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2-30 17:56:27
我的大部分内容都特别分散的发到了不同的地方。虽然今年试图多放在通讯里,但也不是都做到了。所以寻思稍微总结一下,也是为自己之后找内容做个目录。今年发了三篇长文、九篇随笔、22 期播客。
文字
今年总体而言大文章写得少,发了三篇:
这篇文章是 5、6 月在美国时写的。当时机缘巧合聊到了一个朋友的仓库生意,感觉挺有趣的。就趁着在美国两端工作的中间找了一周去仔细了解了一下,顺便也跟着送送货啥的。原本想写一个 Temu 是怎么挖亚马逊墙角的故事,结果当我把全部资料摆在汽车旅馆床上的时候,意识到这是一个远大于挖墙脚的故事。这是个远没有被写完的故事,估计明年的一些文字还是这件事儿的延伸(不过不是关于 Temu 的了)。
去年涿州大水后,我和轶轩就寻思这书库被淹但肯定还要重建啊。大部分新闻都没后续,我俩就决定自己来看看。前后一共去了八次,记录了书库是如何重新恢复的。最终有了这篇图文结合的文章,从第一次去到发出来正好一年。不过这篇文章我设计的时候是一篇图文结合的文章,但在微信生态里,文是文,图是图。估计之后我还会重新按照自己原本的想法发一遍。
这篇文章折腾了小半年,中间还当了几次打酒师。可惜写完就开始到处走,今年没啥空在北京(or 各地)喝酒了。不过反过来幸好是去年开始写的,好选题要趁早啊。
随笔写了不少:
也有一些早就写完但今年才发的:
原本发了,但按照我自己的版本重新排版了一遍的:
音频
音频方面今年主要是做了一档(更新不多)的新节目《山有虎》
在这个节目里主要是两集正片:
这两期节目不能说完全满意,但我自己很喜欢。
另外就是这个五集的美国番外:
【番外】前互联网时代的挡风玻璃相当于今天的显示屏:美国废墟与新奇建筑
明年山有虎会多更新!第一个系列(是正篇!)已经录完啦。
《晚点聊》的量就多了点。从年初的开始排一下。
四个问题(不完全)回顾 2023 商业事件 | 串台(挖坑)《商业就是这样》
非洲农业不发达,到底都是缺点啥?和李奕聊聊她在肯尼亚的一千亩地
来这的人都对上班这件事有所怀疑:和跳海创始人二狗与投资人 Mable 聊聊酒吧、精酿和年轻人
怎么选发型、为啥烫发贵、咋吹头发:和理发店老板宝哥聊聊美发这个生意和到底该怎么整整头发?
怎么运营一家美术馆?和艺仓美术馆馆长余光照聊聊艺术、艺术馆和怎么办展
走访锈带:美国大选的反直觉认知与不被看见的人 | 串台硅谷 101
晚点聊的剪辑都是甜食,合作多年,一直很赞!
另外提前预告下,明年我会和重轻、可达、徐缓、丰泽、轶轩等朋友合作一档新的视频节目,和一档新的视频播客。
还有就是更了这期我心里的黑神话
另外作为嘉宾参与了重轻在机核的新系列[原型 Vol.2|顿悟]
Geelish 的后期让这期节目增色不少。
图像的创作这几年一直在进行,但目前除了 21 年的一本《海拉尔真的存在吗?》之外没公开发表过。希望明年可以有一些作品正式的发表出来。
最后多叭叭一句,这些内容看着多,但对我来说没有「花那么多的时间」。因为我只要不工作,就在做内容,成习惯了。
各位新年愉快,明年见!
2024-12-17 11:22:20
最近和重轻重走部分锈带之路,还带上了我们的节目的老朋友、土木工程师丰泽一起。我们回国前会在湾区呆几天。正好今年还没办线下活动,就想着一起在湾区线下见见朋友们。
线下活动没啥特殊的,估计就是我们仨像是录制短节目一样分享下美国之旅、谈谈平时怎么做创作、顺便回答一些大家的问题和展望下明年。就当是朋友见面了——我们这旅途之中的活动也不可能有啥特殊准备哈哈哈。
本次活动时间于 2024.12.22 晚饭后在湾区某地进行,估计 7:30-8:00 开始,持续一个半小时。
报名很简单:发邮件到 why at gailiuzi.xyz 就可以,附带上自己的名字 + 几个人来。希望你可以早点告诉我,这样方便我确认场地大小。确认之后我会回复你邮件,告知具体的地点和开始时间。
到时见!
题图:汉洋拍摄于巴尔的摩。
2024-11-04 19:10:30
这不是篇文章,更像是「未来要写东西的索引」。主要是一些 takeaway。
在我对中东建立感觉之前,童年就已经对迪拜产生了印象:棕榈岛、帆船酒店和之后的哈利法塔......理解中东复杂局势很难,但理解迪拜有钱很容易。正如任何一个你对它「有点印象」的地方一样,实感只能靠自己来了才能体会。
飞机将落地时,我爬到隔壁空座上看着窗外。心想怎么还有几分钟就到了,却还是没啥城市的痕迹?落地,明白了,迪拜就是从沙漠里拔出来的一座城。毕竟全球 20% 的建筑起重机都在这。
还是来干活的,也没多少时间到处转。就快速溜达了一遍新老城区。纵使来自过去四十年飞速发展的国家,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新老城区差别如此之大的地方——不是说「迪拜折叠」啊啥的,单纯是感觉迪拜的新城区似乎完全没有任何历史包袱。之前读《东京传》里有句话,大意说东京是一个「没有过去也可以拥有未来的地方」;那么迪拜新城区就真的是可以「完全抛弃过去,也可以拥有未来」的地方。
不知道为啥,落地之后发帖先被定位到了印度,然后才到迪拜。导致好几个朋友先问我是不是去印度做内容了、又问我啥题材需要又去印度又来中东?其实都不是。这次没有直接产出内容的计划,主要是来参加一下 Binance Blockchain Week(BBW)。
所来惭愧,我做过不少区块链相关内容,但正经参加大活动次数屈指可数。第一次是去年伊斯坦布尔的 Devconnect、第二次是今年的 Token 2049、第三次就是 BBW。去土耳其是因为发现好多朋友都去了,也应该去转转;2049 的理由有些奇怪:我总感觉这个会很难每年持续火爆,应该在熄火前看看。
这次 BBW 倒是提前俩月就准备来了,但一直定不下来具体计划。因为过去三个月我几乎没有两个周五在同一个地方,所以根本无从得知 BBW 前几天会在哪、能从哪里走。最后提前一周才确定行程,中间一直在麻烦币安的朋友帮忙拖着各种 deadline,实在是不好意思。
想来 BBW 主要是三个原因:
1. 之前写过币安,但没近距离接触过这家公司。写小红书的时候我还能在办公室门前的星巴克蹲着。币安,全员远程,一点也没给我这个机会。
2. 半年前开始联系一姐团队,想看看有没有机会交流下。
3. 之前和 CZ 约见面聊聊,但种种原因过去一年没见上。后来 CZ 在 X 上说会出席这次 BBW,也想试试看能不能约上。
这是三个想法都实现了,并且远超预期。一个一个说。
1. 币安
币安这次应该有 200 名员工负责组织活动,还额外来了不少人,想线下见见同事。所以我基本上是有机会就找各种人聊。我没有具体问题,想搞清楚的就一件事:作为员工,对这个公司什么感觉?
得到的回答足够写一篇严肃点的文章了,散记就提一点让我印象最深的:币安员工认为努力是有用的——就是他们认为自己工作不是无意义、个人目标可以和组织目标匹配、并且作为个体可以推动事情发生和变化。
和币安的员工交流,听他们聊自己怎么加入这家公司的、这些年都做了什么是很有趣的一件事。感觉工作没意义的人,很难清晰地记起自己一步步都干了啥。
这点在今天互联网大厂不多见了。很多大厂员工的心态就是执行上面的 KPI 以及如果没完成锅别扣我脑袋上。很少有人会感觉自己做的事情,真的对大局能有什么用。几年前还不是这样,那是一个更有冲劲儿和干劲的年代,大家会感觉自己也在参与一场伟大的旅途。随着创业熄火和经济疲软,这种心态越来越少了。可能也就是前两年抖音崛起中的字节,身上还能看到旧时代的余晖。
币安则会给人一种似曾相识之感:工作可以累,但不能也不会没有意义。大部分人都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这挺不容易的。另一面是员工们会对自己做的事情自豪。拼死拼活做一件事不一定会自豪;自豪只会来自于真感觉自己做了一件对的事儿。
并且这次接触再次加深了我对币安的「刻板印象」:这是一家正常人组成的公司。正常人都有优点和缺点,但这不要紧,正常人是可以交流的。尤其是见多了各种奇葩、疯逼和受迫害妄想狂类型的公司后,我的感受尤其明显。去聊、去写、去接触这家公司,不需要特意担心什么事儿。所以我除了币安还愿意写小红书,除了个人兴趣之外最大的原因就是这俩公司都正常人。这里面的门道有多深,懂中文互联网公司的人都知道。
不过感觉币安的工作也确实是挺累,比卷王大厂也不遑多让。也就是全球远程工作远离讨论语境。要是币安也是个标准的、有个总部的公司,面对永不熄灯的办公楼,网上也少不了关于这方面的争吵。
2. 一姐
诚然一姐在网上信息不少,留下痕迹也多,但都没啥太大用。尤其是这两年信息更少了。总体而言八卦内容挺多,有价值信息很少。但托去年两篇相关文章所赐,认识了一些曾经在币安工作过的朋友。所有和一姐有过直接工作上合作的人,都对她评价颇高。网上信息迷雾与线下真人评价之间的矛盾张力,让我非常好奇。
所以就从去年底今年初开始,我就在通过不同渠道约试试看能不能和一姐聊聊。其实约上一姐聊应该不难,但我的要求有点「过分」:不想去聊两个小时然后写个对谈;我想更深度的长期跟一跟她,写一些更大、更难的话题。所以我当时提出有没有机会跟一姐走个一天两天,看看她平时的工作状态。
不巧当时币安刚在迪拜做完活动,我人在日本没赶上。而平时她深居简出,也不是特别方便跟采。所以一直到这次 BBW 才有机会和一姐见上。币安的朋友还记得我几个月前的提议,所以帮我约了一个 30 分钟的一对一交流,并且可以跟她参加几个活动。总共差不多两三个小时。
结果不光和一姐前后单独交流了近一个小时,还跟了九个小时从下午一直到半夜活动结束,并且中途蹭了顿饭。中间因为缺人手,我还帮忙拿了会东西——乃至第二天我见的人有以为我是币安员工的。
很多人说创业也是个体力活,很少人能对这句话有深刻理解。我想一姐肯定明白。我作为跟的人都感觉有点累了,她还一直保持在营业状态。而且 BBW 前一天晚上她发高烧,吃了各种药压着就来了。我跟的这大半天里,看她吃完了一小盒龙角散。后来看小红书里有人发合影,说感觉她有点憔悴,毕竟生着病呢。
具体交流的内容就不在这展开写了。应该有机会变成一篇文章,不过最快也要半年后见。
就想讲一个特别引起我注意的细节:
晚上她和两个同事还有我一起吃饭,等上菜,闲聊最近都在干啥。她说自己会睡前刷小红书。一位同事问有啥有趣的热点吗?她就说最近有没有关注「走进珂学」?一位同事和我马上就笑了,成熟的网民会主动被热点找到。不过另一位同事因久居中东,并不是很了解现在汉语互联网热点。所以一姐就快速讲了一下这是个什么事儿:包括但不限于珂学是指谁、主角在其中遇到的问题、互联网上女权和反女权的争议以及当今互联网的极端化。一个人,能快速科普清楚热点事件,并且连带着把背景脉络和大环境都说明白,这绝对是个能力。但让我印象深刻的是接下来的话。
聊完珂学菜还没来,大家都有点饿,就安静坐在椅子上。过了一小会,她突然对着我们但也有点自言自语的说道:「无论如何,也不论是那一方的观点,这不过都是在参与一场盛大的网络暴力罢了。」
确实。
3. CZ
一年前约的,终于见到了。我想象过我俩见面时会出现的情况,但完全没想到是这么个状态:
早上见面,助理把我带进屋子后说下楼接他。我一个人在屋里,突然门铃响了,我也不知道该不该我去开门。因为预告里他下午四点才会到会场,怕出安保问题所以我们提前见面被提醒要保密具体位置、下午四点后再发照片啥的。会面地点也不是什么戒备森严的办公楼,所以我就想是不是找邻居的人按错了?或者有人就是来找他的?毕竟他的空间肯定自己有钥匙啊,而且要不然身边人也能开门。
所以我就没去开。
然后门铃又响了几下,我就寻思那要不还是开打看看?结果一开门,CZ 单肩背着一只双肩包,手里提溜着一个巨大的运动水壶,一个人站在门口。他可能有点意外我为啥不开门,我也诧异老哥咋一个人就这么来了?
站了一下,他问我是不是来对地方了?我说你要是 CZ 那这地方就是对的。于是放下包和水壶,我俩坐下就开始聊。非常好聊,而且他有足够的幽默感。一个人只要有足够的幽默,并且接受自嘲,那就不可能不好聊。中间聊到他自己在写的那本书,说感觉自己还算经历过挺多事儿的,可以写写;我当时就乐了,毕竟论经历的事儿多少,没几个人能和他比。
并且他中文很好——如果朋友你不知道,我说话特快还有口音,所以很多人(包括纯正国人)都听不懂我在说啥;每次录节目都要克制自己的语速。CZ 不光能听清我说啥,还能接住我抛出来的梗。甚至事后重轻问我的第一个问题都是:他能听得懂你在说啥?
具体交流内容暂且按下不表,同样希望明年能写点什么出来。就说聊完天我提议合个影,拿出了带来的宝丽来 680。他认出来了这是一台 Polaroid,我说这机器比咱俩都大,能不能出片每次看运气。
果不其然,卡纸了。
我收拾东西准备走的时候把它修好了,不过这时 CZ 助理下楼接人,屋里又剩下我俩。我提议那要不自拍一张吧,没试过宝丽来自拍但应该行。
这次好使了。
到这第一天在活动上听人闲聊,有人说现在见 CZ 不容易了,身边肯定全是保镖。对比真正见面时拿着运动水壶坐在对面的人,这个感觉还是挺奇妙的。
另外要是早知道二位是这个风格,我就不费劲儿带正装来了。除了参加朋友婚礼,上次需要穿正装的场合还是发生在疫情前。这次想的是见人嘛,正式点。但不论是一姐还是 CZ,应该都不讲究这些。
对了,不少朋友是第一次见,想找补一句我平常也不是这个风格。我本人一般是下面这个东北街溜子状态:
这次来也见了一些素未谋面的网友,不少朋友以为我是个全职记者。其实我不光不是全职记者,甚至我根本做不了一个好记者。过去三年逐渐认清了一件事,就是好记者需要的技能,王汉洋这个人一概没有。
好记者需要对报道清楚一件事有足够的热情和耐心,能持续跟踪一家公司;对自己覆盖的选题也要足够了解。而且记者要忍受长时间枯燥无味的工作,还要保证能出结果。《火线》编剧 David Simon 在我心里就是好记者的典范。
我不行。我在创作上的全部兴趣都在于探索本身,不在乎获得定论与结果。所以几乎我文章都是把自己探索的路分享出来,也因此被诟病总是不给结论——我自己也没得到结果呢,就是你一起走一段路。还有个副作用是很多路我走完发现没趣,也就不写了。
对于选题也一样,我只好奇自己问题意识里的那些线头。对于没有兴趣的事儿,我一点不想碰——这对记者来说,很没有职业道德。
另外一个这趟被问了好几次的问题,是哪里找出这么多时间写作的?其实这个问题不存在,我的绝大部分精力都在工作上。写作 or 摄影这种创作也就最多占了 20% 的时间。感觉我产出多,是因为我可以年复一年的、永远把 20% 时间花在创作上。
另外对创作的常见误解是认为这事儿像是做题一样需要不断的答卷。不是的。就用一篇文章举例,如果它花了 100 个小时,那真正用于写的时间可能也就是 20-30 个小时。剩下的时间,都是写之前的思考和研究。在等地铁的时候、等电梯的时候、蹲坑的时候......这些都是可以用于思考的时间。难的从来不是如何创作,而是一直创作。
2024-09-30 11:28:48
这篇文章是可达昨天写的,我代他发在这。可达就是从怪物尚志开始和我一起做内容的朋友,之前在北大和宾大研究建筑考古。更多他出现的内容可以在山有虎收听。
书法家田英章逝世了。他在书法界的地位,相当于路易斯·G.亚历山大在文学界的地位。谁是亚历山大?他是《新概念英语》的编者。《新概念》大部分课文不是亚历山大撰写的。但是亚历山大把这些文章改写、简化,按先易后难顺序编成四册。开篇只是简短的对话,但循序渐进,读到最后,你能看懂复杂的科学说明文。数百万中国人利用他的课本掌握了英语这门语言。全世界范围,受益的人数还更多。田英章的成就也是类似的事业:把以刚劲、险绝著称的欧体,改造形成可供初学者参考的毛笔、钢笔字帖。很多中国人以他为范本,学习如何美观、规范地手写汉字。临摹他的字帖的人,可能比临摹欧阳询的人更多。他对当代汉字书写的影响,可能比王羲之还大。
书法创作者中,很少有人认为田英章是最超一流的书法家,也绝少有人学习田英章先生的书风。这是因为创作者很难从田英章的作品中吸收养分,或者获得审美体验。田英章的书写,来自于对经典书法的标准化、规范化。在这个过程中,无论是每个文字,还是整个篇章,许多生动、立体、多变的部分都被人为舍弃了。但是,对于书法来说,恰恰是这些流失了的部分,能给一幅作品带来气势撼人、骨血峻宕、心旌摇曳的审美体验。这种体验比均衡、端正的书写更值得追求。不仅如此,作为田英章风格来源的古代碑帖仍然存世。得益于近世金石学、考古学的发展,加上印刷术、摄影术、互联网资源,当代书法创作者可以从一个更加广泛的书法资料库中寻找灵感和参考。既然能直接从古代书法家那里取经,那么,就很难说可以从田英章的手里学习什么了。这就像是:如果我已经掌握了日常英语的听说读写,想要朝着专业英文作家的方向发展,那我当然要学习伍尔夫、艾略特、奥威尔、桑塔格的语言;谁还会再反复研读《新概念英语》?
书法从业者——包括书法专业的师生、书法奖项的选手和评委,围绕书法领域的学者、出版家、收藏家——很多都对田英章先生敬而远之。你如果夸某君的字有田先生的风格,不会被当成赞美,而是看成一种侮辱。因为说一幅字有田先生的风格,就等于说它过于规整、标准、均质。不客气一点,就是说它缺少深刻的构思、力量和变化。对于一位创作者来说,这是极其严酷的批评。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田先生的粉丝数量很多、声量很大。田先生的崇拜者,人数在当代书法家中遥遥领先,可能超过其他所有书法家的总和。这些追随者将他的书风奉为最高标准、唯一规范,拿来衡量其他书法家的作品,批评它们为丑陋、怪异、哗众取宠。他们没有意识到的是:田先生的字帖,本意是给入门、初学级别的读者提供一个标准化、易于参考的规范,而不是以自我表达为目的的艺术创作。这就像以廉价的midi合成的乐器演奏为标准,来指责一个音乐家弹奏得“不够规范”;或者用美术艺考人像、静物的打分标准,来判断一个画家“形不够准”。对于创作者来说,这已经不是在批评自己技不如人,而是在用初学者就应能轻松达到的“规范标准”来衡量自己的作品,是一种万难接受的人格侮辱。一个钢琴家可以接受别人批评自己不如鲁宾斯坦,但决不能接受别人批评自己不如自动钢琴。
田先生的追随者们将他称作当代最重要的书法家,这固然很不明智,会加剧书法行业(特别是青年书法学生)对田先生的偏见。但是,田先生仍然是对当代汉字书写文化、书写方式影响最大的几个人之一。能达到他的影响程度的人,可能只有丁善之、高云塍、钱玄同、马叙伦、毛泽东、任政、王选、赵朴初、欧阳中石等数人而已;他们中很多都不是书法家,或者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书法家”。田先生早年在天津,后来在北京的部委,再后来在全国开班授课,对推广、普及、规范硬笔字的事业,都做了不少工作。书法家们有时无法看到田英章的贡献,我认为这实际上来自于一种“知识的诅咒”。因为对于惯用毛笔的人来说,写出规范、整齐的楷体字,简直是最简单、最基础的事情,完全不费任何力气。任何一个书法家——实际上,任何一个写书法的人——都在幼年或者少年时代,从钟繇、王献之、张玄墓志、欧阳询、虞世南、褚遂良、颜真卿、柳公权,或者晋唐以后的其他书家那里学会了这一点。这种能力已经内化成了本能,以至于对于他们来说,问题不是怎么写出规范、端正的楷书,而简直是怎么忘掉它,怎么甩开这些牢牢印在脑海中的字形的束缚。他们无法理解“写出一手好字”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合理的需求;也想象不出怎么会有识字的人不能写出最普通、最基础的字形。
实际上,在汉字历史上的绝大部分时间里,这种想法也不算错。千百年来,大多数识字者,都是使用毛笔,通过经典碑帖(或由它们衍生出来的字帖)学习的汉字。我们在敦煌残纸里还能看到学童临习《兰亭序》来识字、习字的痕迹。欧阳修家贫,母亲用芦苇杆画沙,教他识字,被视作罕见的奇闻。20世纪,钢笔和铅笔逐渐流行。但大部分人仍然是先通过毛笔认识汉字、学习书写。经典、标准的楷书对于他们来说是不假思索的默认状态,不需要刻意练习。这一时代的大部分书写者,即使后来转而使用硬笔,仍然可以从他们的手稿字迹中看到各自书法的师承源流。——在这个意义上,上世纪末到本世纪初的一代人,是空前绝后的不通过毛笔,也不通过经典碑帖认识汉字的一代人。“扫盲”运动的普及和义务教育的普及,孕育了不必经历任何形式的旧式教育,也能成长成材的一代识字者。他们学习汉字,不是依靠任何碑帖,而是依靠标准印刷字体。也就是说,他们并不天然、必然能够写出一手漂亮的硬笔楷书。对他们而言,在日常工作生活中,能写出一手漂亮的、易读的、规范的,甚至令人读来愉悦的好字,是个真实的需求、合理的需求,是个天经地义的需求。田英章先生的创作,正是满足了这一需求。
然而这也是短暂的一代人。上一个时代的人,通过毛笔来认识汉字。下一个时代的人,根本不再需要手写:字的好坏对他们来说无关紧要。甚至有人认为拼音输入法快要被语音输入法取代了,而语音输入法可能又会被脑机接口代替——谁还关心手写输入法呢?田英章先生的本职工作是在国务院书写任命书和信件;但在今天,最庄重和最严肃的官方文件,也都可以用打印,甚至电信号的形式发布。追求“只是写一笔好字”的一代人消失以后,今天的书法已完全成为自我表达的艺术。于是,田英章试图帮助他的读者们追求的那些目标,只显得不合时宜,甚至令人生厌。今天田先生逝世,人们对于他还有不少争议,那是因为我们还残存着那个“写一手好字”年代的些许记忆。但当临习过田英章的这一代人,当“用手写字”的这一代人老去之后,世上就不会再有人需要田英章,世上也不会再有田英章先生这样的书法家了。
2024年9月29日,奉贤
2024-09-17 12:50:42
前年写的一篇科幻短文,当年中秋发的。玉宇淡悠悠,金波彻夜流。正好今天又是中秋,同步过来。大家节日快乐!
「一月普现一切水,一切水月一月摄。」
「一月普现一切水,一切水月一月摄。」
「一月普现一切水,一切水月一月摄。」
无论多少次站在 270° 胶囊电梯里升上天空来到这个巨型多面体,王博士都在心里默念这句话。他有的时候有一种感觉:只要心里默念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特定的动作,事情就能按照他预想的方向发展。王博士有些轻微的恐高,所以站在胶囊电梯里上升时,他总是要默念这句话来消除紧张。即使是量子计算的博士,在面对生理性恐惧的时候也免不了一点微小的迷信。
这句话是他第一次到达这个悬浮在天空中的巨型多面体时想到的。
这个多面体有名字:北海一号国家级量子计算中心。设计算力为 5000 量子比特的巨型处理器。第一期建设完成于 2044 年。还不到一个季度,就满足了全北京市对算力的需求。三年内,整个华北地区几乎所有数码产品的算力都将由它来提供。而在 2050 年之前,全国将会建立起六个一样的计算中心。陈博士经常对朋友说:这是我们这个年代的阿波罗计划。
王博士是随着北海一号完工同时驻场开始工作的。他特别喜欢北海一号这个名字,取自《庄子秋水》:天下之水,莫大于海,万川归之。他仿佛能感受到对无数计算设备算力的需求如同奔涌的河流涌入北海一号,而它永远不会被需求填满。王博士想,要是要是有一天出现了连北海一号都无法满足的计算需求,那他一定理解不了。那就是他老了的象征,可不会是今天。
王博士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北海一号的震撼,也许他永远也忘不了:在正式开启计算前一周的傍晚,他坐着 eVTOL 飞到了里北海一号最近的一个停机坪。然后坐着车开向北海一号:任何大型航空器都不能靠近北海一号一百公里之内,小型航空器最近可以抵达距北海一号 50 公里处。五十到一百公里之间也有一个梯形逐渐升高的禁飞高度。在禁飞高度里慢慢下降时,王博士认为这就是折腾,可当他第一眼看到北海一号的时候,一切抱怨都烟消云散了:人类就应该用这种方式见到它,否则无法领略第一眼的悸动。
从停机坪开出来后,车笔直地行驶在树林之间。为了避免信号干扰和人为影响,北海一号修在缺乏人类痕迹的华北平原上。在距离差不多有十公里左右的时候,王博士已经隐约能看到一个银色的建筑屹立在大地上。随着越来越接近,银色建筑开始逐渐露出了真面目:这是北海一号的底座,仿佛一朵向天开的喇叭花。从与地面的交汇处开始,先是一个柱子,随着高度的上升,柱子逐渐展开表面。到最上方变成一个巨大的圆盘。
「百尺莲开。」
王博士和朋友这么形容对北海一号底座的第一印象。不过他感觉,除非亲自来过,否则很难真正感受到其带来的震撼。王博士说随着车慢慢接近,它就像是一朵逐渐绽放在空中的花。他的朋友说那不是烟花吗?王博士感觉夏虫不可语冰。
而从「花朵」中间的花蕊处,一根细长的支柱从中伸出冲向更高的天空。而这细细的柱子,将硕大的北海一号本体支在天上——本体是一个十六面体,一角稳稳的立在这根支柱的顶端。在王博士看来,就像是一个针尖立在一个麦芒上。北海一号分成了两部分,下半部分是异常精密的机械机构,王博士感觉有点像以前人们会用机械表的机芯一样——这也是能让它像杂耍一样立在这的原因:这是一个三阶倒立摆。这些机械的作用就是让这个十六面体可以立在这里。不论发生任何地质灾害,还是强风吹拂,都不会破坏北海一号。
把车停在北海一号脚下,王博士才注意到北海一号的底座上绘制着古代官服下摆常见的「海水江崖纹」。底座接地处是象征的海浪的水脚,一座仙山从中而出,山巅是海水拍岸所激发的江牙。虽然是最现代的技术,但在审美上依旧是中国传统的美学。王博士有时候感觉技术本身就足够美了,其他设计不过是画蛇添足。可站在北海一号的边上,他不由自主地意识到这是非常中国的创造。这不是一台美国的量子计算机、也不是欧洲的,它就是中国自己的创造物。
王博士在底部坐上胶囊电梯——它真的很像胶囊。被「发射」上北海一号的本体。在胶囊电梯里的他意识到这个底座不光像喇叭花,更像一个漏斗。此刻他正在从漏斗的嘴管里往上升。这个过程中嘴管壁逐渐变成曲面向外展开,在胶囊电梯彻底从管中窜出来的一刻,王博士见到了此生最漂亮的人造物:
一个巨大的圆盘从底座逐渐展开在半空中,圆盘表面如同镜子一般光洁。月亮的倒影映在圆盘上,正如映在最清澈的水中一般。而圆盘的内侧,北海一号的倒影和月光交相辉映。北海一号下半部分的机械结构就像星辰,在其中运动。这个圆盘其实是无数新型的光伏面板拼接而成,白天它们会立起随着太阳的角度进行变换。来保证北海一号机械结构的供电。晚上它们静静地映射的月光。
「月映万川。」
王博士脑中第一时间想到了这四个字。这是他上学的时候读到朱熹写的。不论是哪里的水,都映的是同一片月亮。圆盘把自己变成了映月的水。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突然有一些恐高。他第一次做胶囊电梯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还没完善,他隐约听到了一些异响。于是开始想一些有的没的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月映万川还有句话咋说来的?」他想到「哦对了,『一月普现一切水,一切水月一月摄』」并且一边想一边默念然后抬头看上面的北海一号。
在机械结构的上面,是一个几乎纯木构的结构。为了减少信号干扰,北海一号需要尽可能减少对金属的使用。这个研究还是王博士同实验室的师兄发的 paper。王博士听说,也许是为了炫技,也许是出于审美的形象考虑——抑或都有,北海一号的这个木构多边形是找了一位古建筑学者设计的。毕竟说到木构建筑,中国古代可是应有尽有。王博士和朋友们原以为北海一号会被设计成盖着一个大屋顶的故宫风格建筑,结果这位专家从独孤信印那找到了灵感——独孤信印是一个由煤精制成的二十六面体。煤精一般用来做砚台,做印章太少见了。所以独孤信印又被称作「煤精印」。王博士知道这个故事后,总是不自觉的管北海一号叫煤球。
但和印章不同,北海一号除去下半部分的机械结构外,每一面都像是一个有抽屉的柜子。抽屉的前板也是那位古建筑学者按照一个宋代的佛经柜设计的,从两边向中间微微隆起。据说某一块前板的木头上真的镶嵌了一块宋代的木头。北海一号每一面都有数量不同的「抽屉」——这是不同的计算单元。每个计算单元都要负责一片特定区域的计算工作。安装的时候他们就像是一个抽屉一样的被滑进北海一号。这种模块化的设计有助于防灾隔离和升级。
这就是王博士的博士研究方向:量子计算的准确性与安全性保障。严格来说准确性和安全性是两件事,可导师和他说现在缺人手,能多研究点是点。他就稀里糊涂做了两个方面的研究。可拜其所赐,他成为了北海一号的运维负责人。准确来说,也是唯一的工作人员。
北海一号的几乎所有软件运作都是自动化运维的。即使是硬件,也基本依靠机器人来操作。北海一号除了保安,日常常驻的只有几名工作人员负责机械结构的检修。量子计算机的维护,只需要王博士一个人就够。所以王博士的工作在他看来和看门大爷没啥区别——他不认为北海一号会出现任何需要他维护的问题。他甚至开始思考如何申请去参加北海二号在东北的建设。量子计算在极寒天气下的运作是他想研究的下一个课题。可这都是他「原以为」——从上周开始,陆续有北海一号的测试用户发现计算数据出错的情况。比如发给家人的消息会出现「锟斤拷」的乱码,沉浸式 VR 的建模突然会出现模型贴图错乱;走在路上的 AR 导航会失去导航信息。最开始只有海淀区西二旗的测试用户出了这个问题。王博士想会不会是传输过程丢包了,但再三检测后信号都没有任何问题。接着在西二旗斜对角朝阳区国贸的测试用户也出现了类似的问题。在今天白天,丰台区角门西的测试用户也开始报错。这三个地区在两个不同的计算单元里,这代表这个问题出现了某种传染性。
王博士急忙从市区赶来北海一号,他前天刚从北海一号赶回来测试信号。在胶囊电梯里,他一般默念每次来都背的句子,一边思考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如果只有一个模块出问题,那可能是这个模块出问题了。但如果两个模块都出了问题,要么就是北海一号的底层设计有 Bug 我们没测出来;要么就是某种病毒,它甚至能突破物理隔离。不对,不可能是病毒。要是病毒我他妈博士学位不要了。我们在病毒防护上做得足够好,任何计算都在沙盒内运行,绝不可能影响整个系统。更何况彼此还有物理隔离。」王博士还没想完,电梯就到了。
他踏上北海一号的内部,脚下的木头发出了一丝咯吱的声音。虽然他来过很多次了,可脚踩在木头上的感觉真是不会腻。再来北海一号之前,他进入纯木构建筑的体验还是上学的时候学校待着去参观应县木塔,也是个北宋年间的建筑。当他知道北海一号上也嵌了一块宋代木头的时候,他没来由的感觉北海一号和木塔之间可能有什么联系。
他打开入口处的存储柜,拿出了一台电脑。因为检测问题的时候担心会被量子计算机的内部问题影响,检修都要有自己有计算能力的设备。这年头像王博士这样的技术从业者,自己家里基本都把电脑这种原始的甚至还需要自己有计算能力的设备淘汰了。不过出于安全原因,就算他自己还有电脑也不会被允许带过来。
「服了!」他刚打开电脑一条邮件就弹出来了,通知他西二旗边上的马连洼也出类似问题了。虽然和最开始出问题的地方物理上不远,但因为网络拓扑结构,属于不同的计算单元负责。这下好了,三个计算单元出问题了。
他快速走到离电梯最近的 03 计算单元 D03-A06 区域,找到出现问题的第一个页片——这是量子计算机的最小计算单元。他之前来检查过好几次,一直没有发现问题。他抽出半透明的片区,并且向所有关联用户发送因服务维护,可能需要备用页片分流会导致有一定速度延迟——从 0.01ms 降低到 0.015ms。几乎无法察觉,除非是电竞选手。
在 A06 几百平米的空间里,机器们有序的闪烁着绿色的呼吸光——这代表在自查中这些机器都没有发现问题。王博士一个人站在这些幽光里。一个人在半空中的封闭空间里,会让很多人害怕。不过王博士从来不在乎:他说即使有鬼,见到量子比特该跪也要跪。相反他很享受这个时光,不需要和人打交道,只需要和讲道理的计算机对话。
和之前一样,多年前王博士和同事们就开始为此准备的代码没有任何问题。一点也没有。甚至连注释都写得无比优雅。
他接着坐着带有扫地功能的电动小车去了 01 计算单元的 D01-B16 区域。这就是刚刚出问题页片所在的地方。可能因为 01 计算单元在多面体的最顶部,风吹的木头有些咯吱咯吱的响声。顺着个咯吱咯吱的响声听,他似乎都能感受到风的流向。
如他所料,同样没有问题;不如他所料,这里应该有问题。
「这他妈到底是为啥?真想造大炮把这问题给轰了」王博士开始有些烦躁,他就算在博士延毕边缘都没碰到过这么棘手的问题。
他最后来到了 18 计算单元 D16-@02 区域。这个区域有些特殊,它的下面就是维持平衡的机械装置。换句话说,这是北海一号本体的最底层。因为在最底层,所以要直接和主干网络进行连接。运算好的数据会通过光纤集束和外面的主干网连接。因为还要负责传输数据的运算,所以这层负责的用户数相对较少。
可这么少的用户数也能出问题。而且还是一样,检测不出来。王博士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感觉距离秃顶似乎也不是那么遥远。可能是头发发出了不甘的怒吼,他灵光一闪,直接从抽出来的页片后面链接了对接主干网的光纤集束。想看看页片发出去的包是不是正常的。
读出去来一切正常。
「啊,果然不应该是传输的问题。」
不过他在断开连接前,将过去五分钟的数据存了下载,这也是他能电脑硬盘存储空间的上限。然后他把存下来的数据和页片里的数据做了批量 MD5 校验。MD5 由哈希算法生成,任何一组数据只要有最细微的不同都会导致 MD5 的变化。
问题终于出现了:有两个数据包的 MD5 不同。
王博士忽然感觉身体微颤,可能是兴奋导致的:终于把这个问题复现了!他想到:
「如果是页片到主干网之间这短短一节出现问题,那就明白为什么查不出来了。量子计算机和主干网本身都和我们设计的一样,的确没有问题。博士学位不用退回去了。因为数据量太大了,每次来这检查页片到主干网的私域传输不一定能捕捉到有问题的数据。这五分钟、五分钟的存,这次能发现也是运气好。那么问题出现在页片和主干网之间的私域传输上。可为什么会出问题呢?」他一时还想不明白,只能在里面一边溜达一面思考,顺便检查另外出问题的两个片页和主干网之间的私域链接有没有出问题。
因为另外两个页片不直接对接主干网,所以私域连接都在地板下面。必须拜托地面的保安把专用的开板工具送上来。
「得,修 Bug 最后也要和人打交道。」
不过功夫没白费,另外两个页片的问题一样在私域链接中。
王博士因为发现问题不在他设计的系统中,自信又重新建立了起来,大脑的思维速度又提升上来了:
「私域链接的设计太简单了,只需要让流量单方面流出就行。几乎不可能有 Bug,人类都用这技术小一百年了。」他开始啃指甲。
「难道是光纤集束硬件出了问题?不应该啊,这玩意设计的时候为了防止出问题,一旦里面一条光纤断了,整体会直接变色。难拿到真的是......病毒?」想到这个可能性,他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shit 如果是病毒的话,那就代表这个病毒不光能突破层层防护进入量子计算机中,还非常聪明的掩护自己,直到自己被输出到私域链接的时候才发作。可私域链接没有计算功能啊,对程序来说和主干网也没有区别,它怎么知道什么时候该发作?」王博士只能推导出一个结论:如果这是病毒,也一定是一种他前所未见且远超他和其他顶尖研究人员水平的病毒。他甚至想不出来这个病毒如何在数学上做到这一点:「不会是 AQ 的人做的吧?」
AQ 是反量子计算的黑客去中心化组织(DAO) Anti-Quantum。参与者都是区块链的狂热信徒,他们作为一个黑客组织也没有领导,全靠链上的合约进行运作。他们认为量子计算是政府的阴谋,为的是对区块链网络进行 51% 攻击。虽然现在的计算力还没办法达到 51% 的水平,可根据预估到这一天不远了。他们希望通过攻击量子计算机来证明这种中心化计算架构没办法满足人们日常所需的可靠性,来逼迫政府和大企业放弃这种想法。不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王博士也理解 AQ 的担忧:法定货币一直是加密货币的宿敌。可这宿敌都打了三十多年了,也没个结果。相信加密货币的人一直信,不信的一直不信。
如果是 AQ 的话,那北海一号的确是他们最好的目标。而王博士感觉 AQ 打到了他的七寸:如果是病毒原因导致的问题,那北海一号的可靠性会受到极大的怀疑。目前他们对测试用户说的都是传输信号还没建立完善。而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能声张,所以只能靠他和另外一位同事白天晚上轮流来看。
「看来这帮人是不想让我睡觉了,那咱们就比划两下看谁厉害」可以说,AQ 是王博士的一生之敌。在王博士看来,担忧 51% 攻击就是扯淡,因为区块链本身的计算难度也在随着运算速度增加,51% 也许永远不会到来。而且普通人享有以前超算才有的算力后,L5 自动驾驶、家庭机器人和对各种疾病的微型机器人靶向消除才能实现。不能因为一伙人的私欲,就让人类停留在以 CPU 为核心的传统架构上。这个架构出来快一百年了,也该被淘汰了。
他回到 D01-B16,也就是最新出现错误的地方。希望找到病毒在刚刚发作时留下的痕迹:既然有效果,那必定留痕迹。
并没有痕迹。咯吱咯吱的声音越来越大,吵得王博士想把风神的嘴给封赏——如果有这么一位可怜之神的话。
他是在束手无策了,甚至感觉即使是他的教授们集体来这开会,也不可能想明白问题。他甚至想让保安看看监控,是不是有人在这搞破坏——物理破坏才是最致命的破坏。不过他很快止住了念头,毕竟摄像头里的识别算法和每个工作人员携带的电子标签不可能漏过任何一名不速之客。找保安只会让更多人知道这件事——保安们都以为他在做简单的例行维护而已。
一封邮件弹出,又有测试用户报错了。这次就在旁边,D01-B17。
「幸好没把工具还回去」他一边想一边打开地板:「这什么东西!」
他看到一个黑影从地板下闪过,难道是破坏机器人吗?任何金属物进门的时候都会出发提示。全树脂机器人?总不能是木质的吧?
他急忙打开更多的地板,终于被他抓到了:
一只小老鼠。
修个计算机竟然还要和大自然斗智斗勇。
王博士终于明白了,刚刚的咯吱声并不是风吹过的声音,而是老鼠在地板里穿行后木头发出的声音。老鼠是怎么导致的破坏?也没看见任何硬件又被啃过的痕迹呀。他又仔细观察了一下,果然在木头上发现了老鼠的啃咬痕迹:「它还挺会挑」。
他只好钻进地板下面,一点点检查。幸好扫地机器人已经足够给力了,地面一点灰都没有,非常不华北。在他检查私域链接的时候,终于发现了问题:
原来老鼠从里面跑过来,可能会让私域链接的接头处有一些松动。这样有数据会传小概率传不到主干网。从量子计算机输出到私域链接的数据并不会做二次校验,所以没发现问题。也从来没人想过,高悬在华北平原的北海一号,地板下面竟然还能有老鼠。王博士学的防灾课上,有防火、防台风甚至连防核弹都有过一课时讲解(老师说基本防不住),却没学过防鼠。
王博士想了想,感觉自己得出答案了:出问题的 03 计算单元,就在电梯边上,应该是老鼠坐着胶囊电梯就上来了。而 01 和 18 计算单元,恰好是 03 的上下层。物理防御的确被突破了——只不过谁能想到突破它的不是人,是老鼠?
王博士把老鼠装进电脑包里,准备带下去放了。这只老鼠不知道,自己差点就阻碍了人类科技的进程。王博士松了口气,终于解决了。此刻他就感觉,运维工作清闲如看门老大爷也没啥不好。
在下降的胶囊电梯里,他看着光伏面板里的月亮:今夜月色还是如此美丽。
这月亮也曾照过那块宋代的木头。一如在未来它也将继续映照着万川。
对了,朋友你订阅《山有虎》了嘛?
2024-09-14 23:36:25
明早去新加坡,今晚索性住在了香港机场。科技昌明,深圳北上车后到香港机场酒店甚至没出过人造物。但机场实在没啥吃的,安检进候机楼更是没啥——这点不黑其他地方,香港机场也一样。不是没有吃的,是没啥想吃的。机场线到港岛又太贵了,往返足够一顿饭。就想看看机场边上有啥没?
搜索后首屏一条直接吸引了我:可以坐公交去深井吃深井烧鹅。
那这必须去了,因为深井烧鹅是我的青春回忆。我是东北人,按理讲深井烧鹅于我何加焉。幸好世界不讲理,让身处东北中部的长春也有机会和深井烧鹅打了个照面。
读过我之前文章的朋友可能知道,我和几个发小一起长大的。基本上我有了可以随意出门的自由后,就和他们几个混在一起。幸亏哥几个学习都还好,在咱东亚的价值观里都算乖孩子。所以父母一听我和他们出去玩,就非常放心。但其实哪有啥健康娱乐活动啊,该去网吧就去,一点也没少。只不过我们不玩网游,就是联机打局域网游戏。我甚至怀疑父母到现在也不知道那时候这群小孩天天去网吧玩。
网吧照片找不到了,但当年经常和尧尧带着电脑去咖啡店写东西
当年查的半松不紧。虽说不到 18 岁不能进去玩,但网吧前台会备有几张身份证,看是熟脸就帮忙刷一下——但多了不行,也不能太嚣张。所以要是有别人捷足先登把身份证用了,我们就无计可施了。
说去网吧也不能直说,我们就说去图书馆。因为那时候离学校最近的网吧叫英图网络。我不这老板咋起的这名,但反正我们就叫他大英图书馆。久而久之,大英或者图书馆就成了它的昵称。但这俩昵称区分的很明确:公开场合说的时候,就说去图书馆。学校午休几个朋友合计吃啥的时候,就说要不要去吃大英美食来暗示可以去网吧边吃边玩。那个年代英国还尚未和黑暗料理联系在一起,大英美食也没啥违和的。
但说一句大英美食不夸张。它虽然是个网吧,但做盖浇饭一绝。就像是我听说很多 KTV 做火车头越南粉都挺好。东北的盖浇饭典型的就那几种:各式茄子、地三鲜或者双拼。就是那种铁盘子,上面满满当当全是菜,里面看不见的核心是米饭的那种。卖相不好,好吃。
东北的米好,果蔬虽然种类少,但样样都拿得出手。做成盖浇饭非常下饭,风卷残云很快一盘就没了。而且盖浇饭的「盖」量都很大,绝对不不会出现「菜吃完了,饭还在」的情况。甚至大部分情况下饭都比菜先吃完。你要是有那闲功夫,可以仔细搅拌,确保每一粒米都能被菜汁包裹住。我是后来直到出国吃日式咖喱和猪扒饭,才开始练习如何同时吃完菜和饭。
所以也不能说大英美食的盖浇饭一绝,因为它就是东北合格水平。我也有点怀疑大英美食应该是有个 vendor,毕竟从没看过它的食堂。但无所谓了,在网吧能吃到美妙盖浇饭,夫复何求?
说回烧鹅。
网吧也不是天天去,没那么沉迷游戏。我们也经常在外面闲转,就是单纯的街上溜达。没有目的,就是溜达。所以总说自我认同是街(gai)流子,大家以为我在开玩笑——没,我真是,从小就是。
但溜达会饿,吃啥?那时候正好其中一个发小景元家开了个叫「港仔」的茶餐厅,地处我们经常溜达的区域。所以总去蹭饭。但不好意思不给钱,但还想支持朋友,就经常偷偷去,怕被人发现。最后基本上胜率稳定在 50% 左右。
港仔的招牌菜就是深井烧鹅。烧鹅吃过,深井烧鹅头次见。我这个发小景元姓申,所以我们打字总打成神经元。以至于一开始我们几个都以为深井烧鹅是他爸用他名字谐音的。据说是专门从广东请了师傅过来做。
很多粤菜我都是第一次在这吃的。那时候粤菜在东北,逐渐不再高档化。所以茶餐厅也开始有了生存空间。但相比于正宗的茶餐厅,港仔在内的东北茶餐厅还是挺混搭的。有正经的大菜,也有茶餐厅该有的小菜。而深井烧鹅,显然是招牌菜,名列菜单第一。
我就记得挺好吃的,但味道完全没印象了。因为每次都是和朋友去,聊天为主。最深刻的一次回忆是有次我们一群人吃饭,牧泽(有意思吗里经常出现的那个大哥)和景元轮番表演东北大哥的形象。结果演到一半包饭误打误撞进来一个真·东北大哥。顿时他俩就蔫儿了,演的总归不是真的。
现在想想,当个美食博主确实不适合我——因为真的要在乎饭。其实实话实说,我不是很在乎自己吃什么,和谁吃、吃的时候聊了什么对我来说都远比吃的重要。我今天清晰的记得港仔门脸的样子、记得我们总去的包间格局;但记不住吃了啥,甚至连饭店名字都忘了,问了景元才想起来。因为走到到饭店是个肌肉记忆,根本不需要像现在一样查了名字跟导航走。后来港仔闭店了,我也就再也没吃过深井烧鹅。
即便没记住味道,深井烧鹅还是在我的青春回忆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所以看到原版深井烧鹅,怎么着都想去尝尝。实际上我是看到推荐文章,才知道原来深井是个地方。直到四个小时前,我还以为深井是一种烧鹅的做法。
机场过去深井村可以做 A38 公交直达,19.8 一位,半小时到,一小时一趟。机场是始发站,所以发车时间是准确的。但回来可不能听导航的,一是你我都没有肌肉记忆,二是基本上车都会提前到。错过一辆,下一辆至少四十分钟起了。
深井村一下车还让我有点恍惚,因为完全不是个村子,高楼一点也没少。看着特别像多伦多市郊的华人聚集区。也是,毕竟是香港。我吃的是裕记,老字号。深井烧鹅打响名头它居功至伟。今晚人多但还不需要排队,我一个人坐在了角落。环顾四周,隔壁桌都是全家人来聚餐,就我一个。根据我在东北的经验,一家人聚餐的地方肯定差不了。
裕记
的确好吃,我点了一例烧鹅、一份不做外卖的秘制酒酿鹅肝和一碗濑粉,每道都好。原本还想斥巨资点个招牌菜花胶鹅掌,但实在太贵了。就在盘算怎么合适的,就想那要不一个花胶鹅掌一份烧鹅濑粉,不点别的。结果阿姨劝我说花胶太大了,不如点一例烧鹅就行。然后她看我一眼,告诉我一例基本上就能吃饱了,不够加一碗濑粉。过去一年去了好几次东京和香港,感觉这俩地方虽然都是原子化的现代社会,有个区别:香港还是有一大批餐厅一个人吃,量大不容易点菜;东京几乎所有饭店都可以一个人去。
另外说个题外话,很多人都说香港服务业态度差。可能是我运气好吧,过去一年三次来香港,每次都遇到的都是很好的人在帮我。在我一筹莫展,手足无措的时候,都会有人来主动帮我。
一例烧鹅
烧鹅的皮特别脆,这让我很奇怪。倒不是因为印象里吃到的深井烧鹅的皮偏软,而是我一直以为潮湿的地区很难把鸭鹅的皮做脆。就像是北京烤鸭,当年唐鲁孙说在台湾就是吃不到好的。明明厨师都一样,鸭子也不差,但就是不对。后来他发现是因为台湾太潮了,鸭子的皮一受潮就发软。解决方法是坐在炉子旁吃。但裕记的深井烧鹅皮非常脆,不亚于北京烤鸭。估计是有专门的做法,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但烧鹅,尤其是深井烧鹅有一点和当代北京烤鸭绝对不同:就是它很肥。北京烤鸭为了健康,已经比早年瘦很多了。我点的是鹅上庄,下庄还有更肥一点。吃的时候和轶轩聊天,他咱们北方吃鹅讲究冬天吃,南方应该也是。夏天吃卤鹅,瘦点没事儿;冬天吃烧鹅,必须是肥鹅。东北有些铁锅炖的店,不下雪不做铁锅靠大鹅,可能也是一样的道理。东北去过了,真想冬天和家人朋友们一起来一次香港,吃吃深井烧肥鹅。
另外这个濑粉也值得一说。以前一直没感觉这玩意好吃,今天才知道原来是没吃过好的。第一口吃感觉没什么味道,但越吃越有味儿。肥鹅陪濑粉,解腻。
濑粉
一顿饭一个小时不到,吃饭溜达到车站,没多久下一班公交就来了。回来的时候看着香港的夜景,感觉这可真是个奇妙的地方。回来的路上我盘算今天几点睡觉,国际航班要提早多久到?想到这个问题我自己都乐了,香港全是国际航班。
想当年美国对中国内地实施全面贸易禁运,香港作为内地出口的中转地,被特别关注。美国派出了检察员到香港,确保任何内地货物都不会从这里被运往美国。这种造成了各种匪夷所思的新问题,比如腊鸭怎么算?鸭子虽在香港出生长大并被制成腊制品,但鸭蛋是内地来的。
问题被摆在了港英政府、美国和鸭子中间。港英政府和美国进行了复杂的往来通讯,最终双方约定孵蛋的时候需有检查人员在场,给新生小鸭脚上盖印。长大后还须另行标注记号,才可被宰杀并制成腊鸭出口美国。虾也遇到了类似的问题,在香港水域捕获的虾怎么验证是土生土城还是内地水域渗透过来的?这可太难证明了,所以香港的虾一律禁止出口美国。
今天这家裕记烧鹅的创始人,来自潮汕,是位移民。人人都说香港是中西方文化交汇的中心,但到底什么是中西方文化?什么是交汇?
也许下一个创作的主题,可以是这里。明天早起,太困了不写了。就到这吧。
我 15-21 在新加坡,有朋友一起约个饭啥的吗?留言或者发邮件到 [email protected] 都能找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