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10-07 11:40:00
之前 Telegram 上有一位叫 @Blackberry 的朋友向我推荐了一部据称是「非常适合我」的电影——《魂断威尼斯》。那其实是暑假之前的事情了,当时我准备考完试就看,结果经历了一个充满折磨的夏天(详见七八月的文章),也就没想起来这事。最近 @Blackberry 又给我发了《海》《特殊的友情》《男情难了》《莫里斯》这四部新的电影,意识到之前那一部还没看,略感惭愧。前几天室友也在家里看完了法国的「红白蓝三部曲」,我跟着看了一些,便也萌生了看老电影的想法。既然老天都给了这么多暗示了,那我还是得有所表示吧。
《魂断威尼斯》的剧情很简单,可以说是很平淡,没有任何跌宕起伏。这种淡淡的感觉能让我更好地去品味电影想要表达的东西,也留下了足够的空白让我填上自己的思考,更重要的是不容易感到疲劳吧。这部电影的故事用一句话就能说完:音乐家古斯塔夫失去了妻女,身患疾病,遵医嘱前去休假,在威尼斯遇见了一位美男子,坠入爱河,最后在沙滩上看着男孩的身影死去。
如果只看剧情的话,就会觉得这个古斯塔夫是个彻头彻尾的恋童癖兼跟踪狂,因为那位少年显然没有成年,就算成年了也满是小孩子的稚气,而且,电影里有大量的镜头都是古斯塔夫和少年在不同的地点相遇,而古斯塔夫微笑着看着少年。我在看电影的时候一直在提醒自己「道德对叙事而言无足轻重」「不要让品味裹挟自己」,才没有把这部电影当作伪装成文艺片的性变态传记——这当然是玩笑话,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夸张,而且古斯塔夫从头至尾什么都没干,他只是看而已,最出格的一次也只是摸了摸少年的头。
先说结论,我不觉得这是一部同性恋电影,或者说,它至少不是在描述现在人们所认知的同性恋。电影里的同性恋和古希腊的同性恋风气有些相似,但并非完全相同。我认为,古斯塔夫对少年的爱实际上是对某种美的追求、对自己所经历的「衰退」的厌恶和对青春与纯洁的向往。下文就来分别阐述这三点。
古斯塔夫是一位音乐家,电影里穿插了很多他与同事阿弗雷德的对话,其中有很多都是二人在争论他们关于美和艺术的理解。古斯塔夫追求平衡和完美,认为艺术是在规矩和劳动下产生的(这里的「规矩」可能也暗示当时社会对爱的死板定义,不认可同性之间的爱情,因为古斯塔夫似乎一直没有接受自己对少年的爱恋),认为艺术中最具价值的是真相、智慧和人类的尊严。阿弗雷德追求自然和随性,认为艺术在被艺术家发现之前就存在了,认为邪恶、混沌是艺术天赋的必要组成部分。
最终,古斯塔夫的艺术理念没能让他成功,他在最后写出的音乐被所有听众唾弃,在群众义愤填膺的场景下,阿弗雷德还无情地嘲笑古斯塔夫的平衡和完美。不过,这里的失败也有可能是古斯塔夫失去女儿导致的,也可能两者皆有之。如果多加入一些我的理解,我认为如果古斯塔夫能够把失去女儿的痛苦作为艺术灵感的来源,他就不会落到如此地步,只不过,他对艺术的认知限制了他这样做,所以,仍旧可以说他的古板是他失败的根本原因。
回到本文的标题,我认为古斯塔夫的艺术灵魂虽然不是健康的,但他一直在追求「健康」,也就是符合规矩、标准,他在追求一种很「正」的艺术。在我看来,这种艺术是极其无聊的,因为不够真实而且充满了陈词滥调。这大概也是在暗示,深柜的同性恋者放不下对「健康」「规矩」和「正常」的偏执,最终会导致自我的死亡,更可悲的是会导致灵魂的贫瘠。不过,至于古斯塔夫是不是真的同性恋者我仍然抱有疑惑,因为他在回忆片段里看起来很爱他的妻子,电影也没有展现他和妻子之间的矛盾。
电影有大量的镜头都给到了少年的脸,少年的面庞很稚嫩、白皙,五官也很标致,长发,金发,身体有一定的肌肉线条,但整体上偏女性化(这也是我不能完全认可这是一部同性恋电影的原因之一)。如果要理解古斯塔夫对少年的爱,最显然的解释就是「他觉得少年很美」,而这种对美的追求很有可能来自于他艺术家的身份,当然,也有可能是人到中老年终于觉醒了,这是说得通的。
电影中古斯塔夫的「衰退」体现在两点,一是身体的衰退,二是灵魂的衰退。后者显然是更可怕的。
身体的衰退很显然是衰老带来的影响,在回忆片段中,阿弗雷德也直言不讳地指出古斯塔夫年事已高,而老年让他变得不再纯洁。
There’s no impurity so impure as old age.
世上没有不洁比得上老年。
身体上的衰退还有两种体现。首先,是古斯塔夫来到威尼斯的原因——修养身心。朋友阿弗雷德为古斯塔夫请来医生之后,医生发现他的心脏并不健康,认为他需要好好休息,所以,古斯塔夫就去到了威尼斯的一家酒店度假。其次是故事中发生在威尼斯的疫情,这里电影还映射了一些社会现实,由于威尼斯是一个极度依赖旅游业的城市,传染病的消息一旦传到游客耳中,必定会影响当地经济,所以,电影里几乎所有人都在欺骗古斯塔夫,最后古斯塔夫应该是死于霍乱,不过究竟是不是病死的,电影没有指明(但根据酒店里某个工作人员告诉古斯塔夫的内容,最开始得霍乱死的人,有一个黑瘦的船夫和一个卖水果的商贩,而古斯塔夫在一开始就是乘船来的,船夫的形象与描述吻合,在海滩上时,他也吃过其他游客都谨慎不愿意买的草莓)。所以,身体患上传染病大概也是一种衰退。
灵魂的衰退最直接的体现是古斯塔夫身为艺术家的失败,他没有办法继续创作出让大众满意的作品了,他甚至不知道那些抗议的听众到底要他怎么样。阿弗雷德还说过这样一句话,原本的台词我记不清了,但大概意思是:
对艺术来说,健康是很无聊的东西,躯体的健康是,灵魂的更是。
这句话也是让我喜欢上这部电影的关键之一,我很喜欢这句话,因为我真的觉得健康的灵魂是世界上最无趣之物。健康不意味着完全与某种健康标准一致,但一定会落到一个给定的区间里,健康的灵魂是同质化的,就像叙事里完全依照道德标准行事而毫无自我意识的角色一样无聊。健康的灵魂所做的一切都在意料之中,而正是不健康带给灵魂的痛苦、挣扎、与他人和自己的矛盾让人变得立体、有趣,就算是描绘人物从不健康逐渐变得部分健康的故事,也比绝对的健康有趣得多。这正是电影中阿弗雷德的观点,邪恶是必要的元素,而古斯塔夫所创作的音乐,从头到尾都在试图达到完美的平衡。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种完美平衡所能产生的唯一的变化的可能性,就是衰退,变得不健康。
古斯塔夫肯定厌恶这种变化,对自身的厌恶,在我看来,最终发展成了他对少年的爱恋,因为少年呈现出来的完全是衰退的反面——他正在蓬勃生长,充满了青春活力。电影里还有一幕,是古斯塔夫看到少年在弹钢琴,曲子应该是《致爱丽丝》(Für Elise);在那之后,他情欲大发,在酒店的一个房间里和另一位弹琴的女士做了爱,结束之后还给女人留下了钱。
电影的最后是古斯塔夫去找理发师整理仪表,把头发染黑、修了胡子、涂了口红还抹了白粉,换上了一身纯白的西装,带着花去见少年。其中,白色象征着「纯洁」,这里服装的转变象征着古斯塔夫对纯洁之美的追求。把头发染黑也是,他希望掩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衰退,因为衰老是最大的不洁,一方面他迷恋少年的纯洁,另一方面,他希望在自己身上看到类似的洁净。
换完衣装之后,古斯塔夫在威尼斯城里尾随少年一家人。他的行为其实和典型的跟踪狂非常类似,因为他害怕靠近却又不想远离,这种心态也和自我认同感低下的同性恋者如出一辙——爱恋是真实的,却没办法向自己承认。最后一直到夜幕落下,古斯塔夫跟丢了,然后他一个人坐在没有人的大街上发了疯一样地大笑。我认为他在嘲笑自己,他大概意识到了自己涂脂抹粉渴望追求一个少年的行为可笑且可悲,也可能是在嘲笑自己的无能,刚才没有勇气上前示爱,现在却丢掉了机会。
第二天,他发现少年一家人还没有离开酒店时,他去到了海滩看少年在沙滩上只穿着泳裤奔跑。当他看到少年和另一个男孩嬉戏打闹,他喊着少年的名字哭了出来。这里的哭很值得玩味,我认为有好几种解读的方式:一,最浅显的解释,他吃醋了,看到男孩和其他人产生肢体接触,意识到自己永远没办法和男孩有这般充满年轻活力的互动;二,由于古斯塔夫对男孩的爱恋一直发生在他的目光中,古斯塔夫可能是在两个男孩的互动之中感受到了一种新的、更具力量的纯洁与活力,男孩的形象从静态的美变成了动态的美,所以感动得流泪;三,古斯塔夫将自己代入了眼前的场景,看到自己和男孩在沙滩上嬉闹,喜极而泣。可能三者皆有。无论如何,古斯塔夫在这样的泪水当中离开了人世,魂断威尼斯。
电影结尾的这两次笑和哭是古斯塔夫情绪流露最明显的两次,在此之前他一直是一名绅士的模样,表达过的最强烈的情绪就是对服务的不满。我认为,这种强烈的情感迸发在以前的古斯塔夫看来是一种「不完美」,所以一直被压制,而他的朋友阿弗雷德倒是经常表达愤怒、鄙夷和嘲笑。这种规规矩矩限制了他的艺术事业和身为人的解放,最终导致了他灵魂和身体的双重死亡。
写到最后,还是不得不承认这部电影的确有很多同性恋相关的隐喻,电影最终呈现出来的样子可能只是为上个世纪舆论环境做出的妥协,毕竟这是一部 1971 年的电影。总结一下前三个小节提到的内容,古斯塔夫的自恨心理主要体现在对规矩、健康的灵魂和完美平衡的偏执,他对艺术的理解就是他对美的理解,更是对生命的理解,可男孩的出现打破了这种理解,让他产生了某种内在的矛盾。
这种矛盾有很多体现。他在一开始想要提前终止自己在威尼斯的度假,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对少年产生了一种不应该产生的情愫。电影里有一幕是他晚上坐在长椅上,严肃地告诫自己「你绝对不能对任何人露出那样的微笑」,因为他每次看到少年,都会露出一种平常不会有的笑容。由于酒店的疏忽,把古斯塔夫的行李送错了地方,最终他选择留下来等行李送回。当他再次回到酒店,还没看到男孩他就笑了,似乎是由衷地感到开心。他打开窗户看着沙滩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到了沙滩上的男孩,他又露出了那样的笑容。在那个时候他似乎已经接受了这种爱恋的真实性,站在窗边的时候他还试图向男孩挥手,但他只是将手轻轻抬了起来,也没有试图引起男孩的注意。他大概还是害怕的,也可能只是想要享受这种单方面的情感,害怕真实的互动——在回忆中,阿弗雷德还这样指责过古斯塔夫,说他从来不敢和任何事物有直接的接触。
渴望爱恋却不敢接触,渴望真实的感情却对感情感到恐惧,希望实现自我却因为「规矩」束手束脚,这正是自我厌恶的同性恋者会有的心理。不过这种心理也不只存在于自恨同身上,毕竟自我认同的高低和敢不敢大胆追爱是两件事情,渴望真实和害怕接触真实的心理也存在于我的身上。如果不把这部电影当作同性恋题材的作品,你也能在很多人身上发现类似的矛盾。
最后再来扣一次题,古斯塔夫死前一直看着沐浴着阳光的男孩的身体,我认为他在死前让贫瘠的灵魂得到了一次满足和充盈,被健康的躯体和纯洁的美所充盈,所以电影的结局尽管有很多解读空间,但我仍然觉得古斯塔夫死得很可悲,因为到头来他还是放不下对纯洁的追求。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他能接受邪恶和混沌作为艺术的必要元素的话,而我又提到他对艺术的理解就是他对生命的理解,那他的结局就不是魂断威尼斯,而是入狱威尼斯了。
2025-10-06 02:19:00
Taylor Swift
Taylor Swift 发布了新专辑《The Life of a Showgirl》!周刊开头的这首《Father Figure》虽然不是我的全专最爱,但有我最爱的歌词,这首歌词绝对算得上是我 2025 年的年度歌词了。
I can make deals with the devil because my dick’s bigger
我可以和恶魔交易因为我的家伙更大
不过我真的很难忍住不把这句词翻译成:我可以铤而走险因为老子几把更大。 这一整首歌对「爹味」的诠释我都很喜欢。后面还有一句「They don’t make loyalty like they used to」写的也很棒——「They don’t make … like they used to.」是老男人、过来人的经典语录之一「现在这些东西都和以前造的不一样了」,这里把东西换成了 loyalty(忠诚)。
📜文章链接: UX Entropy - Allen Pike
文章简单介绍了视频会议软件的发展史,以及 Zoom 是如何将难用的线上会议体验变得简单高效,收获大量用户获得商业成功的,然而,作者发现 Zoom 的成功正在慢慢坍塌。
随着 Zoom 开始把中心从「快捷」转为「安全和隐私」,又很快因为疫情经历了公司规模的扩张(尤其是员工数量大规模增长导致管理难度增加),Zoom 这个软件产品发生了很多变化。首先,Zoom 的设置界面变得非常非常复杂,有 63 个分区和子分区,甚至还有 17 个子子分区和 12 个子子子分区!其次,为了盈利,Zoom 会给只有两个人的初创公司推送满屏的广告,希望用户升级到最高容纳 100 人的大会议室。
At the same time though, this stuff gives users the ick. “Avoid the ick” is not an OKR, and “% of users that hate navigating your settings” does not appear on your KPI dashboard.
同时,这种东西让用户感到恶心,而「避免恶心」并不是一个 OKR1,「讨厌在设置里乱转的用户占比」也不会出现在你们的 KPI 仪表盘上。
作者表示,总有一天用户会发现如今的视频会议体验已经和以前的一样难用,并且会要求更好的产品,最终会有人提供这样的产品取代 Zoom——It’s the circle of life.
我没有用过 Zoom,但我觉得标题里 UX Entropy(用户体验熵)的概念很有意思——如果放任不管,或者管理不到位,软件产品就会变的越来越混乱,用户体验也会越来越差,可见项目管理对软件质量的重要性。Zoom 的故事可以作为一个警示。
#软件 #设计
📜文章链接: 「敏感」到底意味着什么 | So!azy
作者分析了「敏感」背后的机制,将其总结为:高信息捕捉能力、强关联性思维和以内在自我为中心的机制。作者指出,我们应该重新看待「敏感」,理解它的作用机制,天生敏感的人也要学会管理这套机制。
我就是这样一个敏感的人!这篇文章第一段的描述真的有让我共情。
我有和 室友 讨论过「敏感」这件事,他说他以前和人相处时似乎能用「皮肤」感觉到空气里的不适感,察觉到气氛不对劲,我也深有同感,我想这就是「高信息捕捉能力」的一种体现吧。我最近有在尝试做的一件事情,是「避免解读言外之意」,也就是切断「敏感」的第一层机制——我捕捉到了信息,但是我选择无视。我现在明白了,如果一个人有问题,那他就会自己提出来,如果他没提出来,那就是他自己的问题了。我完全没必要为自己行为是否影响了别人而感到惴惴不安,更没必要帮别人感觉到他们本来应该自己说出口的话。对朋友我可以这样贴心,对所有人都这般敏感只会害了自己。
#人际交往
📜
文章写得很简练,每一句话都很有启发性,以至于我直接把他翻译了出来,不需要总结。
大概是好久没读自助书籍了,有些不适应,看到这些文字还有些反感,但其中的很多观点都值得学习。接着前面「敏感」的话题,其中的一些话对敏感者很有帮助。
#认知
一个拦截广告和跟踪器的浏览器拓展。目前使用下来还没有感觉到和 uBlock Origin 的区别。我是两个插件一起使用的,uBlock Origin 应该是会优先进行拦截,显示的成功拦截的跟踪器数量一般会比 Privacy Badger 更多,有时候 Privacy Badger 会因为 uBlock Origin 已经拦截了所有的跟踪器所以显示 0。如果两个一起用的话,大概可以捕捉所有的漏网之鱼,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必要。
访问: Privacy Badger
#隐私
大概应该叫做「流体玻璃」,实现了和 Liquid Glass 类似的玻璃效果,但具有液体的物理效果,会一直分裂出水珠,还会因为鼠标的移动轨迹而变形、被打散,但最终还是会恢复原样。挺有意思的特效。
访问: Fluid Glass
OKR = Objective + Key Results(目标+关键结果),是一个项目管理术语。 ↩︎
2025-10-05 17:32:00
10 月 3 日 Taylor Swift 发布新专辑《The Life of a Showgirl》,这之后有许多听众其实经历了不小的心理落差,主要体现在几点。第一,发布前的宣发力度很大,甚至还有很多吊胃口的倒计时和现场活动,尽管我没有太关注,但可以理解为什么粉丝的期待度被拉得很高。第二,Taylor Swift 的上一张专辑《The Tortured Poets’ Department》以及《Midnights》之前的两张姐妹专辑《folklore》《evermore》让粉丝对 Taylor Swift 歌曲的文学性(尽管我觉得「文艺」更多)有了新的认识,对她的创作能力也有了更高的期待和要求。第三,粉丝很早就知道新专辑只有 12 首歌,相比前一张专辑的 31 首少了很多,而 Taylor 在未婚夫 Travis 的播客节目上表示,之所以这么少是因为她希望每一首歌对这张专辑来说都是必要的,而不是像上一张专辑一样把自己所感受到的所有东西都塞到一起,这也导致粉丝对歌曲的「质量」有了很高的期待。
新专辑绝对说不上失败,因为成绩又突破了纪录——首日在美国售出超过 270 万张,在 Spotify 全球播放高达 2.49 亿次;单曲《The Fate of Ophelia》成为 Spotify 有史以来单日播放最高的单曲,成为 Apple Music 2025 年全球播放量最高的单曲……
如果去看正经媒体给出的乐评,会发现专辑的评价褒贬不一,大部分都有独特的视角、观点,有褒奖也有犀利的批评。滚石(Rolling Stone)给出了五星评价,将这张专辑称为「从新颖、激动人心的声乐,到敏锐的叙事」1。The London Standard 给出了一星评价,在标题里就批评了专辑里的阳具暗示(应该是指《Wood》这首歌的歌词,此外《Father Figure》里还直接用了「Dick」一词),并且表示 Taylor Swift 问题在于她没有赶上以前的自己:
The problem for Swift is she has so much good work in her back catalogue that she’s set her own high bar. There was a point with Folklore and Evermore, her pandemic sister albums, where she appeared to have moved on from strictly autobiographical writing and into more creative storytelling. But now she’s back mining her life for content, and all that glitters down there is certainly not gold.2
Swift 的问题在于,她过去有那么多好的作品拔高了标准。曾经有一段时间,Folklore 和 Evermore 这两张疫情时间发布的专辑,似乎让她从严格的自传体创作转变为了更有创造力的叙事。结果她现在又回去挖掘自己的生活寻找内容,她那些发光的东西肯定不是金子。
值得一提的是,The London Standard 只是英国的新闻媒体,撰稿人是记者,Rolling Stone 则是一开始就专注音乐和流行文化的杂志。前者能反映大多数普通听众的想法,而后者则更能反映音乐行业的观点。此外,我只取了两个极端的评价,其他媒体的评价相对保守,但整体上的确是褒贬不一。
依照这个博客的一贯做法,我当然是不会只去看「正经媒体」的反应的,我们要看看自以为神通广大的网友们有何感想,这样才能窥见人类的丑,不是吗?
讨厌这张新专辑的网友主要发表了以下观点:
前两条其实很无聊,属于不攻自破的评价,最后一条就很有意思了,因为这种评价是有依据的,我也赞成一些歌词的确像是发情才写得出来的东西,只不过,我不觉得这是个问题,更不是值得羞辱和翻白眼的点。
先来看看 The London Standard 所说的「阳具暗示」指代什么。这些词集中出现在了第九首歌曲《Wood》当中。当时我看到有人把这首歌的歌名翻译成「草木枯荣」,觉得荒谬可笑,便在 Telegram 频道上做了这番评价:3
在这首歌歌词里指代男性生殖器的词有:
- wood(木头,指代勃起的阴茎)
- hard rock(硬石头,意思同上,也指代钻戒)
- magic wand(魔杖,一个更「调皮」的阳具暗示)
- redwood tree(参天红树)
还有一些歌词没有直接指代,但是用到了双关或者暗示的:
- I’ll admit I’ve been a little superstitious. Fingers crossed until you put your hand on mine. —— 这里的「迷信」,结合后文的 fingers 和 hand,指的应该是手指的长度和阳具的长度有关的迷信;Fingers crossed 还有祈祷好运的意思,也就是在对方把手放在自己身上之前,祈祷对方的阳具足够大,至少我的理解是这样
- I ain’t got to knock on wood. —— 「Knock on wood」关联前文的迷信,敲木头表示祈求好运,这里的歌词表示「我不需要敲木头祈求好运」;我们知道「wood」还表示勃起的阴茎,而…… 这里真的还需要我解释吗?
- Forgive me, it sounds cocky. He (Ah!)matized me. And opened my eyes. —— cocky 表示狂妄自大,也双关 cock(公鸡),这个词可以表示阴茎。「matized」是「dickmatized」的删减版,意思是「用阴茎使人佩服、迷恋」。4
- His love was the key that opened my thighs. —— 他的爱是打开我大腿的钥匙
- New Heights of manhood ——《New Heights》是 Taylor 未婚夫 Travis 主持的播客节目的名字,这里的「男子气概的新高度」意味着什么已经很明显了。
明明是首小黄歌就不要去想怎么翻译才委婉了啊!
你大概知道这首歌在表达什么了,某种程度上,Taylor Swift 为自己未婚夫的阴茎写了一首赞美诗。很下流,不是吗?但是这又有什么问题?说实话,我不理解 The London Standard 和不少听众做出的评价,他们说「看起来钻戒并不是 Travis 带给她唯一的一块硬石头」,语气就好像这句话本身就充满了讽刺和嘲弄,但我的反应是:是的,然后呢?
如果他们觉得 Taylor Swift 在歌词里用各种隐喻夸自己未婚夫鸡巴大是一件不可理喻的事情,那么他们就应该把话说开,好好讲讲为什么在 2025 年直白地讨论性依然是应该被鄙视的。如果他们觉得这种事情不言自明,那他们只是在暴露自己的偏见和保守而已。类似的事情,Lady Gaga 早就在做了,而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如果说 Lady Gaga 还没有那么直白,那 Cardi B 在五年前发布的《WAP》(Wet Ass Pussy,湿得不行的阴道)和《Up》呢?
自以为是女性主义者却不懂女性主义5的人会说这是「媚男」(这大概是如今的互联网能给一名女性扣上的最脏的帽子了),然而,女性主义要求的难道不应该是女性叙事的多样性吗?难道不是允许女性不受社会约束展现出最真实的一面吗?许多自封的女性主义者鄙视想要成为家庭主妇的女孩,却意识不到成为家庭主妇也是女性的自由选择,是多样化的女性形象中的一个,意识不到自己的行为实际上只是反过来的父权制。大胆表达性欲的女孩也一样,为什么一边大肆批评男性凝视,另一边又协助男人对女性进行荡妇羞辱?
我相信,那些称赞女性的阴道有多么紧致、胸部有多么饱满的歌曲一定数不胜数。反过来,Taylor Swift 用男性的口气、以女性的身份,称赞男性的阴茎多么雄伟,难道不是一种十分女性主义的做法吗?
回到另一个饱受争议的点——关于 Taylor Swift 没有追上自己先前作品设下的高标准。这听起来很合理,人们当然期待创作者能够「再创辉煌」,但不妨问一个更有意思的问题:为什么这些人会觉得《The Tortured Poets’ Department》《folklore》《evermore》这三张专辑是 Taylor Swift 的高标准,甚至是她「最好的专辑」?也就是说,这个前提为什么成立?
因为这三张专辑听起来更文艺。
让我先带你回顾一下 Taylor Swift 音乐生涯的 12 张录音室专辑:
一共十二张专辑,为什么只有这三张被单独拿出来和新专辑做对比?因为那三张专辑有更多强烈的情感、令人掏心挠肺的爱情,当然其中也不乏平铺直叙、味道更淡的歌曲。如果说这三张专辑以前的作品像是更符合大众口味的爱情片、喜剧和电视剧,那么这三张就像是主题更深刻的文艺片、戏剧和民间故事——是的,这样的风格自然更小众且独特。
而新专辑,扑面而来的是属于四张专辑以前的流行音乐味,欢快的节奏和停不下来的鼓点,少了那些粉丝必须查词典才能明白意思的生词。6Taylor Swift 一开始把一种小众的风格、文学中的典故、需要细细品味的作词带给了大众(毕竟粉丝基数摆在那里),让这些粉丝觉得自己的审美被拔高了,当她回到流行乐风格时(承认吧,那些自以为审美很高的文艺粉丝喜欢的专辑不过只占 Taylor Swift 音乐生涯的四分之一而已),欢快的声乐就让他们变得不适应了,甚至感到厌恶。听到这样大众化的音乐,少了华丽、小众、文绉绉的词藻堆砌,他们自然不屑于去关注歌词的含义了。真是有趣,他们竟然不允许创作者变得快乐。
只是喜欢文艺倒还不值得嘲笑,值得嘲笑的是他们所做的事情实际上是在否定人性——真正的文学一直在致力描写和探讨的东西。他们觉得 Taylor Swift 在歌词里插入阳具隐喻赞美未婚夫的阳刚之气是一种恶,然而性欲本身就是身为人的证明;他们觉得快乐会让作品变得粗俗,然而他们在否定除了痛苦和心碎之外任何的创作主题,拒绝承认其他同样真实的人类情感;他们拘泥于创作者的一小部分作品,用品味裹挟自己,拒绝相信自己喜欢的创作者会转变创作风格——难道保留个人风格的同时探索更多元的创作主题和形式,不是一件值得褒奖的事情吗?不更能证明创作者是一个活生生的、会不断进化改变的人吗?我愿意赞扬这种大胆的风格和表达的勇气,因为创作者对自己和他人都是坦诚的。
来源: Taylor Swift Conquers Her Biggest Stage Ever on ‘The Life of a Showgirl’ - Rolling Stone ↩︎
对发布在 Telegram 上的原文做了些修改和补充。 ↩︎
参见:“Impressed by or obsessed with a penis.” —— dickmatized - Wiktionary, the free dictionary ↩︎
Feminism 从始至终都应该被译为「女性主义」而非「女权主义」,这个词里没有「权」的意思,无论是「权利」还是「权力」。 ↩︎
在《folklore》和《evermore》时期,开这种玩笑的正是粉丝本人,很多人都表示 Taylor Swift 的歌词突然间自己就有好多不认识了。 ↩︎
2025-10-05 11:04:00
容许我先玩个文字游戏:由于「police」可以做动词,而英语里的名词可以做定语,所以就可以造出「Police police police police.」这句只有四个相同单词组成的完整句子,意思是「警察警察管制警察」;如果「管制警察的警察」叫做「警察警察」,那么还可以继续叠加,「管制警察警察的警察」就叫做「警察警察警察」,可以造出八字句「Police police police police police police police police.」——这里面藏了个定语从句,整句话的意思是「警察警察警察管制的警察警察管制警察」。
玩笑结束。我今天要谈的不是语言,而是真的要好好谈谈「警察警察」这个东西。
这里的「警察」显然不是指公安机关的执法人员,而是指代一类网民。他们十分热衷于不分场合地纠正讨论中的事实性、规范性错误。常见的有「语法警察」,英文互联网上叫「grammar police」,顾名思义,就是会逮着其他人纠正语法错误的一类人,这类人招到了不少的厌恶。举个例子,你本来在好好地和其他人讨论一个具体的问题,而这时有人突然回复你说「你没有分清【的地得】的用法」,这就很讨厌了。正因为这种行为很烦人,所以做出这种行为的人常常被戏称为「语法警察」。
除了「语法警察」,类似的说法还有「政治正确警察」1「错字警察」2。有的时候,根据厌恶程度的不同,有人还会把「police」换成「Nazi」,也就是把这些人比做「纳粹」。
这些人之所以被比作警察,是因为他们对其他人进行了某种「管制」行为,或者说,是其他人认为他们被这些人「管制」了,因为这些「警察」除了烦到了他们之外,实际上没有进行任何实质性的干预。这里的「管制」是抽象的,也可以理解为「纠正」。因为语法和拼写是有明确规范的,甚至政治正确也有一套大家墨守成规不敢违背的标准(这种标准至少是能够被感性地察觉到的),所以「警察」就有了抓手,可以像老师阅卷一样指出其他人的「答案」是错误的,并带着些许的优越感为他们提供正确答案。
是的,这很讨厌吧?但反过来看,那些被「警察」烦到并作出反应的人,是不是也在进行某种「管制」或「纠正」呢?这些人察觉或者定义了一种互联网上应该遵守的「行为规范」,并指责「警察」们没有遵守这套规范——指出了「警察」不应该管教别人,告诉了他们正确的行事方式是不要逮着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放。他们自己难道不是警察吗?某种「礼仪警察」,或者说「警察警察」,也就是管制警察的警察。尽管多了一个定语,删除修饰性成分之后,「警察警察」归根结底还是「警察」。这些人干的事情和自己讨厌的人干的事情难道不是一样的吗?
再深入一些,「警察警察」们之所以讨厌「警察」,正是因为他们和「警察」有着一样的认知惯性,认为人人都应该遵守某一标准,并且认为自己有义务提醒没有遵守标准的那些人,甚者,他们认为自己遵守了标准,所以比没有遵守标准的人更优越。这不禁让我想起一句话:小人同而不和,君子和而不同——很多时候,人们相互厌恶的原因只是因为他们是同类人。我相信,如果「警察警察」们把语法学好了,也会去当「语法警察」。他们讨厌「警察」的真正原因其实并非是对方管太宽,而是自己能力低下又不服管(我当然没有说「管」的行为就是对的,我说的一直是,这种「管制」实际上不存在,因为没有人有实际的管制权,只是当事人觉得自己被「管」了而已),而对方的「优越感」又透露出一种相似的「不服管」的气质,或者说,他们之所以会从语气里感受到优越感,是因为他们感到自己被贬低了。
这是很自然也很原始的反应,把行为解读为攻击,然后条件反射般地反击,结果自己也变成了攻击的人。从第三方的视角来看,双方都是攻击者,都有着相同的人性弱点。这让我想到了《 包法利夫人 》里的一个场景:包法利夫人死后,神甫和药房老板都来给她守灵,两个人互不相让,一个在尸体旁边撒圣水,另一个撒氯水除尸臭,结果到了深夜,两个人都累得不行——
二人面对面,肚子挺在前面,脸皮浮肿,皱着眉头,在诸多的分歧过后,最终又相遇在人类共同的弱点之中。二人一动不动,与旁边熟睡一般的尸体并无二致。
我一直在用抽离的第三方视角看待问题,那么,接下来我要自虐式地把我自己拉进这个语境里:我写这篇文章的动机是否和「警察」以及「警察警察」一样,是为了管制和纠正别人呢?换句话说,我是不是「警察警察警察」?
总结一下,我在前文主要批评了两种思想:
如果我这个「警察警察警察」同样可恶,就也应该落入上述两种陷阱,而且还应该体现出第三种认知陷阱。换句话说,如果我听到有人说「妈的能不能不要纠正我的语法错误,你语文学得好了不起吗?怎么整天想在互联网上当老师?」,就认定对方是「警察警察」,然后加入对谈,骂他「怎么了?你自己文法用错了还不让说了?你不也是在他当老师?你和他做的事情有什么不一样吗?」那我确实应该被当作一个可悲的「警察警察警察」来看待。
而真正的我,作为一个可悲的只会在互联网的一个小角落写博客的人,并没有参与到真实的讨论中,也就是没有去干扰别人讨论的进行,因此,我甚至没有符合第一个标准,也就是「警察」的标准——我没有对人实施管制,或者说,我没有让别人觉得我打扰他们讨论了。
不过鉴定我是不是「警察警察警察」的重点在于,我在阴暗地剖析「警察」与「警察警察」的心理时,有没有显示出自己与他们相同的丑陋。
「警察警察」在批评「警察」时会显示出与「警察」相同的丑陋,证明自己与自己讨厌的人别无二致的原因在于,他们的思维方式是相同的。他们都拿着锤子,都看对方像钉子,都想把对方敲下去,但自己又受不了被当成钉子敲打的感觉。
我们可以仔细拆解一下「优越感」这个东西:之所以有人会感到另一个人身上散发着优越感,是因为这个人觉得自己在与他相处时被贬低了,而这种感觉可能并非是对方有意为之,多半是自然流露;反过来,一个人之所以会自然地向外散发优越感,是因为他不愿意被贬低、不服气的气质刻在了骨子里,所以自然地想要展现出自己优秀的一面,以不被贬低。总的来说,「警察」和「警察警察」作为同一类人,都反抗被贬低,都想要证明自己的优秀。当这样一类人聚集在一起,就会觉得对方想贬低自己,而自己也确实想要贬低别人;会觉得自己更加优越,而对方还想要赶超自己的优越。如果他们摒弃一切的人格面具,用奥卡姆剃刀剔除所有流于表面的解释,他们就会朝着对方大喊:「你以为你比我牛逼吗?!」
我得承认,我在写作时的确带着一种讨人厌的优越感,而且不自知。就像《 被讨厌的勇气 》里写的一样,如果把人际关系想象成纵向的,就永远脱离不了「谁高谁低」的思维方式,也就会把等级划分、优越感、抗拒贬低等思维方式写进自己的底层代码里,在运行时难以察觉。人之所以会觉得被贬低,正是因为自己认为高低贵贱是存在的。指责对方没有平等对待自己,恰恰说明了自己没有把人视作平等的,认为不平等是存在的。批评某种存在就认可了它是真实的,更好的做法是无视,拒绝认可它的存在。
我有没有这样的丑陋呢?我想这个不该由我来决定。
爱的反义词不是恨,是漠不关心。表达厌恶和批评会暴露自身或大或小的缺陷,会让人回归人性和感性。这里的人性是指人的缺陷,比如认知的局限。设想一个无所不知的神,这个神了解一切事物的起因和所有人的动机,那祂就能理解争论中任何一方的出发点、苦衷和他们自洽的方式,不会觉得任何一方讨人厌。表达不满就是在强调自己的认知局限:我看不到你那边的上下文,我不理解你的思维方式,这些都证明了我「视野」和「理解力」的缺陷。感性就很好理解了,厌恶情绪就是感性的,表达厌恶就是在优先展示自己的感性反应而非理性思考。尽管一个人可以撰写长篇大论探讨他为什么讨厌一个东西(比如我在前文所写的),但这只是在用后出发的理性给先行的感性找解释而已,实际上是在合理化自己的情绪,是理性服从于感性的体现。厌恶只能是感性的,不存在理性厌恶这种东西,因为厌恶是一种情绪。
当然,暴露自己的人性和感性并不总是坏事,这要分场合。如果在一场理性的交流中表达厌恶,那就是在暴露弱点,因为这反映了自己屈服于认知的局限性(人性),并且主动让感性为理性让道。在互联网上,人人都想做老师,老师理应是理性的,然而理性讨论已经变成了口号,大多数人都在表达厌恶以展示自己的无能。
我认为,弱点是要暴露给亲密的人的。示弱是关系中增进亲密度的一种方式,无论是何种关系。人性和感性在理性讨论中是一种弱点,但在感性的人际关系中,则是自己身为人的体现,能彰显自己人格的真实性。如果在关系中仍然不愿意放下架子,就会产生疏离感。这也是为什么,我总是跟我的朋友说,有话就要直接说出来不要藏着掖着。那些闪烁其词不敢表露真实想法的人会让我感受到,对方不愿意将他真实的一面暴露给我,也就是说,我们的关系还没有那么近,自然,我也会保持一定的交往距离。我会很喜欢真性情的人,我也会觉得那些爱憎分明的作家很可爱。3
在公共空间表达厌恶和批评,就要了解受众,搞清楚表达的目的。比如,在自己的微信朋友圈上大放厥词并不会有什么问题,因为能看到的都是自己选择的好友,而作出此番言论的目的也只是不吐不快,向朋友们展现出自己真实的一面而已。4我的一个观察是,人们倾向于表达厌恶而非喜爱(除非真的非常喜欢),而那些能一拍即合的朋友很多时候是因为他们讨厌一样的东西。但要是在学术场合、严肃的讨论,尤其是类似辩论的对话当中,表达厌恶与批评,就会暴露自己的弱点,给对手可乘之机,所以要避免对人的批评、避免解读言外之意,应当就事论事。
总的来说,要分清感性的交流和理性的讨论,同时远离互联网这种你永远搞不清楚是感性还是理性的讨论空间。
英文里叫 Typo police、Spell-check police、Spelling police,参见: typo police - Urban Dictionary ↩︎
请注意「喜欢一个作家」和「认为一个作家很优秀」的区别。 ↩︎
至于在朋友圈立人设的,我想之后再写。 ↩︎
2025-10-03 01:11:00
放假第一天,
我藏在房间里抹眼泪。
There’s something in the Air,
并不是苹果新品发布。
让我哭的不是什么人或者伤心的事,
只是窗帘和布料里藏着的
钻进我鼻子眼睛里的炼狱。
秋天,恰好的温度本该美好,
光线下却有白色的恶魔在漫步,
沾在我的屏幕上,挡了我的字。
我的鼻腔酸胀,有东西喷涌而出。
逃离现场,口罩也噙不住我的泪。
亲爱的孩子,
是什么让你只用一只眼哭泣?
关上窗户!
洗净挂布!
收好衣服!
塞进柜子!
在吸尘器的轰鸣下,
我终于归于平静。
我与灰尘不共戴天,
我要和空气净化器结婚。
2025-10-03 00:54:00
中文里,尤其是在互联网语境下,常常见到一些以「客」结尾的词。其中一些与「客」的本义相近但不完全一致,表示一类人;另一些则和「客」实际上没有什么关系。今天的文章就从词源学的角度来看看这些词究竟是怎么来的。
常见的有: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这些都是舶来词,并且大多数都是音译。尽管译法非常相似,但每一个词都有完全不同的词源,而且这些都是信息时代才有的概念。这些词在英文语境里几乎没有联系,但是在中文里却神奇地通过这个「客」字联系了起来。为什么人们会选择把 -ker
-k
-g
和 -cast
这四个完全不同的读音,都译作「客」呢?
一方面是这些读音的确非常相似,另一方面,尽管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我认为是先出现的译名影响了后来译者的翻译策略——既然「黑客」已经这么顺口了,那 Geek 译成「极客」效果也一定不会差;「黑客」「骇客」「极客」这样与「客」的本义无关但都用到了这个字的外来词已经很多了,那么再遇到读音相似的,即便不是指代人,译成「客」大概也不会觉得奇怪。
接下来就看看这些词各自的词源吧。
黑客和骇客是英语单词「Hacker」的两种译法。原则上来讲,这两个词的含义是一样的,前者在中国大陆地区用得较多,后者似乎只在台湾地区使用。也有人说骇客指的是非法入侵、攻击计算机系统的人,而黑客则没有那么坏,不过这似乎只是凭个人经验和印象做出的推断,这两个词没有区别。那些未获授权入侵他人计算机系统的黑客实际上叫做黑帽黑客(Black Hat),也叫溃客(Cracker)1;还有一类专著研究电子通讯系统的人,叫做飞客(Phreaker)2——这两个词会在下一节讲到。
在《 黑客与画家 》这本书里面,Paul Graham 将自己定义为黑客和画家两种身份,并在其中收录的一篇文章中为「黑客」这一称呼的声誉辩解——人们普遍认为黑客表示能够绕过防护访问计算机系统并篡改、盗取、删除数据的一类人,然而,黑客一词的本义是「优秀的程序员」「精通计算机技术的人」,只不过其中的一些恰巧做了一些不太光彩的事情上了新闻头条而已。
至于「Hacker」这个单词,似乎是动词「Hack」衍生而来3,这个词来自原始印欧语4词根 *keg-
,意思是「变锋利、夹、勾」,到原始日耳曼语 *hakkōną
变成了「切、砍、锄」的意思,又借由原始西日耳曼语 *hakkōn
进入古英语,变成 *haccian
,最后到了中古英语的时候,这个词就有了 hacken 和 hakken 两种写法,在现代英语里演变为我们熟知的「Hack」,一开始还是「砍」的意思,而且是「以一种粗鲁的方式砍」。5这个词作名词的时候还有「用来砍的工具」的意思,同源词还有丹麦语 hakke(鹤嘴锄)和德语 hacke(鹤嘴锄、小斧、长柄锄)。6
除了「砍」,「Hack」的另一个意思是「可供雇佣的马匹」,也衍生出了「被雇佣来从事重复、无聊工作的人」这层含义。马匹的意思实际上并不和「砍」的意思同源,在这个语境下,hack 是 hackney 的缩写,而 Hackney 是一个地名,位于伦敦,曾经是畜牧区,也养殖马匹。7
这些含义是怎么和计算机是怎么联系起来的?毕竟,「Hacker」应该是「伐木工」或者「做无聊工作的人」的意思才对。
据说「Hacker」与计算机的关系起源于麻省理工大学,那里的学生用这个词来指代「像 hack8 一样编写和实验软件的人」「以计算机编程为乐的人」;不过又有 1960 年代的学生称,当时他们用 hack 这个词泛指「有创意的恶作剧」。9这些都是没有实际出处的道听途说,不过,「黑客」的意思可能的确来自高校或类似的群体,原本只在一个小团体内使用,后来在世界各地传播开来,而这样流行起来的用词是很难找到明确的词源的,在权威的词源网站和维基百科上都没有实际的来源。
溃客(Cracker)就是黑帽黑客(Black Hat)。要理解这个概念,还要区分一下白帽黑客(White Hat)和灰帽黑客(Grey Hat),简单来说:
黑帽和白帽的区分来自西部牛仔主题的电影,在这样的电影里,好人通常戴白色的牛仔帽,而坏人则是戴黑色的。11灰帽则是在黑帽和白帽的基础上,混合了两种颜色造出的新概念。
至于飞客(Phreaker),原英文单词是 freak 的 phone 的组合词,其实就是把 freak(怪人)这个词中的 f 换成了发音相同的 ph 而已。飞客表示那些精通电子通信技术的人。在一开始,这个词指代那些通过电子音调发生器(blue box)模拟电话网络内部用于路由远距离通话的音频信令,以降低长距离通话费用的一群人。据说 Steve Jobs 曾经也是飞客。12
极客是英语单词「Geek」的音译,这一开始是个贬义词,指代那些行为古怪的人,类似于中文里的「非主流」。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Geek」一般指那些过度聪明(overly intellectual)、不跟随潮流、无聊、不善社交的人。13美剧《生活大爆炸》里的 Sheldon 和 Lenoard 就曾被 Penny 称作「Geeky」,这两个人也的确很符合这个词所指代的形象。在这层含义上,「Geek」和「Nerd」(书呆子)同义。
如今,这个词用来指代那些对某一爱好或知识领域极度迷恋,或者有着较高追求的人。13
「Geek」来自一门英语方言,原义是「傻子」「怪人」,原本是中世纪低地德语单词「Geck」,这个词在现代德语里依然存在;在荷兰语和阿非利卡语中,「Gek」的意思是疯子。类似于「Queer」,原本是针对性少数群体的歧视用语,如今变成了酷儿们的自称,「Geek」也多少有些自嘲的意味,即「只有疯子和傻瓜才会如此痴迷一门技术或学问」。在科技普及之前,「Geek」有一个如今非常冷门的释义:在狂欢节上表演把鸡或蛇的头活生生咬下来的人。14这类人或许代表的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疯」吧。
在中文语境下,极客的意思与「科技宅」「计算机发烧友」相近,指代热衷于计算机技术并投入大量时间精力钻研的人,或者是那些总是关注科技前沿、购买并研究最新科技产品的人。整体上来讲,中文里的用法与英文原义差别不大,只不过更关注「科技」而不是「智识」上的狂热。本博客的名字「极客死亡计划」,取的也是这个意思,意在多体验生活,少一些狂热。
博客音译自「Blog」,而这个词实际上是「Weblog」(网络日志)的缩写,所以,「Blog」翻译成「网志」兴许更合适。在台湾,「Blog」的译名是「部落格」,没有「客」这个字,而写博客的人(Blogger)则被称为「部落客」。如果只看音译的准确性,「部落格」是更好的翻译。如果脱离原文,看译名本身传达的含义,博客的「博」代表「广博」,含义可能会更深一些。15
「博客」这个译名是方兴东在 2002 年造的16,他在那一年创办了 博客中国 。方兴东为中国 Web 的发展做出了很多贡献,是早期的开拓者。17「博客」算是本文中为数不多能够找到明确词源的译名了。
也因为词源太明确,反倒没什么好谈的了。
播客音译自「Podcast」。尽管在中文里和「博客」读音相似,但英文很难说得上相似,唯一的相同点是,这两个词都是混成词(portmanteau)——Blog = Web + Log;Podcast = iPod + broadcast——是的,「Podcast」这个词有一半来自一款有些年头的苹果产品 iPod。
不过,苹果并不是最先使用「Podcast」一词的,这个词最早可追溯到 2004 年 2 月,一个叫做 Ben Hammersley18 的记者在《卫报》中的一篇文章使用了「podcasting」这个词。而「podcaster」这个词在同年 9 月被一个叫做 Danny Gregoire 的人使用,出现在一个名叫「ipodder-dev」的邮件列表里,原文节选如下:19
I guess one could argue that this is simply an rss/server side issue, and that the “podcaster” (yes, I like making up new words) should be responsible enough to offer a page of seperate feeds of old sodes by month/year/season/etc.
其中,ipodder-dev 应该是一个音频博客(audio-blogging)社区的名字。不得不说,在互联网时代诞生的新词还是很方便溯源的,能找到明确的出处。
在台湾,Podcast 直接以原文称呼,没有译名,大陆使用的「播客」这个译名是从何而来,我没有找到出处。尽管「播客」像是音译,但更像是在翻译时刻意对照了「博客」的译法,毕竟 Podcast 的读音更像「坡卡」。这种翻译策略,在我看来,有利有弊:利是借鉴了本身就耳熟能详的译名,让译名本身更好记、更容易传播;弊是把原文里原本无关的两个东西联系了起来,而且「博客」和「播客」的读音真的很像,很容易打错字。
有意思的事,其实「Podcast」的后半部分 -cast
才是「播」的意思,而「播客」的「播」字却音译自前半部分 Pod-
。
也有说法是先有了 Hacker 作为「黑客」的用法,Hack 才有了「非法访问计算机系统」的含义。参见: Hack - Etymology, Origin & Meaning ↩︎
原始印欧语(Proto-Indo-European language)是语言学家建构出来的一门虚构语言,因为印欧语系下的语言都被认为有相同的词源。可以说,原始印欧语是印欧语言的共同祖先。 ↩︎
参见:“tool for chopping,” early 14c., from hack (v.1); cognates: Danish hakke “mattock,” German Hacke “pickax, hatchet, hoe.” —— Hack - Etymology, Origin & Meaning ↩︎
参见: Hack - etymonline ↩︎
这里的 hack 意义不明,可能指代「用力砍」的原义,也可能是别的意思。 ↩︎
参见:this definitional dichotomy comes from Western films, where heroic and antagonistic cowboys might traditionally wear a white and a black hat, respectively. —— White hat (computer security) - Wikipedia ↩︎
参见:“The term first referred to groups who had reverse engineered the system of tones used to route long-distance calls. By re-creating the signaling tones, phreaks could switch calls from the phone handset while avoiding long-distance calling charges which were common then. These fees could be significant, depending on the time, duration and destination of the call. To ease the creation of the routing tones, electronic tone generators known as blue boxes became a staple of the phreaker community. This community included future Apple Inc. co-founders Steve Jobs and Steve Wozniak.” —— Phreaking - Wikipedia ↩︎
参见: Geek - Wikipedia ↩︎ ↩︎
参见:“The 1975 edition of the American Heritage Dictionary, published a decade before the Digital Revolution, gave only one definition: “Geek [noun, slang]. A carnival performer whose act usually consists of biting the head off a live chicken or snake.” —— Geek - Wikipedia ↩︎
尽管我认为没必要在译文上添油加醋,「广博」的意思本来就不存在于 Blog 这个原文上。 ↩︎
参见: 方興東 - 维基百科,自由的百科全书 ↩︎
容我跑个题:这个人的姓难道不是「锤子杀人」的意思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