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5-11 14:1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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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於2021年2月。日本的春天總是悄然而至,氣溫一下子上升不少,然後過不久就會有寒流突然襲來,回到冬天。我此次出行就是這樣一個週末,也就是從那一天起,我人生第一次開始過敏了,直到現在我還在與莫名其妙的過敏作鬥爭。現在懷念以前從來不過敏的日子,真是恍如隔世。僅以此文紀念這個分水嶺。
2021年初以來在家好久沒出門,又有些蠢蠢欲動了。恰好日本航空有些里程即將過期,我就使用了どこかにマイル,試試手氣。「どこかにマイル」是日本航空的一種特別的兌換里程的方式,只需要6000點,就可以獲得一張隨機目的地的往返票。預訂時要先選擇日期和時間段,然後會有四個可能的地點出現。支付里程後等幾天,日本航空就會揭曉目的地。根據墨菲定律,被選中的目的地往往是你最不想去的那個。這次算是例外,我的目的地被隨機選到了大阪。我已經去過大阪不知道多少次了,但每次去完都還期待下一次。畢竟以大阪爲中心,關西纔是日本的歷史文化的中心,可以去的地方數不勝數。
週五晚上到了大阪伊丹機場後,我先去了心齋橋和道頓堀一帶。沒什麼具體目的地,只是想看看一度被各國遊客佔據的街道現在怎麼樣了。果不其然,心齋橋商店街人非常少,許多店鋪都關張了,巨大的看板上面免稅二字都已經破損。道頓堀也差不多,少數店鋪還在慘淡經營,儘管門可羅雀。
晚上我住在了新世界的大浴場,這裏有專門的客房。這個大浴場是我去過的日本最大的浴場,內有各國不同特色的洗浴方式。這是我最推薦的大浴場,任何來大阪的人都值得一試。
第二天起來,我從新世界大浴場步行走到近鐵阿部野橋,乘特急列車去吉野。吉野在奈良市的南部,與大阪有些距離,直達的火車要1小時15分鐘。
吉野在櫻花季很有名,但我這個季節來顯然不是賞花的,而是拜訪大名鼎鼎的金峯山寺。金峯山寺位於奈良平原的最南邊緣的吉野川(紀之川)河谷地帶,再向南就是熊野的崇山峻嶺。
金峯山寺是日本「神佛習合」的一個代表,供奉的本尊是「藏王權現」。藏王權現並不是來自印度或中國的佛教,而是日本本土佛教產生的信仰對象。所謂「權現」,就是(大乘)佛教中佛的化身。「權現」的概念傳入日本後,經過了本土化,指的是神道教的八百萬大神都是由諸佛化現而城的。這種理論也就是所謂的「本地垂蹟說」。譬如,本地垂蹟說認爲天照大神是大日如來的化身。明治維新後,出於民族主義,本地垂蹟說遭到了新政府的徹底的否定。隨着「神佛判然令」的頒佈,佛教遭到空前的打壓,以至於現在神佛習合的寺院已經很少見了。
在日本參觀佛寺,相比中國,往往有一種更加純粹的感覺。所謂純粹是說佛寺內供奉的諸佛菩薩皆是來自大乘佛教的(當然大乘尤其是密教本身就混入了不少婆羅門教甚至祆教的神,這是另一個話題了)。而在中國的許多寺廟,經常會遇到道教和中國傳統民間信仰的神混入,如關公、財神爺、媽祖。這恰恰是日本一百多年來神佛分離的結果,使得日本佛教更加「原教旨」。當然,例外也有很多,今天要去的金峯山寺就還有大量神佛習合的殘留。
從吉野站出來,徒步上山還有不少路,不過有索道可以乘坐。索道只要3分鐘,可以坐到山腰,要想到達金峯山寺還要走一段路。首先看到的是黑門,這是第一座山門。
繼續走十分鐘,就可以到達第二座山門,名爲發心門。雖然叫做發心門,可這明明是一座銅製的鳥居。鳥居是神道教的重要建築,按照神道教,穿過鳥居,就進入了神域。既是鳥居又是山門,可見神佛一體,尚未分家。
最後一座大門是最壯觀的仁王門。仁王門正在修理中,無法近距離觀看,不過從遠處就可以感受到恢宏的氣勢。
繞過仁王門,就進入了金峯山寺的主要區域。金峯山最主要的建築是一座巨大的佛殿,名曰「藏王堂」。藏王堂十分雄偉,有重檐歇山頂(重層入母屋造り),屋頂的材質是日本特有的檜皮(檜皮葺き)。藏王堂內供奉了本尊藏王權現,但平時不公開示人。本尊佛只有在特殊時日纔有「御開帳」,供信衆瞻仰。這也是日本密教的特色之一,主要見於真言宗、天台宗的寺院,不過顯教淨土宗、禪宗偶爾也有「祕佛」。進入殿內,可以看到圍繞在四周的其他諸佛,其中也有一尊藏王權現。雕像怒目圓睜,形似不動明王。除此之外,大殿內已經看不出太多神道教的痕跡了。
金峯山寺供奉的藏王權現是日本修驗道的本尊佛,以明王之形態現身。修驗道傳承自佛教的一種古老的山林修行的傳統,也叫阿蘭若修行。阿蘭若(araṇya)的本義是森林,後來也引申爲寺院,所以有些寺院或修行地也叫「叢林」。
奈良時代的苦行者役小角(えんのおづぬ)在金峯山寺修行之時,受到釋迦牟尼佛、觀世音菩薩和彌勒菩薩的合體「藏王權現」示現的感召,創立了修驗道。修驗道後來融入日本的密教之中,深受真言宗和天台宗的影響。直到如今,奈良南部的熊野山區還是修驗道的修行地。修驗道可謂是最爲日本本土化的佛教分支。
藏王堂所在的臺地下方的不遠處有一個「吉野朝宮址」,建有一座三層八角塔,名曰「南朝妙法殿」。根據展板解說,這裏曾經是南朝的皇居地,日本南北朝時代的後醍醐天皇以此爲根據地,對抗足利幕府控制的北朝。
吉野這個地方有史以來就是日本天皇行宮的所在地,其最高光的時刻的是在鎌倉時代末期。當時,後醍醐天皇攜帶象徵大和王權與神權的「三神器」離開平安京,流亡吉野行宮,建立南朝,與室町幕府的北朝分庭抗禮,開啓了半個世紀的南北朝時代。因爲根據地在吉野,所以南朝也叫吉野朝。從吉野到京都距離其實不足一百公里,跟中國的南北朝完全無法相提並論。如果以中國爲參照物,面積不大的畿內平原裏竟然容納兩個朝廷對峙了五十七年,實在是匪夷所思。甚至,南朝在覆滅後仍有遺臣(後南朝)與幕府繼續對抗到十五世紀末的戰國時代。不過到了明治天皇時期,歷史翻案,南朝終於被欽定爲正統。
從金峯山寺繼續向南步行幾分鐘,就到了另一個傳說中的皇居,現在名爲吉水神社。這個其貌不揚的神社,卻有一個大有來頭的書院。根據其解說,吉水神社書院原名吉水院,曾是金峯山寺的僧房,神佛分離後改爲神社。吉水院自稱是日本最早的書院,可以追溯到白鳳年間(七世紀)。不過,我對這個說法存疑,因爲根據科學考證(年輪年代測定法),奈良的藥師寺東塔纔是惟一現存的白鳳年間的建築。
吉水神社的宣傳冊上還說到,平安時代末期源義經與愛妾靜御前在吉水院隱居。後來,後醍醐天皇也將此處作爲行宮,而且這個建築是惟一現存的南朝行宮。再後來的戰國時代,豐臣秀吉在吉野舉辦賞花宴會,也在吉水院逗留數日。吉水神社裏展品有各種稀世珍寶,包括豐臣秀吉的銅鐸和金屏風、後醍醐天皇的琵琶、一休和尚的墨寶、水戶德川光圀的書狀。由於太過誇張,我都不太敢確信是真的,總感覺似有附會之嫌。
離開吉水神社後,我就原路下山了,山上更深處雖然還有別的神社和寺院,山下還有宮瀧遺蹟,據說是飛鳥時代的天皇行宮。吉野朝廷的宮殿遺址也還有多處,但由於交通不便,這次我就沒有到訪。
乘近鐵列車回到橿原神宮前,接下來要換近鐵橿原線去郡山。換乘期間我花了十分鐘迅速在站內解決了午餐。日本很多車站裏面都有小食堂,非常適合快速用餐。
從近鐵郡山站下車步行10分鐘,就到了郡山城。郡山城並不是特別有名,不過在近畿,日本式的城卻比較少見。因爲近畿不是大名的勢力範圍,而一直是由「朝廷」直接統治的,類似於東周的洛邑王畿。1580年,筒井順慶在此築城。這是當時大和國惟一的城。作爲天皇和公卿的直轄勢力範圍,直到衰微得不能再渺小時,纔容得下諸侯(武家)來此築城。郡山城所剩不多,只有一個被重建的城門、壕溝和天守臺。登上天守臺,可以俯瞰四周的平原。
郡山城以及週邊現在是一個公園,我剛好遇到了梅花盛開,景色迷人。
欣賞完郡山城的梅花,下午也已經過了一半。我開始返回大阪,順便去沒有乘坐過的鐵路線。乘近鐵橿原線到田原本後,我飛奔出站,跑到一百米之外的西田原本,雖然這兩站都屬於近畿日本鐵道,但卻不相連。更糟糕的是,換乘時間只有三分鐘,不然就多等半小時,不知道時刻表爲何這樣安排,可能是幾乎沒人在這裏換乘吧。
坐上了西田原本出發的火車,不過二十多分鐘就到了盡頭新王寺站。新王寺出站步行二百米是近鐵的另一個車站王寺,同樣不相連,而且換乘時間只有四分鐘,不跑是絕對趕不上的。趕上車之後,終於可以休息了。我在生駒又換乘之後,一路坐到了盡頭大阪港的宇宙廣場(コスモスクエア)。這是一塊填海造陸的地方,海邊有景色優美的公園,附近有不少高層住宅。從同一站出發,還有無人運轉的單軌電車,尤其適合觀景。這裏的風格跟東京的臺場很類似。
「宇宙廣場」這個名字非常有時代特徵,這樣風格的名字多見於昭和時代末年日本的泡沫時代。那個時候的日本人自信心比天高,彷彿地球已經容不下日本,只剩探索宇宙和未來了。
在落日之前,我到了住之江公園站。這裏有座大阪護國神社。護國神社其實就是靖國神社的意思,只不過只有東京的總社纔能叫「靖國」,其他都是「護國」。日本大大小小的城市都有一座護國神社,這是戰前國家神道教的殘留,現在是爲帝國戰敗前的軍人招魂祭奠的場所。
護國神社最顯著的特徵就是其巨大的銅製或石製鳥居和各式各樣的慰靈碑。
慰靈碑五花八門,有砲彈形狀的,還有「愛馬之碑」,真是軍國主義的活化石。
次日清晨,我從住處出發,直奔北大阪的萬博紀念公園。大阪曾在1970年舉辦過世界博覽會,日本叫做萬國博覽會,會場保留至今所以叫萬博紀念公園。萬博紀念公園的面積非常龐大,在裏面可以待上一整天。我是一大早從東門進入的,走路很久纔到中央區域。公園裏還保留了當時的地標性建築太陽之塔,這裏現在還是一個熱門拍照地,公園人最多的地方就是這裏。
這個巨大的公園曾經擠滿了世界各國的展館,而現在已經都被拆除了,只剩下了鋼鐵館,用作世界博覽會博物館,紀念1970年那次空前的盛會。付費進入博物館,發現意外得好。博物館裏展品衆多,幾乎都是當時有意保留下來的物品,比如當年的入場券、展板、廣告。還有一些非常有趣的統計數字,如會場內48139個走失兒童,55組結婚,1人生產,廁所2755個坑等等。
作爲日本經濟騰飛時代的兩大盛會之一,大阪世博會和東京奧運會一樣創造了很多歷史,例如這是第一次主辦方獲得正收益的世博會。在參與的77國上百個展館中,建築物高度最高、最受歡迎的是蘇聯館,1970年也恰好是那個時代蘇聯如日中天。
2025年大阪即將再次舉辦世博會。經過這次東京奧運會的慘敗,恐怕已經沒有人相信這次世博會能夠再創當年輝煌了。半個世紀前的兩次成功的盛會不是刺激日本經濟發展的原因,而正是那個景氣年代的結果。現在日本社會瀰漫着一種失敗的情緒,除非能扭轉人們的信心,否則這恐怕會讓日本經濟長期黯淡下去。
公園北部的日本庭園也保留了下來,不過我參觀之後有些失望。這個庭園或許對沒怎麼見過日本庭園的人來說還不錯,因爲它各種風格的庭園元素都有那麼一點,但沒有一處出衆。不過,它把日本不同時代的庭園分割開來了,如果把它當成一個庭園的歷史博物館或許還不錯。
公園內的另一個亮點是國立民族學博物館。本來我以爲它可能是日本民俗博物館或者日本民族博物館,但驚訝地發現它裏面有世界上各種不同的文化和民族。展廳是按大洲排列的,對於每個民族,各種文化、民俗都有涉及,展品也是精挑細選過的,既有特色,又不拘一格,水準相當高。還有一點難能可貴的是它非常與時俱進,有一塊展區專門展示近年來日本的各國移民羣體。
從下午開始,我突然有了過敏性鼻炎的症狀。我懷疑是萬博公園內花粉所致,於是趕快離開了。
我坐阪急線來到寶塚市的中山觀音站,前來拜訪中山寺(なかやまでら)。中山寺隸屬真言宗,信奉密教,本尊是十一面觀音。本尊觀音屬於「祕佛」,平時不公開。中山寺自稱是聖德太子所建立的觀音靈場,但現存建築最早只能追溯到戰國時代。
中山寺內分立許多院,每個都供奉了不同的十方諸佛與諸天菩薩。這之中有個「成就院」,供奉的是虛空藏菩薩。虛空藏是大乘八大菩薩之一,主管大種(mahābhūta,基本元素)與虛空界(ākāśa-dhātu)。求虛空藏菩薩,可以獲得無邊的記憶力,非常適合東亞式的考試。相比求代表大智慧的文殊菩薩,求虛空藏菩薩可謂直截了當。如果真的從文殊菩薩求得了大智慧,可能只是看穿了考試的內捲本質,對考試並無實際幫助。倒不如求虛空藏菩薩,直接獲得無窮的記憶力,對考試降維打擊。中山寺深諳此道,把虛空藏菩薩的招牌寫成了「入試合格」與「學德成就」。
中山寺內有一座藍色的五重塔,造型別具一格。因爲其顏色,名曰「青龍塔」。這種佛塔雖不能進入參觀,但可以從外面瞭解到內部法陣。佛塔內有密宗金剛界五方佛,以大毗盧遮那佛(大日如來)爲中央,東有阿閦佛,西有無量壽佛,南有寶生佛,北有不空成就佛。
從近處看,這座五重塔的顏色特別鮮豔,對比度非常高,看久了甚至會眼睛不適。
下午,我的過敏性鼻炎開始加重,只好結束行程,回到東京。沒想到的是,過敏性鼻炎將會從此伴隨我。
日本漫遊系列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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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回到2020年八月末,我又來到了北海道,雖然七月初纔剛去過一次。這回我來北海道僅僅是路過而已,確切地說,是專門「路過」一下。這是因爲我又花了美聯航的5500里程,兌換了東京羽田到札幌再到新潟的機票,出發時間是週六早晨東京到札幌,晚上再從札幌到新潟。通過這種辦法,我可以用最低的成本走遍日本各地。
雖然定了六點半的鬧鐘,但是我在週六一早的六點二十分就突然醒來了。不知道爲什麼,我經常會在設定的鬧鐘響之前幾分鐘突然醒來。只要設定了鬧鐘,哪怕不響我也會醒,但如果忘記設,那就真的會睡過去了。這種現象我也是難以解釋。
本來準備坐澀谷直達羽田機場的巴士,但出門後突然覺得好久沒坐山手線了,於是就改去了火車站。澀谷站週邊正在經歷着有史以來最大的「再開發計劃」,所以每隔一段時間車站的結構就會不一樣。由於我不小心在澀谷站走錯站臺,誤了一班車,早上七點四十五分纔到機場。第一段飛機是Air Do航空。Air Do並沒有自己的值機櫃檯,而是被全日空包辦。我在全日空自動值機處輸入機票號卻發現查不到信息,只好去了人工櫃檯。櫃檯也確認了好久,工作人員還打了電話問上級,好不容易纔打印出登機牌。看來甚少有人用外國航空公司的里程兌換Air Do,所以他們的自動票務系統無法順利應對。此時距起飛只有不到十五分鐘了,不過在日本乘坐國內航班根本沒有問題,更何況旅客還大幅減少。很快走到登機口,終於順利登上了一架古老的波音767,機內裝飾看起來是二十年前的風格。這樣的老飛機在日本已經不多見了,能碰到體驗一下也算幸運。可惜好景不長,飛機開始滑行,正當我準備休息的時候,廣播裏傳來機長道歉的聲音。雖然日語說得很快我沒完全聽懂,但是感覺情況可能不好。果然沒過幾分鐘,飛機回到了登機口,這回空姐又廣播,我終於聽明白了是機械故障,航班取消。
回到登機口後,上百人排起了長隊等待改簽,我落到了隊伍末尾。意識到不能傻等,否則輪到我不知道今天的票還有沒有了,於是我拿起電話直接撥給了美聯航。近幾個月美聯航的客服電話特別容易打通,可能是乘客減少的緣故,而客服團隊似乎沒有大量裁員。美聯航客服一開始說系統裏面沒看到飛機取消的信息,但還是爽快地給我改簽了最早的下一班全日空的航班,就在半個小時後的十點整起飛。但是美聯航客服告訴我還是要在機場打印登機牌,我只好繼續排隊。等到我時已經九點四十五了,然而工作人員卻說我只能改簽十點四十五的。我堅決不同意,他們嘴上一直道歉,並沒有任何用。儘管排在我前面的人也都改簽了十點四十五的飛機,但是我堅持說美聯航已經幫我改好了。眼看我態度堅決,地勤直接把我帶到了十點起飛的登機口,那邊的全日空工作人員很快就給我打印了登機牌。在日本面對光道歉但不解決問題的服務業人員,我的經驗就是要態度堅決、據理力爭,並且要保持禮貌,這樣纔不會被輕易搪塞。
飛機在十一點半抵達了新千歲機場,比原計劃遲了兩個小時。鑑於我下一班前往新潟的飛機是晚上七點半,我決定改變路線,繞札幌坐半圈火車。路線是,從新千歲機場出發到南千歲,轉千歲線到苫小牧,再轉室蘭本線到巖見澤,最後轉函館本線回札幌。乘坐苫小牧到巖見澤這一段的函館本線列車是我的主要目的,因爲這段鐵路的已經是在廢線高危路段之列了。鑑於路線維護費高,乘客又少,北海道旅客鐵道很可能在未來宣佈廢除這個路段。雖然正式廢除一段鐵路需要經過長久的協商程序,但如果哪天發生地震洪水災害了,北海道旅客鐵道就可以「無限期暫停」了,之後再擇機永久廢線。就像2021年正式廢除的日高本線,其實在2015年就因爲災害暫停運營了。
苫小牧到巖見澤鐵路沿線都是平原,車窗兩邊都是無邊的田野。這樣的風景是與日本本土三島(本州、四國、九州)完全不同的。在本土爲數不多的平原地帶,人口密度都非常大,差不多全部都是城鎮,只有山間河谷地帶纔有成片的田野。河谷裏田野的風景也很美,但和北海道這種一望無際的感覺還是很不一樣。當然,北海道跟美國中部、烏克蘭的田野景色相比,還是不夠大氣了。
途中遇到一個名叫「早來(はやきた)」的車站,難道是說要早點來看,不然以後廢線就看不到了嗎?
室蘭本線上的這段列車只有一節車廂,但是竟然還坐得挺滿。有好幾個乘客都帶着相機和三腳架,看起來也是和我一樣來體驗的。列車行駛不算緩慢,但是中途的站很多,不到一百公里的路程用了一個半小時。中途的不少車站看起來都不算小,可見過去應該還是有不少人乘坐的。日本現在真的是除了東京和沖繩,所有地方都面臨着嚴峻的人口流失問題。預測在2025年以後,就連東京也要開始人口下降了,到時候就只剩下沖繩了。琉球國王尚泰在滅國之時,恐怕做夢也想不到日本也有今天。
巖見澤算是札幌的一個衛星城市,從車站設施可以看出來通勤時人還不少。在巖見澤沒有多做停留,我就換函館本線返回札幌了。從巖見澤到札幌這段鐵路風景也不錯,但人明顯多了不少。雖然我來過北海道很多次,但進札幌市區這只是第二回。這幾天本州島大部分地區都被酷暑籠罩,很多地方在溼度很高的同時氣溫突破了40攝氏度,而札幌還是氣溫宜人。走出札幌站,下午燦爛的陽光從萬里無雲的晴朗天空直射到地面,伴隨着陣陣涼風,讓我回憶起了北歐涼爽的夏日。
日本從來不避諱說札幌是一座殖民城市,整個北海道都有不少「開拓時代」的紀念。札幌市中心的一個地標就是「北海道都廳赤煉瓦廳舍」,這是一座1888年建造的新巴洛克建築,又融入了日本的裝飾元素。我非常喜歡像這樣的明治、大正時代的「和洋折衷」式建築,到每個城市必定要造訪。
離開廳舍,我一路走到大通公園,這是札幌市的中軸線,被修成了帶狀的公園。逃離東京的熱浪,在札幌的公園避暑,這纔是我喜歡的夏天。爲什麼日本的首都不在北海道呢?如果是這樣,我就更願意住了,札幌的氣候可比東京宜居多了。包括東京在內,日本大部分地區溼熱的夏天是我最唯恐避之不及的季節。
日本在二戰前也曾經多次有過遷都的設想,不過當時帝國的野心可不止步於北海道,朝鮮京城、滿洲國新京,甚至北平都在考慮之列。帝國的貪婪讓它最終丟掉了除了北海道和琉球以外所有的殖民地。北海道作爲最成功的日本殖民,真是日本的「寶島」,如果沒有北海道,日本會大不一樣。
大通公園的西邊盡頭是札幌市資料館,是一棟樣式官廳建築。資料館可以免費參觀,裏面有幾個展廳簡要介紹了札幌的歷史。這棟建築曾經是札幌裁判所(法院)。
由於晚上七點還要坐飛機繼續前往新潟,我停留不久就返回新千歲機場了。相比七月初來的時候,現在機場裏面的人已經多了不少。
飛往新潟的飛機是一個龐巴迪Q400螺旋槳小飛機,上面一共也只有十幾個乘客,這也是日本支線飛機的常態。如果不用航空公司的里程買,這樣的航班通常非常貴,至少要30000日圓。到達新潟機場已經快九點了,這是最後一班飛機。看起來其他人要麼是自己開車,要麼有人接,只有我一個人準備坐公共汽車前往市中心。除了我之外,巨大的機場大廳裏面只有諮詢中心櫃檯裏一個工作人員孤獨地坐在裏面。我前去詢問公共汽車的時刻表,她十分有耐心地給我講了時間、上車地點、票價以及到達新潟站所需的時間。在日本各地,面向旅客的信息諮詢服務都十分專業,並且有禮貌,這一點值得全世界學習。等了幾分鐘之後,還是只有我一個人,公共汽車依然準時發車。我甚至有點好奇,如果一個人都沒,這班中途沒有其他停靠站的車還會發車嗎?
在新潟渡過一個簡單的夜晚之後,我就直接繼續沿羽越本線北上了,目的地是酒田。新潟到酒田有特急列車「稻穗號」,車票是我提前在東日本旅客鐵道的網站上購買的五折優惠。日本各大鐵路公司近期全面虧損,爲了挽救損失紛紛推出了大幅折扣票。正如如車名所言,新潟到酒田路途上車窗外都是稻田,另一邊則是大海,顯得非常美。日本海一側的沿海平原是自古以來就是日本的米倉,因爲這裏的氣候與太平洋一側很不一樣,尤其是冬季降雪豐富。不過,這裏的夏天和太平洋海岸一樣潮溼炎熱,在這種天氣裏出來逛簡直是有點像苦行。
一個多小時之後列車到達酒田。酒田位於最上川的入海口處,歷史上是山形內陸和沿海的要道,以發達的大米貿易而聞名。酒田是江戶時代北前船的重要港口,留下了不少遺蹟。雖然現在人口流失嚴重,但通過這些遺蹟,也可以一窺當年盛況。
我從火車站步行到市中心的酒田市立資料館,先來實地學習本地的歷史。資料館有兩層,下面是最近的特別展,內容是酒田的女性。二層是常設展,展廳很小,介紹酒田從古至今。
酒田附近最古老的文明遺蹟是奈良時代城輪柵,於1931年考古發現。城輪柵是大和朝廷遠征蝦夷的前線據點,也是奈良時代後期的出羽國府。早期的出羽國前線在秋田附近,具體位置尚不明,後來由於蝦夷叛亂,控制力難以輻射而而南遷至此。日本後來的「征夷大將軍」,所征服的主要就是出羽國的蝦夷。日本的東北是本州島最晚被同化的地方,因此保留了一些獨特的文化,這一點尤其體現在被其他日本人認爲難懂的東北方言上。不過,歷史上東北的蝦夷又與北海道的阿依努文化不一樣,雖然近代阿依努人也被叫做蝦夷。蝦夷人不完全等於繩文人,他們和大和人一樣,也有彌生人的血統和稻作農業。蝦夷最終還是在十世紀左右被同化,完全融入了大和民族。
資料館裏面還提到,公元727年渤海國首次向日本派遣使者,續日本紀記載渤海國大使高仁義在出羽國登陸,卻遭到蝦夷的襲擊,最終只有八人生還。這八人成功會見了出羽國駐地將軍,最終不辱使命,抵達平成京覲見了天皇,由此開啓了日本和渤海國之間長達三百年的互使關係,「海東盛國」渤海國與日本的貿易交流此後絡繹不絕,歷史記載豐富。這一行人當年造訪的出羽國府很可能就是城輪柵。除了此地,我以前還在三國港見過778年渤海國使者張仙壽登陸的遺蹟。渤海國存在於公元八至十世紀,之後就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了。它神祕的歷史、獨特的農耕文化和經濟結構都令我十分嚮往。根據歷史氣象學的研究,公元七至十世紀是東亞大陸的一段溫暖期,對應了中國的大唐與北宋的盛世,也把農耕文明的前線向北推到了渤海國。十世紀之後的氣溫驟降註定了渤海國的滅亡,而農耕文明再次推進到這裏就要等到十九世紀末了。中國東北地區開發較晚,以至於被俄羅斯擴張,也不能完全怪大清的邊禁,不讓漢人流入「龍興之地」。十九世紀前的氣候條件和技術水平註定了大規模的農業開發是不現實的。
這次沒有時間去親自探訪城輪柵了,留作以後再來探訪的理由。除此之外,資料館還講述了後來的歷史,包括後來莊內藩的統治,一直到近代和戰後。想要瞭解本地歷史,日本各地的歷史館、資料館都是不錯的去處。
離開資料館,我繼續在酒田街上遊蕩。可能還是因爲天氣太熱了,街上幾乎空無一人,不過好在各個景點已經開始開放了。我走到「本間家本邸」,來參觀本地最大的豪商本間家的府邸。本間氏是鎌倉時代以來佐渡國的豪族,酒田的本間氏則是佐渡本間氏的分家,佔有酒田大量的土地。後來本間家在江戶時代經營北前船貿易,一度財力不亞於三井家和住友家。戊辰倒幕戰爭期間,本間氏因爲支持幕府,在戰後遭到清算,要求支付大量賠償金,但還是酒田最大的財閥,爲酒田的近代化做出了許多貢獻。一直到二戰後,駐日盟軍總司令主導的農地改革纔徹底把本間家的老底掏空。
現在,本間家本邸作爲博物館向公衆開放參觀,進入其中可以一窺當年土豪的生活。
本間家在酒田的遺產還有一個本間美術館,於昭和22年(1947年)開館,後被本間家捐獻給了社會,成爲公益組織。
酒田市的名片建築是建在最上川和新井田川交匯處的山居倉庫。這是日本近代化時期修建的米倉,九棟傳統的白壁土藏可以容納10800噸大米。1893年,莊內藩大名酒井家爲了促進貿易,建設了這座巨大的倉庫羣。
山居倉庫現在早已不用作米倉,現在是一個觀光地和許多影視作品的取景地。
山居倉庫有一部分被改造成了「莊內米歷史資料館」,介紹莊內米的歷史、生產、保管和流通。江戶時代以前,出羽國雖然就是大米的產地了,但它潛力的開發還要等到北前船西迴航路的開拓。1672年(寬文12年),江戶幕府的政商河村瑞賢成功開拓了從最上川出發,於酒田入海,沿着日本向西南航行到下關,然後沿着瀨戶內海到大阪,最終再繞過紀伊半島抵達江戶的海上商路。看似距離很遠,但運輸成本相比翻山越嶺降低了至少一個數量級。雖然在幾十年前也有人開拓了北上津輕海峽,然後沿太平洋到江戶的東迴航路,但是西迴航路更加安全可靠,沿途港口也更多。
酒田還有許多可以看的地方,比如舞娘茶屋「相馬樓」,但是由於新冠疫情還沒有開放。此外酒田附近還有莊內藩的學校致道館,以及出羽三山。可以下次再來酒田看。
離開酒田之後,我沿着陸羽西線向東,沿着最上川,一個多小時後抵達新莊。新莊是陸羽線和奧羽本線的交匯點,向東是陸羽東線,終點是仙臺附近。有意思的是,陸羽和奧羽這兩個名字都是陸奧國、出羽國的合併簡稱,陸羽線東西向,奧羽線南北向。
陸羽西線是非電氣化單線,沿途都是河谷風景,兩遍是典型的日本鄉村。
快到新莊的時候,陸羽西線和奧羽本線匯合,還可以看到有百年歷史的車庫。
新莊是山形新幹線的起點,這個新幹線被稱爲迷你新幹線,是因爲它的路基並不是按照標準新幹線建設的,而是利用了原有的奧羽本線(在來線),只是把軌距改成了標準軌(1435毫米)。在新莊的站臺上可以看到奧羽本線普通列車和新幹線並列的場景。
我雖然也買了山形新幹線回東京的車票,但起始站是山形,從新莊到山形的這段我準備坐奧羽本線普通列車。下一班普通列車還有一個小時纔發車,所以我決定去新莊的市中心看看。
不出所料,新莊也是一個人口大量流失的小城市,市中心曾經最繁華的「新莊一番街」空無一人,店鋪大多關門歇業,堅持經營的也是門可羅雀。
步行了二十分鐘,終於走到了新莊城的遺蹟。城早已不再,只剩下了壕溝,中心是戶澤神社。城蹟的旁邊是一個小型的歷史博物館,裏面有新莊城歷史的介紹和各種遺物。
簡單看完後,走回新莊站,發現與新莊站鄰接的建築叫最上川廣域交流中心。這個交流中心是市民中心,是類似於圖書館的公共設施,裏面有集會所等設施,與外面破敗的市中心非常不同。日本小鎮的這種衰敗和嶄新的結合總是讓我難以相信這是一個地方。
乘坐奧羽本線列車到達山形之後,離回東京的新幹線還有一個小時,所以我打算再出去逛一下。步行十五分鐘就是山形城,山形城相比新莊城保留要完好得多。山形城是最上氏於1357年開始修建的,後來歷經數百年的維護和擴大。山形城是一座平城,與日本大部分依山而建、中央有天守閣的城很不同。由於我到得太晚,已經不能進入參觀了,我只好在外堀走了一圈。
最後,我坐着山形新幹線列車,伴隨着晚霞返回了東京。山形新幹線到福島之前都是沿着奧羽本線的軌道,然後在福島車站併入東北新幹線,開始全速行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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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接海北仙島之一。
在禮文島喫過午飯後,登上前往利尻的渡輪。
有點意外的是,船上沒有座位,只有和室。所謂和室,一般是指有草蓆地板的房間,不過有時候薄地毯也被認爲是和室。和室的原則就是進入要脫掉鞋,而且最好要穿着襪子,否則會被認爲很粗野。和室的地面很乾淨,大家都坐在地上,還有人躺着睡覺。這樣形式的船艙在日本也不多了。
船行了不到一個小時,就到了利尻島,途中望向前方大海,可以看見利尻富士逐漸變得清晰。利尻山海拔1721米,是一座完美的錐形火山,因此被稱作利尻富士山。
島上遊客還不是很多,不少賓館還在停業中,不過我有幸預訂的北國旅館開放了一些鄉村別墅,價格比平常便宜得多。
放下行李後,我就向利尻富士山進發。當然我並沒有計劃登山,只是打算在山下走走,目標只是三合目的甘露泉水。從利尻富士町走過去有一條公路,距離約4公里,海拔上升200米。我走了大概一個多小時,途徑一個露營地。
在露營地,我注意到有「移動廁所」出售和回收。日本不少地方都要求登山客把屎尿帶回山下,不得在山上隨地大小便。我不知道日本人對這個規定有多麼遵守,但如果是在其他國家,真的很難想象。進入登山道之前,我還發現了洗鞋處,目的是爲了防止外來的種子被帶進山裏面。
離開營地跋涉了十幾分鐘,終於走到了甘露泉水處。泉水從石壁上噴湧而出,冰涼清澈,口味真的有一些甘甜。這個甘露泉水還是日本「名水百選」之一。
甘露泉水旁就算是利尻山的三合目了(一共有九合目),再向前走就要真的開始爬山了。如果要登山,那麼必須早上很早出發纔能當日返回,於是從這裏就原路返回了。
回到了利尻富士町,途經一個溫泉設施。往返走了8公里,還是有些疲憊的,當然要入浴休息一下。作爲日本人的日常,溫泉的價格都不貴,只要500日圓,大多都是本地人去。這裏有露天溫泉,景色非常棒,可以享受森林的涼風和美景。
從溫泉出來已經是傍晚時分,趁着落日前,我爬上了Peshi岬(ペシ岬)。這個名字顯然是阿依努語,否則不會以「p」開頭。海岬的登山道十分陡峭,還伴隨着大風。山腰有個小平臺,豎立着會津藩士的墓碑,以紀念江戶時代到這裏來駐防的會津藩武士。
公元1807,日本開國的前夜,俄羅斯意欲出兵北海道,用砲艦打開日本通商的國門。其時,江戶幕府命會津藩駐防北方領地,於是200餘名藩士抵達利尻島。雖然沒有真正爆發與俄羅斯的衝突,但是惡劣的營養條件和酷寒要了不少人的性命,剩下的一部分人在歸途中還遭遇了船難。俄羅斯終究還是沒有能夠南擴得逞,更不會想到一百年後面對一個即將崛起的日本帝國,一敗塗地。
好不容易爬到了山頂,景色無與倫比,但風大到站不起來,只能蹲在石頭後面看。
下山以後,太陽也即將落山,落日的餘暉把利尻富士照得更加漂亮了。
第二天早上醒來,陽光格外明媚。清晨賓館送來了早餐,早餐是日式釜飯。
我享用過早餐就出發了,這一天的計劃是租車環島遊。利尻島上面租車也很貴,不過比禮文便宜一些,主要還是因爲競爭者多了。租車5小時,並在機場還車的價格一共9500日圓,汽車還是日本獨有的輕自動車,這個價格比北海道本土貴兩倍左右。
驅車出發,首先去了一個叫姬沼的山間小湖泊,這裏的特點是可以拍利尻富士山的水中倒影,但前提是天色特別晴朗,且水要清澈。遺憾的是我並沒有看到倒影,但是環湖走一圈還是神清氣爽。
這一天的天氣晴朗,海邊的景色也十分漂亮。
利尻島雖然不大,島上卻有兩個博物館,都是介紹當地自然歷史和民俗的。我在這兩個博物館中瞭解到,禮文和利尻的殖民開始於明治時代,人口的湧入一直到二戰後纔結束。因爲這裏是對馬暖流和利曼寒流的交匯處,所以附近有大型漁場,吸引大量漁民來此捕魚。兩座島的緯度雖然高,冬天氣候卻相對溫和,所以十分適合定居。利尻島的人口在二戰後達到了頂峯11234人(資料),之後就一直下降,2020年只有不到3000人了。一直到上世紀九十年代,還有從小樽出發的渡輪連接利尻和禮文島。
利尻和禮文距離雖然不遠,氣候和植被卻有顯著的不同。利尻植被以樹木爲主,而禮文基本上都是草原了。這也是由於洋流造成的,利尻的暖流勢力更強,禮文則寒流的勢力更強。
在北海道本島,經常看到有「熊出沒注意」的標識。不過利尻島上雖然沒有熊,但卻有過多次熊渡海而來。儘管利尻和北海道之間隔着至少20公里的大海,熊卻能真的游泳過來!
利尻和禮文都出自阿依努語,意思是「高的島嶼」和「海對面的島」。北海道很多地名都來自阿依努語,尤其是衆多「ら(ra)」行開頭的詞,就說明了不是和語。日語和朝鮮語一個共通特徵是流音/l/
和/r/
不能作爲一個單詞的開頭,所以日語只要看到ら行開頭的單詞,幾乎就可以判斷不是和語了。南朝鮮語更進一步,甚至所有以/l/
開頭漢語詞的輔音都直接脫落了(北朝鮮沒有脫落)。日語也有類似的現象,出現在個別和語化的詞上,例如「硫磺」讀作「いおう」。L
這個音在日本人心中還有某種異域風情,傳說中Lululemon這個牌子就是爲了給日本人製造「外國感」。
中午時分到了利尻島西南部的沓形港,在這裏喫了午餐,還買了當地最有名的特產利尻昆布。海膽也是當地有名特產,在日本算珍饈美味,價格昂貴。有意思的是,一百年前日本人剛剛殖民利尻,在這裏培養昆布時,還把海膽當作一種破壞昆布的有害生物,大規模除去。
最後,終於回到了利尻機場,正好環島一圈。在這個小島上,利尻機場的景色可以用開闊來形容,因爲可以將跑道後面的利尻富士山盡收眼底。我要乘坐的是全日空從利尻到札幌新千歲的航線,只見僅僅1800米的跑道上,卻停了一架波音737。在大廳候機時,我還發現幾名飛行員在跑道上面合影,看來他們也並不是誰都能來這條航線的。
飛機起飛的過程十分特別,又有點刺激。上飛機前,我就感受到了非常強的側風,連走路都困難。與一般的起飛流程不一樣,這架波音737飛機滑行前就啓動了發動機。飛機一開始一動不動,發動機卻在瘋狂運轉,發出巨大噪音,整個機體都跟着劇烈震動。緊接着,飛機開始突然加速,沒過幾秒鐘就離地起飛了。起飛後爬升速度非常快,並迅速在空中急轉彎。看來在這個跑道短、地形複雜、又經常起霧、還有劇烈側風的機場起降,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飛機上乘客不足30%,不知道爲什麼全日空使用波音737。莫非是爲了訓練飛行員?
沒過多久,舷窗外就可以俯瞰利尻島全景了。
一個小時過後,飛機平穩降落在新千歲機場。今晚要開車去支笏湖和洞爺湖。
在北海道本島租車價格真的便宜得多,包含保險一天竟然只要不到3000日圓。支笏湖距離千歲大概只有30分鐘的車程。
抵達支笏湖時,正好是下午陽光最最燦爛的時刻。湖邊景色優美,水非常清澈。走到湖邊散步,恍惚間有種是在瑞士日內瓦萊芒湖畔的幻覺。湖邊有一個遊客中心,內有支笏湖的自然展覽,旁邊還有一個鐵路博物館,紀念王子製紙鐵路。支笏湖邊有很多溫泉旅館,吸引大批度假者前來。
離開支笏湖,繼續前往洞爺湖,大約一個小時的車程。洞爺湖比支笏湖更加有名,以往平常遊客很多,尤其是旅行團喜歡前來。抵達湖畔之時恰好趕上日落前,清澈的湖水在夕陽映照下顯得格外明豔,遠方還有湖水蒸騰起的薄霧籠罩下的羊蹄山。晚餐在一家叫做望羊蹄的洋食餐廳,這家餐廳裝飾細緻,環境優雅,還是家歷史百年的老店。
喫晚晚餐,太陽已經落下,天邊還有暮光。重新回到湖邊,欣賞暮色籠罩下的洞爺湖。
晚上住在了一家叫做ゆとりろ洞爺湖的溫泉旅館,因爲是平日的關係,再加上促銷活動,價格特別便宜,還附帶豐盛的早餐。
洞爺湖附近有一個活火山,名爲有珠山,這個火山在2000年還噴發過,一些房屋被毀。喫過早飯,我就前往遺構一探究竟。然而走到門口纔看到關閉的告示,原因是近期在其中發現了熊。
日本的山林中經常有人目擊熊,因此很多地方都有大量熊出沒注意的標識。熊雖然一般不會主動攻擊人類,但一旦被激怒其破壞力驚人。即便有很多熊,人被熊擊殺的新聞也不多見,但嚴謹的日本人把這樣的警告貼得到處都是。也許這樣可以讓人儘量遠離熊吧,畢竟面對人類,熊纔是真正弱勢的一方。
匆匆告別了洞爺湖,驅車沿高速公路返回新千歲機場。從洞爺到千歲大概120公里,開車不到一個半小時,高速公路費倒是不便宜,即便是ETC還是扣了3200日圓。
下一段行程是從新千歲機場飛往大阪伊丹機場,預計停留7個小時,然後飛回東京羽田。之所以會這麼走,是因爲我用美聯航的里程兌換了全日空利尻到東京的機票,由於里程票位限制,無法從新千歲直飛東京羽田。索性我就在洞爺湖過一夜,順便再瀏覽一下京都。實際上飛機上並沒有很多人,全日空真是寧可飛機空着飛,也不願意多釋放里程票。
中午飛機抵達大阪伊丹機場,我乘坐大阪單軌電車換京阪電車,直抵京都市中心烏丸,然後又換上地鐵到達蹴上站。蹴上站旁邊就是琵琶湖疏水的隧道入口。琵琶湖疏水這是一項西洋式的運河工程,鑿穿東山引琵琶湖水到京都,中間還有一段羅馬式高架渡槽,名爲水路閣。琵琶湖疏水竣工於1890年,不僅解決了京都飲水問題,還利用高地落差發電,因爲琵琶湖的海拔是高於京都地表的。
蹴上站附近有一個傾斜鐵道的遺蹟,曾經是爲了運輸船隻。京都水網內的船擡升到蹴上,由此進入隧道,就能直接航行到琵琶湖。現在這條鐵道還是一個觀光勝地,春天的時候有櫻花盛開。
沿着水路閣走不遠就是南禪寺,渡槽有一部分甚至從寺內穿過。南禪寺是京都衆多大寺之一,乃臨濟宗南禪寺派大本山。這座寺院是1291年鎌倉時代建成的,其時中國正處於大元帝國的忽必烈統治之下,兩度遠征日本失敗之後,有不少南宋移民流亡日本,給日本文化帶來了新鮮血液。由於南禪寺是天皇發願修建的,它位列臨濟宗的「京都五山」之上,是日本禪宗的最高寺院。
南禪寺的主要看點是三門、方丈和南禪院。三門又稱山門,是一座巨大的純木質建築,擁有重檐歇山頂(入母屋造)。三門可以登臨參觀,爬上大門的頂部,俯瞰整個南禪寺。
由於日語的「三」和「山」同音,三門往往與山門混爲一談。山門顧名思義就是入山大門,一般都是寺院的第一道門。而三門則是「三乘門」或「三解脫門」的略稱。「三乘門」即所謂「聲聞」、「緣覺」、「菩薩」三乘法門,分別可證得阿羅漢、辟支佛與無上正等正覺佛。「三解脫門」之說出自大乘佛教唯識學派的《瑜伽師地論》,指「空解脫門」、「無愿解脫門」、「無相解脫門」。
南禪寺方丈是大和尚的主要居所,內有數個枯山水庭園。最有名的是其花園,據說紅葉季的景色美到令人窒息。
不知不覺,我在南禪寺就度過了一個下午,一直到五點鐘關門纔出來。寺內的天授庵,以及附近的淨土宗禪林寺已經沒有時間觀賞,只能以後再來。中國山西五臺山有座同名的南禪寺,這座南禪寺的大殿建於唐代公元782年,是中國現存最古老的木結構建築,希望有一日也能親自造訪。
慢慢遊覽過南禪寺之後,已經傍晚時分。爲了看南禪寺,我願意專程來京都,而這樣的地方在京都附近有數十處之多。真是慶幸京都沒有毀於戰火。
晚上回到大阪機場,飛回東京,短暫而充實的行程就此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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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2020年的三月下旬以來,我就開始「自肅」在家了。蟄伏數月,轉眼就到了2020年七月初,我又開始了新的旅程。這次我一共花了五天時間,分別造訪了日本最北端的稚內,及其附近的兩個離島:禮文和利尻,接着又去了札幌附近的支笏湖與洞爺湖,最後又路過京都。
這次行程有兩張機票,分別是東京羽田-札幌-稚內,和利尻-札幌-大阪-東京,都是用美國聯合航空的里程兌換的全日空機票,每張都只要5000點,零稅費。如果直接向全日空購買,價格大概要超過50000日圓。美國聯合航空的里程最划算的兌換方法可能就是日本國內線了。
由於飛機早上七點起飛,我早上五點多就起牀了,從澀谷坐機場公交直達羽田。因爲車流量遠比以前少,所以不到三十分鐘就到了羽田機場。和上次去輪島一樣,羽田機場依然有些冷清,即便已經是七月了還是有接近一半的飛機取消。
飛機準時起飛,機內乘客並不是很少,大概七成以上的座位都有人了。儘管感染人數一度下降,但這場瘟疫遠未結束,不過旅遊業已經度過了最黑暗的日子,儘管當時日本政府的「GOTO」補貼也還沒開始。依我看,全世界封城防疫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最終結局只能是成功達到與人類共存。在達到這個結局之前,會有人不可避免地死亡,不過未來人類也會對此類災難更加有準備。畢竟未來氣候變化所能引發的災難恐怕要遠大於此,權當此次瘟疫是一次演習吧。
一個多小時後飛機降落在札幌新千歲機場。新千歲機場裏面的旅客很少,許多店鋪還沒開門。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開着的餐廳喫了早餐,正要準備去登機,卻發現前往稚內的航班延誤到了中午。一下多出來的好幾個小時,正好在機場好好逛逛。新千歲機場設施很好,功能多種多樣。除了各種飲食和紀念品典,還有影院和露天溫泉。就機場設施而言,日本和西歐國家的最爲豐富,甚至哪怕不坐飛機也可以吸引人專門來。美國和中國的機場則略顯乏味單一,沒事一般不會去。機場三層有個區域介紹了新千歲機場的歷史,從二戰前的千歲飛行場開始一直到現在的「新」千歲機場。
延誤一個半小時之後,終於開始登機了,在此期間所有人都安靜地等待。雖然一早就說要延誤一個半小時,但是每隔大概二十分鐘,機場的工作人員都會有廣播說明具體情況,包括延誤的原因,更換的飛機目前在哪裏,何時能到達。在信息透明的前提下,可以看出旅客的容忍度明顯提升——這並不僅僅是日本人高素質的原因,更重要的還是溝通及時。最令我感到意外和感動的是,登機時全日空給每個乘客賠償了1000日圓的現金,放在了信封中,打開信封之後我殘餘的不滿頓時化解。全日空服務好果然是體現在細節上,把每個旅客都當成長久客戶經營。與此同時,日本兩大航空(全日空、日本航空)的運營成本也一直居高不下,單位乘客里程費用位居世界前列,與全世界航空公司廉價化競爭的趨勢格格不入。不知道全日空能否把這種高價格高水準的經營策略堅持下去。
到達稚內機場之後,已經過了中午。機場現在一天只有兩個航班,因此工作人員也基本只在這個時候工作。提取完行李,日本租車(ニッポンレンタカ)的工作人員已經在出口等候。
取好車後我立即前往日本最北端的宗谷岬,三年前第一次遊北海道曾經來過這裏一次,當時是參加了稚內報名的半日觀光團,這回再看感覺更加冷清了。不過,這天下午天氣特別好,目視距離有數十公里,站在宗谷岬可以看到海峽對面的庫頁島(薩哈林島、樺太島)。不過,說宗谷岬是日本最北端有些人可能不同意,因爲日本主張的北方四島之一擇捉島(えとろふ)的北端緯度更高,但現在是俄羅斯實際佔領。
繼續沿着鄂霍次克海向南行駛,途徑一處名爲猿拂村的地方,海邊有一塊石碑,紀念曾經的海底電纜入海處,連接北海道與樺太。石碑上的文字是紀念「九人乙女」,字裏行間有去國懷鄉之痛。根據文字解說,所謂「九人乙女」,是1945年8月20日在樺太島真岡町(霍爾姆斯克)的郵局內「自戕殉國」的九位女子。當時已經是日本已經宣佈投降的數日後了,但是蘇聯的進攻還是十分殘暴,於是她們便成了軍國主義最後的祭品。如今東京的靖國神社內有這九位女子的牌位,表面上是對她們的崇敬,內裏或許是對日本帝國失去樺太的怨恨吧。
從海邊轉向內陸,花了一個多小時穿過一片茂密的山林,來到了日本海這一側。靠近海岸的地方是一片開闊的溼地,名爲佐呂別溼地(サロベツ溼原)。佐呂別溼地面積有200平方公里,大部分地區都是原始溼地。這裏在二戰後本來是墾荒的對象,但1965年後被劃爲了國家公園,所有原貌得以保存。
站在路邊向溼地望去,清涼的北風吹來,只見鮮花點綴在有人那麼高的草中,背後是夕陽和火山錐。
落日前的光輝轉瞬即逝,於是我繼續向西前行。到日本海的岸邊時,夕陽已經開始西沉。在蒼茫的溼地後是海對岸的利尻富士山,景色極其壯麗。
我在海邊一直站立到太陽完全落入海中纔離開。這種美景令人終身難以忘懷。
第二天,一早起來發現天色不太好,海上的利尻富士已經完全不見了蹤影。不僅如此,還狂風大作,氣溫驟降到了只有15攝氏度。實際上這纔是稚內夏天典型的天氣,前一天的晴朗倒是不太多。稚內、禮文、利尻恰好位於日本海的對馬暖流與庫頁島西部的利曼寒流的交匯處,因此這裏氣候多變,夏天尤其多霧。
早飯過後,在納紗布岬稍作停留,我就前往稚內公園。稚內公園在一座山上,山頂有一座百年開基紀念塔,頂層的觀景臺可以眺望四方。如果天氣好,可以同時看到北邊的樺太,西邊的禮文、利尻和東邊的宗谷岬。可惜我只能下面的稚內市,昨天清晰可見的利尻島和薩哈林島都不見了。不過相比我2017年第一次來這裏時的大霧瀰漫,已經好多了。
百年開基紀念塔的下面兩層是一個博物館,一層介紹稚內本地民俗和伊能忠敬、間宮林藏的測繪與探險,地上有伊能忠敬在19世紀初繪製的北海道大圖,技法十分高超。間宮林藏的兩次樺太探險是從稚內出發的,其中一個有趣的細節是間宮林藏的船隊找到了黑龍江入海口,而且還在廟街附近會見了大清的駐地官員。間宮林藏所著的《東韃地方紀行》中繪有「群夷騷擾」之圖,場面十分生動。
日本對樺太的聲索就是起源於間宮林藏的這兩次探險,而等到日本國力足以支持大規模殖民行動時,俄羅斯帝國早就虎視眈眈了。博物館的二層展出是關於日本對樺太的統治,內容也十分有趣。這裏的展出是從日俄戰爭勝利開始到太平洋戰爭戰敗爲止的這四十年間日本對南樺太的殖民開發,包括當時的行程區劃,鐵路基礎設施,輪船航線,煤礦開發,林業,移民,甚至旅遊觀光,真是面面俱到。
我在博物館裏逗留了一個多小時,還是意猶未盡。
紀念塔山下有一個叫「冰雪之門」觀景臺,天晴時據說能看到樺太。觀景臺上塑有「九人乙女」像,可見許多日本人來此遙拜並不單純,還有「眷戀故土」的情懷所在。
下山後,穿過稚內的市中心,來到海邊的副港市場。市場裏還有另一個樺太資料館。樺太資料館的展出與開基百年紀念塔關於樺太的展出有些許雷同,但資料更豐富,還有積極的工作人員與志願者試圖講解歷史。特別的是資料館內有曾置於北緯五十度的「日露國境標石」。
總而言之,可以看出許多日本人對其殖民過的樺太有着複雜的情感。有部分團體至今還拒絕放棄對樺太的聲索,儘管這比收回「北方四島」還沒有希望。試想日本如果沒有割讓樺太,如今薩哈林島一定是一個截然不同的景象。
歷史上,日本帝國與俄羅斯帝國對勢力範圍的爭奪主要集中在滿洲和樺太。與滿洲不同的是,樺太是被編入日本的「內地」,與朝鮮和臺灣一樣。至於中國,即使不說晚清的積貧積弱,即使是強盛時期對庫頁島並沒有過實際的掌控。中央王朝對庫頁島這種邊遠蠻荒之地向來是懶得管,只是要求當地部落進行朝貢,甚至朝貢都一度中斷。不過,與中國興盛的貿易卻抵達過這裏,一個非常有意思的證據便是「蝦夷錦」。蝦夷錦是日本幕府時期北海道松前藩與阿依努人的貿易物品。這些絹織質地精美,織有龍紋、牡丹,基本上都是清朝官服。實際上這些精美的官服原產自江南,以蘇州爲集散地,經京杭大運河銷往北京,然後再運到關外的龍興之地,沿着水網一路北上黑龍江,販賣給庫頁島的阿依努人。最後,阿依努人把這些綾羅綢緞又賣給日本人,一直到達江戶城下。
蝦夷錦的貿易路線可謂歎爲觀止,而稚內就在這個貿易路線的咽喉要道上。除了海外貿易,得益於洋流所賜,稚內還有非常發達的捕魚業。稚內市中心還保留了一座「瀨戶邸」,是1952年當地漁業大亨的私宅。
在日本最北的火車站喫了午餐後,我就步行前往渡輪碼頭了。稚內渡輪碼頭有兩個大樓,一個是國際線,前往薩哈林島的科爾薩科夫,日本統治時期名爲大泊。可惜的是,這條旅客航線已經停擺了一年以上了,僅僅保留了一年數次的貨輪,不知道未來還是否有恢復的希望。哪怕是以前,這條航線也不可靠,總是有各種各樣的臨時取消。日本一直說是俄羅斯方面的任性導致的。但是真正的原因恐怕還是旅客太少,經濟上不可行,而政治上又缺乏日俄友好的動力,雙方政府都不願意進行補貼。
破敗的國際碼頭對面是維護良好的禮文利尻渡輪大樓,由Heartland Ferry運營,通常是一天三班渡輪。我買了當日稚內到禮文,次日禮文到利尻的船票。從稚內到禮文五十公里上下的海路,船大約航行了兩個小時纔抵達。船上乘客不多,外來的遊客更少。一般往年七月正是禮文的旅行黃金季節,但是今年新冠病毒對旅遊打擊過大,尤其是旅行團遲遲沒有恢復,因此遊客稀少。日本人非常偏愛旅遊團,佔有超過一半的市場。
我住在了島上香深的一家溫泉旅館,距離渡輪碼頭很近。放下行李後,我就趁着落日前放晴的天空,前去爬桃巖山。
香深小鎮很安靜,海邊只有一些溫泉旅館和面向本地人的小商店,山間有一個神社和一個寺院。走路幾分鐘就到了登山道,路不難走,看得出有人精心維護。爬了十分鐘,植被就從樹林變成了高山草原,視野非常開闊,山景與海景盡入眼簾。
眼看太陽快要下山了,我決定還是返回,桃巖只能翌日再去。
晚上六點半回到溫泉旅館,於是開始享用晚餐。日本高級溫泉旅館幾乎都會提供早晚兩餐,與其他國家普遍只有早餐很不一樣,因爲在溫泉旅館享用精心準備的和膳是整個溫泉旅館體驗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由於地處兩股洋流的交匯處,禮文和利尻附近有大型漁場,產出豐富的冷水海鮮,最有名的就是禮文的雲丹(海膽)和利尻的昆布(海帶)。雖然禮文島位置偏遠,但是豐富的漁獲和相對溫和的氣候曾經吸引了大量移民,在昭和時代人口曾高達近一萬人,而現在只有兩千左右,且高度老齡化。
第二天早上起來,天氣依然不是很晴朗,甚至連利尻富士都看不見了。喫過溫泉旅館提供的精緻早餐以後,便租車前往禮文島的北面。禮文和利尻這兩個離島上租車價格都很昂貴,差不多是北海道的三四倍以上,應該是因爲壟斷吧,不知道當地政府是不是故意限制。自己開車的話,渡輪價格也很貴,只有在島上時間很長纔划算,而一般遊客也就最多待上兩三天吧。
從香深開車到禮文島最北邊的須古頓岬大概花了四十多分鐘,路上還看到了礁石上野生的海豹。須古頓岬景色壯麗,而且風非常大,頗有世界盡頭的感覺。禮文島雖然海拔不高,但是植被以草原爲主,樹林比較稀疏。
從須古頓岬往回行駛,我又來到了桃巖下。雖然很容易就爬上了山頂的觀景臺,但是天色遠不如昨日。
禮文島的大部分居民都生活在島的東面和北面,西面幾乎沒有公路。惟一西面的聚落和香深港之間竟然有一個長達1.7公里的穿山隧道,考慮到整個島人口也不過兩千多,不得不讚歎日本基礎設施的奢華。
從西邊看桃巖,纔能理解爲什麼叫桃巖。這個角度看山真的像一個飽滿的水蜜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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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七月末,趁着本來是爲了東京奧運會開幕式準備的連休假期,我決定再次探訪四國和沖繩(行程地圖)。
梅雨季終於要結束了,接下來就是日本最爲炎熱潮溼的盛夏。羽田機場的國內線航班已經恢復了近半,航站樓內又重歸往日的熙熙攘攘。我乘坐的飛機竟然停在遠機位,需要從登機口乘車。飛行一個多小時後,飛機降落在高知機場。走下飛機,撲面而來的是一股熱氣。這一天清晨氣溫就有32度,配合着超過90%的相對溼度,令人難以忍受。
這不是我第一次來高知,2019年的4月也來過一次,當時一直在下雨。4月儘管不是梅雨季,但四國島面向太平洋的一側降水極其豐沛,算是日本的「雨極」。相反,四國山脈的另一邊瀨戶內海沿岸則是日本降水最少的地方。這次高知倒是晴朗,只是太熱了。乘坐公交車到市中心的播磨屋橋下車,氣溫繼續上升到35度以上,一下車我就失去了逛街的動力。儘管如此,我還是頂着烈日走過去看了看著名的播磨屋橋。播磨屋橋曾經是江戶時代的一座私設小橋,是當地商店播磨屋建設的,由此得名。後來這裏變成了高知城下町的核心地帶,一直到現在,還是土佐電鐵兩條路面有軌電車的交匯點。
從播磨屋橋繼續向西,一路走到高知城公園附近,途徑了幾條空無一人的商店街。也許是因爲上午太早,所以還沒開門。高知城公園入口處有一個歷史博物館,從外面看建築很漂亮,內部裝飾也是和風現代設計。去年來的時候我已經看過了,於是只是在其中享受了幾分鐘空調就離開了。這次在博物館裏面注意到,高知城在兩條河之間,最早叫做「河內かはうちkapauti山城」。後來語音流變,「河」由「かはkapa」變爲「かわkawa」(は行轉呼),其中「わwa」又與「うu」合併,就變成了「かうちkauti」,取漢字「高智山城」。再後來,「智」合併於「知」,就是今天的「高知城」。現代假名遣實行後,假名變爲「こうちkōchi」。
本來還想再次爬爬高知城,但這個天氣讓我實在沒有力氣了。乘坐有軌電車回到高知站,就買了去宿毛的特急車票。
從高知到宿毛的列車要行經土讚線、中村線和宿毛線,我乘坐的特急列車只從高知到中村,然後再換車到宿毛。進入車站後,只見月臺上停着只有兩節的列車,外表陳舊,我還以爲這是普通車。不過因爲沒有發現別的列車,再三確認後,纔知道原來這就是我要坐的特急車。我還是第一次在日本見到這麼破舊的特急列車,四國旅客鐵道果然財務困難。這兩節車廂中,一號車的前一半是指定席,後一半是自由席。列車是內燃機車,軌道沒有電化,也因爲維護有限而十分顛簸。雖然號稱特急,列車形式速度卻不快,而且路上停站特別多,平均來說每小時只有不到100公里。車票卻一點都不比別的地方便宜。不過想想看四國旅客鐵道還在努力經營,就當多付錢保護歷史遺產了。
雖然列車直達中村,但是其實從窪川到中村這一段是另一家公司土佐黑潮鐵道所有的。從窪川到中村是日本國鐵時代的中村線,後來國鐵拆分,這段鐵路由地方政府組建「第三部門鐵道」接手,也就是現在的土佐黑潮鐵道。抵達中村後,換普通車繼續前往宿毛。從中村到宿毛這段是土佐黑潮鐵道經營的宿毛線。宿毛線是國鐵拆分後纔建成的支線鐵路,這在日本大都市之外很罕見。日本國鐵的原計劃是延伸中村線一直到宇和島,但是在1980年財務惡化後取消了這個計劃。意外的是,1987年土佐黑潮鐵道竟然繼續動工了,直到1997年纔建成。至於宿毛到宇和島,估計未來已經不可能實現了,現在這一段能不廢除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到宿毛之後,我在車站邊上轉了轉,就啓程返回了。宿毛站週邊是一片農田,還有幾個價格便宜的大型商場,門前有很大的停車場,有點像美國郊外。日本的鄉下實際上非常依賴私人汽車,公共交通很不方便。不知道是不是戰後受到美國城市規劃的影響,除了大城市中心,美國式的購物廣場數量衆多,分佈在交通要道上。小城鎮的主要街道反而十分蕭條,跟美國市中心的衰落有相似之處。
列車行駛三十分鐘後,我回到了中村站。考慮到下一班車在半小時後,我就又在車站附近逛了逛。遺憾的是,除了一座正在走向衰落的小鎮,附近什麼也沒有。
上車後又過了一個小時,我回到了窪川,這裏是豫土線、土讚線和中村線的匯聚處。我的下一個目的地是豫土線另一端的宇和島,等車期間又去附近轉了轉。窪川站不遠處就是四國八十八箇所的第三十七號巖本寺。巖本寺隸屬真言宗,最大的特色是本堂的彩繪格天井,共有575個精美畫作。
回到窪川車站,乘上從該站始發的豫土線列車前往宇和島。豫土線的名字取自伊豫國與土佐國,分別是現在的愛媛縣和高知縣。豫土線每天的班次很少,而且沒有特急車,不過我倒是坐上了一個叫做「海洋堂ホビートレイン」的觀光車。
這個列車一路都在深山峽谷裏穿梭,路上人煙稀少,手機時常沒有信號。隨着天色漸漸變晚,列車駛出了山區。總共一個多小時後,終於到達了終點宇和島。
宇和島車站外景色十分獨特,有很多椰子樹。這是因爲宇和島主打「南國」特色,所以人工栽種了這麼一批。
既然到了宇和島,不能不嚐嚐本地特色鯛飯。我到車站附近的一家叫做かどや角屋的餐廳,點了伊達御膳。宇和島位於伊豫國的南部,又稱南豫地區,南豫鯛飯正是本地特色。鯛飯的喫法是先用鯛魚刺身蘸出汁、醬油和生雞蛋調和成的醬汁,然後再把醬汁澆在米飯上。
第二天一早,天氣還是很晴朗,依舊是前一天一樣的溼熱難耐。我8點30分到天赦園。天赦園是宇和島本地的一個著名迴遊式庭院。雖然是假日,但是早上園內只有我一個遊客。其實盛夏遊覽日本庭院並不是很好的體驗,因爲蟲蟻太多,尤其是蜘蛛網到處都是,一不小心就會沾到身上。
遊覽過天赦園,我便去臨近的伊達博物館,該博物館內展出了伊達家的歷史文物。伊達家是統治了宇和島藩400年的大名,先祖是伊達秀宗。伊達秀宗是仙臺藩伊達政宗的庶子,被封在宇和島。不過,宇和島藩與仙臺藩並沒有從屬關係。博物館內展品並不多,但體現出日本各地至今還在紀念曾經統治的大名家族。
接下來我開始登山去看宇和島城。宇和島城的天守閣是日本現存十二天守之一,並不是現代再建的。爬山的過程非常艱難,並不是因爲山高,而是天氣太熱了,尤其是戴着口罩簡直呼吸困難。宇和島城天守閣內部可以參觀,但是禁止拍照。天守閣規模不大,只有三層。山上還有一個城山鄉土館,裏面展出了許多本地名人的事蹟。
從北面下山後,我繼續向北走了二十分鐘,前去多賀神社。儘管只走了二十分鐘,烈日和溼度已經讓我快要窒息了。之所以要造訪多賀神社,是因爲這個神社有日本最大的性崇拜收藏。多賀神社又叫凸凹神堂,神社有個三層樓的博物館,收集了日本以及世界各地的性文化物品,其廣度令人歎爲觀止。一般禁止拍照,如需拍照需要繳納兩萬日圓的費用。
看完凸凹神堂,我沿着河邊走到和靈神社。接着回到宇和島火車站後,我已經熱得汗溼透了全身,日本的盛夏真是難熬。接下來我的目的地是大洲,從宇和島出發乘豫讚線大概50分鐘能到。
和宇和島相似,大洲也曾經是一個藩的據點。大洲藩相比宇和島藩稍微小一點,但是其城下町保存更爲原汁原味。伊豫大洲火車站距離城下町步行要二十多分鐘,不過有公共汽車連接。大洲的中心地段叫做本町,街道還有明治時代的感覺。
首先吸引我的是大洲赤煉瓦館,一座1901年的和洋折衷式建築,最初是大洲商業銀行。日本很多小鎮都有類似的那個時代的銀行建築,是當時文明開化的象徵。
赤煉瓦館旁邊就是一家叫做油屋的餐廳,雖然已經下午一點多,但是用餐還要排隊。這個餐廳歷史悠久,建築是一個古民家,內部裝飾明亮而雅緻。我享用了此店特色豬肉栗子飯。
喫完午飯,我繼續在本町附近觀光。緊挨着赤煉瓦館的就是一座高大的河堤,河堤像城牆一樣保護着小鎮,還有城門以方便出入。
向東稍走,就是大洲的一個著名觀光地點「不彀本ポコペン橫丁」。這是一個復古集市,只在週日開放。儘管空無一人,我還是進去看了看。最有趣的其實是它的名字,「不彀本」一詞來自「兵隊支那語」,即日軍說的簡化版漢語。所謂「不彀本」,就是中國小商販討價還價時所說的「不夠本」,被理解爲拒絕的意思,相當於日語的「駄目だめ」。這個詞後來隨着日本的潰敗隨軍帶回了日本,又變成了一種小孩子玩的遊戲的名字。此處的不彀本應該是取自這個遊戲,代表一種對昭和時代的懷念。
沿着河堤繼續向東行,我來到大洲最有名的庭園臥龍山莊。臥龍山莊建在河邊的懸崖上,有幾個日本茶屋式的建築,屋內裝飾十分典雅。庭園的盡頭是一座四方亭,亭子有一半建在懸崖外面,由下面的木柱支撐。涼亭內可以將河景一覽無餘。
看完了臥龍山莊,我又穿過城下町一路走到西邊的大洲城。大洲的城下町保存很好,大量木製老屋和潔白的牆壁復現了江戶時代的特色。大洲城建在河邊的一座山上,有復原的天守閣。這個復原的天守閣儘可能採用了古代的工法,是純木製結構的,與大阪城這類混凝土建築明顯不同。
在大洲度過了一個愜意的下午之後,我慢慢走回伊豫大洲車站,繼續前往松山。到伊豫市我就提前下車了,換了伊豫鐵道的慢車,直達松山市中心,這條線路有不少人通勤使用。
這是我第二次來松山,松山最著名的觀光地點是道後溫泉,但是我這次沒有再去,而是在市中心的賓館早些睡覺了。第二天早上天空下起了雨,終於涼爽一些了。清晨我爬到半山上的東雲神社,山上空無一人,景色清爽幽靜。
好不容易涼爽一下,我接下來卻要繼續前往沖繩了,熱浪還在前方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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