Gabriel倒是不在乎大家没能坚持用下去,他仍然继续优化他的产品。尽管他走的和Google是完全相反的道路。Google的做法是首先订好算法和框架,然后尽可能让机器去干活。比如,Google一开始就确定了根据链接关系来确定页面权重的模式,设计好Pagerank算法,再实现算法,之后就是程序按照算法顺着页面之间的链接关系一层层把内容抓回来,建立索引,用户输入关键词,就在索引中命中关键词,按照Pagerank算法排序,把结果呈现给用户即可。这个过程中人是不参与的,人的工作集中在优化算法和修补漏洞上。Google始终在骄傲于“算法决定搜索结果,人不干涉它”。

ddg走的是完全相反的道路,人挑选内容源,人决定哪些更重要,应该放在数据库里,甚至社区可以贡献内容,贡献Instant Answers结果…一切都是人在做决策,ddg最多的代码是perl和javascript完成的,这足以说明了他们几乎不去触碰开源的搜索系统核心部分,只是用一系列的脚本把他们认为重要的结果塞到索引库里,以及把一些他们觉得是spam的内容农场从索引库里挪出去。毕竟,ddg也从来没有“索引全球信息”这么宏大的梦想。

2009年,ddg提出了一个重要的概念,叫做“尊重隐私的搜索”。更技术的表达是“不追踪用户行为,不存储用户搜索历史”,这个概念在2009年听起来根本不重要,那还是一个大家觉得“我热爱互联网,我愿意出卖隐私”的时代。但之后的这些年里面,世界变得越来越快,到现在它已经变成ddg的核心竞争力之一。

到2010年年末,ddg的每日搜索量始终在4万、5万这个数量级别波动,而2009年,Google的每日搜索量已经超过了10亿次。2011年1月,Gabriel在旧金山租了一个月的高速公路广告牌,只有一块。上面写着“Google追踪你,我们不会”。广告牌引发了一轮猎奇的媒体报道,广告效果明显反映在搜索量上,使得ddg每日搜索量翻倍,开始超过了10万。在那个时候,科技行业从业者中一部分人已经开始思考Google的隐私策略存在的问题,在旧金山这个科技重镇的这块广告牌,影响了这些人。

Billboard

我在这一轮媒体报道之后,重新开始尝试ddg。这次它给我的印象不错,我常用的搜索,比如github/stackoverflow/wikipedia之类的站点已经被索引的比较完全了,尽管它的搜索范围仍然限于有限站点,但已经可以解决一部分问题。这得益于Gabriel在前面2年中的艰苦工作,到这个时候,这还是一家一个人的公司,只有创始人Gabriel一个人。办公室和服务器仍然在Gabriel家的地下室里。

我在这个时候开始把它设置成浏览器的默认搜索引擎,我知道它不好用,但是我希望能给他贡献一点点流量,并且希望这点流量能帮助这个产品存在下去,从而可以存在一个选择。这种可替代选择不必在功能上完全击败竞争对手,只要它能满足超过及格线的使用需求,就比没有好很多。

2011年的年底,坚持不融资的Gabriel终于去给ddg融了第一笔天使投资,雇了第一个员工,在ddg发展的这10年里,这应该是唯一一次融资。不过ddg的真正快速增长的时代,是在之后的两年才逐渐开始的。2013年,NSA的外包雇员斯诺登逃到香港,对全世界公布了美国政府正在监控互联网的棱镜计划。人们终于开始第一次有证据的意识到,隐私问题不再是无关紧要的。同样的问题,用隐私换更好的搜索质量,在2008年,大部分人会回答“没问题”,但到了斯诺登事件之后,至少有一小部分人会回答“不能接受”。ddg符合了他们的理念,如何才能不泄漏隐私?只有完全不存储不必要的隐私数据才能做到。到5年之后的今天,欧盟的GDPR隐私数据保护法已经生效,更多的人认同这个观点。现在逃离Google/Facebook逐渐成了新时尚,ddg成了最好的搜索引擎替代产品之一,也逐渐被各类浏览器内置成默认搜索引擎之一。

到今天为止,这仍然不是一个“创业企业成功”的故事。到现在ddg只有50个员工,在搜索引擎市场拥有几乎可以忽略的市场份额,但是它能存活到今天,本身就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Gabriel在不打算融资的3年半养成的习惯仍然主导着这家公司,并且使得它生存的更顽强。一直到今天,ddg的主要服务器已经搬到了amazon云服务上,但是还有不少组件仍然躺在Gabriel的地下室里——那些对即时响应要求不高的服务,比如抓取某些数据装进数据库,这样的任务在自家地下室进行,仍然比使用云服务便宜的多。公司虽然有50个人,但是他们都分布在世界各地,他们在一张地图上标记出了所有人的位置,几乎没有两个人在同一个城市,所有人都是远程办公。这大概是把远程办公贯彻最彻底的互联网公司。

Team map

它所谓的“总部”,也只是在宾夕法尼亚州的一个小镇主街上的一栋普通房子,并且还是和另外一家公司共享的。按照我的经验,每月租金不会超过1000美金。如果想要个直观点的印象,可以看看街景照片:

Team map

除了ddg之外,我猜这个镇上和“科技”最接近的公司,应该是修理手机和电脑的店。至于为什么选中它?我从地图上看,这是距离创始人Gabriel家最近的小镇,大概有5英里远吧。

这些和其他科技公司完全不同的离经叛道的举措是有收获的,它使得ddg始终是一家盈利的公司。盈利来源很简单,他们只靠关键词广告即可获得不错的收入。他们没有公布过收入的具体数字,但是推测应该算的上有钱的公司。这些盈利除了能养活几十个员工,支付各种云服务开支之外,ddg每年还对各种开源项目和维护互联网自由的相关组织捐款,2018年他们的总捐款额高达50万美金。Ddg成功把自己放在了一个微妙的位置,它有一定的市场占有率,有越来越多的忠诚用户,但是它坚定的隐私策略使得这个市场中的大玩家不可能通过竞争消灭它,也不可能跟随它,更不可能收购它。这个奇妙的位置使得它可以按照最初的信念一直生存下去,不需要融资,不需要为了增长率出卖原则,不需要上市。事情似乎重新回到了“你只需要做好产品,用户自然会来”这个远古时代的路线上。对于2018年正在发生的,比如烧钱无数的共享单车大战,他们好像发生在两个平行世界里。

在互联网已经变成了以资本游戏为主的时代,ddg的存在给了很多人勇气,使得他们有机会去做一些不同的事情,一些理智看起来毫无胜算的事情。回顾这10年的历史,最艰难的应该是创始人Gabriel独自扛下来的最早的3年多。那时候的他就像沿着一条大雾中的公路独自行走,不知道前面有多远,不知道周围有什么,只能看到一辆辆车呼啸而去。没错,他刚刚卖掉公司,有1000万美金,生活不愁。但是大多数取得了这样程度成功的人,会把下一个目标定为“再做一家上市公司”,去融更多的钱,打更狠的仗,而绝对不愿意选一条未知而孤独的路自己走下去。

在ddg发展起来之后的年头里面,更多的人开始尝试做一个“在某种程度上替代Google”的搜索系统,比如法国人的qwant,塞浦路斯的searchencrypt,都是类似概念的搜索引擎。回到搜索本身,做为用了长达7年ddg的用户,我的感受是什么?确切的说,随着ddg搜索范围的扩展,今天用起来已经体验不错了。ddg从2012年提供了一个叫做!bang的功能,在搜索词前面加上一个前缀,就可以转向其他搜索引擎。比如 “!g 电影” 就会直接跳到Google搜索关键词“电影”。“!a switch”,就会跳到amazon.com 搜索switch。这个功能很简单,但是有效降低了尝试新搜索引擎的成本。每个关键词用户都可以先在ddg搜索试试看,对搜索结果不满意再转向google。我比较直观的体验是这些年里,我使用!g的比例越来越低了。更有趣的是,Google越来越趋向于根据用户数据,给不同用户展示不同的搜索结果,结果是ddg的搜索结果总是会和Google的不太一样,可以获得一些在Google搜索不到的结果。这使得ddg更有竞争力,它永远能成为google搜索结果的有效补充,被使用的价值也就越来越高,2016年美国总统大选之后,人们又把它做为突破“信息同温层”的重要工具。

今天和10年前对比,互联网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互联网渗透率比10年前高出太多,但是大公司的垄断、资本的力量也强得多。互联网渗透率高意味着,再小众的需求都能找到足够多的用户,一个保持低成本运营的团队,靠满足这些用户活下来已经不那么困难。只是资本会对你毫无兴趣。这类事情在市场热火的时候没人想做,人人都有一个上市的梦想。但是当市场进入冬季的时候,这种项目就显得很有吸引力。

看看2008年的纳斯达克指数,对这个说法可能更有感觉。

2008 nasdaq index

有人说2019年会是未来十年最好的一年,即使如此,对整个世界来说也不一定是坏事,也许又能让我们多一些选择呢?


说到这种小而有用,可以养活自己生存下去的搜索引擎,连一百万人口的塞浦路斯都有,中文区竟然没有这类产品,有点遗憾。我有一位朋友曾经想做一个中国的医疗搜索引擎。大家都抱怨医疗信息没有可靠的搜索,这显然是个需求。但是前司用竞业禁止官司拖住了这件事,从而使得这个项目长期没法真正开展。希望他2019年能摆脱这些麻烦,真正把这个产品做出来。

惩罚加拿大完整指南

2018-12-15 22:45:00

我在加拿大生活了不少年,最近一系列的事情让很多人开始注意到了加拿大。于是我收到了来自朋友们的各种问题,从如何抵制加拿大,到加拿大为什么这么傻。诸如此类。挨个答复比较麻烦,干脆写一篇文章。

通常我更愿意写科技相关话题,不写社会和历史话题,一方面是我不是这个领域的专业人员,很多东西未必准确,另外一方面,跟科技不同,这类话题难以保证足够客观,必定带有个人视角,从而引起更多争议。所以我尽量保持拿事实和数据说话,少发表个人看法,但是个人看法必然无法避免,所以还请批判阅读。以上是正文开始之前的一点点声明。

一 除了加拿大鹅还有什么能抵制吗

按照我国群众最近这些年流行的做法,对一个国家不爽的时候,就在商业上抵制他,不让你赚钱,看你服不服。轮到加拿大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情,市场上找不到什么加拿大产品可以抵制。于是加拿大鹅不幸成了第一目标,但实际上加拿大人并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喜欢加拿大鹅,因为使用捕兽夹捕捉郊狼被认为非常残忍,加拿大人抵制加拿大鹅一直比亚洲人民激烈的多…所以抵制加拿大鹅,可能甚至会收到大量加拿大人的感谢。那么除去加拿大鹅,为什么找不到加拿大产品可以抵制,我们不是加拿大第二大贸易伙伴吗?我们是金主爸爸对不对?

一张图就能解答这个疑问。

如图所示,中国确实是加拿大第二大贸易伙伴,但是总额只占加拿大贸易总额的4.3%,第一名的美国,占76%。第三大贸易伙伴的英国,和中国没差多少,第四名日本和第五名墨西哥,加起来也跟中国没差多少。再考虑到加拿大-欧盟自由贸易协定早已生效,欧盟做为一个整体是加拿大第二大贸易伙伴,数额是加拿大-中国贸易的1.5倍左右。如果比较贸易增速,中加贸易这一两年增速不错,但是增速比不上欧盟,比不上墨西哥,甚至还比不上韩国。

更神奇的事情还在后面,看下图

这是中国公布的贸易数字,中国和加拿大统计方法不同,最终导致数额有一定区别,前面列的是经过调整的结果,这个是中国公布的未调整结果(即中国认为进出口平衡性更好的统计方法),虽然看着比例大了一些(距离和美国仍然是零头),但即使按照中国的统计,加拿大购买中国的东西远远多于加拿大卖给中国的东西,在中国统计下,加拿大向中国出口236亿加元,加拿大从中国进口708.9亿加元,加方贸易逆差高达472.9亿加元(353.35美元)

同样用中国统计数字,据中国海关总署统计,2017年,中国对美国货物出口为4298亿美元,货物进口为1539亿美元;货物贸易顺差为2758亿美元。这个数字是中美贸易历史最高点,已经到了川普痛骂中国占便宜,引发贸易战的地步。

但是按照贸易比例一比,美国承受的对中国贸易不平衡比加拿大还好了一些。从加拿大的视角看,中国是加拿大贸易伙伴中加方逆差最大的,在加拿大这也是多年来的重大社会议题。光说数字可能还感受不到有多大,我们换一个对比方法,中国是加拿大第一逆差国,从第二名开始后面10个国家加起来总数都没一个中国造成的逆差大。

但是加拿大承受如此巨大的贸易逆差,和美国那样威胁过中国吗?完全没有过。加拿大唯一做的事情是总理数次到访中国,希望能开始谈判中加贸易协定。理论上川普对中国说的任何话,做的任何事,加拿大都有资格说,有资格做,甚至单从利益角度考虑,应该一开始就加入美国对中国的关税战才符合加拿大利益。

如果在细致看贸易数字,加拿大出口给中国的,主要是木浆,油料作物,基本上都是粗加工产品,跟普通人完全没关系。加拿大从中国进口的东西,第一大是电脑设备,第二大通信设备,其他的都是服装玩具之类的。电脑设备很大一部分是美国公司在中国生产的产品,通信设备中华为占了不小的比例,加拿大和华为有着非常特殊的关系,这个也放在后面说。简单概括就是,中国从加拿大进口的难以替代,加拿大从中国进口的替代很容易。这就出现了一个尴尬的状况,无论是“我不买你的东西穷死你们”,还是“我不卖你东西饿死你们”这两种中国网民常见的逻辑,对于加拿大都不适用。

按照我国人民最喜欢的金主爸爸教你做人的路数,加拿大才是真的金主爸爸。只不过这个金主爸爸脾气比较好,你占了它的便宜还骂他,但是他不会用一样的方式回骂你,甚至不会像美国那样盛气凌人的教训你。

抵制加拿大产品很难的原因你已经知道了,要抵制一个贸易结构如此特别的金主爸爸确实不容易。至于加拿大鹅,那点份额进不了贸易统计排行榜的。

加中贸易能到这个比例,已经是现在是特鲁多的自由党政府上台之后的结果了。上一任加拿大保守党政府,对中国可不怎么友好,哈珀总理甚至抵制了2008北京奥运会,不参加APEC,不参加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大会…就是一切在中国召开的重大活动哈珀一概不参加,哈珀的保守党政府统治的12年,对中国的冷漠程度远远超过当时的美国总统奥巴马。在那个时候中国反而没有跟今天一样铺天盖地的批评加拿大,难怪特鲁多总理的政治对手,哈珀的继任者,保守党党魁希尔这几天在媒体上大骂特鲁多无能,说特鲁多对中国的美好而幼稚的幻想应该破灭了,特鲁多的主要错误就是对中国太软弱了。

如果谈到两国关系更长远的历史,尴尬的事情就更多了。加拿大是第一个向中国开放市场的西方国家,在那个西方对中国禁运的大背景下,这个做法有点类似今天的中东国家的“石油换食品”协议。但当时中国可没有石油,准确说没有任何值得出口加拿大的东西,加方只能开放了自己受保护的纺织品市场一部分份额给中国,这还引发了安省魁省两大省的国内抗议。加拿大帮中国挑选货品,解决了一堆各种政策问题,最终让中国得以开始和西方世界做贸易。

这段历史,中、美、加各自有自己的版本,对动机和得失描述不太一样,但事实本身没问题。中文能找到的描述是这样:“加拿大政府为了维持双方贸易顺利开展,提出以多边或“三边贸易”的形式,帮助中国扩大出口,平衡小麦贸易形成的逆差。具体地说,加拿大将建议第三世界国家,特别是与自己关系较好的拉美和东亚国家,购买中国的工农业产品。就这样,中、加贸易的恢复,为打开东南亚和拉美市场奠定了基础。”

从历史看来,加拿大不仅是中国外贸的恩人,还是师傅。

而今天我们竟然到了要跟这样一个国家打贸易战,抵制其产品的地步。于情于理都很难说的过去,更别说现在加拿大现在还承受贸易逆差,打也不可能打的过。在这些数据和历史的对之下,用贸易惩罚加拿大这个想法,显得忘恩负义又狂妄自大。

如何才能抵制加拿大产品?你只有先跟他做朋友,成为更好的贸易伙伴,至少先解决中加贸易逆差问题,之后才能有的抵制啊…

二 加拿大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国家

写到这里,我相信很多读者会发现自己对加拿大完全不了解。这不奇怪,很多在加拿大生活的中国移民也对加拿大并不了解。这种不了解一方面是中文信息的劣质,另外一方面也是加拿大刻意保持低调的结果。

中国人往往认为加拿大是个跟美国差不多,但只是美国的附庸国家。但实际上这是严重的误解。加拿大和美国地理位置接近使得双方必然有更密切的关系,但是加拿大和美国是完全不一样的国家。150年前加拿大成为一个国家,其重要动机就是北美大陆北方居民们决定联合起来,建立一个真正的国家来抵抗美国的入侵。在美国成立的200年里历史里,美加政治周期还经常相逆,结果是美加两国关系不太好的时候和特别好的时候比例差不多。

加拿大在整个世界上看都算是一个特殊的国家。它的特殊在于,由于其特殊的历史,加拿大自认为自己是一个可以抛弃意识形态,和所有国家保持良好关系的国家。

加拿大人经常会说“坚持加拿大价值观是最重要的事情”,什么是加拿大价值观呢?具体一点说底线大概只有三条:

法律高于一切 人权高于一切 维护多边主义和多边体系

那么2和1放在一起的时候哪个更高?答案是:2 是写在 1 里面的。如果你读过各国宪法,大概会发现加拿大宪法的特殊之处。通常宪法第一部分是国家和法律架构,但加拿大宪法的第一部分,是《权利和自由宪章》。国家架构都要往后放。历年来各种民意调查结果也是如此,加拿大人最自豪的东西,第一名永远是《权利和自由宪章》。

法律高于一切就是说所有人必须依法办事,加拿大法律需要议会完成立法,通常带有细致的执行细则。比如司法部长职责上是可以决定一个人是否按照引渡法被引渡,实际上这个自由裁量权一样在法律制约之下,引渡法明确指出了决定不引渡的原因是那些情况几条。如果司法部长说“因为国家利益,所以我决定不引渡”这大概就有违法嫌疑了。加拿大是世界上少数几个真正尊重国际法的国家,国际法和司法协议,在加拿大一定会被彻底执行。

2008年的哈桑·迪亚布引渡案充分说明了这一点,哈桑·迪亚布是加拿大公民,被法国政府要求引渡,官司打了几年,法官甚至公开表示“法国政府提供的证据很弱,基本不可能定罪”,但是按照引渡法,加拿大法官不能考虑证据本身,只能考虑引渡条件是否达到。很不幸,引渡条件完全符合,于是迪亚布被引渡到法国。法国政府把人关了3年,最后也觉得证据不足,于是并没有起诉他,在今年1月份干脆直接撤案把人放回了加拿大。

这个案子在加拿大社会引起了巨大的反映,人们质疑引渡法是否合理,是否引渡条件过度宽松。但是法律即使有缺陷也是法律,它还是得被执行,直到国会投票修改法律之前,有缺陷的法律仍然高于一切的。对于其他国家可能很难理解加拿大为什么这么做,如此认真执行法律看起来有点犯傻,而且经常吃亏。但是从加拿大人的角度看,就会觉得这种行为非常合理。什么是加拿大最大的利益?就是长期稳定保持和所有国家的正常关系。做到这一点的路径就是坚守加拿大价值。个别案例确实会导致利益受损,但放在一个几十年上百年的历史中看,所有人都会愿意和一个底线清晰,非常和平,没有威胁的国家做朋友,这就是加拿大的长期最大利益。

英语世界有个说法是:如果你跟加拿大做不成朋友,大概就和谁都做不成朋友了。和美国不同的是,加拿大从来没有把自己的价值观强加别人,也没有想在其他国家树立“加式民主”样板。加拿大对其他国家的要求无非是“希望你理解我们尊重人权的立场”,这在美国看来简直是软弱无能,但加拿大认为世界总是会慢慢发展的,我只要把自己做成一个足够好的样本就行了。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加拿大是第一批和中国建交的西方国家之一,加拿大可以和美国死敌伊朗也曾经保持过比较好的关系,和美国死敌古巴也保持了比较好的关系,甚至北约轰炸卡扎菲政府的时候,加拿大和他们的外交关系都没有断绝。

这些行为使很多人认为加拿大是一个弱小的国家,它总是站在各种国际组织后面,显得存在感很弱。但现实中的加拿大,是世界面积第二大的国家,只有3000多万的人口,GDP总量长期保持在全球前10名,是GDP前10名国家中人口最少的一个。和澳洲新西兰以资源和农业为主的经济模式不同,加拿大除了有大量资源,还有完整工业体系,能造高铁,地铁(中国的新四大发明高铁中很大一部分使用的是加拿大庞巴迪技术)核电站,各种重工业一应俱全,并且是世界第三大飞机制造国,第四大汽车制造国。不仅传统重工业,就算AI之类的新鲜东西,加拿大一样是最强的国家之一,引领这一波AI热潮的深度学习,基本上可以被看作是起源自加拿大的技术。

同时加拿大几乎是一切重要国际组织的成员,甚至是创始成员,加拿大是联合国的创始成员,北约创始成员,G7,北极理事会,五眼联盟…。这不是炫耀它的地位,而是解释前面说的3,只参加多边行动。二战之后,加拿大决定改变军事策略,只加拿大是联合国维和部队的创始者,因为加拿大反对单边军事行动。加拿大甚至考虑过直接退出北约,不过最后还是留下了。但从那之后,加拿大开始努力削减军力。二战之后加拿大有世界第三大海军和第四大空军,但是之后几十年连续裁军,连本来拥有的航空母舰都放弃了,只专心参与联合国维和行动。加拿大没有主动挑起过战争,却参加了这100多年来所有人类重要的战争,尽管每一次都不是为自己作战。

加拿大有一个得意的称号:“世界上唯一有实力和资格建造核武器,但自己选择了不去制造的国家”。很多人不知道,制造核弹的曼哈顿计划是美国和加拿大共同完成的。双方都提供了资金,技术,科学家和工作人员。但之后加拿大不仅不想制造自己的核武器,反而转身投入限制核武器的游说行动。时任美国总统里根多次痛骂当时的加拿大总理老特鲁多(现总理的父亲),里根认为老特鲁多跑去华约组织国家谈裁撤核武器是愚蠢的,不过最后老特鲁多成功了,裁核以及核不扩散公约最终成了现实。

如果你关注加拿大有关的新闻,会发现“我们是司法独立的国家”,和“坚守加拿大价值”这两句话几乎出现在每一次事件的政府声明中。加拿大把这些价值观看的远高于短期利益,损失短期利益肯定难受。但如果出卖加拿大价值观换利益,那么这个国家的基础就消失了,此时利益就变得毫无意义。如果能理解这个关系,就能理解加拿大无论是国家层面还是普通人,在很多事情上表现出的奇怪的甚至看起来经常犯傻的行为逻辑。如果用中国的视角看,无论是裁军还是放弃航母放弃核武器,都是傻的不能再傻的行为,但从加拿大视角看,这些事情都做的对,都是在维护加拿大价值。

比如,今年加拿大国内BC和AB两省因为石油管道产生争议,最终闹上了法院,总理表态就是“我们是司法独立的国家,法官会做最终决定的”,但很遗憾,法官判了联邦政府败诉,石油管道就此搁浅。以正常国家看来,修石油管道是重大国家利益,政府怎么能输掉呢?但加拿大政府就是会输掉官司,而且输了之后毫无办法,只能回去修改方案再来一次。这也被看作特鲁多总理一大政治失败,联邦政府连自己的官司都没法影响司法,又如何能影响其他案件呢?

加拿大对自己的国际定位决定了加拿大必须积极参与国际事务,但是又不能和美国一样去主导世界事务。在这个定位下加拿大的具体做法就是坚持自己的一套价值观,严格按照这个价值观做事,参与协调各种事务和加入各种多边组织。通俗的话说就是“我告诉所有人我对自己的要求是什么,之后我可以接受你跟我不一样,在这个基础上,交最多的朋友”。这是加拿大保持自身地位的最好办法,从一战之后加拿大国家价值逐渐成型,一直到今天,这套国际事务参与法是成功的,并且塑造了加拿大目前的友好、热爱和平、可信赖的国际形象,坚守加拿大价值在这个过程中始终是最重要的事情。

三 加拿大和美国

美加确实有相当特殊的关系,双方互为最大贸易伙伴,双方共享世界上最长的不设防边界,双方共同维护北美领空…但加拿大和美国并不是永远保持一致。最夸张的是加拿大和美国仍然存在大量领土纠纷,从阿拉斯加到新英格兰到北极,各个区域都有纠纷,只是这些纠纷不会真的变成一个政治议题,更不可能变成战争而已。

加拿大经常不追随美国的提议,比如同为五眼联盟成员,美国要求封杀华为,所有国家都照办了,只有加拿大坚决不干。 不仅不封杀,加拿大政府,运营商,高校,都对华为非常友好。几个月之前媒体还认为加拿大是华为在北美的堡垒,当时是这样报道的:

对比一下最近的媒体报道,感觉荒唐吗?

除此之外,加拿大也通常不追随美国发起的军事行动,这些年来唯一的例外是9/11,但是那也是美国遭到恐怖袭击之后,按照北约规定履行的成员国义务。但加拿大坚持没有联合国授权就不会参与伊拉克战争,时任总统布什对此非常生气,但是也无可奈何。

如果说更远一点,越战时期大批美国军人反战,越境逃到加拿大申请难民,美国要求把这些逃兵送回美国上军事法庭,但按照加拿大法律,这是政治迫害,于是加拿大不顾美国反对,批准他们的难民资格。加拿大总理总是和美国总统有冲突,总是被美国总理骂傻X,但是最终他们又总是会重新赢得这些骂过他们的总统的尊重。

现任加拿大总理和美国陷入贸易战,上一任总理哈珀和奥巴马也有诸多摩擦,甚至两国元首长期不互访,被称为美加关系最差的时期,再上一任总理马丁和美国总统布什长期打口水战,再上一任总理克雷蒂安的施政策略是摆脱对美国的贸易依赖…这已经说到了1993年了。可以说这20多年来,美加关系好的时候少,坏的时候多。但因为两国的特殊关系存在,即使关系不好,在诸多事务上仍然会互相提供最大帮助。当然还有一个特殊性是无论国家元首之间是否友好,两国普通人之间的友谊非常深厚。

如果说起来美国的跟班,加拿大显然算不上。对比下日本首相安倍对川普的态度就是个很好的对比,安倍对于川普几乎是处处奉承,多次陪川普打高尔夫。特鲁多不仅和川普打了一场贸易战,还经常挖苦川普,哪有这样的跟班?

四 加拿大怕威胁吗

加拿大可能是很多人心目中的软柿子,但实际上,加拿大是世界著名的钢柿子。这个国家从来没怕过任何威胁。

这种强硬底气首先来自于地理位置,加拿大三面环洋,南方是美国,和其他国家都不接壤。美加之间不可能再发生真正的战争,两国人民都不允许这么做。其他国家不可能对加拿大造成军事威胁,一方面是距离太远,一方面是美国和北约的存在,对加拿大的任何军事威胁都会遭到严重报复。 在经济上,美加贸易第一,别人都是零头。加拿大自己有所有需要的资源,其他国家也很难有能力在经济和资源上威胁它。

这些基础使得加拿大有条件成为一个非常和平的国家,但在某些特殊的情况下,加拿大也是会强硬的。

加拿大和最大的贸易伙伴美国打了一场贸易战,贸易战的结果是新北美自由贸易协定的签订。川普发起这场贸易战的目标是彻底让加拿大屈服,但最终的结果是加拿大寸步不让,加拿大不同意的条款都修改了,加拿大要求写入的条款都写入了,其中甚至包括了“保护LGBT权益,性别报酬平权”之类的川普恨的要死的所谓白左条款。川普起初号称必须加拿大废除奶品产量控制系统,从而是使美国牛奶不受限制销往加拿大,这也没有成功,最后加拿大作出的唯一让步是多给了美国一点点牛奶进口配额而已。贸易战的结果谁赢了?应该说没人赢,加拿大没想占便宜,只要公平。最后结果也确实按照加拿大的要求签了一个比较公平的协议,而不是美国最早要求的美国优先协议。和人口和经济规模都是自己10倍的最大的贸易伙伴打贸易战都不怕,难道会怕跟别人打吗?

加拿大今年和沙特断交,10年前和伊朗断交… 贸易制裁着俄罗斯。和沙特伊朗断交都是因为涉及加拿大公民的扣押问题,其中沙特扣押的是公民家属,伊朗扣押的是已入籍加拿大的前伊朗公民。加拿大曾经和伊朗谈判过恢复外交关系,但随着被扣押的加拿大公民死亡一切都回到了冰点,今年加拿大众议院甚至通过了跨党派议案要求联邦政府开始研究把伊朗革命卫队列为恐怖组织。

二战时对待纳粹,加拿大比美国更强硬,这几年俄罗斯入侵克里米亚之后,加拿大对待俄罗斯也比美国更强硬。加拿大更早和纳粹宣战,更早召回了驻俄罗斯大使,更早开始了对俄罗斯制裁。加拿大做为轮值主席直接把俄罗斯踢出了工业八国组织,变成了现在的G7组织。俄罗斯报复回应的禁止进入俄罗斯名单里面甚至包括了今天的加拿大外长Freeland。之后的几年里俄罗斯为了解除制裁费尽心机,美国现在正在热火朝天的“通俄门”调查,就是俄罗斯试图解除西方国家制裁的一系列行动导致的。俄罗斯去年询问加拿大是否可以用解除加拿大外长禁止入境来换取放松制裁,加拿大的回复是:此问题不谈判。

所以想威胁加拿大是比较困难的,军事经济外交上都很难存在让加拿大真正痛苦的威胁手段,而且平时看着温和,实际上有着不怕威胁不妥协的传统。

五 加拿大跟中国关系到底怎么样

这次和华为相关的一系列冲突,中国人有一个阴谋论,是说美国加拿大联手迫害华为。加拿大人也有一个阴谋论,是这样的:美国担心加拿大和中国搞好关系,从而减少对美国的依赖,所以利用他们熟知加拿大法律体系的优势,制造了一个加拿大没有选择的案子,最终搞砸了中加关系。 两边的阴谋论都没有什么实际证据,但是对比起来又非常耐人寻味。这是两个无论从历史还是利益上,都不应该有冲突的国家,但是竟然就这样发生了冲突,人类真是太奇怪了。

从历史看来,加拿大和中国关系受党派影响,有时候好,有时候坏,总体来说是好的。目前的总理特鲁多,是加拿大几十年来对中国最友好的总理。上一个对中国友好的总理,要回到70年代,他的爸爸老特鲁多。老特鲁多主导了中加建交,加拿大是中国成立后第一个建立外交关系的西方国家。并且加拿大多次帮助过中国,比如在三年困难时期售粮给没有外交关系的中国,帮助中国开展对西方贸易,帮助中国重返联合国…2006年之前,中国一直是世界粮食署的受援助国,粮食署的援助粮两大来源,是美国和加拿大。

加拿大一直是西方国家里面最不喜欢搞意识形态对抗,最愿意平等看待中国,和中国搞好关系的国家。美国说你跟中国搞不好关系,反对党说你跟中国做不了朋友,最后中国自己告诉他,我们做不了朋友。

对于加拿大来说,和中国发展更好的关系符合它的利益,即平衡贸易,避免对美国过度依赖。正如几十年前加拿大通过对美贸易解决了对英国依赖过大的问题。不过这件事是做成了很好,做不成也就做不成了。加拿大手握北美自由贸易协议和欧盟自由贸易协议,是唯一一个同时和美国欧洲都有自由贸易协议的国家,是第一个和欧盟完成贸易协议的国家(前几天刚刚签订的日本是第二个)。英国脱欧完成之后,加拿大应该也会第一个搞定和英国的贸易协议,毕竟这是曾经的母国,障碍不大。在西方各国甚至反对党加拿大保守党看来,加拿大贸易有的是发展空间,非要去发展中加关系发展只是小特鲁多家族的历史渊源以及他本人的一厢情愿而已。

总结一下,加拿大这国家有一股傻劲,视价值观为最重要的东西,重要到可以不惜代价放弃利益去坚持它。由于其特殊地位,军事经济上拿他没办法。要对付它确实挺困难的。

被惹恼了的沙特人倒是动了脑筋想出来了一个可行的办法,就是撤回所有沙特留学生。这一招确实让加拿大痛苦,沙特有大量医学学生在加拿大接受培训,一方面加拿大赚了培训收入,另外一方面更重要,这些人在医疗系统里提供劳动力。沙特撤回留学生的做法使得加拿大医疗系统失去了1/4的人手,不过即使这样,加拿大也没向沙特妥协。有点搞笑的是,很多留学生立即背叛了沙特,以此为理由申请了加拿大难民留下了,当然,客观上讲这也让加拿大头痛,因为难民申请一样浪费联邦政府经费。

不知道如果有这一天,现在爱国热情高涨的中国留学生们会如何做。

最后一个问题是中国扣押了两个加拿大人,会对加拿大引渡决定有影响吗?历史上没有什么新鲜事,2014年同样发生在温哥华的中国商人苏斌引渡案,中国一样扣押了两个加拿大人。结果没有任何变化,苏斌一样被引渡到美国认罪。加拿大反复强调,法律就是法律,和政治无关。世界上至少有一多半的国家不会相信这句话,但在加拿大,这句话是认真的,甚至比邻居美国还认真的多。

标题图:jessica borutski 的漫画。河狸和加拿大鹅是加拿大标志性的动物,加拿大人非常喜欢这张漫画,甚至有人纹在身上。

内容电商毁掉了内容

2018-06-25 13:00:00

微信订阅号刚刚完成了一次重大产品变更,从订阅模式变成了类似信息流的把内容堆在一起的模式。对于这个变更本身我没什么评论的,任何产品上的改变,一定会对一些人有利,对另一些人不利,但长期看来,总有一些人会摸到新产品的窍门,重新占领有利地位。这些细节问题都不重要,我更关心的是本质问题,几年之前,微信公众号集中了中文内容中一批高质量的内容,仅仅几年的时间,这里为什么成了煽动情绪和各种“震惊”类文章的聚集地?为什么很多单就阅读体验来说相当高质量的公众号发文率和打开率双下降,订阅量也几乎不再有增长,但是另外一些营销大号反而流量屡创新高?

我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就是本文标题:内容电商毁掉了内容

内容电商是指通过内容带动产品销售的模式,也是现在公众号上最流行的盈利方式。这里我不以正确或者错误来评价内容电商这个模式,但我们必须意识到一个问题,内容电商所创造的内容,本质是为了转化成某种物品的销售,内容在这里是一个媒介,不是最终产品。和直接写作给读者阅读的文章(比如本文),是截然不同的产品。更具体点说,我写的这篇文章,你读了,读完关窗口完事,整个流程就完成了,把这篇文章看作一个产品,它的生命周期在读者阅读完成,就结束了。但是对于内容电商,这不是终点,读者读完能完成一次购买,这才是终点。

我不否认内容电商们所创造的部分内容同样具有可读性和知识性,但是从它们最终目的的不同,一定会导致创造内容本身手法的不同。如果目的是激发购买,那么使用更容易激起情绪的写作手法通常会有更好的效果,因为大部分内容电商销售的商品都不是必需品而是冲动消费品,短期的情绪波动会带来更大的销量。对于另外一方面,真正创造给读者看的内容,更在乎读者读过之后是否愉悦,是否觉得有价值,对于情绪本身反而不太关注。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操作手法会导致后面路径的区别,无论是读者转发,还是传播和订阅比例,都会完全不一样。

除此之外,内容电商有更多的钱,无论是销售收入还是融资,都比真正创造内容的对手们有钱的多。钱可以采购更多流量,最终在微信这个模式下占有朋友圈的机会和时间也就越多。这两者的区别有多大呢?创造内容的人通常是极小的团队甚至一个个人,别说融资投广告,能养活自己都算不错了。而内容电商们融资相当容易,屡创新高。可以说,如果不算赞赏的话,创造内容本身在微信(甚至在今天整个互联网上)几乎没有直接盈利手段,最多靠接点广告补贴收入。但为什么会有人在微信公众号投放广告?大多数情况是希望读者订阅他们的公众号,然后把这种流量转换成商品销售。这个过程非常有趣,这两者实际上是在争抢微信内部的流量,内容创造者好不容易接到的广告,竟然是把自己的流量倒给竞争者,太惨了。进一步说,所有的抄袭、洗稿行为也都源于此,对于内容电商这个概念来说,内容是什么不那么重要,把内容改造成适合卖货的场景的能力才重要,别说内容创造者,在这个体系里面连读者也不存在,他们面向的“用户”是阅读者的钱包而不是阅读者本身。

基于以上理由,我认为微信对产品的改变不会对整个形势有任何改善。在微信系统内有限的曝光机会里,真正内容创造者始终是弱势。刷微信背后代表的是人类花费的日常时间,每个人每天能刷多久微信甚至用多久手机,是有上限的,不会无限增长下去。前面几年微信普及率还不够高,所以整体内容行业还有明显的上升空间。到了今天,用户增长已经差不多了,那么流量就变成了零和游戏,内容电商占有的越多,内容本身占有的一定越少。无论如何修改产品模式,这个分配比例大致不会改变。

很多人怀念Google Reader还存在的Blog年代,但是即使Google Reader今天仍然存在,内容电商挤压内容的趋势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人们怀念那个时代不是因为Google Reader产品有多好,而是因为那个时代写作尚未被商业入侵。这里用入侵这个词过于自大了,真实情况是,在那个年代,商业根本看不上Blog这种内容载体。无论是当年著名的中文阅读器抓虾还是Google Reader,都尝试过向Blog投放广告甚至导流至商品购买,可惜广告主和卖家兴趣不大,实际效果也不好。如果RSS阅读器能有今天微信的流量,它会面临同样的问题,对于内容创造者来说,恐怕会比今天在微信上面临的问题更严重。可以说几年前的微信订阅号就实现了RSS阅读器当年最想做到的事情:订阅-推送模式,并且不需要理解RSS之类的技术细节,后期的微信公众号实现了RSS想做而没做到的事情:商业销售和广告投放。我绝不排斥商业,也不反对内容电商,但是酒是酒,水是水,把酒和水放在一个杯子里,喝起来味道就不怎么样了。

抱怨微信体系内文章质量下降是没意义的,抱怨微信是个有围墙的花园也改变不了什么。真正造成问题的不是微信,而是互联网的免费模式,所谓“羊毛出在狗身上,猪来付费”的模式。这种模式创造了极大的财富和财富增长率,以至于即使提供直接付费模式也显得太不刺激,更何况提供直接购买内容的各种阻碍太多了。不说更复杂的法律和技术门槛,就说微信酝酿了几年的付费订阅模式为什么开展不了?恐怕很大程度是因为苹果的阻碍。就连直接打赏在iPhone上都曾经被迫关闭,更别说提供直接付费了。然而回到互联网之前的时代,阅读本身就是要付费的,买书订杂志都是再平常不过的日常消费,到了互联网时代这反而成了难以做到的事情。在互联网之前的时代,写作、出版、编辑、销售…都是可以直接盈利的,但是免费模式把这些都破坏了,在互联网上做这些事情都难以获得直接收入,只能拐弯通过广告或者导流销售模式才能获得收入。

能改变这个循环的显然不是产品上的简单改变,无干预的自然排序虽然看上去公平,但永远也不可能解决这个问题。唯一有希望改变流量分发模式的反倒是看起来更不公平的通过算法分发内容,但遗憾的是目前所有用于内容分发的算法,目标都是让平台持有者利益最大化,而不是为了读者利益。各种算法分发平台一定会把热门内容分发下去,而不是帮助读者找到真正适合他口味的内容。当然,如果平台可以开放算法引擎,允许第三方提供更好的算法,这个问题是可以解决的。但是哪个平台会放弃自己对流量分发的控制权呢?当然,从这个角度考虑,这次微信订阅号的变化至少是把所有内容放在了一起,创造了一个可以进行算法调整的基础。如果在算法分发上处理的足够巧妙,那还是值得期待的。

但从总体来说,对于目前互联网免费模式下的内容阅读市场,我很难相信会发生什么根本变化。这不是一个产品问题,是目前互联网模式决定的,从由风险投资驱动的起始,到广告盈利,上市,增长整个模式都决定了它的基调,即:获得投资,通过烧钱获得大量用户,通过广告获得增长率更好的收入模型,从而在资本市场获得更高估值。在这个模式下,海量免费用户带来的用户基数是必须的基础,财报上付费的增长率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广告的增长率漂亮,这导致了付费阅读在互联网上永远是个小众市场。即使已经有足够多的人愿意为自己喜欢的内容付费(”得到”已经证明了这一点),长期看来很可能付费阅读用户的群体能带来足够大的收入,但是短期看来免费模式的庞大用户群体提供的收入更大。考虑到流量越来越稀缺,把有限的内容流量倾斜给付费群体,还是明确的免费群体,毫无疑问是后者。除非从根本上改变目前互联网产品的模式,即从投资驱动的模式开始改变,不然直接付费内容永远突破不了盈利的临界点。更苛刻的说,今天的互联网上几乎不存在“用户”,大家都是“产品”的一部分而已。

先声明下面的内容不是广告,并且严肃建议不要仅因为以下内容购买任何东西。

一些读者可能知道,我目前负责一个叫做PRESS.one的区块链项目。很多人问过我它到底能改变什么,为什么要做这件事。既然写了上面这一堆现状,就可以顺便回答下这个问题:这是我看到改变以上现状的最好机会。区块链模式从一开始就改变了风险投资驱动的模式,在之后的发展中,因为全部数据必须在链上公布,也天生就是完全开放的。这使得我们即使做为项目开发者,也没法阻止第三方开发不同的app,使用不同的排序和算法,供不同需求的用户使用。这就解决了目前最大问题,项目开发者无法垄断流量,也没法垄断数据。一切都是属于所有人的。在区块链上,支付和结算不需要专门的权限,也同样无法被垄断,作者和读者之间可以通过虚拟币形成购买/订阅的合约关系,自行发展下去。更有趣的是,相对于法币,虚拟货币是天生可以被用来编程的,用户可以把虚拟货币和交易逻辑放在一起,让区块链系统来按照预先设定的规则完成交易,不像法币世界需要靠各种支付网关制约。这种可编程的逻辑会产生更多的交易和合作形态,比如基于一段代码(所谓合约)可以完成各种内容交换,读者可以通过简单的合约获得转载和代理权,通过宣传和分发自己喜欢的作者的文章获得收益,甚至可以把一系列喜欢的作品打包一本书再次出售,原始的作者自动获得分成,整个过程由区块链和链上运行的合约代码保证,不需要人的干预。

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不仅可以改变目前内容阅读的模式,甚至可以改变更多领域,比如分发数字艺术品,分发软件,电影…从这个角度看,我们更像是退回了互联网刚刚兴起的那个年代,那时候互联网商业模式尚未成熟,人们还在考虑“使用这种技术是否可以增强一些现有商业模式”,但很快,以企业垄断数据为核心竞争力的免费模式推翻了所有可能性。区块链给了我们一个退回去重新开始的机会,并且这个机会从一开始就决定了所有数据归所有人所有,这是相当令人激动机会,也是我参与这个项目的原因。我们一直暗地认为PRESS.one是一种重塑互联网的项目,尽管这样说出来会让很多人觉得是异想天开,不切实际。

经过几个月的开发,现在PRESS.one已经可以签名和存证文字内容,并且提供了使用PRS代币进行赞赏的功能。当然,为了使用这些功能还需要一些必备的条件,比如你需要mixin这个工具做为钱包,并且还需要弄到一点PRS代币放在钱包里面使用…整个流程还有点麻烦。不过这也没什么,很多年前,我们在互联网上建立第一个网页的时候,完成第一次电子商务购物的时候,也一样是麻烦的。但几年之后,一切体验都变得越来越顺畅,直到所有人都觉得理应如此。我比较乐观的估计,区块链应用达到这个目标的速度会比互联网用的时间少的多。

如果你有兴趣试试看,可以浏览器里面打开下面这个链接,用PRS这种代币给我赞赏试试看。当然目前还需要经过注册帐号、安装mixin(iPhone还需要非中国区帐号)、买到一点PRS等等挑战…它不容易,但是能推开一点点缝隙,让你看到另外一种可能性。如今区块链行业的从业者,大致有两种类型,一种非常年轻,对新东西特别有热情,另外一种是和我一样,经历过互联网的史前年代的人。这不是巧合,前者更容易接受新东西,后者看过整个历史,更理解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机会。对于我们来说,就像当年听着调制解调器枯燥的叫声,想象着10年之后的世界那个时刻一样,门缝仍然很小,但是光已经透出来了。


这篇文章的 PRESS.one 签名: https://press.one/file/v?s=6b513d98fa51fb828ce84352eeaef9c472deb38c9249868734768353d0fa051e307cf3fcf996ebca3404566a3c9473cb982c53bfcc6503f8c38dda86385bb2450&h=ec2dac2a10ae648a15b04fe601554e8533703ac244d49c24d0f38c7b20e4fb37&a=becd34540fefeab83730ffb479e98ee12fa1337e&f=P1&v=2

三年多过去了,我钉下的这跟钉子还在

2018-05-25 13:00:00

2015年我起诉差评侵犯著作权一案,已经过去挺久了。意想不到的是现在又重新回到大家视野之内,而且比以往掀起的舆论猛烈的多。

本来觉得关注的人已经足够多了,我做这件事的目的已经很大程度达到了,也不用再多说什么了。不过考虑到一些概念还是我比较清楚,为了避免另外一方胡乱解释,我还得说一说。

先说诉讼结果,是“驳回诉讼请求”,不是“败诉”。这两者之间是有区别的,通俗的说,驳回起诉意思是“你们这事法院现在管不到,无法支持你的要求”(在本案中就是赔偿我1块钱人民币)。

驳回诉讼请求只是说明我提供的证据对于应用著作权法有困难,并不能推导出被告是合法守法的。如果我找到新的证据或者新的办法,我仍然有权再起诉。

何况,我起诉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拿回来这1块钱。起诉的目的,从我开始公布这件事就说的很清楚,这是一个测试。

当时我发的文章里面是这样写的:

对于这个案子,我真正的目的是“测试”。这是非常工程师的思路,做为工程师,如果我们发明了一种办法,一定会实施它,并且在现实中验证它的可行性。而我需要验证的这个方法,只能在法庭上验证,于是就有了本案。

即,我想尝试到底有没有法律方式能对付洗稿这种做法,如果没有的话,引起足够的社会关注,最终推动在这个领域的变化那也是不错的。

起诉除了完全获得自己的诉求,还有另外一个目的,就是把证据用司法形式固定下来。现在裁判文书放在网上,至少人们可以确切的知道这几个事实:

  1. 差评的文章发表晚于我。
  2. 两文大量内容雷同。
  3. 有两个我独创的,以前网上没有出现过的短语在他的文章里面也出现了。

这些事实通过法院的公信力变成了不可删除也不能修改的文字。虽然法院没能支持我的诉讼请求,但是这些事实被固定下来了。在这个案例上,著作权法暂时没法发挥作用,但是其他领域,比如投资方认为这属于应该披露的,可能影响资方品牌的重大事项,已经是足够的了。

微信公众号目前沿袭的原创投诉系统,也不是完全遵照著作权法的,只是企业制定的规则。如果有一天腾讯想认真解决洗稿问题,这也足够了。

用更好理解的话说,就是有人抄别人作业,答错错题和名字都抄走了,这时候违反著作权法吗?很可能一样没违法,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你抄袭了。

和菜头问过我如何看待这些事,我的回答是:我就在这钉了一根钉子。一根钉子不会致命,但是硌手。

3年多过去了,这跟钉子还在,在腾讯投资这件事里还发挥了作用,这根钉子未来还会存在下去,在社会或者企业或者司法系统一起解决洗稿应该如何定义和处理这个难题之前,它仍然会一直存在下去。

对于我个人来说,我有另外一个心得。就是不要再写基于信息的文章,这样的文章最容易被洗稿。从此之后,我只写带有强烈个人烙印,带有强烈感情和个人观点的文章,这种很难洗。如果你也不想被洗稿,不妨试试看我这个办法。最后大家都撤离“提供信息”这一类文章类型,洗稿的人只能自己和自己玩了。

微信投资内容的逻辑也很简单,因为存在几个内容方面强大的竞争对手,而众所周知微信的打开率和发文率双双下降,腾讯总要做点什么。然而即使是腾讯这样的公司,基层的投资经理想的仍然不是公司、品牌和生态,而是自己的KPI如何好看。

如果在意生态和公司品牌,应该去投资那些写的足够好,但是缺乏流量,屡被洗稿的作者。而不是那些大号,就算是我这个规模的公众号都没有什么投资价值,到我这个规模的号自然会生存下去,更别说那些收入不少的洗稿大号了,干嘛要扶植他们?如果要让一个生态能够循环发展下去,需要关注的是弱小的种子能否发芽,而不是让抢夺别人养料的野草长的更壮实。但是就KPI来说,后者从数据指标上显然会更好看。

我厌恶算法分发内容,但是现在这个时代已经到了不用算法干涉不行的时代。但是算法不应该倾向大号,而应该倾向有质量的小号。从技术上说,算法分配流量给热门内容非常容易,但找到那些质量了高但关注者少的内容则难得多。

几年前,我和财新主编王烁发起过一个活动,是通过我们个人的微信公众号,推荐那些质量高,流量低的小号。这个活动已经做了很久,王烁比我写作勤奋的多,他帮更多人分配了流量。我比较懒,每次会在文章末尾推荐一个账号,通常我会给对方带去少则1000,多则几千的订阅。这是我们在用人力做腾讯应该用机制解决的事情。

微信生态内的洗稿号绝不是差评一家。我之前推荐过的公众号《香港这样玩》最近也惨遭洗稿,一样投诉无门。这些洗稿号看起来带来了更大的流量,实际上挖的是腾讯生态内刚刚发芽的种子,可笑的是腾讯的投资部门竟然认为要去投这样的项目。

我还是建议大家,去起诉吧,无论结果如何,去起诉吧。去测试可能性,去寻找机会,去帮助司法部门积累案例,无论怎么说都是由意义的。这就像打游戏,我们输给怪物不要紧,因为我们可以一次一次的尝试,但怪物输掉一次,就永远输掉了。

另外,本案代理人浙江秉格律师事务所在我的建议下,开源了差评案全部资料,并且提供了自助起诉模板,去起诉真的很容易的,花不了多少时间,也不需要多少钱,不信你试试看,在这里: http://www.kbanquan.com/self


延伸阅读:

Facebook、隐私、监听广告以及我们如何失去自由的互联网的

2018-04-01 13:00:00

我曾经写过好几篇和隐私相关的话题,阅读量都不高。这不意外,没有重大事件,通常人们不会关心这类话题。最近有几件事被引爆了,这个话题突然重新回到了人们视野中,所以可以再写一篇了。

这几件事分别是:Facebook数据泄漏事件,互联网公司是否偷偷用麦克风监听用户,以及所谓大数据杀熟。说到根本上,这几件事是相关的,背后指向的是同一个问题,即,人们到底出让了多少隐私,以及用户为什么会在不知不觉中出让这么多隐私。

在智能手机普及之前,互联网的功能还很有限,人们的使用时长也不长。就算是Facebook这样的霸主,在那个时代无非也就是诸多网页中的一个。人们没有把那么多数据交给互联网公司,离线和在线状态还非常分明,远不像今天绝大多数人实际上已经永远在线,就算在飞机飞行途中也未必能获得清净。在那个时候,虽然互联网的模式早就是免费+广告,人们出卖的隐私数据仍然是相当有限的。然而几年之后,事情就变成了完全不同的样子,数据和流量变得极度集中,使得泄漏隐私和通过大数据计算给不同用户标定不同价格成为可行。

在2010年之前,人们在互联网上主要使用开放协议,我们用电子邮件传递消息,用IRC/Gtalk(XMPP)聊天,用浏览器上网浏览信息,通过链接把各种资源连起来。开放协议意思是每个人都可以架设自己的服务,只要按照协议规范来,就可以让不同人架设的服务器之间正常传递信息。今天,区块链兴起之后,人们管这种模式叫做“分布式”,或者“去中心系统”,但仅仅几年之前,互联网本来就是去中心和分布式的,并不是像今天这样所有数据和流量都掌握在几家巨头手里。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什么杀死了分布式的互联网,使之变成了商业垄断为主?

2009年,智能手机的兴起,不仅仅是提供了一种新的使用方式,同时以这种方式使得大量的传统网络通信协议不可用,前者被广泛讨论,后者人们往往意识不到。简单来说,智能手机的兴起至少杀死了IRC/XMPP这样的及时通讯协议,部分消灭了HTML/URL这种互联网基础协议。讲述这段历史不可能跳过苹果这家公司,在iPhone出现的年代,苹果还是一家有特色但不重要的公司,但它几乎是凭自己一家公司开启了整个移动互联网时代,没有苹果的一系列决策,就没有移动设备的普及,在这个过程中,有意或者无意的,苹果也在另外一方面推动了历史,使得我们进入了一个垄断更密集,更封闭,但是更方便的时代。

先说第一个问题,IRC/XMPP协议是如何被杀死以及如何改变生态的。

很多人指责微信是个封闭的花园,这个指责没有问题。但解决方案是什么呢?这些人提供的解决方案通常是使用另外一个商业软件(Whatsapp/Telegram/iMessage)来代替微信。这时候如果你提出一个问题,为什么不使用一个开放协议,比如IRC或者XMPP来代替微信这种聊天工具,对方给出的回应通常是“那些太难用了,普通人不会用”。这个回答是错误的。

正确的回答是:移动互联网时代开始之后,所有的传统及时通讯协议都变得不可用了。不是因为难用,是因为在技术上不可用。

传统的聊天协议,都包含了在线和离线状态。用户使用之前,首先要完成登录,标记在线状态,建立一条到服务器的永久链接,然后才可以发消息。(如果你用过MSN的话应该会比较形象理解这个过程)。移动互联网开始之后,诺基亚S60和Android使用这些协议尚且没问题,但iOS早期版本做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举动,这个系统上没有后台进程,一个应用进入后台或者关闭屏幕之后,所有链接都会被系统断开,但是系统会接收推送消息,帮助用户再次唤醒应用。早年诺基亚的粉丝是一直嘲笑iPhone这种设计愚蠢“一个没有后台进程的智能手机怎么能叫智能手机呢?”,事实的发展证明他们错了,iPhone成功了,其他人都死了。为了待机时间和兼容当时运算能力仍然比较低的移动设备,无后台进程,关闭链接,这些都是必要的优化,不然手机待机时间会快速下降,使之不可用。

但这种措施给传统通讯协议带来了巨大的挑战。没有后台进程(以及设备在移动带来的网络切换造成的网络链接不稳定),造成了IRC和XMPP这种有在线状态的协议要频繁处理上线下线,用户体验极差,链接被关闭或者网络切换时,对于服务器表现为Session超时,在桌面互联网上这是一种异常状态,需要等一段时间之后才能清理掉,但在移动设备上这是频繁发生的,这导致了服务器堆积了大量超时未释放的Session。这使得服务器难以负荷。当时很多XMPP服务器上每天处理的链接请求甚至超过每天传递的消息数量。

这样的服务当然不可持续下去,但是开放协议的修改效率是很低的,需要社区经过广泛讨论才能制订出新的标准,然后各种开发者和厂商才能支持它。移动互联网来势凶猛,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未来,人们等不及了。

(网上还能找到在Nokia Chat中使用Gtalk的截图,不容易)

谁填补了这个空白了?是那些意识到了过去的开放协议缺点,又有很好基础的人。今天我们已经知道了最终的胜利者,他们是:基于邮件投递模式的微信,基于短信投递模式的whatsapp,基于大规模分发地震等紧急消息模式的Line。它们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基于某种大规模的消息投递模式开发的,没有在线和离线状态。这个问题在后面的很多年,甚至一直到今天还有人会提出,“为什么微信没有QQ那样的在线状态?” 张小龙回答过这个问题,答案是“手机是永远在线的”。这句话是产品逻辑,同时也是技术逻辑。除了产品上用户期待是手机持有者随时能收到并回应,技术上也必须采用更轻型的“消息推送”类协议。这三个产品出现的时间是:

都是在2010这个关键时间点前后出现的。

苹果消灭后台进程的原因当然不是为了杀死传统互联网协议,而是为了省电和移动设备可用性。但是这种突然的转变事实上造就了一段足够长的真空时间,从而使得传统开放协议更新协议的迭代模式不可持续。新的商业公司拿到MQTT这些协议包装一下,就成了自己的私有封闭协议,他们没有和其他产品互相链接的意愿也没必要,也就不会再跟随开放协议。苹果以一家公司之力,通过一个小小的决策,直接改变了互联网发展方向,造就了新的巨头,进而这些巨头又影响和改变了人类社会。顺着这条脉络看到今天,简直是壮观又可怕。

做为一个对比,IRC协议从2016年开始讨论下一代标准irc v3,其中包括了一系列移动设备需要的功能,包括无状态链接,推送消息,历史记录……等,但到现在2018年,距离可用还颇有距离。等到有好用的客户端产品支持不知道要到哪一年了。和微信的成长对比一下,商业公司的优势的确太大了。

然后说第二个问题,HTML和URL是如何几乎被杀死,被URL连起来的互联网是如何变成一个个孤岛的。

如果你同时使用桌面互联网和手机互联网,也许能感觉到这是两个逻辑完全不同的世界。前者仍然保持着页面+链接模式,后者是完全不同的一种模式,你用的是一个个App。前者你仍然可以自由的挑选组合自己需要的信息,接受来自不同渠道的信息并且组合它们。但是后者,只有一个个巨型app做为入口,接受他们提供的被排序或者没被排序的内容。使用桌面互联网的人,仍然在使用网址(URL)这种东西,别人通常会贴一个链接给你,你在浏览器里面打开它就可以使用了。但在移动设备上,别人给你一个链接,似乎没什么地方可以贴,在这里,功能是一个个app组成的,浏览器在手机上不是核心位置。桌面互联网上URL和Link使得不同的网站链接在一起,用户使用互联网的过程是通过链接在不同网站之间无缝跳转的过程。但在移动互联网上,App之间是割裂的,它们之间几乎没有跳转关系。仅有的一些链接应用的场景,也遇到了各种商业竞争导致的干扰,中文有微信和支付宝互相干扰对方的链接跳转,英文有Twitter阻断Instagram链接,Facebook/Whatsapp阻断Telegram链接。在移动互联网上,不同品牌之间关系是对抗,而不是桌面互联网的合作,当人们开始使用这种以App为核心的系统的时候,桌面互联网的核心,浏览器/HTML/URL就已经死了一半了。

这到底是怎么发生的?移动互联网和桌面互联网都叫做被叫做“互联网”,这是一个非常具有迷惑性的说法,它使得人们下意识认为移动互联网是传统互联网的延伸,实际上不对,这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应用完全不一样的规则。

2010年,中文和英文业内同时有过一场大争论,叫做HTML5和原生app之争。争论这两个东西哪个更有未来,2008年虽然苹果已经在iOS中提供了App Store,但是实际上的快速增长是从2010年下半年才开始的,这场争论不早不晚,确实是一个重要时间点。这个争论的重要意义在于,它最终决定了传统互联网的html页面+链接,以浏览器为中心的模式是否能生存下去。争论的另外一方,原生app,提供了一个完全相反的模式,它没有页面,没有链接,数据被封闭在app之内形成孤岛,以传统互联网拥护者看来,这是历史的倒退。我们本来就是从数据封闭在每个软件之内的时代走向的页面+链接的互联网时代,怎么突然就要倒退回去了?

事实证明了人们接受了App,抛弃了HTML和浏览器。App Store里面,几乎没有什么App是显式表达链接存在的,虽然数据在RESTful API这一层仍然以链接形式存在,但是从App这个入口内,通常没有输入链接的地方。想把App中看到的东西分享给朋友,如果这个App本身没提供分享功能,几乎是没办法的,只有截图一条路。虽然后期iOS提供了一系列分享相关的API,但是这种模式就决定了,URL所代表的“唯一定位符”,“每一个唯一的资源对应一个URL”这种模式在app的世界里已经消失了。HTML和App之争也很快就结束了,2012年,曾经拥护HTML5的Facebook投降认输,重新开发原生app,最终在后面的几年里一路猛涨成为了中文世界之外的巨头。

2014年,Facebook收购了聊天工具Whatsapp,人们相当恐慌,所有的数据都集中在一个巨头手里这还了得?少部分人转投Telegram,这个事件在Telegram用户增长历史曲线图上清晰可见,是早期Telegram获得的最大一波用户增长。人们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在PC互联网上,厂商获取的信息少很多,那个时代最准确的广告投放方式,是Google提供的基于关键词的广告,因为搜索关键词透露了用户明确的意图。但移动时代到来之后,通过App获取的用户数据种类就多得太多了。同样也是2014年,Facebook发布了跨应用广告网络,号称可以跨越应用,从网站到手机App来统一完成用户画像,2012年Facebook收购的照片应用Instagram,使得Facebook在移动平台上可以获得更多的用户和数据,其他厂商没有这种优势。

(Telegram Geek网站做的用户历史数量统计图,注意2014年4月份的用户数量,2月份的时候Whatsapp被收购)

之后Facebook逐年增长的广告收入告诉了其他厂商,这样做是对的。社交关系+最大限度获取用户日常活跃数据,最终可以转换成巨额广告收入。于是所有厂商都沿用这个模式,用尽办法去获取能获取的每一条用户信息,无论是否之前被认为是用户隐私。由此带来的一系列“应用滥用权限”,是最终用户能感受到的表面现象,背后的原因,就是这个尽量多的获取数据,转换成广告盈利的模式相当有效。

到了这两年,广告网络已经准确到前所未有的状况,某些情况下已经不是广告追着人走,而是广告先于人一步出现。这一套用户画像模式威力巨大,不仅可以准确投放商业广告,还可以投放政治宣传,最终影响人的社会行为。Facebook数据泄漏影响了美国大选,这不是竞选失败的一方找理由,这就是真实发生的情况。同样的道理,广告准确到这种程度的时候,普通用户已经难以理解背后发生了什么,干脆按照奥卡姆剃刀原则,找了一个最简单的解释:这些科技厂商在监听我。

不采用这一套模式的移动互联网产品,差不多都死了。今天流行的这些App,无论是Facebook/Instagram,还是中国的微信/微博/头条/抖音/快手…都有一个共同的形容词:“刷的停不下来”。这种停不下来的背后,是这些App吞噬了用户的使用时长。在手机的小屏幕上,通常情况App之间是零和竞争,被这个App抢走了,别的App就没了。于是拿走用户数据越多,越准确的App就会占领更多的时间,获得更多的盈利同时顺便挤死对手。这里不再有互相链接的互联网了,每个App本身就是世界的一部分。

如果回到2010年,回到HTML5和App之争的时间点看,还有其他可能性吗?其实仍然是有的。2012年Facebook宣布放弃HTML5 app的时候,说过理由:“浏览器性能太差了,无法负担应用的需要。并且还说了希望各厂商改进浏览器”。理想情况下浏览器厂商会竞争,推出性能更好的浏览器,但现实情况很悲惨,苹果很长一段时间内iOS系统上不允许使用其他浏览器内核,必须只能使用iOS自带的Webkit内核和js解析器,并且在iOS9之前第三方浏览器不能使用JIT引擎,所以效率永远比Safari低一个级别。后来这种限制稍微放宽了一点,性能上可以和Safari一样了,但安全模型仍然不同,功能上还有很多限制。这些限制都导致了第三方浏览器不可能在iOS平台上有所做为,只能跟着苹果缓慢残缺的步骤走。尽管在PC市场上Chrome高效的V8引擎已经彻底改变了浏览器市场的局面,使得一系列W3C标准可以落实被用户使用,但在iOS上仍然是没有办法的。

当然,Chrome还是接受了这种羞辱,在iOS上使用和Safari一样的内核,受更多的限制,但是即使如此,Chrome仍然表现比Safari更出色。凭借对Google相关服务支持更好,勉强也在iOS上获得了足够的用户。但是其他独立浏览器厂商,比如Firefox可就悲惨了,苹果即使后来放宽了这个限制,也只允许使用WebKit内核,不允许使用Firefox自己的内核,Firefox就没存在价值了。当然过了很多年,Firefox也上了一个使用WebKit内核的版本勉强在iOS上占了个位置,但这有什么用呢?在Android和PC上,Firefox的独立引擎性能是能和Chrome这种怪物抗衡的,在iOS上不存在性能的竞争,大家都受一样的限制。存在一个独立的浏览器引擎可以保证整个行业是中立和标准的,Firefox标准化的更好,在浏览器里面加入厂商专有内容的动力更小,考虑到微软专属的IE4曾经如何拖累了整个行业,保持Firefox独立浏览器占据足够的份额,是保持整个互联网世界开放的重要基础。

很难说苹果刻意杀死了浏览器厂商,但客观上,苹果的限制,以及很长时间内iOS自带的webkit内核和JS引擎效率低下(比同时期Chrome内核低几个数量级),使得HTML5 app难以获得流畅的用户体验,最终结果就是导致HTML在移动平台应用竞争中失败,Web app成了一个不可行的想法。苹果确立了以App和App Store分发为基础的移动设备事实上的标准,其他厂商也都纷纷跟进。再也没有人想在移动设备上复制更开放的传统互联网了。

独立浏览器引擎只剩下了Firefox凭借庞大的历史积累的粉丝群体,勉强抗到了今天。2013年,我在给纽约时报做技术顾问的时候,曾经和他们讨论过是否可以以Web app做为移动设备的核心,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它的App必然没法在中国地区通过App Store分发,当时ft.com主推Web,在浏览器里面实现全部功能(2011年FT和苹果因为订阅用户发生了纠纷,就此FT放弃原生app,有点类似公众号打赏分成之争),但再三比较之后,我们最后还是在Web和App之间选择了App。原因和Facebook一样,Web应用难以满足需求。这件事最尴尬的地方在于,Android上浏览器体验不错,有好的多性能也高的多的浏览器,但Android上分发app限制不大,就算不通过Store分发,仍然可以自己下载apk安装,这种情况下如果不是为了情怀,倾向Web app的动力不足。iOS上只能通过Store分发,在这里使用Web app可以绕开分发的限制,但同时浏览器体验非常差,几乎是不可用的,开发Web app意义不大…

(ft.com还一直维护着一个如何开发HTML5 web app的教程…可惜没多少人真的和他们一样这样做)

Web app有没有成功的可能性?到了最近微信倒是给出了一个证据:微信小程序就是HTML5 app。历史绕了一圈之后,它在另外一个巨头的围墙内复活了……尽管微信小程序的模式仍然是需要审核上架的Store模式,但是,它毕竟是HTML5 app,这足以说明如果有合适的条件,HTML5App曾经是有可能战胜原生App的,如果HTML5胜利了,今天的移动互联网理应比我们现在看到的开放的多。

和前面所说的移动互联网杀死聊天协议最终导致改变了人类社会一样,以苹果为主要推动者的移动互联网,严重倾斜于App模式,有意或无意的使得基于页面和链接的传统互联网模式在移动平台上消亡,从而推动了收集更多数据的广告商业模式发展,形成了几大超级App,在吞噬传统互联网的同时,也顺便改变了人类社会。

互联网到移动互联网的发展历史,就是人类社会放弃隐私的历史。安全,方便,隐私,体验这些概念本身都是冲突的,这些年互联网的发展,是充分使用了人类“懒惰”(此处无贬义)这种特质,形成了今天这样的商业模式,这是人类与生俱来的特征,难以被打破。前面说了很多苹果在这个过程中起到的作用,但这并不是苹果的错,苹果所有的做法在那个时代都是正确的,这些办法综合起来让体验和耗电量达到了平衡,使得移动设备变得可用。Push唤醒App、力推App模式打压浏览器、杀死Flash…如果没有这些极端的办法,我们到今天可能还在使用黑莓,移动互联网时代也难以开启。整个过程中,Android虽然更加开放,但在开始的几年里面Android性能和体验惨不忍睹,用户和整个行业一起站在了苹果模式这边,我们现在看到的更封闭,更集中的移动互联网世界,是人们自己选择的结果。历史一次又一次证明了,人们在方便和隐私之间,大多数人会选择方便,李彦宏说的中国人会如此选择,这有点片面了,事实证明全世界人都会这么选。不信你看,这边Facebook闹出这么大风波,另外一边各种智能音箱的销量还在上涨,似乎没人觉得有问题,智能音箱就是一种出卖更多隐私,换取一点点方便的产品,我不否认市场上存在非常注意保护隐私的语音助理类设备和软件,但无论厂商多注意隐私保护,它为了换取方便而导致了更多用户数据离开自己的控制,这是毫无疑问的,人们不在乎。

2010年是移动互联网兴起的年代,可惜实际结果是把互联网切成了几个小块。2010年同时还是比特币兴起的年代,那个时候它开始脱离创始人的那个小圈子,被更多普通人所知,但仍然没引起广泛注意,但到了最近,区块链的热潮已经难以阻挡了,即使最近币价下跌不少,仍然是不可阻挡的热潮。区块链是这些年来除了BT下载之外应用最广泛的分布式应用,在几年之前,所有P2P系统都难逃被冠以“黑暗”,“犯罪”之名,很难成为大众话题,更难以让普通人尝试,但区块链通过资产增值的预期竟然做到了这一点,人们开始谈论它,尝试它,并且亲身投入这个领域。尽管这个领域仍然非常早期,充满了风险,但也必须看到另外一个角度,它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变化。在一个人们如此在乎产品体验的时代,区块链应用使得人们愿意尝试和接受各种非常早期、不成熟的产品,重新开启了竞争,这就是未来的希望所在。


参考备注:

中文分析比特币最早的文章之一是我写的,七年后的今天我写了第二篇

2018-03-02 13:00:00

写过上一篇暗网的文章之后,按照大家的预期,我顺理成章应该写到区块链了。实际上也是如此,在去年这一年里面,我几次写到了相关话题,比如互联网中心化偏离了最早的预期,比如分布式系统上建立的暗网代表了一种自由,但是一直没有专门写一篇关于区块链的文章。区块链的话题很有意思,值得多写几篇,就把本文算作第一篇吧。

去年年底开始,区块链热潮席卷世界,几乎每个人都在谈论它。但很少有人真正说清楚它,我看很多人写的文章用各种奇怪的东西来描述它,用一些更复杂,人们更不熟悉的概念来描述一个相对简单的概念,那当然越说越糊涂。区块链是非常有意义的发明,但是它的本质是简单的。除了少数关于数学证明和纯技术的话题有一定复杂性,要理解它是什么,进而理解它如何影响社会,没有那么困难。所有其他试图把它讲的非常复杂的人,要么自己不懂,要么就是故意让别人看不懂。

中文世界里,除了翻译的新闻之外,第二篇认真分析比特币的文章,是我写的。写于 2011-05-23 ,在我过去的blog上仍然可以看到这篇文章。(第一篇是云风写的)有意思的是,在我2011年这篇文章里面写到的话题,到今天还有很多人在争论。当然,2011年和今天人们对比特币的理解是不一样的,那个时代还是远古时期,我在文章里面写着“用我的MBP一周能挖到5个比特币”。那个时代人们还在思考如何让更多人接受它,使用它进行交易。比特币买Pizza也出现那个时候。当时Blogger之间互相赠送比特币,我还在当时的公司盛大创新院送了不少给同事,很多人甚至连装个钱包收下它都不肯。郎闲平那张“你给我比特币我是不会要的”的截图实际上是当时人们普遍心态,和今天的情况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些年的变化非常有趣,人们对区块链世界的认识也变得完全不同。它不再是地下世界的玩具,而是真正开始影响了太多人的现实世界。是时候写一篇新的了。

今天我们看到了各种名词,区块链和什么结合,智能合约如何如何,各种业务如何发展,眼花缭乱,但如果说背后的道理,仍然非常简单。这些概念都不是突然冒出来的,而是有漫长的历史争执和妥协。看明白了这个过程,就明白了今天的一切。所以,我们不说复杂的技术名词,回到2009年,看看历史。

2009年,比特币成功建立起了一种不依赖中心认证的交易系统,并且创造了一种在局部被承认的货币。从2010年开始,人们就在讨论是不是可以在比特币的网络上,存储一些交易之外的数据。后来一些人决定仿照比特币建立一个独立的系统去做这件事。最终,这形成了比特币的第一个分叉,叫做Namecoin域名币。域名币没有多火,市值没有暴涨,不是活跃交易的币种,没上多少个交易所,但是它到今天仍然存在,生命力非常顽强,如果你订阅我公众号的zeronet版本,在那边可以使用我的域名 huoju.bit 这就是通过namecoin注册到的域名,普通DNS无法解析,只能用在几个P2P系统里面。

很长一段时间里,从比特币分出来的altcoin(山寨币)里面,这是唯一一个真正有实际应用场景的币,然而除了哪些已经消失的,所有存在的早期山寨币里面,这是最不值钱的一个。

继续说回比特币。从2010年开始,比特币社区长期存在的争议就是,比特币网络里面到底是否可以存普通数据。一派人认为坚决不可,比特币是交易网络,只应该保存交易数据,否则就是滥用,何况比特币的数据库本来就在日益膨胀,增加数据有害无利。另外一派人的看法是应该允许这种行为,这样会提供更多的可能性,也确实有实际需求。何况,就算你不允许,用户实际上也在利用比特币数据结构里面各种空隙,发明了千奇百怪的存数据的办法。既然已经发生了,还不如正视这个问题。

最终讨论的结果是,几方妥协,引入了一个字段叫做OP_RETURN,它有80个bytes长,非常小,而且按照团队的说法,它本意设计出来并不是存其他数据的,而是用来标记一笔交易无效的记录。但不管团队怎么说,80 bytes已经足以写入一些简单信息了。别小看这一点点夹缝中的信息,因为它在比特币网络上存在,不可更改或者消除,这已经可以用来实现很多功能了,比如在里面存一份合同的hash,然后在比特币网络之外存储这份合同全文,拿到合同的用户只需要自己计算合同的hash,然后再和之前存放在比特币网络上的hash做对比,就可以知道拿到的是不是原始那份合同。

这个时期后来被称作“染色币”时期,大约是2014年,染色的意思就是和上面这个例子类似,利用比特币网络上存着的这80 bytes的信息,关联到一个比特币网络之外的存储上,使得两者被链接起来,这就叫染色。比特币社区对OP_RETURN仍然存在争议,在被滥用和提供更多功能之间摇摆,最终核心开发组决定缩减OP_RETURN的存储空间到40bytes,使得能存储的数据变少。这种方式最大的问题还是过于繁琐,绕来绕去,对于普通人要理解这个过程都很麻烦,更别说去用它,所以始终没成过主流应用。

既然类似染色币的需求确实存在,比特币又不愿意支持它,那么为什么不搞一种专门支持这类应用的链呢?如果担心滥用存储浪费资源,那么仍然拿出经济杠杆,要花钱才能用,这不就解决了问题?最终,以太坊诞生了。既然能存储任意数据,那么能不能干脆把可执行的代码也存储进去?这样不就可以实现更多功能了嘛?以太坊就是这么做的,它实现了自己的图灵完备编程语言和虚拟机,把这种编程语言编译之后的二进制代码存在链上,并且计算代码里面每一条指令的开销,以此计费,这样就形成了一个完整的经济系统,用户可以花费代币购买存储空间和运算能力,结果也存储在链上。这些都是不可篡改,不能销毁的。这些代码就叫做智能合约,智能合约这个词并不是以太坊的发明,这个构想和这个词的使用,可以追溯到90年代。并且在染色币的时代,人们就在链外实现了类似的功能。按照历史推理,这些发展都是顺理成章的,但在现实世界中,这已经从2009年到了2015年,按照今天“币圈一日,互联网一年”的说法,这可是相当漫长的时期了。

以太坊的发展也并不怎么顺利,中间遭遇了被黑,分叉,DDos攻击…很多风险,但最终以太坊还是活了下来。以太币早期没有这么热,如果看价格历史,可以看到实际上是2017年下半年它才开始飞速涨起来的。在早期,甚至还有基于以太坊的图床应用,让人们付一点ETH就可以把一张图片存在以太坊的链上,今天看来简直丧心病狂。在2017年前半年,还有人做了一个应用,从各种名画上找露胸的部分截图存到以太坊链上,说用这种方式来提醒人们,区块链的不可篡改特性是双刃剑,如果有人把你不合适的东西放上去,你也永远没法消灭它。(见 https://boobies.surge.sh)

在那一段时期内,以太坊有一个重要的特性被低估了,就是它可以非常容易的发行自己的代币(token)。在用比特币代码分叉的山寨币年代,还需要一定的开发能力,一定的运算资源保证,才能发行出自己的币。在以太坊上,只需要100多行代码,随手就可以发布一个新币。这种特性直到ICO开始火爆起来,才进入普通人视野。而我们今天看到的一切激动的,混乱的,可怕的状况,都源于此。这时候,已经是2017年下半年了。

回头看这些年的历史,区块链改变了什么?它建立了一个以网络和算法构成的,无权威中心又不容易被操控的分布式系统。它的优点、缺点、局限,也都在这个特性中包含了。无论想进行区块链的投资,还是想实际参与项目,都应该弄清楚它的这些独特特性,这样才能在各种眼花缭乱的每天出现的新名词前面保持清醒,看明白背后的东西。

无论人们把区块链描述成什么,它仍然是一种分布式系统,仍然屈从于分布式系统的铁律CAP定理,在一致性,可用性和分区容忍性三者中只能同时满足两者。而我们知道区块链系统既然要分布,要防止恶意节点,就意味着已经确定了必须同时满足分区容忍性和一致性,那么一定牺牲可用性。翻译成人话就是:“它就是很慢。” 一些优化可以提高速度,但无论怎么提高,它仍然是一种很慢的系统。这使得很多简单叠加的业务模型不存在,也没有存在的必要,因为传统的数据库系统仍然是他们最好的选择。但另外一方面,在伪需求之外,这些特点也使得一些过去难以实现的需求可以被解决,因为之前难以被实现,所以它的业务模型很可能是我们过去完全没见过的。90年代,人们可以想象在网络上卖书,但难以想象社交网络和云计算,更难以想象有一天人们能掏出手机上网,随时使用微信聊天和支付。如何识别这些项目,如何辨别哪些项目是伪需求,这是每一个新时代来临时候的生存必备能力。

对于经过互联网前泡沫时期的人,今天的一切完全不陌生。今天不管什么业务都恨不得加上区块链三个字使之变得更有吸引力,在90年代对应的词叫做 鼠标+水泥(Clicks and Mortar),鼠标指互联网商业模式,水泥指传统商业模式。任何业务只要靠上了互联网,估值就会飞涨,那也是一个天才、疯子、伟人、骗子混在一起的年代。后来发生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并不是所有商业模式都适合互联网,并不是挂上互联网三个字,就真的能成为互联网企业,并不是所有适合互联网的商业模式,在当时的基础设施条件下都可以实现。但伟大的企业google、amazon已经从车库里探出了脑袋。

这篇本来应该是在两个月之前写好的,但是实在太忙了,一直拖到了现在。如果你同时是《神秘的程序员们》漫画的读者,应该知道我忙的原因是什么,是的,我决定和笑来一起做Press.One。这本来是我们在比特币出现之前就讨论过的事情,但之前的条件难以实现,区块链发展到今天,它有了实现的基础。其实我们认识这些年里面,有很多次讨论过类似的想法,上一次讨论是2017年下半年,那时候我忙于别的事情,没法参与。后来出了一些大家都知道的事情,项目也暂停了。年初的时候,笑来问我,区块链技术现在已经大不一样了,愿意再来做点事吗?于是我就这样接下了重启的Press.One。到现在为止,它仍然非常早期,但是已经能看出来一点点有意思的东西了。我们完成了去中心、基于社交身份的身份验证,可以用自己的钱包文件(私钥)来签名一份文件,这些信息保存在区块链上之后,就可以轻松确认发布者是谁,什么时间发表。还记得本文开头的时候,我说我写了中文关于比特币分析的第二篇文章吗?如果不是我在上面放了一个比特币钱包地址接受打赏,而且确实当时就收到了打赏,恐怕今天我已经没办法证明那篇文章真的发表在2011年而不是后来伪造的。那个时候的比特币玩家都会在Blog上放上自己的地址,并且互相赞赏。顺着我的地址,能看到来自云风的赞赏以及我赞赏给庄表伟、笑来、朱峰的记录。这些记录组成了一个网络,没有一个权威机构证明我们在那时候研究过比特币,但是大家用这种方式互相证明了对方的存在,尽管这种证明和我当时写过那篇文章之间的联系仍然是比较弱的。有了Press.One之后,要证明这样的事情就容易多了。

并且,在我的Profile页面上,可以看到我签名的所有文件,这些都是我打算公开让所有人看到的信息,所以只要你跟踪我的Profile,就知道我发布了哪些我觉得重要的事情,那些我没打算赖账又不怕公布的事情。简单的可能有在一个群里面证明我是我,复杂的比如这篇文章最初的发布版本和作者是谁…所有我认为值得签名存证、声明我拥有著作权的东西,最终都会出现在这里。

当然,这仍然只是一小步,有意思的事情还在后面。而且…发布入口还没完成,虽然我自己现在已经能以内测为名义签名这篇文章,你也能看到我的feeds了,但距离完全开放,还有一点点距离。

如果这篇文章里涉及技术的部分你觉得理解起来有困难,不要紧。《神秘的程序员们》漫画正在画一个区块链的科普系列,用漫画的形式每期回答一个人们真正关心的区块链相关的疑问。讲技术,但不限于技术。

你可以顺着这个签名去验证我的数字签名,看本文原始快照,以及到我的profile页面看看我还签名了什么。

ps,我的Profile页面的feeds,是json feeds格式,它可以被理解成新时代优化过的RSS,所以如果找到合适的订阅器,是可以订阅我的Feeds的。如果找不到,没关系,等Press.one的App吧。

区块链是个好话题,以后我还会再写的。如果你有问题,也可以留言告诉我,我将来一起写。

凶险、罪恶还是自由?暗网到底是什么?

2017-12-03 13:00:00

提起暗网,中文的读者对它的印象一般不太好,觉得里面充满了罪恶和犯罪。这些印象基本来自几篇热文,追根溯源,这几篇文章又是一两篇英文文章的改头换面和重新拼接。但是大概因为内容过于猎奇黑暗,给人留下的印象根深蒂固,以至于我在之前的文章提到“暗网更接近于互联网创始者们创造的那个网络”的时候,很多人留言骂我给犯罪分子洗地…看起来暗网在中文里面已经被默认等于罪恶了。

除此之外,也有很多人读过那些文章之后觉得疑点众多,也问过我这些文章可信度如何,以及暗网到底是什么。

要回答这个问题,不需要背景知识,只需要逻辑推理即可。总结那些文章的要点,大致是:

  1. 我们使用互联网只是表层网络,暗网的规模远远大于表层网络,甚至有几倍大。
  2. 暗网充满了恶性犯罪,贩卖军火、雇佣杀手、贩卖人口…
  3. 暗网隐藏的很深,普通人难以访问它。

这些观点本身就是矛盾的。如果3是真的,普通人难以访问它,那么这极少数人如何能创造一个规模更大的网络的?这是不合逻辑的。

如果去掉3,只留下1,2两条,那么就意味着暗网充满了恶性犯罪,并且有如此巨大的规模,岂不是说明我们身边危机四伏,每个人都在干着非法的事情,那么普通人遭遇恶性犯罪的数量岂不是比在朋友圈刷到猫照片的机会还大?这也不符合我们正常的生活体验。

为什么会出现这些矛盾?答案很简单。作者搞错了。

从第一篇持这种论调专心猎奇的英文文章开始,作者就搞混了好几个概念,没弄清楚 Darknet、Deep web、Dark web之间的区别。英文这几个词的样子非常相似,一不小心就会写错,混淆不意外。等变成了中文,情况就更糟糕了,Darknet和Dark web如果按照字面直译,都会被翻译成暗网,没法区分。那些四处抄袭和搬运的作者不知道历史渊源,很容易就把它们当作同一种东西,拼拼凑凑放到同一篇文章里面,这样混淆了之后倒是显得更加骇人听闻,阅读量自然不少,除了并不真实之外几乎没有缺点了。

在这篇文章里,我来从历史开始,试着来把这些名词的区别、存在的意义、风险说清楚。

一 Darknet 暗网

Darknet是这三个概念中最广泛一个,历史也最长。它的历史比我们今天使用的商用互联网还长远的多。众所周知,ARPANET是我们今天使用的互联网的前身,1969年开通的ARPANET实验网络,只是连接了西部的四个大学,见下图:

随后1970年东西海岸网络连通,一直到1975年,才把美国东西南北各家大学和研究机构连起来。在这个过程中,和ARPANET并行发展的网络还有很多,这个联网过程实际上是把各个已经存在的局域网按照固定协议连接到一起的过程。有一些没有来得及接入或者因为各种原因不想接入的现存网络,就被人们称作Darknet,也就是暗网。它最早的含义应该是在ARPANET这个主干网络上看不到它们,也连接不到它们。相当于在明面上的主干网络,它就显得“暗”了一些,这里面并无贬义。

图:ARPANET联网过程,左上角是1969年的状态,右下角是1975年的状态。

随着时间的发展,我们现在使用的互联网席卷世界。全球联网人数逐渐增加,人们开始利用电话线或者有线网络,通过一家商用互联网运营商接入互联网。但在这之外,仍然有很多其他网络存在,比如公司为了降低成本(早期的互联网服务费极其昂贵),自己建立局域网,供公司员工使用。为了方便员工在公司之外使用公司网上的资源,一些公司还设置了基于电话的拨号链接方式。这一样被算作暗网的一部分。

互联网继续发展,联网成本逐渐下降,永不断网成为可能。这时候设置一个自己的拨号接入系统就不那么必要了,拨号也很麻烦。于是大家开始把公司局域网也链接到了商用互联网上,让员工通过VPN等等方式连接到公司内部。基于VPN链接起来的虚拟网络,仍然被算作暗网。到今天,一些更小规模的公司已经不再维护自己的办公网络,也不再使用VPN。他们的办公系统都通过公开的互联网服务组件搭建,比如文档放在网盘,代码放在Github,沟通使用Slack或者干脆省事用微信…到这个阶段,企业应用和个人应用的界限变得模糊,这时候这种企业就不再依赖自己的局域网或者虚拟网了,他们脱离了暗网(Darknet)。

在办公需求之外,还有很多人不满意于目前商用互联网的发展模式,现在互联网的模式中有两个关键角色,一个是运营商负责网络接入(联通、电信…),另一个是服务商负责提供服务(微信、微博)。这两类关键角色构成了普通人使用互联网的路径,通过接入商联网,然后使用某个服务商提供的服务。 按照几十年前互联网创建时期的观念,现在这种模式是有问题的。它让本来是分布式的互联网变成了集中式。人们最早创建互联网,创建TCP/IP,是为了创建一种高稳定性系统,当年的说法是“就算部分节点被核打击摧毁,其余的节点仍然可以交换数据”。今天的商用互联网背道而驰,干掉接入商,大部分人就不再能联网,干掉服务商,大部分人就不知道能在网上做什么。

经典的互联网模式是每一台设备上都有自己的数据,联网的目的是交换数据,而不是到一个中心去发送和接受数据。用更形象一点的说法,联网的目的是我可以给你发送消息,但不是联网之后到微信发一条消息给你。于是世界各地都有人在号召建立所谓的DIY网络,就是临近的社区居民通过自己架设线路,或者使用无线中继的方式,大家自主联网,不通过运营商接入,也不接入互联网。这样的网络社区曾经在世界各大城市都存在过,但随着互联网的发展,越来越少的人愿意接受这么麻烦的方式,所以这样的社区一个个消亡了。到今天只在很少的几个城市还存在,比如旧金山,多伦多,蒙特利尔…都还存在小规模的“混合网络”,即互联网和私人网络混合接入的模式。

早期DIY网络的拥护者中很多是因为上网费用过于昂贵,现在参与者则很多是为了“网络中立”,网络中立是另外一个话题,这次先不展开讨论,只说一个案例。2005年,加拿大三大运营商之一的Telus封杀了加拿大电信行业工会下属的一个网站,理由是对方号召罢工,会影响用户的电信使用。这个事件引起了强烈的社会反映,人们关心于运营商是否可以按照自己的好恶封杀网站,如果可以的话,运营商岂不是成了互联网世界权力最大的公司?这个事件最终成为了奠定加拿大网络中立原则的里程碑之一,但它带来的额外思考是依赖运营商联网的模式是不是正确的,人们是不是应该维护一个完全不依赖运营商的自建网络。基于类似的担心,无数小规模的自建网络仍然存在和活跃,这些网络也都是暗网的一部分(Darknet)。

在运营商这个层面之上,人们还有更多的担心。比如,离开网盘我们是否还可以交换文件,离开微信我们是否还可以发送消息,离开几大搜索引擎我们是否还可以检索信息?按照现在商用互联网席卷一切的状态看,答案很可能是“不能”,至少对大多数人是不能。另外一些人为了避免对几大互联网服务商的依赖,开始寻找其他去中心网络的解决方案。比如在自己家里的NAS上搭建owncloud来代替网盘,用BT软件来和朋友分享大文件(注意BT是合法软件,它可以传递任何文件,而不是仅仅能用来下载盗版电影),自建聊天服务器…这些服务通常也建立在VPN连接的虚拟网络上。还有更高级的应用,一些朋友甚至通过VPN把自己家里的局域网和朋友家的连起来,互相利用对方的计算机做数据备份,访问对方局域网上的资源和协作。这个过程有点像过去ARPANET建立的过程,只不过没有物理联网的麻烦,而是在普通商用互联网上再建立一层虚拟网络完成的。在这些网络里面,服务提供者也是参与网络建设的成员,最理想的情况是所有参与者都负担一部分流量和存储,这样就形成了真正的去中心网络,不用担心一个中心被破坏之后损失数据或者导致服务停止。这是更符合最初互联网设计的模型。

今天还在使用和建立Darknet的人,大多数是极客。他们只是为了自己的方便和防备不时之需而架设这些网络,比如在我自己的案例里,商业服务很少能提供我需要的ZFS快照备份,我只能把我家的局域网和朋友家的连起来,使用各自局域网上运行的FreeBSD服务器互相保存快照备份。考虑到所有自建网络、基于VPN的应用,各种P2P文件分享应用,都算作Darknet的一部分,它承载的流量巨大并不奇怪,但这个流量巨大和犯罪活动没有关系。如果追究的细致一点的话,Darknet上最大的违法活动应该是下载盗版影视和软件,但这种活动在中文互联网太普遍了。

二 Deep web 深网

Deep web是另外一种划分方式。它跟Darknet有一部分重合,但关注的方向不一样。Deep web指那些不能被搜索引擎直接检索到的页面,这个词出现的比较晚,是通用搜索引擎普及之后的年代才有的。移动互联网发展之前,搜索引擎是最大的流量入口,在那个时代,人们甚至认为“在搜索引擎里面搜索不到的网页,就几乎可以被认为不存在了”。没有搜索引擎的指引,人们无法从天文数字的网页中找到自己所需的那个。于是因为各种原因无法被搜索引擎索引的页面,就构成了另外一个隐藏的世界。如果把被搜索引擎索引的页面看作表层网络,那么不能被检索的就是水面之下的深层网络,Deep web(深网)这个概念就来自这个意义。

就算在搜索引擎是最大的流量入口的年代,仍然有很多网站不愿意被搜索。有的是小型私人兴趣社区,不愿意被外人干扰,有的是技术原因,比如内容放在Flash里面或者完全用Javascript渲染,搜索引擎的爬虫无法解析,但站长也不想改版。另外一些是因为权限、安全、法律、利益等原因。比如前面说的那种运行在互联网上的办公系统,这种内容是需要对应的权限才能访问的,不该被无权限的人看到,也就不能被搜索引擎收录。如果真的不小心被收录了,那就是权限系统出漏洞了,匿名用户也可以浏览,这是重大安全事故。

出于利益的争端更有趣, 比如几乎所有的SNS系统都不愿意让搜索引擎检索,他们希望把用户留在自己的生态圈之内, 如果要检索内容,他们希望用户通过自己的站内搜索代替。Facebook通过设置默认权限来禁止Google检索它的大部分页面,twitter曾经和Google有协议,允许google索引它,但是到期之后协议就不再继续了。淘宝和天猫几年前禁止百度索引,一直到最近才开放了一小部分页面给百度…这些内容都没法被通用搜索引擎索引,都算是深网的一部分。

在搜索引擎发展的年代,网页逐渐替代了软件占有了更多内容,必须使用软件客户端访问的服务只占了很少一部分,搜索引擎没法索引这些软件中的内容,也不是太大问题。但在移动互联网之后,整个形势发生了变化,越来越多的内容被封闭在App之内,搜索引擎无法检索,这些App形成了一块块互相不连接的领地,传统的互联网Web的“页面-链接”体系完全崩溃了。最典型的例子比如微信朋友圈,上面的照片和文字都没法被搜索引擎检索,即使当事人希望其他人可以搜索到,也无能为力。这些内容也沉积在了深网中。

当然,前面所说的Darknet包含的绝大多数内容也同时属于深网,Darknet中很多内容甚至和互联网都是隔绝的,自然不可能被搜索引擎索引。

可见,搜索引擎能检索的内容,只是人类创造出来内容中很少的一部分。很多年前搜索引擎索引量一直在上升,越来越多的页面被搜索引擎收录。但是移动互联网发展起来之后,页面已经被App替代,这种索引量上升的势头明显放缓了。人们对搜索引擎使用的频率也在下降,到目前为止,搜索引擎还是检索信息和知识的重要方式,但未来会发展成什么样,很难预测。

三 Dark web

这个词在中文也被翻译做暗网,这是造成混淆的原因,所以关于Dark web,在本文中直接使用原词,不翻译 Dark web 和 Darknet 以及 Deep web都有一点点关联。但是也一样是完全不同的东西。它指的是那些通过特殊协议或者特殊授权才能访问的应用。这个范围相当大,它包括各种P2P服务,从BT到电驴甚至比特币之类的加密货币,又包括需要授权的VPN虚拟网络上的内容,还包括特殊的P2P服务建立的网站,比如洋葱路由或者Zeronet,几乎所有没法拿浏览器直接访问的东西都可以算进去。

Darknet这个概念主要强调网络层,Dark web指的是网络之上的应用。如果Dark net对应运营商,Dark web可以对应成互联网服务商。运行在Darknet上的服务,哪怕是一个普通页面,也可以算作Dark web。除此之外,Deep web里面很大一部分服务,也算Dark web,这三者的关系错综复杂又互相重叠。

Dark web的概念可以指很小的应用,小到在自己的VPS上装一个gitlab服务,和几个朋友共同开发一个业余项目,大到遍布全球的Tor洋葱路由,都可以算作Dark web。更有意思的是人们发明这个概念的时候,从来没想到全球互联网会被切分成几个部分这件事,按照今天的形式看,Dark web的概念已经超过了发明这个词时候的预期。比如中国大陆用户必须通过某些特殊软件才能访问Facebook之类的国外互联网服务,这些服务对于中国用户也可以算作Dark web。反过来,中国大量服务必须使用手机号注册不允许匿名访问,手机号又必须实名购买,对于其他国家的人来说,没办法用普通方法直接使用这些服务,于是这些服务也可以算Dark web…

Dark web如此庞大,足以证明中文中所有关于暗网的妖魔化,对应的都只是Dark web中极小的一部分。准确的说,是Dark web上的Tor洋葱路由这个协议下面的运行的几个网站。在Dark web所有运转的服务里,所占流量最大的仍然是P2P下载服务,就算在使用Tor洋葱路由建立的站点,最知名的应该是盗版种子发源地海盗湾,虽然在一些国家法律里面这也是违法的,但是终究不算太大危害,更谈不上什么黑暗世界。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赌博服务,以及各大媒体的匿名爆料通道。存在非法交易的网站也存在,通常被叫做“Dark web market”,暗网市场。总体来说,长期使用Tor的人数并不多,因为它的速度很慢。除了一些社会活动家和记者,还有一些追求匿名和隐私的普通用户,这些人不是违法服务的提供者也不是受众,这些人是Tor更常见的使用者。

图:纽约时报在今年10月已经正式开通了官方洋葱网络版本 https://www.nytimes3xbfgragh.onion/

虽然大部分Dark web服务并不追求匿名性,但其中确实有一些专门为在互联网上匿名而设计的工具,Tor是其中最著名的一个。但是就算如此,装一个Tor在计算机上开始使用,如果真去进行严重犯罪活动,被执法部门抓获仍然是轻而易举的。要想真正达到匿名,就需要学习专门的用法和一系列严格的规范和设备条件,才有可能做到“相对可靠的匿名”。对于大部分普通用户,仅靠使用Tor是几乎不可能真正隐藏身份的。所以就算是暗网市场,上面最常见的交易也就是毒品相关,属于违法活动中比较轻的,交易的产品还以在很多国家已经合法的大麻为主。对于儿童色情这种被西方各国执法机关严厉打击的内容,大部分暗网市场也禁止它存在,这个道理很好理解,毕竟大家都是为了做生意,能做低风险的生意,何必做这种最高风险的生意呢?

至于暗网上雇佣杀手、绑架贩卖人口之类事情更是都市传说,至今也没什么证据证明他们真的存在。最大的暗网市场“丝绸之路”的创始人已经被美国执法机构抓获,他的罪名里面也没包含这几项。这些犯罪行为在现实世界长期存在,被各种帮派控制,早就有固定的网络和渠道,想来也没必要花这么大力气用这么极客的办法招揽客户和宣传。如果说暗网上的非法生意,除了贩卖毒品、赌博、假证件,比较常见的是欺诈。也就是号称自己拥有杀手或者色情内容,骗人来买。等真有人通过比特币转账了,他们就再也不认账。毕竟大家都是匿名的,谁也找不到谁,骗了对方也没办法,只能自认倒霉,甚至没法跟别人说。谁会跟朋友诉苦说自己在暗网上雇凶杀人结果被骗了?相比起来冒着巨大风险的真去做违法生意,这种骗局赚钱轻而易举还没风险。

互联网上存在不存在真正的犯罪交易?当然存在。但这些交易一般在普通人可以访问的互联网上,在各种论坛,SNS都存在,通常用各种暗号交易,就和他们在现实世界中的做法一样。很多媒体报道过伊斯兰国如何招募圣战分子和进行宣传战,他们最常用也是最有效的平台,是Facebook、Twitter、Whatsapp和Telegram的群组,以及制作各种虚假内容网页等着被Google检索到骗人上钩。俄罗斯干扰各国政治靠什么?靠Twitter假帐号、Facebook投广告和水军。犯罪活动也需要客户和目标,要到人最多的地方才容易进行。网络犯罪最常用的平台,肯定是普通人用的最多的那些,而不是暗网这种小众应用。

就算是各大媒体在Tor洋葱网络上提供的爆料投件箱,实际上也没收到过什么重要线索。美国各大媒体收到的重量级匿名爆料,基本上都是有人悄悄把一个大信封扔进某位著名记者的邮箱里面,是真实世界的实体邮箱,不是网上的邮箱。对于普通人,带上个棒球帽换一件衣服,把信封扔到一个信箱里面,比在网上匿名简单多了。

图:华尔街日报WSJ网站给出的“匿名提供信息方式”,第一个渠道就是传统邮件,对普通人来说这个方式最可靠。第三个才是通过Tor洋葱网络投递。

对于非法内容和交易,在暗网上交易往往不如利用各国司法制度的差异。比如盗版一般在俄罗斯交易,因为那里最宽松。用来下载盗版电影的服务,一般在北欧或者瑞士,因为那里的法律对隐私保护更严格,法律不要求服务商保留访问日志。北美近年来最严重的毒品危机,芬太尼类药物的泛滥,是通过电话向中国的小化工厂订购,货物通过邮政服务进入北美,因为在中国这只是普通化工品… 一些在中国合法的生意,在美国不合法,反之亦然,这些方法都是长期存在、稳定可靠又易于使用。

解释完了这些概念,就可以理解暗网和暗网上犯罪的关系了。暗网规模很大,但这个暗并不是“暗无天日”的意思,也不是为了犯罪行为创建的。深网很深,但这个深是针对搜索引擎的深,不是对普通人的“深无底限”的意思。Dark web包含了各种服务,其中有一些确实是犯罪行为,但是比例和真实世界的犯罪比例哪个更高也很难说。我们的真实世界也有犯罪,总不能因此就把所有人都关进监狱,而且,就算是监狱里也存在暴力行为和非法交易。在未来某一天给每个人脑子里面装一块芯片之前,犯罪无法禁绝,自然也没法苛求暗网或者互联网消灭犯罪。

暗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无论是Darknet或是Deep web还是Dark web,它们的存在有一个共同之处,即人们总希望有一个后备方案。如果运营商封锁我怎么办?如果我跟运营商冲突从此我再也没法上网怎么办?在Facebook发表的内容,帐号被禁用就消失了,在微博微信发的内容,随时都可以被删掉,在自己的VPS上架设的Blog,仍然有可能被关掉。一个网页如何才能不被外力消灭?只有让参与者每个人都持有一份,放在自己的硬盘上,同时提供给其他人访问,即每个人都负担流量,每个人都提供服务的分布式网络系统,这就是暗网。我之前曾经提到过我在Zeronet上有一个站点做文章备份,Zeronet就是基于这种逻辑的产物。你在Zeronet上浏览一个站点,实际上是从其他拥有者手里复制一个站点的副本到自己计算机上看,在这种系统上,只要有人还愿意保存这份内容,它就不会消失。

在这一次网络中立遭受挑战之前,互联网最接近毁灭的时刻,是2012年美国的SOPA法案。它本来是一个反盗版法案,但实际上赋予了网络服务提供者之外的第三方审查和删除内容的权力,咦这好像有一点眼熟…不管它,总之这个法案被业界认为严重威胁互联网自由,最终被奥巴马政府否决,互联网得救了。不过威胁并没有结束,下个月(2017.12),美国联邦通信委员会就要最终表决是否废除网络中立原则。这等于给了网络运营商任意限速和封杀的权力,进而威胁互联网自由。现在各大互联网公司和组织正在激烈反对它,但结果难以预测。

废除网络中立还意味着运营商将来可以对不同的公司设置速度限制。花钱多的大公司,用户访问起来更快,花钱少的小公司用户访问起来更慢,想和大公司竞争更加困难。如何对抗这种不平等?IPFS之类的分布式文件存储方案有可能是一种解决方案,这也是所谓暗网的一部分。

考虑到这些确实正在发生的变化,暗网的存在就更显得意义重大,人们最终还能拥有一个可以不被审查,不被删除,不被随意限制速度和阻挡访问的平行网络空间。这恰好就是互联网的创始者们试图创造的东西,也是互联网曾经的样子。

最近这些日子里,大家都发现了,朋友圈很多文章点开的时候已经被删除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每个在朋友圈分享文章的人,能自己在手机保存一个副本,他的朋友圈好友访问这篇文章的时候,可以访问分享者保存的那个副本,而不是腾讯服务器上的那个原始版,岂不是就不会“一转就看不到”了?没错,这就是一个P2P的分布式内容网络,这也属于暗网。

所以,到底为什么会存在暗网?

为了自由。


参考备注:

李笑来,那个一顿饭点8条鲈鱼的人

2017-09-09 00:00:00

我已经记不清到底哪年认识的李笑来,大概是2006年吧。到现在已经超过10年了。这10年间我看着他做过无数事情,聊过很多想法。今天笑来变成了众矢之的,似乎所有事情都怪他,很多文章干脆把他描述成一个处心积虑的骗子的文章。但李笑来究竟如何想,他的逻辑是什么,没有一篇文章写过。当然,他们没采访过李笑来,没读过他的文章,怎么能解释这些问题呢?我想,与其让别人来批判他,不如由我这个熟悉他的人来吧。

李笑来有太多想法和行为是不合常理的,我非常理解他会被人们误会。从我认识他的第一天,就明白了他肯定是个有争议的人物。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一家川菜馆吃饭,那顿饭至今难忘,因为桌上有个人点菜的方式太奇怪了。我们一共4个人,这家伙点了8份豆干,4盘回锅肉,正常人哪有这么点菜的?他的逻辑倒是很简单,既然这个好吃,为什么不多点几份?全然不顾普通人点菜的习惯是不会点重复的菜。这个人就是李笑来。我想了想他的逻辑,觉得确实是合理的。但是大多数人未必会接受这种逻辑,更不会仔细考虑是不是他这样做有道理,只会觉得他太不正常了,更别说之后几年他展现了更奇怪的点菜法:请8个人在“美炉村”吃饭,直接点了8条纸包鲈鱼,每人一条,其他什么菜都没点。

一直到今天,李笑来做过的事情我都是大致能理解的。虽然他做的事情有一些我认同,另外一些不认同,但无论是否认同,我都理解他到底为什么这样做。所有的事情都跟他点菜一样,看上去离经叛道甚至荒唐,但如果真的认真仔细推敲,又合乎逻辑,产生这种错位只是因为他对很多事情看法甚至很多东西的基础概念,都是不同于大多数人的。

在那一顿饭之后,我们就成了很好的朋友,经常在一起聊各种想法,也谋划做各种项目。认识之后没多久,笑来专门跑来我家,跟我讨论一个他想做的项目,这个项目并不是什么赚钱的项目,而是写一本计算机普及教材,让人们可以更简单的学习如何使用计算机和网络。他相信每个人都应该认真学习如何使用计算机和上网,最好能学会写程序。今天看来这是理所应当的事,但10年前,很多人家里甚至是没有计算机的。那时候想教会所有人使用计算机,看起来也是一个挺不正常的想法。几个月之后,笑来迷上了Linux,于是他又有了一个新想法,收集那些已经淘汰的计算机,把它们装好Linux配置好,然后把这些机器免费送给买不起或者不愿意买计算机的学生们用。这样可以帮助他们更容易学习计算机和上网,这和前面写教材的思路是一样的,就是,无论如何,应该让每个人学会计算机,这对于这些人至关重要。他当时酷爱Ubuntu,于是给这个项目起了个名字,叫做“有奔头”,意思就是,如果你学习计算机,学会用Linux,不管你现在什么状——失业也好,没上过学也好,贫困生也好——你的将来一定是有奔头的(有奔头是个中国北方常用词,意思是有希望、有前途)。

当年笑来写的第一版计划书,我从邮箱里面找出来截了个图。(其他人名字我打了码,因为没征求他们许可。)

从今天的情况看,他的想法完全正确,如果2006年学会了使用Linux和写程序,在之后的10年里面找到一份高薪工作轻而易举。只不过那个时代相信这件事的人仍然不多。这个项目后来也没成功,有很多现实的因素困扰它,包括如何设立一个非盈利组织等等现实问题,总之,最后我们没能做下去。

2007年左右,我们还发生过一次激烈的争论。笑来坚决认为每个人都应该学会投资股票,甚至,每个家长应该给孩子开一个股票帐号,让孩子从学就学习。我觉得太荒唐了,投资股票是高风险活动,成年人也不一定能适应,更别说是让孩子做,更何况万一赔钱,有很多人是经受不起那种损失的。笑来完全不同意的我看法,他认为越是有可能遭遇损失,越应该尽早开始,因为早的时候人可以调动的资金很少,损失不会太大。家长给孩子开个帐号,放1000块钱,已经足够让孩子去熟悉金融操作了,全损失也不过1000块,但是这个过程学习到的知识,包括因为损失带来的心理建设,都是受益终生的,比到成年之后一次损失50万对人生的影响小的多。那一天我甚至花了几个小时时间试图用数学证明他的想法是错的,但他不为所动。坚决认为人必须从尽量小的时候学会投资,而且必须是自己教会自己这件事。

笑来对“教自己学会某种知识”这个年头有无穷的执念。他非常相信,人可以通过自学掌握各种知识,只要你有正确的方法。他自己确实也是这样做的,他教了自己英语,之后成了新东方被打分最高的英语老师。他教了自己计算机,建站写文章,成了那个时代中文文章流传最广的人之一,他教了自己统计、分析和概率,写下了销量惊人的英语词汇书《TOEFL核心词汇21天突破》,后来,他终于教了自己计算机,还真的做出来了一个分享科技产品的网站KnewOne.com,后来还拿到了创新工厂的投资…当然,他还教了自己如何投资,并且在股票上小赚,最终在比特币上成就了传奇。

到今天为止,他的很多行为仍然是这种理念的贯彻。比如,他写了一本书,叫做《把时间当做朋友》,试图教会人们如何换一个方式看待时间和自己的成长,这本书成了畅销书,这并不意外。但今天很多人并不知道,这本书出版之前,其中所有内容,就都公开放在笑来自己的Blog上,当时笑来的blog是中文互联网上订阅最多的blog之一,目标读者都可以免费阅读这些内容。出版了一段时间之后,他更是把排版好的电子书直接公布在网上。这同样也是普通人不会做的事情,有几个人会把自己正在出售的一本畅销书书直接免费公布了的?但他就是会这样做的人,他希望更多人学会这些方法,这是他认为最重要事情,至于他从里面赚多少钱,那反而不是最重要的。

李笑来有太多的行为不合普通人的逻辑,对于一个完全不理解他的人,用阴谋论解释这一切也不奇怪,毕竟阴谋论总是最流行。比如前几天有一篇文章,试图把李笑来10年来干过的所有事情全连到一起,来证明这些都是事先设计好的阴谋,甚至认为李笑来投资了Linkedin,分答,得到…等等一系列公司,这种说法未免太夸张了,让他这一说,李笑来简直成了巴菲特。当然,笑来同时涉足了大量的领域,同时做很多件事情,这是真的,虽然这看起来也不太合常理,但这确实就是他的生活理念之一:人不能同时只做一件事,那样太浪费了。如果你从他的角度看,把自己的时间看作最宝贵的资源,人生唯一不可再生的资源,花费时间就相当于进行投资,那么同时只做一件事来消耗这种不可再生的宝贵资源,确实太浪费了,所以他永远在同时做很多件事。他一直在试图用自己的行为和其他人证明,同时做很多事是合理,并且可以取得成果的。这个观点有多难以被认同呢?甚至在我家都有分歧,我认为笑来是对的,西乔则不认同,我甚至没法说服她。

这些年来,也许是觉得光写文章已经不够了,他就试图亲自做各种事情,做出榜样,趟出路来,这样就更可以说服别人:“你也可以这样做”。长达10年来,笑来一直着迷于知识的分享,这也是现在看起来古典的互联网精神。他自己一直致力于此,写作,分享,甚至免费分享。在这个基础上,他一直在寻找一种让提供知识的人(可以理解成作者)更方便、更低门槛获得收益的办法。这种驱动力让他去测试了收费群,之后又测试了得到专栏。他测试收费群的行为就是被媒体报道的“情非得已”和那些以人名命名的一系列公司,那时候他几乎劝所有认识的,有写作能力的人开一个这样的公司,然后一起来尝试知识经济的各种可能性。后来罗振宇做了得到,他也立马去尝试,希望通过得到订阅情况测试市场规模,进而让作者们理解“这种方式是可行的,你可以教自己这样做”。如果能理解到他背后的动机,就能理解他的逻辑,这一件件看起来毫无关联的事情,背后也确实没什么关系,它们之中唯一的关联,概括起来简直是一句鸡汤:让更多人可以低成本学会更多的东西。

最近产生了很多争议的Press.One也是如此,我相信很多骂这个项目的人,并没有去试图了解它到底是什么。恰好,知识分享平台也符合我一直以来对互联网的期待,于是几个月之前,我跟笑来聊过不少。如果你读过我上一篇文章的话,应该可以理解现在很多早期互联网用户,都认为目前互联网发展的方向已经出问题了,互联网已经被几家大公司垄断了。笑来也是这么认为的,他希望通过区块链技术来改变它,他想提供一个建立于区块链之上的内容分发渠道。读者可以通过电子合约来和作者签署订阅关系,免费或者支付费用。这个平台有一个最小可用的原型,就是steem.it,这个社区已经运转了一年,它证明了这种想法是可以被实现的。(顺便说一声,steem.it也是笑来投资的,他对自己相信的事情,一直都肯冒比其他人更大的风险)。

考虑到技术细节,现在的以太坊网络承担不了这种应用。如果你看过以太坊的代码和实现就会知道,它虽然是了不起的发明,但是里面有诸多限制没法解决。比如最容易感受到的,每个block有gas限制,这导致了它无法负担大规模应用,数据都存储在链上,如果用来分发内容,会造成链急速膨胀,最终变得不可用,更别说负载图片和音频等等多媒体内容,它的交易速度也不够高…

总之,这些限制导致了以太坊虽然可以做产品原型,但是没法完全独立负担一个复杂的应用。要想做一个内容分发产品,从区块链技术本身到产品实现 ,都有太多的工作要做。这是一个挺大规模的项目,我不确定它最终是否能实现目标,毕竟你没法在事先担保任何产品可以成功,哪怕它再好再伟大再创新,也没法预测。但是我知道它有完善的产品设计和技术逻辑,并不是空气,下面放一些我们6月份聊起这件事时候的截图。

从比特币开始,笑来一直是负担最大风险的人。他在所有人都不看好比特币的时候,用自己的储蓄购买它,他亲自投资了若干项目,希望能让整个生态完整。当然,他早期的冒险,随着比特币价值的上升也得到了回报。笑来总是相信,别人可以和他一样取得这样的成就。

我觉得他未免太理想主义了,我认识了他这么多年,同样是最早关注比特币的人,但到今天,我可以不怕丢人的坦白,我在比特币上没赚到任何钱。我在烤猫上损失掉了几乎全部的比特币,这也是李笑来被人们批判最多的事情之一。但是我并不会因此怪他,投资决定是我自己作出的,我是一个成年人,自己做了决策,自己承担责任,怪不着其他人。何况,烤猫的失败也的确不能怪李笑来,对于他来说那也完全是个意外事件,他自己同样损失很大。但是在现实世界往往不是这样,房价跌了,会有人去砸售楼处。承担自己的责任和损失是困难的,人们总需要找个发泄出口。

每一篇文章都列举李笑来成功项目,但是没有人提及过他的失败。当然,大批失败的项目没人能看到,人们总是拿看得到的那一面来评价。但是我知道,我知道并且参与过他很多个不成功的项目,从写一本书到英语教学网站…且不说这些已经看不到的东西,就说他买比特币的行为,当年在知乎上有一个关于李笑来的帖子,下面无数回复是嘲笑李笑来笃信比特币,甚至有“李笑来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太相信比特币了”,那时候比特币价格正在低点,笑来被嘲笑的非常凄惨。不过几年之后,比特币涨了,很多回答者悄悄跑去删了自己的回答。

就算是他因为持有大量比特币而出名之后,仍然遭遇过很多失败,我还记得有一次另外一个朋友因为一个项目损失惨重,我去问他状况怎么样,他回答“我也损失很大,不过我承受能力比较强”。其实,这才是他在这些年身体力行尝试各种事情的原因,他认为自己承受力更强(事实上也是的,从心智到资产他都承受力都很强),所以他总是希望亲自尝试,承受这些风险。这当然也不是正常人的逻辑,以正常人的想法,别说他持有那个规模的比特币,哪怕只有他的1%,也可以退休了。按照正常人的逻辑,此时应该到南太平洋买个小岛,像我们所知道的那些富豪一样,快乐的度过奢侈的后半生,尤其是对于他这样的糖尿病人,何必那么辛苦呢?但这恰恰不是他的想法。他不仅自己不会这样做,还多次批评我躲在加拿大悠闲的养猫,不做点正经的事情,是巨大的浪费。几年来他多次劝我回国,到北京再一起做点事情,我曾经动心过,但最终还是放弃了。比起来北京的纷乱,我更喜欢北方雪国的清冷。

如果让我来批判李笑来,我首先要批评的就是他过于理想主义。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教会自己任何东西的,不是所有人都有他那样的自控能力,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和他一样把一个基本的概念想透彻。更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同时做很多件事且都取得成功。恐怕大部分人,哪怕专心做好一件事都不容易。无论李笑来用什么样的方式试图教人们这样做,我仍然不相信有多少人能做到,这些注定都是少数人的事。这些年来,我看着他为了把这件事说清楚,想尽了办法。比如笑来多次提到一个词叫做 Serendipity ,意思是“意外的好运”,笑来坚信意外的好运可以创造,甚至发明了一套方法论,比如如何保持开放乐观和耐心…但是能把这些都做到的,只能是少数中的少数,更别说做到了还要等待好运到来…

2012年,我眼看着笑来放弃了矿场项目,他想明白了挖矿太困难,决定直接花钱买比特币,当他买的越来越多的时候,我曾经问过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除了我知道的对比特币理念的认同之外,还有什么动力驱动他这样狂买?笑来回答我:“有这样一个经济体的1%,那不是很酷的事吗?”为了追求这个目标,他当时几乎付出了自己全部积蓄。在那个时刻,这当然也是普通人无法理解的行为。他总是这样,身体力行的干着别人没法理解的事情,然后真诚的跟别人讲自己的理由和逻辑,希望别人也能理解甚至学习他。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点也没变。

认识笑来这些年,我真正相信了很多人生活在不同时空里面——这是一个浪漫的说法。更生硬的表达是:这个世界的分裂已经越来越严重了。不同的人群之间无论怎么做也难以互相理解。整个事情最讽刺的地方是,笑来这10年,甚至20年的努力,都是围绕着消除不同人之间在知识上存在的鸿沟,但最终,连他自己也没法被人们广泛理解。要想理解他复杂的理论和经历,学习和提高自己,自己决策参与冒险并且承担可能的损失……这些都太困难了,相比起来,骂他一声骗子确实简单很多。

笑来比我岁数大不少,也经历过更多的事情。除了聊互联网和各种技术,我也经常请教他各种生活问题。很多事情我一筹莫展,他总是呵呵一乐,说这还不简单,我告诉你这样做。基本上他说的都对。有一次我问他,为什么总是知道应该怎么考虑这些问题?他说,嗨,因为我老嘛。

但几乎每一次他提出太前瞻的项目想法,我都会说,“笑来,我觉得你说的这些没几个人能理解。”但是他总是回答我,“没事儿,我能讲清楚。”多少年来,我俩之间发生的每一次争论,都是笑来对,我错。这一次似乎是我对了,人们真的没法理解他,但是我一点也不想要这种“对”。

李笑来,你这个天真的理想主义者。


参考备注:

互联网完蛋了,已经。

2017-08-03 13:00:00

最近一年左右,不止一个著名人物谈起过现在的互联网已经完全错了这个看法。比如www的发明者Tim Berners-Lee,或者Twitter创始人Evan Williams,考虑到www几乎是人们使用互联网最重要的部分之一,Tim Berners-Lee的看法是不应该忽视的。

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首先要问的一个问题应该不是如何解决互联网错了这个问题,而是问“到底哪错了?”。这不奇怪,大多数用户没留意过这个问题,毕竟,互联网这个词在过去这些年里面发生了太多变化,人们刚刚觉得有点不对劲,还没来得及真正感知到这种变化的意义,就来到了今天。而现在我们使用的互联网,和10多年前已经大不一样了。

要回答这个问题很简单,只需要想一想,现在一个典型用户,每天大约使用多少个互联网服务(网站或者App)。大部分人的答案恐怕不会超过10个,尽管手机上装满了app,但实际高频使用的,就那么几个。美国人就是Google / Facebook / Amazon / Instagram …中国人就是 BAT系列、微信、天猫,再加上一个美团。这几乎是全球同步的趋势,人们使用的互联网服务越来越集中了。

在10多年前,Google虽然已经成为互联网世界的中心,但Google的理念是分发流量,让人们找到需要的东西,就可以离开Google去其他网站。在Google之后,这些年兴起的大公司里面,每一个都是试图让用户尽可能久的留在自己服务内,不要去其他地方。他们占用了用户越来越多的使用时长,他们反客为主开始吞噬互联网。智能手机普及之后,这种集中化趋势发展的更快了,除了流量和时间的集中,资本层面的投资、并购也从来没停止过,所有变化,都是朝着更集中的方向发展。

互联网中心化之后,用户的利益就开始不断被侵犯。过去内容分布在互联网各个角落,想找到他们需要花点时间,但是想干掉它们也不太容易。今天,你往朋友圈转一篇王五四的文章就知道了,不出10分钟,就会有无数好友告诉“已经看不到了”。除了“根据法律法规”删除文章之外,一个企业可以创造无数理由,轻松让自己平台上的内容消失。过去,内容掌握在创造者自己手里,企业没法轻松干掉它们。换一个角度,过去那些需要动用法律才能拥有的权利,现在已经被下放到了企业手里。

企业控制的不仅仅是一个帖子,他们控制的是数据,并且是用户创造出来的,本来不属于他们的数据。再看最近苹果下架应用的这件事,这里我们不讨论苹果在此事中的态度,只看本质。从本质上说,苹果提供了设备和通道,真正的购买关系是最终用户(使用iPhone的人)和开发者之间(开发App的人)形成的,苹果商店提供了一个通道。但现在问题是苹果这家公司,可以在买卖双方完全同意的情况下,使得这个生意做不成。最终用户愿意花钱,开发者甚至愿意免费提供,但就算买卖双方都同意,只要苹果不同意,用户就得不到这个app,因为iPhone是封闭系统,除了通过app store,用户没办法把app装到自己手机上。(企业部署可以解决一点点问题,但这里我们不讨论这种特殊情况)。

一家企业拥有如此巨大的权利,这是计算机发展历史上从来没出现过的,甚至可能在人类历史上都是罕见的。你能想象在传统时代,你想跟鞋匠买一双鞋,但是商店就楞是让你这双鞋拿不到手吗?就算是考虑到城管的存在,你和鞋匠也可以私下找个没人的地方交易。但在iOS上,这都不可能了。

在这个时代,企业的权利越来越大,用户拥有的权利反而越来越少。这样的例子四处可见。再比如说,用户在网盘里面存了大量的数据,这些数据是用户创造的,理论上说用户是拥有它的,但是如果帐号被封了,这些数据也就很难拿回来了。被封的原因有很多,有一些大概是合理的,一些不合理,还有一些是因为出错。但不管因为什么,无论这种事情发生概率多低,一旦被封,你创造的数据就没了。

更极端的例子是购买之后的各种数字产品。这个时代人们可以轻松的在线上买音乐、电影、游戏、软件,和过去不同的是,尽管用户花了钱,但是并不能拥有这些产品。就算不谈帐号被封的极端情况,这些东西仍然可能会突然消失,比如版权方撤回了版权,你之前就算买到过它,从此之后可能也就没法再使用了。相对于传统模式,我买到了一盘游戏机卡带,它就是我神圣不可侵犯的私人财产中的一部分,想拿走它们几乎是不可能的,只要它不物理损坏,我永远可以玩下去,或者送给别人玩,在数字时代,这些都不可能了。 难怪还有很多人致力于收集古老的游戏卡带,收藏光盘和唱片,在他们看来,这些东西才是扎实的属于自己。如果仍然从用户是否拥有自己创造的数据方面考虑,这些问题都是一样的,在线上购买的数字版本,可以看作是花钱创造的用户数据,它们本来应该是私人财产,但在这个时代,企业通过各种用户不得不遵守的用户协议,让这些数据脱离了用户私有财产的范围。企业告诉你,你购买的只是使用权,所以我有权将来禁止你使用它。但问题是用户花的钱好像也没比过去少多少。就算用户愿意更多的钱,买一个真正属于它的版本,企业也通常不提供这种服务,即使很多时候是内容创造者愿意提供的选项。

比用钱交易得到的数字资产更严重的,是用户使用服务过程中创造的数据。这些数据的主权更模糊了,理论上说它当然属于用户,但实际上用户拿不到它,甚至没法备份它,只能被企业所用。一个比较直观的例子:你能很容易的备份自己的朋友圈吗?我知道有一些复杂的办法能通过模拟微信做到,但普通用户是很难做到的。朋友圈本来完全是你自己创造的数据,最后你反而没有对它的控制权,这就是现在这个时代的荒唐之处。

Tim Berners-Lee也特别指出过这一点,他认为用户应该100%拥有自己创造的数据。当然,要做到这件事太难了。从人们把一切都放到云上之后,甚至从广告模式大行其道开始,用户就注定没法拥有自己的数据了。用户的数据成为企业盈利的基础,企业越来越大,消灭或者并购了那些不这样做的同行或者竞争对手,最终,我们终于来到了现在这个时间点。这是一个用户几乎放弃了一切隐私,而各大公司用尽一切力量挖掘用户数据,只是为了多卖点广告的时代。

Tim Berners-Lee还说,我设计www的时候,它本来就是个去中心的结构,每个人都可以建设自己的网站,现在互联网变成中心化结构了,这不是个技术问题,这是个社会问题。的确,很长一段时间,互联网都是这么发展的,直到最近这10年,一系列因素交织在一起,让集中化速度越来越快。今天说起来建设自己的网站,听起来已经像是从过去穿越过来的人了。在中国这个趋势尤其明显,考虑到备案和一系列的措施,自己建设一个网站的难度、成本和风险都越来越大,哪有开个微博或者公众号简单,即使克服了这些困难,流量来源也是问题,何必花那么大力气,建一个没人看的网站呢?几大平台就是这样把内容创造者也吸引进来的,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Facebook创造的生态圈中。

到了这个地步,企业除了决定人们能看到什么,还可以用更巧妙的方式决定如何看,最终可以微妙改变人们对很多事情的态度。微博改过排序,被骂的很惨,但是他们仍然坚持这样做,Facebook改了不知道多少次排序,以至于我打开一个Facebook页面,都要找半天才能找到到底什么是最新的消息,大家都做了一样的事情。所有企业都利用算法重新分发流量,并且号称这是为用户提供价值。真的是为了用户考虑吗?如果是为了用户考虑,至少应该允许我选择恢复过去的排序,甚至,让我付钱来选择过去的自然排序。可惜他们并不提供这种功能,这就是数据被垄断之后的结果,我愿意花钱,但没人肯卖给我需要的东西。算法会在未来继续发挥作用,无数台机器日夜不停的收集和计算,现在还只是卖更多的广告,将来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最近一段时间还有关于AI是否有害的争论,扎克伯格坚持认为AI无害,他当然要坚持无害了,如果有害,人类最大的敌人岂不是就成了Facebook,这家又有AI能力,又有无数数据,野心勃勃的公司?李开复对此也发表了他的看法,说那种像人类的AI只是科幻,现实中短期不会出现。是的,我赞同像《银翼杀手》那样机器产生人类智能的科幻小说暂时不会成真,但这本书的作者菲利普.迪克还写过另外一本书,叫做《少数派报告》,讲的是人类掌握了预测犯罪能力之后发生的事情,这同样也是科幻,它可是基本成真了。

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从用户放弃了自己的利益开始的。普通用户和互联网公司,资本市场一起,创造了历史上最大的笼子,并且成功把自己关了进去。从这些历史发展的过程上,我赞同中心化不是技术问题,而是社会问题,并且我相信,无论Tim Berners-Lee还是Evan Williams,或者Mozilla实验室…所有人试图扭转这一切去发明的去中心化互联网,都不会产生什么效果,因为他们难以找到一个体面又是用户必须的应用去支撑这种系统。想来想去,我觉得人类能摆脱这一切最后的希望,是被妖魔化最厉害的暗网。

现在人们对暗网的描述,就像是住在城市里面的人总是认为荒野里面充满了危险。城市人总是说,不要离开城市啊,到荒野里面会被狼吃掉。但实际上,现在功能齐备的城市一样是从荒野演变发展而来,城市里面确实没有狼,但一样充满了各种危险,很多时候,人比狼更可怕。

暗网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可怕,反而是去中心化网络最成功的应用,它不是一个恐怖之地,反而更像最早的,那些互联网创造者们创造出来那个互联网。暗网的历史和变化,是个很长的故事,我们留着下一篇再说。


参考备注:

请伸出你的小圆手

2017-05-06 13:00:00

最近,曾经洗我稿的差评又洗到了著名的科技媒体品玩PingWest头上。经过这件事我才知道,科技记者圈里有个笑话:“没被差评君抄袭过的记者都不算是科技记者”。看来我早就是真正的科技记者了。

在PingWest文章的留言下面,无数人讲自己被差评以及其相关公司洗稿的经历,颇为壮观。而这距离我起诉差评已经一年多了,他们还变本加厉越玩越厉害了。这件事到底要怎么解决呢?实际上这件事没有什么可解决的。相反,有人常年抄袭洗稿死不认账,被人批评之后还勇于回骂,它就成了一个非常好的测试对象,可以玩各种在真实世界难得有机会玩的事情。

这次,我打算来仿照开源社区的运行模式,设计一套模式,让更多的人一起参与这个实验。开源软件运动用了几十年时间,就发展出了世界上最强大的协作模式,它组织完全不同人群一起工作,缓慢但是坚定的达到一个共同目标。在这个过程中,所有人都分布在世界各地,有着不同的背景和能力与基础,更神奇的是,这些人之间可能根本不认识,但这并不妨碍开源运动一天天壮大。

这套思路几乎可以用于任何领域,但因为种种原因,很少有人试图把它挪到其他地方尝试。我们应该抓住这个有人自愿充当实验目标的机会,一边研究这些思想,一边在这个案例上尝试使用它。

开源

首先说第一个实验,开源

人们为什么选择开源?为什么会放弃自己的利益,连最重要的代码都直接免费给所有人用?因为这是达到一个共同目标的基础条件。

开源软件的起始思路很简单,给人们最大的自由,并借此降低参与门槛。在开源运动兴起的时代,几乎所有软件都要钱,很多重要软件垄断在几家大公司手里,价格极高,普通人根本不可能使用它。如何改变这种状况?答案是,一个小的核心团队去开发一个功能很弱的基础软件,把代码开放出来给大家使用。这样其他人不仅可以免费使用这些软件,还可以参与完善和修改它。这个简单的思路点燃了开源运动,今天,我们使用的互联网几乎是完全建立在开源软件之上。开源软件运动从几个人的异想天开起始,现在已经真正改变了世界。

参考这些历史,我们对应的做法是:“开源起诉”。

在打这场官司的过程中,我仔细分析为什么很少有人选择使用法律解决这一类问题,原因有两个:

  1. 成本太高
  2. 结果未知

综合这两个原因,很可能你付出了很大成本去打官司,结果一无所获,人们不愿意这样做是正常的。可是如果我们换一个思路呢?如果我们可以把打官司的成本降到极低,就算结果仍然未知,会不会有更多人愿意来试一试?

我没有确定答案,但是我想可以试一下。于是我又找了帮我打官司的严飞律师,问他能不能把我们起诉差评用的资料完全开放出来,帮助大家降低诉讼成本。虽然这样对于律师的潜在收益有一定影响,不过严飞律师立刻答应了。我之前也说过,他是一个非常有互联网思维的人,虽然不是工程师,但他完全能理解工程师的思路是什么。严飞律师提出干脆把不同情况的起诉书做成模板,放在一个页面上给大家下载,再提供一个详细指引,告诉大家每一步具体需要做什么,比如如何固定证据,如何去法院立案等等,这样大家就可以很容易DIY进行一次诉讼。

这个想法比我的更进一步,它把参与门槛降的更低。这也非常符合开源软件的发展思路,我们不仅提供源代码,我们还提供工具,让人们更容易使用这些代码。现在,一次诉讼的成本只剩下一点点诉讼费(最低只需50元),当然,按照中国法律制度,还是要去几次被告所在地的法院,还是有一点时间和交通成本的。但是对于大部分没有和司法系统打过交道的人来说,这也是一次不错的普法活动,可以体验一下如何做原告,物有所值。

于是就有了“今天我要起诉你!”这个页面,上面有用直白语言写好的指引,以及不同情况的起诉书模板。 http://www.kbanquan.com/self 同时,我们还开放了我起诉差评的全部文档资料,供你当作一个例子参考。 在这里下载,是一个11M的压缩包: http://cdn.jjldbk.com/docs/virushuo.zip

如果很多被洗稿的人真的发起了诉讼,被告公司大概就要天天去法院报到了。所以你懂的,具体输赢本身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去立案起诉他。而且不要集体诉讼,就要自己挨个来,如果一个公司很多文章被侵权,应该由文章作者去做这件事,而不是公司统一做,分散的才有力量。

在说第二个实验之前,我想先给你看看这家公司的幕后大老板如何回应PingWest的,据说是这样:

这位徐先生自称著名媒体人,在传媒圈子内也算有头有脸的人,但每次遇到这种事情,回应都是这幅模样。然后涉嫌洗稿的帐号还要再发一篇文章,说“我还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人”云云。似乎年轻人犯了错就不算错。这种路数谁不会玩呢?

大家请看本公众号的头像,啊,在文章页面可能看不到,截图在这里:

看到没,是一只猫啊。我今天就勇敢的和大家承认,这里面所有文章都是本猫写的。我是一只涉世未深的年轻猫,小时候在上海张江流浪,后来很不容易学会了打字,艰难的写了一些文章,靠赞赏买一点猫粮生存。生存如此不容易,但我的文章还总是被抄袭和洗稿,于心何忍。以前我们并不知道人类世界这么黑暗,这些传媒大佬们就是一股黑帮势力,我只是一只小猫咪,力量太弱小了,一点办法也没有。

给你们看看我的手:

我们猫族不像人类那样有很长的手指,我只有小圆手。 在键盘上打字非常辛苦,只能一个一个键的按下去,你们一下就打出来的句子,我需要打很久。我输入一篇文章要花你们很多倍的时间,之后就被这些年轻人随手抄走了。

而我不仅要养活自己,还要养活我的妹妹翻墙,翻墙不会打字,自己很难养活自己,这个家都靠我维持着,而你们这些年轻人还要抄我的文章…

我小时候以为做记者的人类是比较有正义感的,现在才发现,他们大半是人渣,当然,和猫贩子比起来他们还是稍微不那么渣的。 你觉得我夸张了?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这打了一年多的官司,没有被任何媒体报道过。包括那些号称自己追踪新媒体一切事件,专门做新媒体报道的“媒体”,在他们那里,一个1万订阅的公众号合伙人吵架会被报道,但这场官司非常奇特,算的上新闻事件的官司,就像没发生过。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媒体人有一个小圈子,像黑帮一样互相照顾。你看所谓“开始众筹”的股东里面,甚至还有一位前南方系的著名媒体人。他对这家公司的做法有愧疚感吗?一点都没有。

有一些年轻的记者确实采访过我,还给我带了小鱼干,非常友好。我想中国媒体的未来应该在他们身上。然而,他们写出来的文章是不会被发表出来的。不是因为他们说话不算数,而是他们的上级,比如总监这个级别基本被上一代媒体人控制了,也就是他们这个黑帮小圈子互相维护。我一只小猫咪,竟然受到了等同于被宣传部门封杀的待遇……你知道吗,甚至那些用于批评社会热点,敢于和政府唱反调的著名大V,在这件事上也会表示“我没法得罪他们”。我并不想责怪他们,做为一只小猫,我非常理解这种心情,我也是不愿意得罪大狼狗的,不过你们人类…唉,真可怕。

不说了,请你看看我真诚的眼睛,告诉我人类并不是都这么坏的,记者也不都是坏人,好不好?

看,我真诚的眼神儿。


我就想问问,这样玩有意思吗?徐先生做为一个事业(略有小)成的中年男子,能不能稍微表现出来一点点责任感?抄袭洗稿这一套是你教的,公司是你开的,最后总是把年轻人推出来装孙子,自己在朋友圈耍狠。但要是一个正面采访,他可就忙着跳出来说这些都是自己的功劳。比如这样:

看到你们这些表演,我实在觉得中国媒体行业衰落至今是必然的。媒体行业确实受政策因素影响,但真的只怪政策吗?有你们这些人,我看这行业不可能好。在西方国家记者是一个需要公平和正义感的职业,但中国这个行业里面相当多数人连基本的道德和正义感都没了,还报道什么新闻?

如何扩大参与范围。

所以,我们还有第二个实验,如何扩大参与范围

前面说了,开源社区的核心是那些贡献代码的程序员。那么其他人,尤其是不会写代码的人如何参与呢?开源社区已经摸索出了一套有效的组织形式,每一个社区都提供各种不同的机会来让人们参与。这套组织形式有非常好的层次感,其中人数最少也是门槛最高的是内核代码编写者,人数更多的是周边和应用代码贡献者,对于不会写代码的参与者,可以参与贡献文档和知识库的工作,如果没时间整理文档,还可以做一个活跃用户,使用开源产品,帮助其他用户解答问题。如果连这些也没时间做,还有更简单的方式,就是使用,并且和朋友们宣传这个软件。每一层次的参与者难度由高到低排列,参与者的数量也从少到多排列。无数的人都在社区中找到自己能做的事情,推动整个社区缓慢走向目标。

从评论、留言以及各种渠道的反馈中,我知道很多人对这件事情觉得愤怒,但是没法真正参与进来,也不知道能做点什么。

Github曾经写下了一句激动人心的话“开源并不是高级俱乐部;它就是由你这样的人所浇铸和打造。” 正是如此,一个所有人都能参与的活动才是有生命力的活动。学习开源社区的工作方式,我们也可以从难到易划分出不同的参与方式。

  1. 最困难的事情前面已经说了,开源起诉书,降低诉讼门槛,这件事我们已经解决了。
  2. 在这之外,如果你有公众号,还可以写文章聊聊这件事,无论订阅人数多少。我们没必要去谩骂对方,但让更多人知道这个事情的存在,是有意义的。
  3. 如果没时间写文章,欢迎转载本文。(可以留言注明公众号,我给你开白名单)
  4. 让更多人知道这件事

具体到4,我也提供一个易于操作的方案,它类似于开源社区给用户提供便利的工具。这里不需要工具,我提供的是一段话:

请问您知道那个公众号背后的机构大量抄袭、洗稿他人文章,连病句都一起抄过去,还坚决不认错,甚至回骂原作者吗?您可以看看这两篇文章:科技媒体品玩被洗稿的经历 http://mp.weixin.qq.com/s/zf61dZeutG7aU4p9_o6s4w 霍炬被洗稿的经历 http://mp.weixin.qq.com/s/88sqPULeBcQfI27yUIiZqw 我觉得这样的帐号不值得支持。

使用方法是:把这段话复制下来,保存在你常用的笔记软件里面,或者收藏到微信里。然后凡是遇到有人转发“差评”、“开始吧”的文章,无论是在群里还是朋友圈,复制这段话,发过去或者写到朋友圈评论上。

这个做法的逻辑是这样的:我们相信所有人都是正直而善良的,但他们的确不知道这背后发生的事情。所以要提供一个机会,让他们知道真实情况是什么样的。这不是得罪别人,而是帮助朋友,就像提醒朋友“不要相信这篇文章,它不靠谱”一个道理。

当然,就像我每次写这个话题的文章他们的私下回应一样,一定会有很多人说这是“炒作”。起诉是炒作,写文章是炒作,告诉别人这件事,也是炒作。

所以我还提供另外一段回复:

我就炒作了,怎么样?不仅我炒作,我还要帮助别人一起炒作,你不高兴,来咬我啊?

用法同上。

利用社交网络,推动微信解决它

最后是第三个实验:利用社交网络,推动微信解决它

众所周知,微信提供了公众号和原创保护功能,让原创作者们得到了一定保护。而这种长期的洗稿和抄袭,并且还成了大号,这实际上是利用了微信原创保护系统漏洞,破坏了这个机制。微信应该考虑如何解决它。想想前几天苹果要求微信关闭赞赏的事情,微信本来想自动插入一个二维码给iOS用户赞赏用,结果苹果说这也不允许,逼着微信把这个功能也取消了。苹果如何对待试图绕过自己设置的机制的公司?就是这样做的,没情面。微信呢?就这么看着他们搞下去?

我可以负责任的说,这种持续不断的抄袭和洗稿,最终的结果,就是所有免费的内容都转移到收费产品里面。我不免费给别人看了,这些靠抄袭洗稿的帐号必然玩不下去。我相信没人愿意看到这个结果。所以,趁现在还来得及,尽早处理掉它吧。做为工程师我非常理解,从机制上彻底解决这类问题有一定难度,但是从制度设立上说,可以通过对个案专门处理,借此树立规则,形成威慑,让这类事情潜在成本变大,从而限制它的发展。

这就是第三个实验,找你认识的在微信工作的朋友,无论是啥工种职位,和他/她聊聊这件事。问问他们怎么看,表达你希望他们有办法解决这件事的愿望。这样做有什么实际效果,我不知道,也并不对结果抱多大期待。但是,这肯定是解决这类事情的一个可能的方向,值得我们去试试看。同样,这个实验也有一个模板(你也可以在后台回复 抄3 获得它):

Hi,有人利用微信原创保护的漏洞,规模化搞“伪原创”,还开培训班培养洗稿和抄袭“人才”。你是微信的员工,不知道你们是否听说过这些事,感觉这和微信还是有挺大关系的。我也很想知道你怎么看待这事。这篇文章说的很清楚 http://mp.weixin.qq.com/s/cRpyC2-4S6RD3VperbFmvA 或者这些被洗稿的人 http://mp.weixin.qq.com/s/zf61dZeutG7aU4p9_o6s4whttp://mp.weixin.qq.com/s/88sqPULeBcQfI27yUIiZqw 也写了自己的经历。

三个链接分别是詹膑老师分析这位徐先生是如何建立洗稿培训基地,以及前述我和PingWest的两篇文章。

这三个实验都挺好玩的,参与它的过程中,可以看到人间百态,也会看到不同人的各种不同反映。相信其中有一些会让你非常感动和认同,而另外一些,你会想把他放进一个叫做“呵呵”的分组里面提醒自己,小心这些没底线的家伙。

这也是一个非常好玩的过程。如果你参与了它,也可以考虑写一篇文章,并且在本文评论中发给我。将来我会为这个事件相关的信息和资料做一个专门的页面索引,我会把你的文章列进去。这是一次真实世界的“开源运动”,我会记录它。并且我还会继续追踪这家公司的投资人、广告主、合作方们,以后还会有更多好玩的实验的。

另外,虽然可能没什么效果,但值得高兴的是,无论我或者愿意参与这个活动的人如何做,我们是不会有任何损失的。而对方,哪怕多一个人知道这件事,多一个人退订或者鄙视他们,多一个人去法院起诉了,都是一份损失,好歹融资了一千多万的公司呢,对不对?

一年之前,我写过一篇文章讲我是如何起诉差评的,那时候我说“我不是一个狂热的知识产权拥护者,我创造了大量采用MIT/BSD之类宽松许可证的项目,但是对于这种完全不尊重原创作者的行业惯例,还是希望能做点事情改变它”。这不是一条容易的道路,但是我们还是要做点啥。至少,我确定有一件事会让参与这些实验的人处于优势地位,那就是:

“互联网是有记忆的”*

最后还想对这位[彳余廴聿军] <-(为了防止被恶意投诉此处采用拆字法…)先生说一句,你虽然嘴上狠,但是那张配图选的不错,里面的台词:“走错路,没得回头”想必代表了你的心声。但我想你也不要太灰心,虽然你不是一个好人,但这个社会的是可以接受任何坏人回头的,就算是十恶不赦的也有机会,你比十恶还是颇少了几恶的,想回头还是能回的。我是一个很好惹的人,惹我没关系的,但等你有一天不小心踢到真的铁板,那时候才真是回不了头。

衷心祝愿你早日成为一个正直的人。

附送一个笑话。在PingWest文章的评论里面有这么一条:

这个事情很有趣,但是并不算太可笑。但看完这段,不禁让人好奇,这大V到底是谁?于是专门爱挖互联网奇怪料的互联网指北(公众号:hlwzhibei)就跑去微博找人了,结果还真被他找到了。看起来是这一位叫做“大神说”的:

大神说这个账号前一段因为长期抄袭知乎内容,被知乎起诉了。搞笑的是为了找到账号背后的运营者,知乎往他们账号投了一笔广告,才找到他们,得以起诉。所以这个笑话就是:两只趴在知乎身上吸血的跳蚤,决定合作吸的更狠点。结果第一只跳蚤刚刚猛嘬了一口,第二只就一口咬在了第一只跳蚤身上。“你这个笨蛋,自己是跳蚤都不明白跳蚤只会吸血,还真以为能合作啊…”

这个寓言故事正好送给那些和和徐先生卿卿我我的著名媒体人们。


延伸阅读:

是真的,我基本已经不再用苹果的产品了

2017-04-20 13:00:00

昨天,应苹果要求,微信停止了iOS平台用户对公众号作者的赞赏功能。我读很多公众号,经常给别人赞赏,我也写公众号,也收到别人赞赏,两方的体验都有。对于我来说,无论给出赞赏还是收到赞赏,它最大的价值始终是“好玩”,而不是“赚钱”。我相信大多数公众号作者并没指望靠赞赏发财,我始终认为这个功能是“发红包”的延伸,它代表的是情感交流,而不是钱本身的数量。我一直还希望微信能有一天提供“赞赏读者”的功能,这样我就可以通过这种方式给留了比较精彩评论的读者发个红包。

很多人把这件事评论为“是否遵守游戏规则”,我反对这种说法。把这件事放在规则上讨论是不合适的,它实际的复杂程度远远超过条款本身,尤其是在中国复杂的金融和支付环境下。

如果非要谈规则,首先不遵守规则的肯定是苹果,而不是微信。按照苹果的说法,公众号赞赏算购买虚拟物品,所以必须通过苹果的应用程序内购IAP进行。我先不讨论这个说法有没有道理,就算苹果厉害,他说了算,但让微信去接入苹果内购来给公众号作者赞赏,这个要求很可能违反了央行的监管要求。如果你还记得微信支付兴起那几年的新闻,应该还会记得微信被央行“勒令整改”过好几次,都是因为微信支付下端接了其他具有支付能力但没支付牌照的平台。现在的情况几乎一样,如果苹果没有悄悄收购一家牌照齐全的公司的话,那就和几年前情况一样,苹果自己没有第三方支付牌照,而是通过和其他支付方合作完成。所以苹果想把赞赏收入放到IAP,自己拿走30%分成,剩下的和微信结算,微信再把赞赏分给公众号作者,这就和当年微信被要求整改的情况一样了,央行不允许这么做。苹果要求使用内购完成赞赏这个思路从根上就行不通。同样不论央行这个监管需求是否合理,但既然以前发生过这种事,苹果提出这种要求本身就是不尊重规则。

其次,苹果的应用程序内购根本不是金融级别的系统。它没法对账,没法处理坏账,极长的结算周期,这些都只是在网上支付非常不发达时代弄出来的权宜之计,那个时候它的目的很简单,让用户能掏钱从开发者手里买虚拟物品。在这种粗糙的目的下,很多要求可以放宽,比如出现坏账或者丢单,那开发者就补一个虚拟物品给用户就行了。虚拟物品本来也没有成本,不会造成什么真正的损失。但到了今天,微信支付提供的是金融服务。无论公众号赞赏还是发红包,它包装的实际上是“个人转账”这个功能,而不是“购买”。个人转账要求就高了,假如说A转账给B一笔钱,比如20元。那这20元钱必须从A帐号减去,加到B帐号,这里面一点错也不能出。这条交易不能重复,不能丢失,也不能出错。我们可以想象一下我们在银行完成一次转账服务是什么样的,银行给出转账回执,这笔转账就应该完成了。如果出错,那银行要负担损失。但是苹果从来不负责损失,做过内购相关开发的人都知道,一切损失都是开发者自己负责的。那好了,如果用内购来处理公众号赞赏,少了钱苹果不负责,微信要负责。这种不对等的事情怎么可能干?

苹果回应微信关闭赞赏通知“所有开发者规则一致”,这更没道理了。要么苹果的人至今没弄明白公众号的赞赏是什么,要么就是故意捣乱。但据说双方为此已经磋商了将近一年,苹果搞不懂赞赏实际上是转账服务的可能性不大,毕竟苹果不应该和它的盲目拥护者那么糊涂。这种行为能叫尊重规则吗?苹果非要把赞赏理解成“购买虚拟物品,解锁功能”,这种胡乱解释政策的方式是侮辱他们自己制订的规则,而不是尊重规则。这样的问题还可以继续问下去,如果赞赏算购买虚拟物品,红包算不算?发红包是付钱之后在屏幕上能出现一个“红包”图案,别人可以从里面分钱,这比赞赏更符合“解锁功能”的定义,毕竟你不支付,就不会“解锁”让其他人抢红包的功能。继续说下去,任何支付工具都不能在Appstore上架了,全都可以这么胡扯到解锁功能上,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以“尊重规则”为苹果辩护的人,混淆了规则和规则解释权,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东西,现在的情况是苹果滥用解释权,而不是别人不尊重规则。

前面说了,苹果的应用程序内购是很多年前的功能,那时候它是创新的。但放在今天看,任何一家做支付的公司都比它做的好得多,无论是美国、中国或者是印度公司。至少这些做支付的公司都能保证比苹果低的多的错误率,以及更实时的对账功能。不允许这些公司使用更好的支付手段,这是在破坏创新,同时也是在降低自己的用户体验。很多年前,苹果是靠技术和模式上的领先来取得优势,它提供了更好的解决方案,别人不能提供,人们愿意使用,从而保证了它可以获得高额利润。而这些年,它变成了用优势地位获取优势,苹果和很多公司冲突过,比如和amazon的冲突,最终amazon也把iOS版本kindle的买书功能取消了。用户花更贵的价钱购买iPhone,最后得到的功能反而比别人少。我承认苹果的对app的严格监管有价值,但是具体到amazon和微信这个案例上,这两家公司提供的功能对用户没有任何伤害,顶多是对苹果的某些产品优势地位略有冲突,这是苹果的问题,不是用户的问题。但在两个案例中,苹果都提出了不可能实现的要求,并且决不妥协,宁可等对方砍掉功能,最终伤害用户的体验。

这张截图来自豆瓣,但实际上你几乎可以在任何社区看到这样的问题。

普通用户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直觉上应该能完成的功能,实际上就是完成不了。苹果可以指责amazon不遵守它的规则,但amazon只是个卖书的,书也不是它自己写的,苹果要分走30%并且不承担坏账和错漏损失,和微信这次遇到的事情一样,这种条件对方无论如何也没法接受。从内购出现到今天,已经好几年时间了,苹果对这个功能没有任何提升,不去解决它存在的bug和30%这个分成对于某些行业的不合理之处,反而一次又一次滥用解释权去打压其他公司,这就像是拿着自己用户当人质,让其他公司付一个无论如何也付不起的赎金,对方满足不了这个条件,结果苹果就把自己的用户撕票了。

很多年前,iPhone的质量比其他竞争者好的多,那个时代苹果无论怎么做用户都觉得可以接受,因为它的领先地位太强了,整体领先100分,就算某些地方降低10分,总体看来仍然可以接受。但到现在,事情早就不是这样了。就我自己而言,我已经用了一年多Android手机了,起初是Nexus 5,后来换了一部魅族。迁移到Android之后,我没遇到过任何问题,还时而发现一些更有意思,更有创意的Android特有功能,以及一些只有Android才有的app。这些都让我感觉没必要再去买iPhone了,就算不谈价格我也没觉得它还有什么优势。加上这次强迫微信取消赞赏功能,更加让我觉得换到Android是一个正确的选择。我已经烦透了苹果教给我如何用手机了。在强迫用户做什么这件事上,虽然腾讯也做了不少,但毕竟微信是个免费服务。而iPhone,它是市场上同类产品里面最贵的一个,这就更没法让人满意了。

同样的事情还发生在苹果笔记本上。我是2006年从FreeBSD系统换到OS X的,那时候Macbook还是PowerPC的架构,软件也比今天少的多。但在那个时候,开发者群体里面对潮流比较敏感的人,已经开始从Windows迁移到了OS X。当年我买那台Macbook的时候,周围人都觉得我做了一个奇怪的选择,虽然几年之后他们也开始用苹果的设备。而从去年开始,Hacker news上经常会出现一些引起很多讨论的文章文章,讲的都是从OS X迁移到Windows 10之后的体验,正如10多年前人们在blog上写如何迁移到Mac。上个月我也终于加入了这个行列,买了一台Dell笔记本,到今天我也可以说,如果不开发iOS程序的话,Windows 10反而是现在最有创新精神的操作系统。它有点像我当年看到的OS X,干净,稳定,并且还处于激烈的变化中,而且已经有了不少吸引人的特性。

我们这个行业的变化如此之快,人们往往来不及跳出刚刚建立的固有影响,变化就悄悄发生了。比如5年前人们很难相信,今天微软竟然会如此猛烈的拥抱Linux。现在的Windows 10不仅通过内置的虚拟化平台Hyper V给了Linux非常好的支持,它还自带了一个Linux兼容层,可以不通过虚拟机,直接运行了Ubuntu。这些解决了Windows平台上这些年一直欠缺的开发环境问题,相比OS X这几年不痛不痒的升级,Windows世界正在发生更有意思的变化。几年前,使用iPhone和Macbook Pro,是创新和在乎产品质量的人的象征,但到了今天,使用Windows反而重新变的酷了起来,它让人显得更有冒险精神,更勇于探索。

微信发了取消iOS赞赏功能的通知之后,很多人说不相信会有人因此放弃iPhone。确实,仅仅因为这件事换手机是没什么意义,但长期看来,固有印象是最限制人的眼界的。如果有机会,还是应该尽量多尝试点不一样的东西。


我是非常早的苹果用户,用过Apple ][,用过G4时代的苹果笔记本,也是最早的iPhone/iPad用户,曾经非常喜欢苹果产品,不过现在我越来越失望。我之前还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