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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修,就是一场渡劫

2025-09-20 19:46:00

这几个月我一直在忙装修,每天被搞得焦头烂额,以前我还天真地以为装修就是挑挑家具、刷刷颜色,结果真正下水后才发现,自己不是在盖一个家,而是在渡一场劫。

装修的第一课,就是「没人会比你更关心你的家」。装修公司也好,设计师也好,工长也好,监理也好,他们从合同层面看,只要履行义务就好;从个人角度看,完成业绩和考核就行。至于你未来两三年住得舒不舒服、有没有安全隐患,抱歉,没人真正会放在心上。换句话说,只要「面子工程」做得够漂亮,里子就随它去吧。

所谓渡劫,不只是钱花得多,也不是琐碎事情多,而是那种「没人会替你真正负责」的无助感。除了我自己,没有任何一个人会为我的家承担全责。无论是号称全案的整装公司,还是设计师、管家(工长)、监理,乃至每天在工地干活的工人,他们看似都站在业主一边,但实际上,不论公司还是个人,心里盘算的都是业绩和考核。只要没踩红线、没违反公司规定,或者就算违反了只要查不到,他们绝对不会替业主多想半步。到最后,能保证的只是面子工程过得去,至于一两年后会不会渗水、三五年后电路有没有隐患,没人管。

我一开始还挺「自大」的,想着既然没人替我负责,那我就靠自己吧。于是查阅了国家标准、行业标准、企业标准,学习各种所谓的「先进工艺」,自己绘图和渲染,把自己搞得像个专家,甚至还以为补充协议能堵住所有坑。可真等到开工,才发现看起来的「万无一失」,在装修这种大工程面前不过是一句笑话。合同写得再细,也有疏漏;图纸画得再精细,也有错位。稍有把控不住的地方,就只能忍耐。很多环节一旦把控不好,要么无法返工,要么返工代价极高。于是,我成了那个每天工地打卡的「监督狂魔」:每天从早到晚泡在工地,监督施工、查阅资料、亲自测量、确认工艺,尽量避免工种之间互相打架,恨不得长出八只眼睛。

可现实是,就算我这么拼,也挡不住各种状况百出。不同工种各扫门前雪,施工现场常常互相扯皮,谁都不愿吃亏。哪怕我投诉,公司也不过是换了个首席设计师,再指派一个看起来更负责的工长。但在他们眼里,这终究只是份工作,手里还有一堆项目,不可能把我的家面面俱到地盯死。于是我被迫接受一个现实:业主必须摆正心态,不能指望装修公司包办一切。如果选择全权托付,那就得准备忍受未来的隐患和瑕疵。如果想要一个真正可靠的家,那就只能把装修公司当助手,而把自己当真正的负责人。

最可笑的是,是那些所谓行业内自带光环的公司。什么「自有产业工人」,什么「720度智能监控」,听起来像黑科技加持。可实际上,工人只要找个监控拍不到的角落,依然能违规操作。更别说那些隐蔽工程,糊弄交工的手段千奇百怪。

拆除时,我得死盯着不能拆到承重墙;水电改造时,要提醒师傅不要打坏水管(结果还是打爆了)、不要开长横槽(工人宣称在公司看来86底盒自身的开槽不算开横槽)、不要切钢筋(角磨机没注意蹭到了钢筋还一直怕我看到)。各种施工要点和「坑」加起来,足有上千条。有时我以为工人应该知道某个「常识」,结果人家偏偏忽略了;有时我在现场忘了强调一句,又或者现场工人多到一扭头我就没盯住;有时我说了,但师傅太「认真」,干着干着反而忘了;甚至还有材料直到进场才发现材料达不到工艺要求,导致某些工艺根本做不出来。这种时候,各种不符合要求的地方就成了一个个「坑」,要返工就意味着一场「灾难性」的重来。

还有那些根本无法预防的坑:比如空调打孔,完全是个拆盲盒的游戏。即使事先论证再充分,钻头下去之前,会不会打到钢筋谁也没谱。墙体开槽时,更是意外不断出现:一切下去发现是空心砖,整个窟窿像是个无底洞;非承重墙,开着开着凿出来粗壮的钢筋,管线被迫改道。偏偏换到别的地方开,又开到斜着的钢筋。最后只能赶紧给裸露的钢筋喷防锈漆,临时止损。

更别提那些没有任何保障的小公司了,整个行业就是一坨烂摊子。连我自己都快分不清是我在装修房子,还是房子在装修我。

让人火大的是,有的工人接其他工地的活甚至因为接私活,拖着不来返工,烂摊子迟迟不收拾,最后逼得管家不得不请领导施压。哪怕请了三方监理,哪怕公司内部号称层层考核,问题依然频频出现。有时候看着半拉子工程,我真有种冲动:「算了,这房子干脆不要了。」

这还没完,装修的终极大坑是公司可能直接死掉。住范儿暴雷的新闻就让我好几次出现梦魇。我从来没有如此希望一家企业健康长寿,只因为它一旦倒下,我的工地,我的家,就跟着一起「陪葬」。挺有意思,别人担心的是股市里的公司别倒闭,我担心的却是自己掏钱养活的公司别黄了。

装修这一路,让我看到了很多人的「人性」:工人不是「坏人」,但他们习惯了「差不多就行」;工长和设计师也不是「坏人」,但他们学会了「能交差就好」;而我,只能被迫学会「斤斤计较」。这必须争,每一次工艺、每一条钢筋、每一个窟窿都得死盯,否则未来摊在自己头上的麻烦,就是自己给未来日子埋下的暗雷。

于是,所谓的结果,并不是一个完美无瑕的家,而是一个「瑕疵可忍」的家。一个在混乱里崩溃又重建的人,在一次次绝望和自救之间,被迫练就了一身免疫力。渡劫从来不是神话里的雷电,而是工地上尘土飞扬的噪音、合同里密密麻麻的条款,以及一个业主在半夜里咬牙切齿的自嘲。以为自己在盖房子,其实是在盖心里的防线;以为装修的是家,其实修的是自己。

“我是为你好”——道德规训与后遗症

2025-09-17 19:13:00

如果一个人出生在一个讲“家风”的家庭,那他大概率知道,道德绑架的第一课在哪里开始的。

小时候想穿件黑衣服,父母说:“你个男孩子穿什么黑色的,多阴郁!穿其他颜色的,多阳光!”
不想跟亲戚打招呼,他们皱着眉说:“这么没礼貌,将来怎么在社会上立足?”
想一个人待会儿,马上有人说:“怎么这么孤僻,不合群。”

连自己是谁,自己要成为什么样的人,都还没弄明白,就已经被宣判“有问题”了。他们用“为你好”的语气,把“你”塑造成一个“适合社会”的样子,而不是一个“你”原本的样子。

这就是做家庭伦理中的“道德绑架”,比起身体上的约束更阴狠,因为它打的是自己的自我认同。

我见过不少在成年后仍然在试图摆脱这类语言后遗症的人:

  • “我觉得不发朋友圈会不会让别人误会我过得不好?”
  • “我不能跟爸妈说我谈恋爱了,他们会说我不务正业。”
  • “我总是想表达自己的观点,但一旦被人反驳就会自我否定。”

这些都是道德规训留下的后遗症:活在别人的评价中,甚至别人不需要再评价自己,自己就学会了提前惩罚自己。


再说说社会舆论。网络上的“道德判官”永远热衷于两件事:

  1. 用最高的道德标准评判别人
  2. 用最低的道德要求宽容自己

当一个女性因家暴还手,评论区说:“她是不是脾气也不好?”
当一个同性恋者出柜,评论区说:“就不能低调点?影响小孩!”
当一个抑郁患者说自己正在努力生存,评论区说:“别拿病当借口,你就是太矫情。”

这些声音,表面是在维护道德秩序,实质上是在用“道德”来处理自己对他人自由的嫉妒和恐惧

——你活得真,活得疼,活得没有讨好所有人。
——他们活得假,活得平,活得要靠“别人比我更惨”来维持一点存在感。
于是,他们就用“道德”来打你。就像小学时成绩差的同学会骂你“死书呆子”,因为你让他们感到羞耻。

他们说:“你这样不好看。”
你问:“谁说的?”
他们说:“大家都说的。”

道德的荒谬在于它永远不肯暴露自己的源头。它总是说“我们”“大家”“社会”“传统”“人类”,但从来不敢承认,它只是你爸、你妈、你老师、你老板、你键盘背后的那张脸在害怕。

他们害怕你活出了他们不敢活的人生。


我并不是说“所有道德都是压迫”。如果一个人的行为确实造成了明确、可见、不可协商的伤害,那么道德甚至可以是最低限度的责任提醒。但问题是:今天我们评判“伤害”的标准,已经滑向了集体敏感和控制欲的扩张。

比如,你穿自己喜欢的衣服在街上走,对谁造成伤害了?没有。
但他们会说:“这是一种不良示范。”
请问,不良示范究竟是道德谴责还是舆论恐惧?
他们不是真的怕你影响了别人,他们是怕你撼动了他们脆弱的道德共识。

你活出了他们不敢承认存在的可能性。他们害怕你像病毒一样,让那些本来也想活得自由的人被“感染”——于是你就成了“危险人物”。

这是一种对自由的洁癖,本质上是反人类的。因为人类的存在方式从来就不干净、不整齐、不统一。我们本来就该混乱、复杂、矛盾,有泪有脏话,有性、有疯、有边缘。


所以回到一些人常说的那句话:“道德是用来约束自己的,不是绑架他人的。”

这句话并不完美,它其实太理想主义了。在一个集体道德高于个体尊严的社会里,如果一个人试图只用道德约束自己、却从不评价别人,就会变成一个活得非常孤独的人。

即使如此,我也想说:如果自己够强,那就继续孤独地活着吧。
孤独地坚持自己不随意审判别人的原则,孤独地用自己的方式活出诚实。

因为这样的人,正是那些被“道德”伤害过的人最后能看到的希望。
自己不是危险人物,只是没有疯得像他们那么整齐。

奥卡姆剃刀与惰性思维的同谋——简化的崇拜,复杂的失语

2025-08-25 18:40:00

如今中文互联网上,每当遇到复杂的问题,最容易赢得点头式的「理性共识」大概就是:「根据奥卡姆剃刀,越简单的解释越可能是真实的。」说这话的人,脸上写着自信,眼里藏着胜利。他们以为自己举起了某种理性的审判之剑,但其实只是脱离语境的情况下乱砍滥伐,破坏一切自己所能见到的复杂结构。

这种使用奥卡姆剃刀的方式,正好反映了我们这个时代一种根深蒂固的认知惰性与思维上的极简主义的文化特征。在这文化里,凡是不能在两分钟内讲清的东西,都是「废话」;凡是不能被归约为最小单位解释的,都显得「玄虚」;凡是牵涉人类精神、社会结构、历史复杂性的哲学、心理学、精神分析学与神学等领域的,就统统剃掉。

剃完一切,剩下的就是真理了,是吗?

「剃刀」的历史语境与误读

先让我们把这把「剃刀」还原到它原本的手中。

14世纪的欧洲经院哲学正经历唯名论与实在论的激烈交锋。以托马斯·阿奎那为代表的实在论者,试图调和亚里士多德哲学与基督教神学,构建包含天使等级、柏拉图式理念的复杂体系。奥卡姆的威廉(William of Ockham),一位14世纪的方济各会修士,反对这种过度依赖哲学推理的神学路径,认为其威胁到上帝的绝对自由与全能。

奥卡姆认为共相(如「人类」「正义」等)仅是语言符号,而非独立存在的实体。他批判托马斯学派将「天使等级」「上帝的本质属性」等概念实体化,认为这违背了神学的基本原则:上帝的意志不受任何逻辑必然性约束。例如,托马斯主义主张上帝必须按照「至善」的理性原则创造世界,而奥卡姆认为这限制了上帝的自由——上帝完全可以创造一个道德规则完全不同的宇宙。奥卡姆还批判:既然《圣经》未明确描述天使的内部结构,引入「等级」「本质差异」等概念既无必要,也违背神学对上帝直接性的强调。

他的本意从来不是推崇「简单即真」,而是在处理神学与哲学之间冲突时,为避免多余的形上实体设定(如柏拉图式理念、托马斯式天使等级1)所提出的思维节制原则。奥卡姆的贡献在于将这一原则系统化运用于中世纪哲学与神学辩论。他反复强调,解释现象时应优先剔除冗余假设,避免引入缺乏经验基础的形上实体。

奥卡姆剃刀的核心并非主张「简单即正确」,而是强调「如无必要,勿增实体」。这句话的「必要」不是主观判断的「是否容易解释」,而是客观上理论的经济性与解释力的平衡问题。换言之,奥卡姆并不是简化主义者,而是对逻辑结构进行自我约束。他的剃刀是一种「适度怀疑」的策略,而不是一把能杀死一切异议的绝对武器。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奥卡姆剃刀并非主张所有现象都应有简单解释,而是强调假设的必要性检验。例如量子力学虽复杂,但其数学框架(如波函数)能解释大量实验现象,因而符合剃刀原则;反之,若强行用经典力学附加特设假设解释量子现象,则违反剃刀。

奥卡姆剃刀的历史意义在于打破中世纪经院哲学对形上实体的迷恋,推动神学与哲学的分离,并为近代科学方法论奠定基础。它并非否定复杂性,而是要求每一个假设都需承担解释责任。但在后世的传播过程中,常常被误读为一种粗暴的认知信条:「解释越简单,越可能正确。」

剃刀不是证据,更不是证伪机制

这句「如无必要,勿增实体」被滥用于无数场合,特别是在网络中的哲学讨论中最为常见。典型如:「我们可以用自然规律解释世界运行,不需要假设神的存在。」听起来合情合理,但这是用剃刀跳过了整个神学、哲学与形上学的深层辩论。

一些人批评这种做法是一种「伪经验主义」的简化崇拜,因为它忽略了这样一个问题:自然规律本身为何存在?如何奠基?如何解释其普遍性与可知性? 这些不是简单用「因为它有效」就能打发的。因其表面上依赖经验观察,实则通过过度简化回避形而上学问题。例如,当科学主义用「自然规律有效」解释其存在时,实际上将「存在哪些规律」与「规律为何存在」混为一谈。

科学方法仅关注现象的可观察性,却无法解释自然规律本身的必然性。科学主义拒绝讨论自然规律的奠基,即规律如何从更深层的本体论结构中产生。经验主义主张「所有知识源于观察」,但自然规律的普遍性(如数学公理)本身无法通过观察完全验证。这种简化崇拜源于对传统形而上学的背离,导致科学解释陷入「工具主义」陷阱——只问「如何运作」,不问「为何存在」。

自然规律的存在性涉及两个层面:事实存在(存在哪些规律)与存在理由(为何存在规律)。科学主义将规律简化为「宇宙巧合」或「观察归纳」,无法回答为何规律具有必然性而非偶然性。这种简化崇拜倾向于规律主义,将奠基问题消解为「无效提问」,从而回避了形而上学的必要性。

正因为如此,科学主义无法解释自然规律的必然性与目的性,需回归形而上学基础。经验主义的知识论无法自洽2,因其预设了非经验的逻辑原则(如归纳法合理性3)。简化崇拜会导致对终极意义的忽视,例如规律为何允许生命存在或道德是否根植于自然秩序。

用奥卡姆剃刀否证各种未知的存在(灵魂、意志、神等看不见摸不着的存在),本质上是一种认知结构上的偷懒:它并不构成一个反驳,而只是以「更简单」替代了「更深层的解释」。所谓「简单」往往只是我们主观上对复杂性感知的失能,并不能构成终极尺度。

当代网络语境中,另一个与剃刀并驾齐驱的误用术语是「可证伪性」。某些自称「理性主义者」的人将波普尔的科学哲学简化为「不能证伪=无意义」,于是乎神学、心理分析、文学批评、文化研究等全都「被归入伪科学」。但他们忘了,波普尔只是提供了科学划界的一种方法论标准,不是知识合法性的终极裁判官。不是所有知识都必须服从实验室的逻辑,也不是所有意义都需经由定量指标来获得授权。若知识只能以可被证伪作为合法存在的前提,那人类经验的九成将被剃光,只剩一间空洞的实验室供自己使用。

简化的暴政——剃刀如何屏蔽现实的复杂性

剃刀的最恶劣滥用,常常不在学术辩论中,而是在公共叙事与心理应对中,以理性之名压抑复杂性之实。举例来说:

  • 当一名抑郁症患者因童年被父母情感忽视、缺乏安全依附与表达空间而崩溃时,有人用剃刀告诉他:「你只是想太多了。」
  • 当一个同性恋者因宗教、世俗冲突与身份压抑而长期自责时,有人说:「这只是荷尔蒙的问题,得怪你自己的选择。」
  • 当一个弱势群体面对体制性歧视而痛苦挣扎时,有人用剃刀裁决:「你过得不好,只能怪你不够努力。」

这种「简化式解释」背后,藏着一种深层的不愿承担共情的意愿,一种对于社会复杂性与人类精神性的规避。这不是理性,而是情感冷漠的外包装

心理治疗领域尤其敏感于这种「解释主义的暴力」。弗洛伊德梦的解析,荣格的原型理论,拉康的语言镜像理论,哪一个不是建立在庞大的理论体系之上?这些体系并不因为它们复杂而「多余」,它们之所以存在,是因为人类精神本身就不是可以简化的线性结构

科学真的「简单」吗?别自欺

那些动不动拿剃刀对神学与人文学科冷嘲热讽的人,往往自诩为「科学派」。然而,真正的科学,从不靠剃刀取胜

  • 量子力学不是简洁的,它充满了概率密度、不可测性和观察者效应;
  • 进化生物学不是简洁的,它涉及生态网络、突变机制与行为策略;
  • 神经科学不是简洁的,我们至今无法还原意识的起源、主观体验的编码方式。

事实上,科学最宝贵之处,不在于其「简洁性」,而在于其接受复杂性的勇气。奥卡姆剃刀在科学中作为「启发式工具」而存在,而非作为断言真伪的裁判法庭。

所以那些用剃刀在网络上做「真理鉴定师」的人,不过是拿着别人的工具在炫技而已。他们像孩子拿着菜刀玩大人游戏,以为一刀下去就是真相,其实剃掉的只是自己面对现实的耐心。

剃刀之后,还有什么?

奥卡姆的剃刀不该是遮羞布,也不是神启,而是在无限复杂中追寻秩序的哲学姿态。它的使用前提,是对世界深刻复杂性的尊重,而不是轻浮的抛弃。剃刀之所以美,不是因为它砍得多快,而是因为:在处理复杂之前,先去除浮夸。但浮夸去掉之后,我们仍需面对庞大、模糊、多义的人类经验——那才是真正的哲学起点。

如果用剃刀砍掉所有理解不了的东西,只是因为它们「不够简单」,那么最终会砍掉同理心、砍掉爱、砍掉悲伤,砍掉作为人的全部深度。剃刀不能让人通向真理,它只能让自己不迷失在废话中。但唯有愿意走进复杂,穿越痛苦,倾听多余,才可能成为一个真正活着的人。

注释


  1. 奥卡姆生活在中世纪,这个时期的哲学和神学辩论充满了大量的抽象实体和复杂的形而上学假设。柏拉图认为,物质世界背后有一个理想的“理念”世界,所有物质对象的存在都是对这些理念的反映。托马斯·阿奎那等神学家设定了一个复杂的天使等级体系,认为天使的存在有多种层次和分类。然而天使等级的体系并不是圣经中明确列出的内容,而是中世纪基督教神学家基于对圣经经文的解释和哲学推理提出的。
  2. 经验主义强调知识来源于感官经验,认为一切知识必须通过经验来验证。这种自我矛盾体现在:因为它要求通过经验来验证一切知识,但它自己也依赖于一些超越经验的假设。
  3. 归纳法是科学研究中常用的推理方式,它通过观察一些现象的规律性来推断普遍的规律。然而,归纳法本身并不由经验直接得出,它需要一种假设:即未来的经验也会遵循同样的规律。这种假设无法仅仅通过经验来证明,因此经验主义在理论上存在自洽性问题。

人生大事便利店——是没得选还是不敢选?

2025-08-24 17:09:47

便利店门口站着一个年轻人,手里握着十块钱,盯着货架上琳琅满目的零食——他想吃辣条,又想喝奶茶,顺便还在幻想如果能来根关东煮就好了。但十块钱是死的,胃容量是有限的,他最后坐在马路牙子上发呆,骂自己命不好,怪社会不公平,说选什么都没意义——“我根本没得选。”

这场戏很多人看过无数次。唯一的区别是,场景从便利店换成了恋爱、择业、移民、婚姻、生育……

我总是被朋友找去聊一些“人生大事”

这些“人生大事”真是琳琅满目:

  • 有人问我考研还是出国;
  • 有人纠结是继续做自己想做的还是接家里的产业;
  • 有人想出柜,但又担心家里人不给生活费;
  • 也有人谈了结了婚生活不幸福,问我要不要离婚,但是又担心离婚后没人赚钱养她。

在聊这些“人生大事”的时候,他们经常会把这个选择权抛给了我。这些交流有个共同点:他们不是来寻求答案的,他们只是想找一个人帮他们承担选择的责任。同时,我在这些对话里常常看到的不是理性地权衡利弊,而是“既要又要”的执念和“没得选”的哀号并存。他们的潜台词不是“我不知道选什么”,而是“我不想承担后果”。

便利店式人生:十块钱买全场

人的这一生就像文章开头的便利店,最后抱怨:“是不是命不好?是不是选项都太烂?”问题不是“没得选”,而是太贪了,自己不肯接受只能选择其中一种的事实。

  • 有的人选了大厂,后来被裁员,就开始说“当初不如回老家”;
  • 有的出国后孤独到抑郁,又想回头说“还是国内有烟火气”;
  • 有的为了结婚和现实妥协,几年后离婚又哀叹“真爱才是最重要的”。

听着他们复述命运的不公,仿佛每个人都是一个时代的受难者。但真相是,他们从未真正承认过“那是我选的”。

选择是自己的,后果是别人的。不想做决定,但想骂决定。一切不顺都能找到替罪羊:父母太传统,伴侣不体贴,工作太卷,资本剥削,体制僵化——反正不管怎样,都是“这个世界不让我活成我想要的样子”。

既想做决定的掌舵者,又想坐在船头说:“风向太差,怪我咯?”

把选择权拱手交出,是一种自我背叛

最让我疲惫的时刻,不是听他们抱怨结果,而是听他们一遍遍说:“你觉得我该怎么办?”这句话表面上是信任,其实是把选择权外包:如果你说“选A”,他们就选A;等A出了问题,他们可以来找你算账:“你当初说A的。”

如我在《替他人做决定的代价》中所表述的那样:想要的不是选择,而是免责。选择从来都不是多几个选项的事,选择的本质是承担。承担得起多少痛苦,就配拥有多少自由。但很多人并不是真的被逼到墙角才说“我没得选”,而是他们从一开始就只想要“选择不后悔的路径”,而不是“自己真正愿意承担的路径”。

抱歉,没有完美的人生,只有不后悔的人生。人生就是个带Bug的开放世界游戏,每一个选项都写着:“本选项一旦选定,无法读档重来。”如果真的没得选,根本不会有时间烦恼。焦虑,本质上是一种特权,一种还站在便利店里犹豫不决、幻想拥有所有、却又不愿花掉手里十块钱——供自己考虑的时间。

我写这些文字,不是为了讽刺谁。

我自己也曾是那个拿着十块钱想吃遍全场的人;
我也曾幻想别人能帮我做决定、让我躲过命运的重锤。

但后来我发现,每一次逃避选择的时刻,都是我在背叛那个真实的自己。人生大事的抉择从来不是选“对的”选项,而是选“愿意为之负责”的选项。能选的就大胆去选,不能选的就别再幻想“本可以”。当然,不选择也是一种选择,选择成为了那个站在便利店门口直到关门——两手依然空空的人。

如果此刻自己正在面对一个让自己焦头烂额的“人生大事”,不妨问问自己:是真的没得选,还是只是不敢选?

短视频里的中老年人,饭桌上的导师

2025-08-19 20:37:29

如果说一代人的青春是火焰,那么今天的中老年人,更多的是一堆潮湿的柴禾——燃烧不了,却总喜欢对年轻人指手画脚,仿佛他们才是火的主人。

中老年人中有一些人从小被一套扭曲的价值观体系所影响:嘴上喊着“牺牲小我,成全大我”,心里却盘算的却是“只要自家孩子能上岸,别人死活不关我事”。这种价值观往下传,就成了一种悖论式的遗产:年轻人被要求听话、顺从、努力、奉献,而他们自己却活得自私、利己、推卸责任。于是整整一代人长大后,心理创伤和焦虑被包装成了“代际矛盾”,却少有人承认:这其实是上一辈价值体系的烂账。

他们最擅长的就是寻找替罪羊。电脑是洪水猛兽,网络是精神鸦片,游戏是毁人不倦的妖魔。凡是年轻人能找到安慰的事物,都要被他们指责。可等到自己退休后,抱着手机一天能刷十几个小时的短视频,被低劣的算法牢牢套牢,甚至成了电信诈骗的头号受害者,却丝毫不觉得有问题。

先把账目摊开。社会曾把“网瘾”当“精神鸦片”,直至2009年官方明令禁止用电击“治疗网瘾”,才算在极端化的道路上踩了刹车。可十多年后,“游戏是精神鸦片”的标题又在大报网站挂出又匆匆撤下,给受惊的家长一点点情绪合法性,也给一些机构继续贩卖恐慌留了缝。这两次高调与急刹之间,是整整一代孩子的青春;家长在“救救孩子”与“教育责任缺失”的两难里摇摆,学校与一些机构用铁腕方式收拾复杂情绪,最后把失败甩给了游戏、互联网、乃至“西方文化”。

而数据从不站队,它只照出谁在“杀时间”。根据《中国网络视听发展研究报告(2025)》统计,短视频的人均单日使用时长156分钟,居所有互联网应用首位。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第56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网民里50岁及以上的约占三成;短视频用户规模超10亿,占总网民的九成之多。

截至2025年6月,我国网民主要集中在中青年群体,10-19岁、20-29岁、30-39岁和40-49岁网民占比分别为13.7%、12.8%、18.9%和16.3%:50岁及以上网民群体占为33.5%。

截至2025年6月,我国网络视频用户规模达10.85亿人,较2024年12月增长1490万人,占网民整体的96.7%。其中,短视频用户规模达10.68亿人,占网民整体的95.1%;微短剧用户规模达6.26亿人,占网民整体的55.8%。

也就是说,“刷短视频的叔叔阿姨”不是段子,他们是真实、庞大且活跃的用户群。所以,当一些长辈指着屏幕骂“手机害人”,转身在“民间神医”“情感导师”的直播间里疯狂打赏,这不是道德失败,而是信息饮食的失败,把高糖分、强情绪的内容当成了主食。

其中更尖锐的是情绪的传承。饭桌上的“要爱国、要吃苦”,在微信群里变成“抵制、喊打”的即时快感;对复杂世界的焦虑,常被变成黑白对立的道德指控。别急着把这叫“仇恨传统”,这更像一种低成本的自证清白:当结构让人无力,便需要一个廉价而响亮的正义姿势。这种由集体强化的道德盲点,不是某个人坏,而是环境诱发人群以为自己正义。于是,我们见到了一边在道德上要求年轻人“牺牲、顺从”,一边在日常里又把责任推给“平台”“学校”“社会风气”。替罪羊的仪式总要开始:先找一个对象(互联网、游戏、某个国家),把复杂的问题塞进去,再齐声松口气。这种“替罪机制”,在今天的互联网上几乎处处都充斥着。

当家长把一切归罪于“网毒”,就会错过真正该看的东西:家庭沟通的惯性冲突、评价体系的单一、以及少年自我叙事的贫瘠。把抑郁当成“任性”,把焦虑当成“抗压差”,比网络更先一步伤人。

也正是如此,他们的仇恨看起来十分廉价。既要在口头上无脑宣扬爱国,又要抵制欧美文化,表演式地喊几句“买国货”,转头却为了便宜一块钱,在某些平台上买来劣质食品、日常用品。对日本文化充满仇恨,但偷偷看日剧、买日本电饭锅的人,也恰恰就是他们。仇恨的本质不是原则,而是情绪发泄的出口,哪里容易宣泄,就往哪里吼。

思维局限是他们的标志性特征。他们常常把“社会整体素质”挂在嘴边,却从不反思自身。任何问题出现,总要找个“敌人”:年轻人不听话,媒体不正派,西方在渗透,资本家在压榨。唯独不可能承认,自己数十年间从未真正提升过认知,未曾建立过独立的思考能力。

这一群体在现实生活中,既是“被荼毒”的一代,又是“继续荼毒”的一代。他们是社会教育的产物,却甘愿把这份教育再喂给下一代。他们在被支配时痛苦,却在轮到自己时享受支配的快感。于是整个社会像是陷入了循环:愚昧被复制,偏见被延续,权威被伪装成经验。

年轻人的焦虑、抑郁、无力感,其实很大程度上就是继承了这份“烂遗产”。有人用“原生家庭”解释这一切,但家庭之外的社会环境,不正是由大批这样的中老年人共同塑造的吗?他们是道德绑架的传播者,是情绪化的煽动者,是社会保守性的根基。他们一边痛骂年轻人“不懂事”“玻璃心”,一边却又最容易受谣言煽动,最容易被不实信息带风向。所以问题的核心不是“中老年人如何落伍”,而是他们在落伍的同时还坚信自己掌握着真理。他们把狭隘当智慧,把偏见当正义,把无知当经验。而这一切,不断加深了年轻一代的心理负担。

无奈的是,在未来二三十年里,他们又会成为“弱势群体”,会被社会叙事要求“尊老”“敬老”。到那时,年轻人还得一边背负因他们而来的创伤,一边继续照顾他们的生活。这样的荒谬局面,本身就是一出黑色幽默。

写到这里,我并不想宣判“中老年人有罪”。相反,我更愿意把他们看成同样被机器与叙事驯化的受害者,代际的焦虑从未被真正安放。短视频刷到麻木、直播间里被收割、电诈短信里“快去加群”的召唤,这些都在说明:问题从不是“他们”,而是一个把人当作注意力矿脉的系统。

我也不打算把希望押注在“下一代更聪明”。我只反复提醒自己,别让批判沦为优越,别让锋利失了体谅。我们需要的不是把话说得更重,而是把结构说清:信息饮食要控糖,家庭沟通要减盐,公共叙事要学会“慢火”。当长辈把短视频关掉十分钟,孩子把游戏关掉十分钟,我们就从彼此的故事开始:谁在害怕、谁在逃避、谁在等待被理解。

如果一定要给这篇文字一个方向,那就是:人可以被喂养,但也能重新选择喂养什么。愿我们都别再把对方当作问题本身,而是一起把手伸进那台制造问题的机器里,摸清它的齿轮与脾气,然后关掉它最吵的那一档。

不安全感的堡垒,焦虑的牢笼

2025-08-10 17:52:00

有人把安全感当成奢侈品,偶尔用来犒赏自己;而我则像个末日仓库管理员,把它当成命根子,拼命往生活的每个角落塞,塞到没地方呼吸为止。别人觉得安全感是“让人放松”,我这版本的安全感,反而是另一种形式的窒息。

有人问我,为什么我总是对细节这么苛刻、对风险这么敏感。我想了想,可能是因为我一直生活在一个错位的世界。别人出生的时候,地面是平的;我出生的时候,地面就已经倾斜了。

小时候,我的安全感不是被“失去”的,而是从来就没有建立过。它不是某天突然塌的,而是我一开始就站在一个随时会塌的地方。就像一个人不会对一块悬崖要求稳固,因为自己知道那是奢望,自己能做的只是小心翼翼地走、不断地探路。理想中的童年,是父母的怀抱、确定的规则、无条件的保护;我的童年,是怀疑老师布置作业听漏了一个字的恐慌,是日常中任何一个细节出错都可能招致灾难的现实感。错漏的不是作业和细节,而是我对世界的掌控。

于是我学会了一个技巧:用控制来替代安全。控制是有形的,可以计划、可以执行、可以验证;而安全是抽象的,不可证明的。我开始用列清单、设防线、做最坏打算来安慰自己,只要我考虑到了每一个可能出错的地方,就能骗自己“我在安全的路上”。

后来学了一些专业知识,才发现各行各业本身就是草台班子,漏洞和风险到处都是。普通人遇到这种情况,会降低预期或者学会接受不确定性;我不,我是那种在洪水面前还想修一条更高的堤坝的人。于是我干脆转到安全相关的行业,把焦虑职业化。外人看,这叫严谨;我知道,这只是把我的生存本能变成了产出指标。在我看来,我终于找到了一个“焦虑正当化”的舞台,可以堂而皇之地把那套灾难预演与风险清单变成工作技能。

真正的问题在于,这种“控制型安全感”有一个致命缺陷:它不是在减少风险,而是在增加依赖。每一次防御成功,都会让我更依赖防御;每一次没出事,都会让我更确认,如果不防御,就会出事。这就形成了一种强迫循环:行为缓解了焦虑,缓解本身又反过来强化了行为。久而久之,我的世界里只有两类事:已经控制住的,和还没控制住的。

装修,就是这个循环的放大镜。

格式条款要额外签订列举出可能出现各种情况的补充协议,请靠谱的三方监理,施工细节一条条对照法律和行业规范,每日从早到晚在工地监工,水电开槽时我要盯着每一根钢筋的状态,电路必须入管且满足管内空隙,燃气必须有报警装置,厨房柜体必须通风,各种物品必须做好仔细的保护,尺寸与设计方案一遍遍地核对等等。这些都不是个人喜好,而是我赖以维生的生存法则。别人看似我是在装修房子,其实我是在修一座能抵御一切不确定性的堡垒,只是我没意识到,堡垒和牢笼的结构在建筑结构上几乎一模一样

这是一种错位的依附模式,当原本该提供安全感的关系(家庭、社会)失效时,人就会转向物理环境、制度规则、甚至仪式化的流程去寻求替代依附。这种替代看似可靠,因为它可控、可量化、可反复验证,但它的问题是,它无法回应情感上的缺口。就像你可以用钢筋混凝土筑一座城墙,可是你依然可能在夜里被孤独吓醒。

更深一层的问题是,所谓“安全感”本身就是一种幻觉。无论我做多少准备,风险依然存在,只是换了位置;无论我设多少防线,生活依然可以轻而易举地跨过它。可我的大脑拒绝承认这一点。因为一旦承认,我就必须面对那个最原始的真相:我根本没有能力让自己绝对安全,而这个世界也没打算让我安全。

这就是为什么,哪怕我已经被焦虑压得喘不过气,我也不会轻易松手。那种彻底的空虚,比焦虑更可怕。焦虑至少让我觉得自己还在做点什么;而空虚,是直接告诉我“其实你什么都做不了”。所以,总有人会劝我放松,说“你不必这么紧绷”。可他们不明白,对我来说,放松不是一种休息,而是一种暴露。我若真的放松,就得和这个世界摊牌,承认自己只是一个站在倾斜地面上的人,承认自己从未拥有过真正的安全感。那一刻,我可能会彻底崩塌。

也许这就是我的宿命:不断地在安全与焦虑之间筑墙,不断地在墙内外来回踱步。偶尔,我会想,如果有一天这堵墙自己倒了,会不会反而轻松一点。但我知道,我多半还是会捡起砖块,再砌起来。毕竟,一个习惯了在堡垒里睡觉的人,哪怕堡垒是牢笼,也不敢真的睡在荒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