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9-13 05:40:00
Recently, a friend persistently labels me as a 'leftist'. I suspect this label serves more to reinforce his own political identity than to accurately describe mine.
However, I have to say, unfortunately, I am a classical liberal.
As a classical liberal, I believe that protecting individual rights and upholding the rule of law form the foundation of a just society. Free markets and limited government represent the most effective means to maximize both personal freedom and societal welfare. This philosophy recognizes that voluntary exchange and competition, within a framework of clear rules and property rights, generate prosperity while preserving human dignity.
Yet, classical liberalism is not dogmatic. It recognizes real challenges like market failures, information asymmetries, and inequality. When markets fail to produce optimal outcomes due to monopolies, externalities, or genuine public goods, targeted interventions may be necessary. The key is to ensure that these interventions are proportionate, evidence based, and aimed at restoring market mechanisms rather than replacing them whenever possible.
This nuanced approach defies simple left right categorization. Classical liberals may support progressive taxation to fund essential public goods while opposing excessive regulation. They might advocate for strong antitrust enforcement while championing free trade. They often defend civil liberties against both corporate overreach and government surveillance.
In fact, I believe reducing any individual to a simple 'leftist' or 'rightist' misses the point entirely. Human beings are so complex, how do we define a man as a leftist or rightist? It's quite common for someone to hold left-leaning views on certain issues while aligning with the right on others. We each hold views that may align with different parts of the political spectrum depending on the issue. A person might support market solutions for economic efficiency while advocating for strong social safety nets for moral reasons. They might champion individual liberty while acknowledging the need for collective action on climate change.
This complexity is not inconsistency. I must point out that it reflects the multifaceted nature of both human values and societal challenges. The world, as I have noted before, is beautifully multifaceted precisely because it can accommodate all things while maintaining its own natural order and rhythm. Political wisdom lies not in forcing this complexity into rigid ideological boxes, but in finding principled ways to navigate it.
Classical liberalism offers such a framework: one rooted in respect for individual dignity, skeptical of concentrated power whether public or private, and committed to institutions that allow diverse perspectives to flourish through peaceful exchange and democratic deliber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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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9-07 03:49:00
法眼文益禪師參訪羅漢桂琛禪師。
一問:「上座此行往何處?」
答:「行腳去。」
再問:「行腳作甚?」
答:「不知。」
桂琛云:「不知最親切。」
法眼當下有省。
近來細讀此段公案,頗覺有味。
世人每以為「知」能近真,孰料「知」一旦成執,便以觀念隔開現實。求學之道在「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其要旨固在消除無知,然仍須明辨。
「無知」是能力與意願的缺席,而「不知」是界限感與開放性的並存。前者閉塞世界,後者把世界還於當下。
禪宗言「親切」,非世俗之溫潤如玉、彬彬有禮,實乃直面宇宙實相而不為概念所蔽。吾人之「知」多來自既定框架,如戴有色眼鏡觀世間萬象,豈是本來面目?
卡爾維諾嘗言:
我對任何唾手可得、快速、出自本能、即興、含混的事物沒有信心。我相信緩慢、平和、細水流長的力量,踏實,冷靜。
此語正點出「不知」之真義。非信馬由韁之隨意,實需極大定力之修行。真正的「不知」要求我們克制大腦急于歸類之衝動,耐心觀察,靜心傾聽現實本身之聲息。
法眼的「不知」,便是放下對行腳之種種預設——不為抵達某地,不為成就某事,只是純然地行走。此純粹狀態,反令其心扉洞開,得聞妙諦。若其心有既定目標,恐難領會「不知最親切」之深意矣。
現今,吾輩較前人更易陷入「知」所建構的幻象。AI 使人誤以為資訊等同理解,社交媒體令人混淆觀點與智慧。然真正之般若,往往來自知曉何時當放下所知,重新面對實相。
是故,「不知最親切」既非反智,亦非逃避。乃對真實之忠誠,對隨時被現實修正之勇氣。以此姿態面對工作、學問、人倫,便可發現,最為親切者,是那份願意重新開始、持續學習之開放心境。
正如維特根斯坦所言:「凡不可言說者,必須保持沉默。」(Wovon man nicht sprechen kann, darüber muß man schweigen.) 然於此沉默中,恰蘊含最豐富之可能。
當下如是,便是「不知最親切」。
2025-08-31 04:58:00
晚上和泽泽一边听歌,一边聊天,不知怎么就聊到了小时候上网的事情。
记得我们家是 2000 年左右,组装的第一台电脑。父亲的一个同事带着我们去组装,他是那个年代少有的电脑高手。那时电脑分为品牌机和组装机,父亲选择了后者。不过,真正改变我生活的,是 2003 年家里终于接入了互联网。
那时还是拨号上网,不过已经比早前在哥哥姐姐家连网方便许多。他们还需要真的拿起电话来拨通一个号码,听着「滴滴滴」响几下之后网络才能连通。而我家上网时,中国电信已经有拨号软件,打开后点击连接就行。
印象中,学校是在三年级开设的微机课。第一节课老师就开始教我们用 Windows 的画图工具画圆形、矩形、线条,学习配色。后来还学了 Flash 动画。现在可能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什么是 Flash 动画,但那个时候我们玩得不亦乐乎。有一次元旦联欢,我们班就是用 Flash 制作了动画播放。
家里没有网络之前,我并不热衷玩电脑。除了偶尔玩一下《帝国时代》《仙剑奇侠传》这样的单机游戏,更多的时间是小霸王学习机上玩《超级玛丽》《魂斗罗》等。家里对我玩游戏采取了放任的态度,这也使得我几乎没有和同学去过游戏厅、网吧,以致我长大后依然对游戏厅心向往之。
最早练习打字和背英文单词,也是在小霸王学习机上,这可能是唯二能体现它是学习机的地方。
家里能上网后,我自然也像其他小伙伴一样开始玩网游。所不同的是,他们玩的是 CS 或者传奇,而我玩的是梦幻西游。这是我玩得最久的一个游戏,一直玩到 2014 年或 2015 年。想想很可怕,一说起十年前我还总觉得是 00 年代,而实际上 2009 年距今都已经 16 年了。
玩梦幻西游需要买点卡,也让我经历了人生第一次网络诈骗。在一个游戏论坛里看到有人说他卖的点卡比官方便宜,只需要给他充值 Q 币。零花钱不多的我自然心动。恰好我有很多家里给我的 IC 电话卡是可以充 Q 币的。我就用这些 IC 卡给那个人充了 Q 币,结果充完之后他就消失了。
这次被骗的经历让我对网购产生了一段时间的戒心与畏惧。当时中国还有 eBay,家人偶尔在上面买东西,我总会提醒「看不见摸不着的,小心被骗」。家人还夸我有安全意识,孰不知我那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回想起来,那个年代的互联网与现在最大的区别,恐怕就是它的开放程度与自由度。例如,我很早就开始用谷歌搜索,没有屏蔽词。还有最早的 QQ 秀、电子宠物其实是在雅虎上玩的,QQ 后来才上线这些功能。我的第一个电子邮箱就是雅虎的,因为觉得 “yahoo” 比 “gmail” 帅气。
QQ 我也注册得很早,不过老是忘记密码,陆陆续续注册过好几个。那个年代即时通讯软件层出不穷,微软的 MSN、雅虎通、飞信……但最终都没能撼动 QQ 的江湖地位。
早年的互联网生活必然少不了逛天涯论坛、西祠胡同这样的 BBS。百度贴吧这种后来者,始终被我们这样的「遗老遗少」瞧不上眼。天涯的一些帖子,在当时那个资讯还相对匮乏的年代,极大的丰富了我的视野。
此外,看电影也是必不可少。那时候还没有「版权」这一说,有很多电影资源站提供在线观看。当然都是些「正能量」的电影,少儿不宜的还是得去电驴下载。在那个网站上看得最多的是郭德纲的相声,那时候还叫「北京相声大会」。年轻的郭德纲是真的拼,段子也是真的好,新的相声层出不穷,不像现在几乎每场演出都是翻来覆去那几段。
周末,全家坐在电脑前看郭德纲,一边看,一边乐。我很怀念那个时候,已经很久没有跟父母一起坐下来看电影了。
博客刚进入中国的时候,有各式各样的博客网站,我注册过一些。毫不自夸地说,我是实打实写博客的老人。大浪淘沙的年代,博客网站陆续凋零后我转战到了新浪博客,之后又在 2012 年用 WordPress 搭建了第一个个人博客网站。后来几经迁移,目前停留在 Bear Blog。
我也很早就知道了 RSS,甚至在 Google Reader 出现之前。契机好像是为了弄清 RSS 图标是干什么的。后来用了 Google Reader 很多年,直到它关闭。虽然工具换了一个又一个,但我还是一直将 RSS 作为最主要的信息源收集工具。
或许正是因为很早接触到开放的网络、国外的网站和博客,催生了我的写作习惯。如果要找源头的话,现在我在互联网上的行为方式——写博客、用 RSS、追求开放的信息源——都能追溯到小时候最开始接触互联网的时候。有些行为模式是小时候建立的,然后没头没脑地一直坚持下来,现在想想,也挺有趣。
这也是为什么我觉得家里的孩子们——我的弟弟妹妹们,甚至下一代——他们所接触的互联网跟我那时候不一样,让我感到某种遗憾。我那个时候还有幸接触过自由开放的互联网,他们没有。当他们开始上网时,中国的互联网已经开始封闭。那种在无边界的网络世界里自由探索的快乐,那种接触多元信息源后视野被打开的震撼,恐怕他们很难再体会到了。
不过,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网络记忆吧。也许在他们眼中,我的怀旧,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想当年」。
2025-08-17 23:12:00
前段时间四川省江油市发生了令人痛心的校园霸凌事件。我一直在关注,却不知该如何评论。尤其是当事态演变到暴力机器出场之后,更感无力。
不过这件事和之前发生过的多起校园霸凌事件一样,再度勾起了我一段深埋心底的耻辱的记忆。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应该写出来,也应该发出来。
这句话写出来似乎是为我自己开脱,减轻内心的愧疚。我没有主动参与过校园霸凌,但我曾是一个被动的参与者,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一个懦弱的旁观者。
初中的时候,班里有两位女生,家境贫困,学习成绩也不理想。其中一位女生非常努力,但成绩始终上不去;另一位曾经努力过,但因为看不到希望,最终选择了放弃。
青春期的残酷在于,它放大了所有的差异。当其他女同学开始注重打扮、谈论时尚和明星时,她们连一双像样的鞋子都买不起。那个时候,上学都是要穿校服的,而能够显示自己「物质实力」的方式也就是鞋子了。贫困不仅剥夺了她们的物质条件,更让她们在心理上筑起了高墙。自卑让她们选择了自我隔离,而这种隔离又进一步加深了同学们对她们的排斥。
孤立很快演变成了欺凌。虽然仅限于语言暴力,并没有肢体冲突,但语言的刀锋同样锋利,甚至更加残忍。
而我,作为当时的班委,选择了沉默。
有一天放学后,我从文具店出来,看到一群同学聚集在街边的面馆门口。他们围成一圈,边说边笑,甚至还有些污言秽语。我走过去凑热闹,才知道他们又在欺负那两个女生。
我当时和同学们一起笑了笑,显得我很合群,然后转身离开。
这个画面成了我心中的一根刺。即便已经记不清她们的名字和样貌,但我在那个黄昏的怯懦却清晰如昨,时时鞭笞着我的良心。
我无法改变过去,无法回到那个黄昏,或许再见到那两位女生,我依然没有勇气对那两个女生说一声「对不起」。
然而,每当看到类似的事件时,我都会想起那个黄昏的懦弱,那个为了自保而转身离开的自己。
2025-08-05 02:57:00
听人说:「人生如建塔。」刚开始还觉得浓浓的「鸡汤」味道,却又越咂摸越觉得有道理。
可不可以这样说,我们每个人,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成了一个建筑师?只是,这个建筑师有些特别:工地是预先划定的,材料是随机配发的,工期是不确定的,而图纸,需要自己去画。
这让我想起十多年前接表弟放学时,他向我分享在学校玩积木的心得。有的小朋友分到的乐高,色彩鲜艳,形状规整;而有的只有几块磨损的木头,边角都不太齐整。但奇怪的是,最后搭出来的东西,精彩程度往往和材料的好坏没有必然联系。有人堆出平庸的方块,有人却搭出了奇妙的结构。
在人生这场建筑游戏里,什么是我们能够掌控的,什么是必须接受的?
显然,有些东西是改不了的。基因决定了我的身高上限,出生地决定了我的母语,时代背景决定了我会遇到战争还是和平。这些就像地基,我可以在上面建造,但不能把它们挖掉重来。
但同样明显的是,有些东西是可以塑造的。例如,知识可以学习,技能可以训练,性格可以打磨,关系可以经营……这些就像可以自由使用的建材,虽然获取它们需要努力,但至少努力是有用的。
更有意思的是那些介于两者之间的东西。比如童年经历,它已经发生,无法改变,但我对它的理解和诠释却可以不断更新。父亲曾语重心长地说,同样的贫困童年,有人看到的是匮乏,有人看到的是简朴;有人记住的是饥饿,有人记住的是分享。记忆的砖块还是那些砖块,但可以选择用哪一面朝外。
说到选择,这可能是整个建塔过程中最关键的部分。因为塔可以有无数种建法:可以建成碉堡,坚固但封闭;可以建成灯塔,高耸而孤独;可以建成钟楼,定点报时;也可以建成了望塔,专注远方。
选择建什么样的塔,本质上是在选择什么样的人生。而这种选择,往往通过我们的价值观来体现。
我曾问过一位耄耋之年依然勤奋工作的科学家:「您到这个年龄了,为什么还要这么拼?」他想了想说:「年轻的时候没有赶上好时代,三反五反、文革,耽误了太多时间。现在我头脑还清醒,生活能自理,干嘛要歇着呢?」这是他的核心价值——对时间的珍惜和对事业的执着。所以他的塔建得很高,为的是在有限的生命里创造更多价值。
我也问过一位常年旅行的作家:「你为什么不安定下来?」她笑着说:「我想在死之前,看遍这个世界的美。」这是她的核心价值——体验。所以她的塔建得很宽,每一层都是一扇窗,望向不同的风景。
我还在云南的大山深处问过一位乡村教师:「你有想过回城里吗?」她沉默良久,目光望向远山,缓缓却坚定地说:「这里是我的家乡,还有那些渴望知识的孩子。我希望他们都能走出这片大山,出去了就不要再回来。」这是她的核心价值——责任与传承。所以她的塔建得很稳,深深扎根在那片土地上。
三个人,三种价值观,三座完全不同的塔。谁对谁错?都对。因为价值观没有标准答案,只有是否忠于自己的选择。
但选择之后呢?是不是确定了方向,塔就会自动建成?
当然不是。任何宏伟的构想,如果不落实到一砖一瓦的堆砌上,终究只是空中楼阁。这也就是为什么需要切实的行动。
行动可以很大,例如,辞职创业、结婚生子、移民他乡等。这些像是在塔上加盖整整一层,会显著改变塔的高度和形状。
行动也可以很小,例如,每天跑步五分钟、睡前看两页书、给父母打个电话。这些像是在缝隙里填充砂浆,看似微不足道,却让整座塔更加坚固。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来越欣赏那些懂得「小建筑」的人。他们不急于建造摩天大楼,而是耐心地、持续地、一砖一瓦地往上垒。就像那些坚持写日记的人,几十年如一日地记录生活的点滴。看似平淡无奇,实则是在建造一座记忆的高塔。待到回首时才发现,每一个寻常的日子都是不可或缺的砖石,共同撑起了生命的重量。
当然,建塔的过程绝非一帆风顺。风会来,雨会来,地震也可能来。有时候,辛苦建好的几层可能会坍塌,不得不推倒重来。
这让我想起日本的伊势神宫,每二十年就要拆除重建一次。不是因为旧了,而是为了传承技艺,也为了提醒人们:没有什么是永恒的,但正因如此,每一次建造都值得全力以赴。
人生的塔也需要定期检修。读一本书,可能会发现某个结构的缺陷;遇一个人,可能会看到新的建造可能;经一件事,可能会调整整体的设计。
但这里有个陷阱:过度修改。
我见过一些人,总是在推倒重来。今天觉得应该建座学术的塔,明天觉得应该建座商业的塔,后天又想建座艺术的塔。结果一辈子都在打地基,从来没有真正建起来过。
也见过另一些人,过分执着于最初的设计。明明环境变了,需求变了,能力也变了,却还是按照二十岁时的图纸在建造。结果建出来的塔,既不适合现在的自己,也不适应当下的世界。
真正的智慧,是在坚持和改变之间找到平衡。核心结构要稳定,但具体形式可以调整。就像一棵树,根要扎得深,但枝叶可以随季节生长凋零。
学建筑的同学告诉过我一个细节:真正的建筑大师,在设计时总会留出一些「未定义空间」。不是疏忽,而是刻意为之。因为他们知道,生活会带来意想不到的需求,与其把一切都规定死,不如留出一些可能性。颇有一些国画中留白的意蕴,不是吗?
人生的塔其实也需要这样的留白。不必把每一天都安排满,不必把每个空间都定义清楚。留一些时间给偶遇,留一些空间给惊喜。有时候,最美好的建筑,恰恰出现在这些留白里。
写到这里,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我们一直在说建塔,但为什么是塔?为什么不是房子、桥梁或者其他什么建筑?
也许是因为,塔有一种独特的意味。它不是为了居住,不是为了通行,而是为了眺望、为了指引、为了标记存在。塔是竖立在大地上的一个感叹号,宣告着:「我在这里,我曾在这里。」
而这,可能正是人生的意义所在。不是为了到达某个终点,不是为了完成某个任务,而是为了在有限的时间和空间里,建造出属于自己的独特存在。
每个人的塔都不一样。有的华丽,有的朴素;有的高耸,有的敦实;有的笔直,有的倾斜。但只要是用心建造的,都有其独特的美。
最后,让我用赵州和尚的一段公案来收尾。
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
师曰:庭前柏树子。
曰:和尚莫将境示人?
师曰:我不将境示人。
曰:如何是祖师西来意?
师曰:庭前柏树子。
不必等到塔建成才有价值,建造本身就是价值。
用手上的材料,按心中的图纸,在脚下的土地上,一砖一瓦地建。不必羡慕别人的高度,不必担心自己的速度。只要在建,就是在活;只要在活,就是在创造意义。
而当某一天,能够后退几步,看着自己的塔在夕阳下投下长长的影子,会发现:原来意义不是找到的,是建造出来的。
塔,就是我存在过的证明。
2025-06-07 20:33:00
不知生病的缘故,身体虽然机能衰退,但心思却活泛了起来。可能生命这种物质现象也符合能量守恒定律?
太史公在给任安的信中有这样一段:
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底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
古圣先贤们想来也是在身体衰退、受限的情况下才成就了这些不朽之作。
生病总是痛苦的,但痛苦本身是什么呢?用佛家的话讲,是对这一期色身的执着,没有参透「无常」与「无我」,没有建立对「空」的认知。
与近来也抱恙的朋友聊天,他说最让他郁闷的点在于,肉身的不适让他觉得很累赘,更让他痛苦的是,明明把事情都分析得很清楚,把思维都看透了,还是跳不出枷锁。
这便是一种典型的执着。而我所陷入的是另一种执着。
身体痛苦的时候,我告诉自己不要执着于感觉。然而,痛苦本身还是客观存在的,因为虽然我可以通过主观意识去调节对痛苦的感知,但在客观上,痛苦并不会就此消失。那么,到底是我在感觉痛苦,还是痛苦在让我感觉呢?
换句话说,这个「我」到底是什么?
在过去的一周里,我还思考了另一个相关的问题——思考我的思考。
意思是说,我不仅思考外部世界、内部世界,思考事物,思考自己、思考他人,还能够主动地审视、分析并质疑自己的思考过程,包括自己的认知、信念等等。
因为当一切都可以被怀疑时,唯一不可怀疑的其实就是我正在思考这一动作,这个事实。即使我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思考,那也必然有一个在怀疑、在思考的我的存在。这也是笛卡尔所说的「我思故我在」。
但这里又产生了一个悖论:如果我可以思考我的思考,那么是谁在思考?是第一层的「我」,还是第二层的「我」?如果存在一个能够观察思考过程的「我」,那么这个观察者本身又是什么?
佛家倒是对此有更为彻底的解构。所谓的「我」不过是五蕴(色、受、想、行、识)的聚合,如同一辆马车,拆开来看,车轮是车轮,车厢是车厢,车轭是车轭,并没有一个独立存在的「马车」这个本体。同样,当我们仔细观察时,会发现并没有一个恒常不变的「我」,只有刹那生灭的身心现象流。
这种观察让我想起了另一个经验:在深度专注或冥想的状态下,主客、能所的界限会变得模糊。没有了「我在思考」,只有思考本身在发生;没有了「我在观察」,只有观察在进行。在彼时彼刻,平日里牢固的自我感会暂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广阔而宁静的存在感。正如《心经》中所说的「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那么也许,平日里所执着的「我」,本来就是一个虚构?
然而,问题又来了,既然如此,何必要吃药,何必要治疗呢?
这让我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不过很快我就反应了过来,这是「毕竟空」而非「真空假有」。举例来说,一个演员知道自己只是在扮演一个角色,但他依然会认真对待这个角色,努力把戏演好。不是因为他认为自己就是那个角色,而是因为这样做本身就是对生命、对存在的尊重。
照顾这个身体,不是因为「我」拥有它,而是因为它是因缘托付给我的一件珍宝。治疗疾病,不是为了延长「我」的存在,而是为了让这个生命载体能够更好地完成它的使命——造业与消业。
如此我似乎更理解了圣严长老的临终偈:
无事忙中老,空里有哭笑。本来没有我,生死皆可抛。
也许这就是「本来面目」,意即不是哪一个特定的「我」的面目,而是生命原本的样子。在这个层面上,没有生病的「我」,也没有健康的「我」;没有痛苦的「我」,也没有快乐的「我」。
有的,只是生命在持续地体验着自己。
而我们,不过是这个宏大体验中的一个瞬间,一次呼吸,一个念头,一束光。
本来没有我,但生命依然在这里,以它自己的方式,永恒地存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