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10-23 02:35:30
一年前,我从朋友那里继承了一批书,其中包括太宰治的《人间失格》和《津轻》。我很快读完了大名鼎鼎的《人间失格》,被深深震撼,人竟然能堕落到这种程度。为此我还特意去了解太宰治的生平,把这部小说当作他的精神自传。
最近准备处理一些书,才发现《津轻》一直没读。打算读完再送人,没想到翻开后得到了完全不同的体验。这本书的氛围一如它的封面,明媚的白色夹杂细碎的天蓝,有着回忆特有的雾霭重重,却难掩微光闪烁。最让我意外的是,太宰治在书中很幽默。这似乎也解释了为什么他女人缘这么好。单凭这本书的观感,如果在现实中认识他,想必是个风趣又博学的人。
故事很简单:长居东京的小说家回到东北老家,见儿时的朋友,在故乡漫步。这本受邀创作的风土志,记录的是太宰治1944年实际返乡的见闻。能把如此简单的行程写得层层推进,又自然融入风土人情,可见他的写作功力。
最打动我的是他与故人重逢的片段,还有不断出现的“配给酒”。战争末期物资配给,他每到一处都会问“有酒么?”战争的阴影淡淡笼罩在看似欢快的相聚之上。但这其实只是描绘战争苦难的隔靴搔痒。想到同一时期中国人的境地,再想到一年后日本战败,不禁感慨:即便太宰治信奉共产主义,痛恨自己的地主出身,纵使他敏感多思,终究难以完全超越自己的立场。
不过,书中与旧友重逢的描写确实动人,充满对人际关系的细腻观察。他刻意只写美好的部分,剔除了灰暗。如果说《人间失格》是刮骨刀,《津轻》就是温柔的腮红刷,轻轻一扫,镜中的一切都美好起来。老朋友重逢时最初的生疏,到对上暗号后的“一点没变”,时间造成的隔阂最终化作回忆共鸣的欢欣,读来甚至有些“爽文”般的治愈。毕竟身而为人,我们都渴望着不会被时间磨灭的纯真友谊。
然而合上书页,我不禁对这份被文学滤镜柔化的重逢产生了一丝怀疑。现实中的久别重逢,当真如此?
23年回国时,我鼓起勇气联系了一些旧友,结果每个人都让我若有所失。我一直以为,人除了社会角色,总还有属于“人”本身的部分。只要兴趣相投、思维相近,不管身份怎么变,总能交流。可重逢时,过去的朋友们都把社会角色长进了皮肉,只剩生疏。
太宰治能拥有那样的重逢,大概是因为他功成名就:既是大地主的儿子,又是知名小说家。反观我自己,十年前离开中国时就已痛失社会角色。如果回乡不报上什么响亮的名头,难免只能被当作旧桌椅处理。我们似乎早已习惯认为,只有成功的人才配被温柔相待。
同年,我回大阪时却是另一番光景。
原实验室的日本人朋友G请我吃旋转寿司。吃完出来,天微微暗,她把手搭在方向盘上问我:“接下来去哪?京都去不?”我说算了。她又问:“那奈良?还想去哪里都可以哦。”
我说算了。
那一刻真的快哭了,哪都不想去。那天下午她提前偷溜下班,我们已经去她家玩过,还一起去狗狗公园遛狗。
回去住的是朋友L家,抵达的当晚她给我煎了饺子。她是内蒙人,早上还给我煮奶茶。我说想去Nitori,她默默跟我去了。我看上一个大抱枕,她鼓动我“喜欢就买吧”,还找来压缩袋抽成饼子好让我带回美国。
我寻思,在大阪,我既不是大地主的儿子,也不是有名的小说家。
《津轻》写的是归乡,我却读到了人对“以真我存在”的渴望。我们终其一生寻找的,并非耀眼的头衔,而是一个可以安然卸下它的地方。真正的“津轻”其实并不在地图上的某个坐标,只在那些不需要头衔、不问成就、只凭心意相待的人之间。
2025-09-24 03:29:28
9月19日,烟火艺术家蔡国强在喜马拉雅山脉为品牌“始祖鸟”进行了一场名为“升龙”的烟花表演。活动后,舆论的批评声迅速涌来,主要集中在两点:一是对当地脆弱生态环境可能造成的破坏,二是活动审批过程的不够公开透明。事后,有专家指出此类烟花表演确实存在环境风险,现场证据也显示清理工作可能不到位。蔡国强与品牌方均发表了公开道歉。
网络上已有许多从环保和审美变迁角度出发的深入讨论。我对蔡国强本人了解不深,只知道他擅长烟花爆破艺术,并参与过北京奥运会的烟花设计。此事在短短几天内发酵成舆论热点,让我产生一个疑问:为何蔡国强能瞬间点燃众多“环保人士”对青藏高原生态的关注?仔细想来,我认为这件事的意义远不止于环保争议,它更像一个信号,标志着在当今时代,那个曾经被认为可以自由穿行的“全球村”正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日益高筑的壁垒。
几乎在同一时间,我们看到了美国特朗普政府提议大幅提高H1B(美国工作)签证费用,也看到了日本右倾的政治姿态转向。蔡国强的事件为何与这些政治经济事件共享同一种底色?答案或许就藏在他的个人身份里。蔡国强1957年生于中国福建,在日本成名,最终定居纽约进行艺术创作,多次因大型烟花爆破艺术作品获得国际奖项。他是一个典型的“全球化之子”,成功收割了中国崛起和西方市场的双重红利。
然而这种成功模式正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过去,中国官方希望向外展示一个繁荣、友好的形象,而西方世界则更期待中国艺术家能展现社会的“另一面”。蔡国强展现了高超的平衡术:面对西方,他常谈及“文革”经历,将烟花的爆破升华为对体制的反抗与个人创伤的疗愈;面对国内,则强调火药作为中国四大发明的传统,着力表现民族自豪与文化传承。此次的表演命名为“升龙”,作品本身无疑是想契合国内语境。可惜这次他并没有讨好到观众。
蔡国强的“翻车”并非偶然。在“逆全球化”的浪潮下,艺术家也正在被迫选边站队,原先左右逢源的空间正急剧缩小。他的困境,揭示了一个更深层的问题:当信任消失,对话不再,不仅商品和人员的自由流动受阻,连艺术所追求的普世价值与跨文化理解,也变得举步维艰。甚至“环保”这类本应超越政治的议题,也极易被工具化,成为各方进行身份认同斗争的话语武器。
我成长于一个经济蓬勃发展的年代,那时人们普遍相信明天会更好,“地球村”的概念让我们忽略了国际秩序本身的脆弱。疫情的冲击远超预期,停工停学的狂欢过后,是严峻的经济现实。为了转移内部矛盾,许多国家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保守与内向的政策。
政治的本质,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不断划分“我们”与“他们”。当资源充裕时,这种界限可以模糊;但当蛋糕无法做大,分配的矛盾便会激化,寻找“外部原因”就成了最便捷的出路。
蔡国强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在夹缝中挣扎的符号。遗憾的是,当下各国似乎都选择了收紧而非开放。这起发生在世界屋脊的烟花事件,如同一则寓言:那些试图照亮夜空的短暂绚烂,最终只留下了更深沉的争论与隔阂。
2025-08-28 04:30:04
最近有一个项目要结题了,但是缺少活体实验,老板就让我去底特律找合作方医学院做实验。我带了一个学生一起去。住在市中心,宾馆是医院的老师推荐的。四栋1890年的别墅豪宅改建成宾馆,还是历史文化建筑。早上阳光透过铅条彩窗,金绿光芒星星点点铺满楼梯口,雕花扶手两侧的白墙上挂着黑白的婚纱照,还有那个年代特有的不苟言笑的全家福。踩着地毯,穿过光影拾级而下,感觉自己仿佛穿越时光,也上流起来了。
真希望这是我的祖宅啊!照片上的婚纱美女要是我奶的话,我现在应该发达了。

第一天逛了一下底特律的动物园,两年前还在底特律地区工作的时候就有人向我推荐这个动物园。直到搬走了也没去过。反而是出差,就近玩了一下。中间的四天疯狂干活做实验,晚上吃吃吃。最后一天又去了dearborn的福特博物馆。去动物园和博物馆我们都是打的uber。有意思的是我问了司机,他们送乘客来很多次,自己却从来没有进过这两个景点。
中途的某个晚上见了一个去年毕业的学生,是好朋友,现在幸运地找到工作,还立刻抽中了H1B。按理说应该是事事顺心如意的,反而有点忧郁。再见面也不复往日读书时候的悠闲。毕业的时候愁工作,工作有了又愁工作签证,有工作签证又愁绿卡。啥都有了,开始愁人生好像没有规划,愁好像都没怎么好好旅游过。对此我只有四个字评价:欲壑难平。当然我自己也是。

还见了一个朋友,他是北美奔驰的高管,德国人,和美国老婆结婚了。他人很不错,开车带我们去了belle岛上转,还在downtown逛马路。他老婆边走还边还介绍小时候底特律的这里那里。底特律现在好起来了,大公司又搬回来了,街道也很漂亮。沿河的一百多年前的别墅开始炒起来了,地价高高的炙手可热。但日落之后,难免还是有街角小公园的黑人冒出来。我跟他说要不是他两,这辈子我也不敢想能在底特律dowtown走路闲逛。他送我到宾馆门口,说是感谢我喊他出来玩。确实,我非要联系他的举动很奇怪,毕竟中国人就是很少喊人出来玩的,怕麻烦。而且他都四五十岁了,我跟他有啥共同话题,一起玩啥呢。他肯定以为我有事跟他说,大部分人找他无非是为了工作,纯玩是罕见的。欲言又止,我只能开玩笑:要是我当上教授了一定跟你说。
一起出差的学生吃得好玩的也开心,做事也挺认真的。我问她怎么想来美国读书的。她说家里重男轻女,有个弟弟,就想自己出来混。有弟弟的人果然不一样,会说话会做人。不像我独生子女,眼盲耳聋的。
小时候看刻舟求剑的故事觉得这人真傻,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现在渐渐品味出一些意思,故地重游何尝不是一种刻舟求剑。
2025-07-19 03:40:30

七月初的时候是美国独立日,去年为了拍星星去了马克吐温森林公园,这次选择了密苏里南部,初心是为了看这个教堂。

教堂附近有一片溶洞,也是个州立公园。教堂建在山顶上,可以眺望下面的湖泊


教堂附近还有一座印第安人历史博物馆,我们没有进去参观。博物馆外阳台是一片水池和雕塑,还挺震撼。因为地势高,天空倒影在池水里,雕塑刻画了一位死在马上的印第安人,好像要迎着猎猎的风就要飞起来。

一走进教堂就感到极度的凉爽,美国人在浪费能源这件事上真的极尽所能。教堂外空调机组轰鸣作响,只是为了这片刻的宁静和清凉。透过落地玻璃窗可见外面的湖景,从高山上俯视,十字架 嵌在景色中,有点神性。

教堂还有个小二楼,俯视别有一番宁静自然的风味,和一楼的震撼不一样,反而有些林中探幽,自省的美。

从博物馆坐电梯下负一楼是一个酒窖,卖一些葡萄酒。
本来打算先参观溶洞,再在落日的时候看教堂。由于同行的伊朗夫妇抠门不愿意付钱看溶洞(40刀,包括一辆自己驾驶的高尔夫球车和博物馆门票),我们只能先看了教堂,就没什么内容了,总不能磨到落日吧。落日要八点半呢。于是就开车走了,先去找地方吃饭了。

根据谷歌地图选了个餐厅,结果在Ozark 学院里面,很神奇的学校,进去以后发现餐厅里面的吃的还有服务员都是学生。特地问了一下chatgpt,这个学院是私立的,但是特别之处在于学生不需要付学费。学校像一个小型社会,有各种学生经营的产业,所得的利润用来支付学费。所以这个学校别名hard work U.

学生做的草莓蛋糕,味道很好,不是美国其他地方那种很甜的甜点,味道正好。

用餐的时候外面正好开始落日了,晚霞很美。有些人去阳台上看日落。

这是进来吃饭的时候在学校里拍到的,养牛,很标准的黑白奶牛。

我们晚上下榻在附近的Brason小城,来之前有美国女生朋友跟我说这个城市特别浪漫,她想在这里结婚。我来了以后发现这里很多秀,灯红酒绿,还有游乐场。但是这不是纽约的那种现代的秀,而是有点像乡村大舞台,什么脱口秀、杂技、魔术,还有点唱歌。最离谱的是开放时间只到下午四五点。宾馆里面也都是这类宣传单。游乐场的内容也让人好像穿越到了过去,并不是迪士尼或者环球影城的大制作,有点像“梦核”视频里面的小过山车,恐怖鬼谷,装饰都很复古。查了一下才发现,这个“浪漫”并非我理解的“浪漫”。这座城市是老年娱乐中心,或者说中西部退休老美国人的娱乐中心,并不是年轻人的“浪漫”娱乐城。所以我看着感觉土土的,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吧。

宾馆房间内挂了一幅画,这就是传统美国人心目中最美的假期:森林,河边小木屋,烧烤,皮卡,带上自己的狗。

我们第二天就下榻了这样的完美度假村。奥沙克湖(Lake of the Ozarks)九曲十八弯,像龙一样盘踞在密苏里南部。它的湖岸密密麻麻全是毛刺一样的凸岛,这种人公开发形状是为了建更多的度假村。整个湖岸线比加州的海岸线还要长。

落日时分的度假村岸边。

太阳完全落下去以后我也下水,虽然我不会游泳,但是村里散落了很多游泳圈还有水上玩具,可以免费抓来玩。水上还有些摩托,每次过去的时候都会激起浪,我让岸边的朋友递了手机,躺在水上拍照。水暖暖的,很舒服。


第二天去了附近的一个泉水。美国的泉水与中文语境的的“泉”很不一样。这是一种地下涌出来的溪流,通常因为矿物质呈现蓝绿色,更接近九寨沟的那种水。密苏里很多这样的泉。

又一次参加了去年的同款项目:划船漂流。技术比去年提升了一些,转弯都没有撞的,中途还把船拉到浅滩吃喝休息。今年还是非常惬意的。新手伊朗夫妇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因为他们害怕水,又是第一次漂流,好多次搁浅撞岸翻船的。

登山俯瞰湖。同样的角度,根据河流形状可以分辨照片。这个山顶曾建造过一个城堡,只是后来烧毁了。

之前在密歇根Oakland我也见到过一个精心维护的城堡,那是道奇(车企)家族的城堡。实际上道奇因病去早逝,所以财产都留给老婆。老婆和新的男人结婚,生的孩子住在大城堡里。同样,这个城堡快建好的时候,主人大富豪在事故中去世,是他的儿子后来修好的,但是最后还是火灾中烧毁了,只留下这些石头墙。1930左右,美国富豪阶层都爱仿照欧洲在山里修大城堡。山上景色绝美,左侧是森林中缓缓而出的溪流,脚下是山崖和泉水叮咚作响,右手边是开阔的湖光山色。仅仅是站在城堡外俯瞰就美不胜收,让人不禁幻想如果在城堡内三楼眺望窗外一定会感觉自己很成功吧。可惜现在只剩下这些断垣残壁。这两个美国城堡让我唏嘘:人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活着的时候再有钱也没用。


参观了一个洞窟。密苏里州喀斯特地貌很多洞窟,这个是网上评分最高的。参观以后感觉有点…意犹未尽,太小了,参观时间也太短了,主要都在解说。这个洞之前是私人买下地以后发现的,主人想了很多方法开发洞窟,包括酿酒藏酒、种蘑菇什么的。我觉得规模还是小了,不够惊艳,不能和桂林相提并论。

返程路上看到路边有人把草坪做出了川普的名字,以示支持。红州就是这样子的,这里的人都非常热爱川普。他们没怎么见过外国人,小孩子还会好奇盯着我们看。这里没有中餐馆,也没有什么外国食物。宣传主打信教、爱国、勤奋。红州和蓝州的人非常不一样。美国是一个标榜“自由”的国度,但是自由的权利总是给本国国民的。国民的定义在一次次的移民潮中不断冲突调整修订,保守红州就是初代移民捍卫自己的阵地。
2025-06-14 02:44:25
前两天去理发店,等位的时候进来个亚洲男人。五十多岁,精神头挺好,个子高高的,有点发福,穿得很体面,一看就是学校教授。他一进门就和店里帮工的中国女人说起了中文。
我记得以前这家韩国理发店,除了老板娘,帮工的是个韩国大婶,不知怎么最近换成了中国人。教授哥显然认识她,还问她怎么在理发店干活。
我虽然刷着手机,耳朵也没闲着,听了个大概。
这女的是营养学博士,之前在明尼苏达工作,跟老公C结婚搬来这里后没事干。本来想和朋友合伙开中餐馆,结果没人愿意去后厨轮班,只好作罢。最近理发店的韩国大婶回韩国了,她就来帮忙。她老公C可能在学校工作,认识这个教授M。M是机械工程系主任,快退休了,在外面有公司,正想办法让C夫妇投资。
M一个劲儿吹他的烘干技术,说是能烘干海藻还省电,营养也不流失。女的开始半信半疑,后来慢慢被说动了,俩人越聊越热乎。
这要是在火车站,我肯定觉得他俩是一伙的骗子,就等我这个坐在旁边的人问”怎么入股”。但这是在大学城唯一的亚洲理发店,所以看来看去,只能是M在忽悠这女的掏钱。
我冷眼旁观,继续刷小红书。
M教授越说越来劲,张口就是”美国18亿木材烘干市场”。等等…木材烘干?他又说:”我现在跟一个做传感器的教授合作,他们做的传感器能插在木头里连续测温度。”
坏了,骗子同伙竟然是我自己!今年新来的伊朗学生就在做这个木头温度传感器。我问他怎么突然搞这个,他说老板让做的。后来他跟我说那玩意儿根本不好使,用一次就坏。老板说没事,测一次扔一个就行。他还问我要铂金纳米颗粒,我给了点买来的商用催化剂让他自己喷。他问我喷多少,我说我也不知道,让他自己查文献。
就这么个破玩意儿,经过几个教授一包装,居然在外面拉投资。
理发店真是现代版”骡马大浴场”,来得越勤快,打听到的消息越多。虽然大多没啥用,但好歹能从另一个角度看看我们骡马身上发生的事。
上次来就碰见L教授,他是我老板的合作者,心脏科主任,学校明星医生。他一进门,老板娘问他:”L医生,搬家的事怎么样了?”
我一惊:”L教授你要走?”
L说:”对啊,你们老板没跟你说?我跟他说过了。房子挂出去三天就卖了,整个组都跟我走。”
“去哪儿?”
“隔壁省大学。”
我懵了。我老板来这个学校就是因为要和L合作。L走了,血样怎么办?合作项目不就黄了?…不过我老板一个字都没提。反正我也不做那个项目。倒是那个做项目的学生,老板本来死活不放她毕业,后来突然就让她走了。
“我老板可是冲着你才来的,你就这么走了?当初不是你邀请他的吗?”
“哈哈哈,情况不一样了。现在这儿不支持科研了,形势不太好。”
又随便聊了几句,他理完发走了。
去年十月我开始申请美国教职,投了一堆材料。就一个普通公立学校让我去面试,最后也没给onsite机会。一方面我文章少,另一方面在美国没人脉。现在的老板还在我找工作这事上各种使绊子,怎么看都不是个好时机。
后来川普上台,经费大砍,学校招聘直接凉凉。本来大佬们吃完肉还能剩点汤,现在汤都没了。每周都能听到更坏的消息。一开始老板说:”没事,就砍点行政经费。”后来说:”没事,就砍了二氧化碳和电池的经费,我们不做那些。”再后来变成:”就是在审查,不一定停项目。”
四月份和DOE开完项目会,之后就被无限期搁置了。最新消息是:负责我们这个项目的对接人员已经被裁了,在家待着。老板原话是:”不影响,有什么进展我都发她私人邮箱。”
您听听,这像话吗?
衙门都撤了,还办什么案。
听说最近大城市都在游行反川普,对我们这个平静的大学村没啥影响。我之前经常被美国这环境影响心情焦虑,每一天都不知道下一天会如何。这里颠簸又混沌,是投机主义者的天堂。
我问韩国老板娘:”你觉得最近经济咋样?”
她是信教的,说:”特别好!一天比一天好。主会保佑我们的。”然后拿出一套直销的”积雪草”护肤品要卖给我,还想拉我入伙。我一边说”不错不错,是个好生意”,一边想起十年前国内理发店常见的”完美芦荟”洗发水。
去年老板娘生意好到约不上,看来今年经济确实”不错”,都搞起副业了。
2025-04-05 00:58:34
昨天跟老板去了学校的一个生物医学的中心,正好参观了那边的老鼠房。
老鼠房就是集中饲养实验用动物的地方。我虽然知道做生物医学的人大多用老鼠,也知道老鼠房,但是我从来不愿意去打听,更不用说是参观了。生物课题周期长,复现难,出成果更是以数年为计算单位,是我一点也不愿意沾染的领域。奈何现在的老板做相关课题,也就摊上了参观这档子事。
一开门就是浓烈扑鼻的鱼虾的味道,直冲脑门。他们纷纷解释说是老鼠食物的味道,真是一秒也不能忍受,太令人作呕了。合理怀疑不只是鱼虾,养动物再干净多少有些体味的。老鼠在小盒子里,密密麻麻放满了架子。介绍的老师说:这就是老鼠的旅馆,没什么的。
外面走廊上正好路过两架空盒子,送去清洗房——谁家好“旅馆”住两天要你命?
我没害过老鼠,但目前有两只为我而死。第一只因为我发明了一种测试的方法,老板让我去眼角膜上试试。找了合作的眼科中心的老师,那天他拿出来一只老鼠,一捏一挤,取了它的眼睛。活的眼角膜剥出来,养在培养皿里,我不过试了两三分钟,就发现检测方法不能适用活体眼角膜。没有数据,也无进展。
第二只依然是为了试用我发明的那劳什子检测方法。这回阵仗可大,五个人围着。做手术的医生把老鼠脑子用电锯切开,助手在旁边吸血水递工具,乒乒乓乓忙了一下午。显微镜递给我,让我看耳蜗找到了,老鼠全麻着,脑壳开着,躺在手术台上,身体还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我连好电极,让医生帮我把电极插进去,医生满头满身都是汗,没好气地直接走了:你要插什么,弄什么,自己弄去,反正要找的地方也都已经给你找到了。
助手捧着毛巾水,急急追出去照顾医生。100微米粗细的电极插老鼠耳蜗,我插了两遍,一看到老鼠微微眯着眼看我,血淋淋躺着,实在手抖的厉害。最后让电极制作组的男博士做了这个固定电极的工作,我去电脑上控制测试了。
结果还算好,这只老鼠没白死。
为我而死的老鼠目前也只有这两只。我爱养动物,实在下不去手。但我读博时有位生物的好友S,最爱在吃午饭的时候跟我细数今天杀了多少老鼠,怎么杀的,如何敲掉老鼠前指后趾标记号码。我不爱听,她恶趣味,偏要细说。她做基因工程,经常提到过修改某基因的老鼠确实变聪明了。
去过老鼠房之后,忍不住问起另一位还在日本做生物的好友L,是不是老鼠房都这么大味道。她说她那边还行。又说自己下个月要去英国一个月,老鼠还没找到人照顾。我想起家里鹦鹉:要是我还在日本,可以帮你养。
她:我有四百个老鼠。
我:…
看来她也杀了不少,只是不说。倒显得我矫情了,对于生物人而言不过是样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