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6-01 11:52:27
天气凉凉,中间醒了一次,甚至可能是冻醒,睡前已经留很小的缝了。在北京这么多年都极少开窗睡觉,灰尘大,粉尘多,还有很多很多莫名其妙的过敏原。
起来顺手就把长裤穿上了,后知后觉才发现昨晚也穿上了长袖卫衣,确实有点凉,就像之前说的,昆明的连续阴天,缺少热量的输入,就一直凉飕飕的,但还好,并不觉得冷,一动起来就不觉得冷了。
住在高楼层,周边老小区的楼层很矮,这几天总能远远地就能分辨出雨云的临近,看到雨来,看到云走,蛮有点乐趣。
休息日,很明显地附近车道上的噪声小了很多。
呆爷好像很适应阴天和凉凉的气候,精神头很好,一直找我玩。
继续看史怀哲,不过这本又从头讲起了一遍,另一个视角的他的童年,后面一篇讲宗教,一篇讲音乐,一篇又讲管风琴研究,中间还有对巴赫的研究,对歌德的研究,对德语和法语的对比,还没读的一篇又开始说非洲……感受力和辨析力都非常强,不知道这是否就是德国人的特质,语言中的长句也使得逻辑总是很好,而且不同文章里呈现出的角度也可以有很显著的逻辑区别,或许就是语言带来的。
读到这段:
有一次我在斯特拉斯堡与一位有音乐品味的糖果制造商谈论管风琴和管风琴制造,他对我说:“所以管风琴制造和糖果制造是一样的!现在的人们既不知道什么是好的管风琴,也不知道什么是好的糖果。没有人记得用新鲜牛奶、鲜奶油、新鲜黄油、新鲜鸡蛋、最好的油、最好的猪油和天然果汁制作的东西是什么味道,并且只用糖来甜化,别无其他。现在,他们所有人都习惯了用炼乳、脱水蛋、最便宜的油和最便宜的猪油、合成果汁以及任何种类的甜味剂制作的东西,因为他们没有提供其他选择。他们不明白质量意味着什么,只要东西看起来好看,他们就满意了。如果我要尝试制作和销售我曾经制作的那些好东西,我将失去我的顾客,因为,如同优秀的管风琴制造商一样,我会比市场高出大约30%的定价。…”
简直跟我在成都吃到川菜的感觉是一样的,吃的应该是食材本来的味道,新鲜永远是第一位的,再有钱的成都人也喜欢老店,喜欢苍蝇馆子,是相同的道理。希望这种对“好”的标准,可以一直不遗失。
吃早饭,昨天在小市场买的青城山土鸡蛋(12个,8.3元),煮着吃,也非常新鲜,蛋白Q弹,而且是小时候的味道,农村吃到的鸡蛋也是这样的。唯新鲜尔。
端午节了,给家里打电话,妈妈说五月节,封路赶集,好多好多摊位好多好多人。早上跟老爸去转了一圈,她这会儿又出去溜达了。想起前两天还看很多卖艾蒿的,等晚上回来看看有没有,也买两束挂着。
把搬家时拆掉的内存卡安回去,打开机箱发现里面的什么东西掉了,上面还有风扇,好一通研究,发现是CPU散热器和风扇掉下来了,反向工程一下,还是搞不牢靠,最后发现是固定散热器和CPU连接的固定器坏了,估计是搬运时震坏的,只好又下单,还要再买一片硅脂相变片,看教程估计我搞不好那个挤出来的硅脂。
出门遛弯,路过香香的白花,好像是栀子花,识花一拍,果然是栀子花,印象里何炅有一首栀子花开,是献给毕业季的歌曲,刚好现在就是毕业季,推测也能匹配上。
又经过一个蛮大的菜市场,感觉被菜市场包围了,附近还有摆地摊卖菜的孃孃,菜市场里还看到一位道士在买东西,应该是青羊宫的?有一家卖猪肉的已经卖光走人了,下次早点来看看……路过婚介的店,还路过一家水饺店,看到番茄水饺,瞳孔地震。
鸡蛋真的好多品种,汶川土鸡蛋,观音滩土鸡蛋,九寨沟土鸡蛋,紫凤土鸡蛋,资中土鸡蛋,雅安土鸡蛋,美姑县岩鹰土鸡蛋,藏鸡蛋,达州黑鸡土鸡蛋,洪雅跑山土鸡蛋,玉米黄心蛋,价格多种多样,从7元到15元一斤不等,就像很多水果摊也都在卖枇杷,价格却也从10元3斤,到18元一斤差异极大。
进了浣花溪公园,(因杜甫“浣花溪水水西头,主人为卜林塘幽”一诗而得名),从草堂的东门路过,还路过四川博物院,没什么游客,可能游客都在草堂里和浣花溪的湖边。从拜少陵小径走去新诗小径,好棒的一段路,有溪有花有白鹭,感觉早上跑步也很适合,跑步回家还可以买菜。
看到个牌子写什么老茶馆档案,有一句“成都是个大茶馆,茶馆是个小成都”,蛮有意思的。
路过成都少年儿童业余体育学校,写着是奥运冠军的摇篮,学费一个月一千元左右。
路过一个古玩城,旁边是蜀锦蜀绣博物馆,这个古玩城一楼一进来就是一层卖藏族饰品的,满地都是小孩在狂奔……这些饰品有些只在北京的地下通道里见到过,这里则要丰富非常多,一个完全不识的体系。
另外几个楼好像以工作室居多,几个开门的店远远看着就很漂亮典雅,审美很高级。二楼三楼还有其他摊位,四楼还有拍卖市场。
走到磨底河和清水河交汇处,有一座望仙桥。从此往下就合并为南河了。桥头有个北斗七星柱,应有7根,现在只剩下3根,因文革时被推到河里,改造河道的时候挖出来的。有一根上面还能认出的字“玉皇本行集经”,肯定是道教的了,搜了下有“高上玉皇本行集经”,是正统道藏,看来真的是经幢,古时镇地脉用的吧,应该还有别的用意。河边很美,这附近很多三角梅,很多白鹭,还有很多钓鱼佬。
河边的凳子很有趣,只有福、寿,没有出现禄字。
走到百花潭公园附近开始觅食,好多今天店休的,虽然吃了闭门羹,但一点也不觉得生气,反而觉得高兴,节日就应该休息。进了一家跷脚牛肉店,吃得饱饱的,要用到二十多种香料欸,只吃出了白芷,写了点评还送了份凉糕。来自乐山下面的一个县城,名字没有听清楚。趁着不太忙,店里上班的人,一起吃起火锅庆祝节日,满满一盘肉,满满一盆黄辣丁,还有蛙肉,黄喉等等,反正比我吃得好多了。也觉得欣喜。店里有两幅字,一幅写着“作为人何为正确”,另一幅写着“敬天爱人”。
走到枣子巷,果然这里是有很多枣树的,有的已经结出了小小的枣子。不过这条已经不是当时的那条巷子了,是后来改造,又保留命名的,枣树也是重新栽种的吧。果然我现在来,对于成都的记忆,都将是新的历史,要挖出庞大的隐形的历史,是太难的事情,要靠更多的时间积累和交流了。
要去读读王笛、李劼人了。
消食走了半天主道,没意思,一拐弯进了巷子,就看到了新的面包店、咖啡店、美式热狗店。买了面包,店里使用的所有面粉、预拌粉、黄油、淡奶油全部都公示着,承诺用100%的动物奶油,用什么鸟越面粉、雅高勒黄油,用冰博客牛奶打面,真有意思,跷脚牛肉也在门口承诺用当天的新鲜牛肉。香辣鸡枞菌香肠贝果,很有本地特色了……
每天遛弯真的要面对太多诱惑,走在路上拒绝诱惑,就已经在修行了。
今日行走,一万五千步。
跟一位老朋友通电话,他还不知道我搬走,问他在忙啥,他最近在老家办了吉他班,我说这很好欸,只要没有内卷就行,慢慢做,价值和信任会自己累积起来的。
CHANGLOG
2025-05-31 08:46:46
版本:Aus meiner Kindheit und Jugendzeit | Schweitzer, Albert | Broschur,最初于1924年由 C.H.Beck 出版社出版,没看到中文版,直接翻着看了
在赫尔曼·黑塞看来,阿尔伯特·施韦泽回顾自己的童年和青少年时期是“最美的德语童年回忆”。这本薄薄的书自 1924 年出版后便立即成为畅销书。这位伟大的医生和神学家在此展现了他卓越作家的才华,他用寥寥数语再现了重要的经历和事件,并能够吸引他的读者。
阿尔伯特·施韦泽,1875–1965 年,作为一名神学家、哲学家、热带医学医生和风琴演奏家而闻名于世。他的“敬畏生命”伦理观至今仍被视为衡量标准。
由于我因这次不幸遭遇而变得很有趣,我带着满足感一直哭到突然发现,我在没有感到更多疼痛的情况下流下了眼泪。我的良知告诉我,应该停止哭泣。但为了继续保持有趣,我继续抱怨,并继续接受我不再需要的安慰。在这个过程中,我感到自己如此不堪,以至于我好几天都不开心。每当我在成年后面临诱惑,想要把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看得多么重要时,这个经历就经常警告我。
“是的,如果我能像你一样每周吃两顿肉汤,我也会和你一样强壮!”对这个游戏的结果我感到震惊,我摇摇晃晃地回了家。格奥尔格·尼奇尔姆用恶毒的清晰度表达了我以前在其他场合已经感受到的事情。村里的孩子不把我完全视为他们中的一员。他们认为我过得比他们好,是牧师的儿子,是个有身份的孩子。我为此感到痛苦,因为我只想和他们一样,不想过得比他们好。肉汤让我感到恶心。每当它蒸腾在桌子上时,我就会听到格奥尔格·尼奇尔姆的声音。
(崔娃也是。有特殊的身份,加上善良的家教,总能造出有思想的人,他们只要思考,就会有收获。)
这场艰难的斗争从我上村里的学校开始,持续了很长时间,不仅让我,也让我父亲的生活变得痛苦。我只想戴拳击手套,因为村里的男孩不戴其他的。平日里我只想穿木鞋,因为他们也只是星期天才穿皮鞋。每一次客人来访,都再次激起了冲突,因为那时我必须穿着“符合身份”的服装。
第一次经历背叛摧毁了我迄今为止对生活和期望的一切。我需要几周的时间来接受这件事。现在,我明白了生活的真相。我身上带着它打给我们所有人的苦涩伤口,并通过不断的诡计使它永远存在。自从那时起,我受到的种种打击中,有些比第一次更严重。但没有一个像那次那样痛苦。
后来,在 80 年代中期,除了高轮车,还有半高轮车,即所谓的袋鼠车开始流行。不久之后,人们也开始看到第一批低轮车。但那些最早出现的骑车人却被嘲笑没有勇气骑高轮车。
如今的年轻人无法想象自行车兴起对我们意味着什么。我们获得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可能性,可以去亲近大自然。我充分利用了这个机会,感到非常愉快。
当红色的酱汁端上桌时,几乎没有人喜欢,大部分都进了垃圾桶。直到十九世纪八十年代末,番茄才在阿尔萨斯地区普及开来。
当我能欣赏到父亲在《教会使者报》和日历上发表的乡村故事时,我对父亲的坐与写有了更多的理解。他的文学榜样是耶利米亚斯·戈特赫尔夫(Jeremias Gotthelf),这位著名的瑞士牧师作家。只是他比戈特赫尔夫更有分寸。他避免将故事中的人物描绘得过于逼真,以至于人们能认出原型。
我继承了母亲内向的性格。我们没有机会用言语表达我们彼此之间的爱。我能数出我们真正交谈过的小时数。但我们即使不说话也相互理解。
我也继承了母亲深深的激情,她则从她严厉易怒的父亲那里继承了这个特点。我是在玩耍中意识到自己的激情的。我把每场游戏都看得极其认真,当别人不像我一样全情投入时,我会非常生气。九岁或十岁时,有一次我打了我妹妹阿黛尔,因为她在一个游戏里漫不经心,她的冷漠让我轻易获胜。从那时起,我害怕自己的游戏激情,并逐渐放弃了所有游戏。我从未敢碰牌。
我在与易怒的斗争中遇到了很大的困难。从童年起,就有许多回忆浮现在眼前,它们使我感到羞耻,并在这种斗争中保持警惕。
只要我能回忆起,我就因为我在世界上看到的许多苦难而痛苦。坦率的、青春的乐趣我实际上从未真正拥有过,我相信许多孩子也是这样,即使他们看起来完全快乐和无忧无虑。
我特别痛苦的是,可怜的动物们必须忍受如此多的痛苦和困苦。一个男人把一匹老跛马拖在后面,另一个男人用棍子打它——它被赶往科尔马屠宰场——这个景象困扰了我好几个星期。
“亲爱的上帝。保护并祝福所有有呼吸的东西,让它远离所有邪恶,安然入睡!”
从那天起,我敢于从对人类的恐惧中解放自己。当我的内心信念被考虑在内时,现在我比以前更少在意他人的意见。我试图克服被同伴嘲笑的胆怯。
不杀戮和折磨的戒律是如何影响我的,这是我童年和青少年时期最伟大的经历,除此之外,所有其他的经历都黯然失色。
有两次,我和其他男孩一起去钓鱼。然后,我害怕虐待被刺穿的蠕虫和撕裂被捕鱼类的嘴,不再和他们一起去了。是的,我甚至鼓起勇气阻止别人钓鱼。
正是从这些让我心潮澎湃、常常让我感到羞愧的经历中,我逐渐产生了不可动摇的信念,那就是我们只有在不可避免的需要下,才能给其他生物带来死亡和痛苦,而且我们必须感受到其中所包含的恐怖,那就是我们因粗心大意而造成痛苦和杀戮。这种信念越来越控制着我。我越来越确信,我们本质上都是这样想的,只是不敢承认和确认,因为我们担心会被别人当作“感伤”而嘲笑,也因为我们会变得麻木不仁。但我发誓,我绝不会变得麻木不仁,也绝不会害怕被指责为感伤。
在阅读朱利叶斯·施廷德的《布赫霍尔特一家》(Julius Stindes «Familie Buchholtz»)时,她笑得眼泪直流。但她并没有因此多花一刻钟来读这本书。十点半,她把书签夹进去,然后合上书。
她的劝告更不能动摇我,因为我确信,即使是在飞快地阅读时,也要注意文风,实际上,正是在这时,最能区分写得好坏。如果我在阅读时被诱惑,跳过许多句子,甚至整段描述,我就判断这本书写得不好。但如果我被吸引得无法不阅读每一句,我就认为文笔一定很好。我至今仍是这样认为的。
在烤土豆和沙拉的晚餐中,我通过了这次考试。于是,判决下来,我不仅在准备晚餐时,而且在完成作业后,都可以读报纸,我当然也就利用这个机会,沉浸在连载小说中。但对我来说,政治确实是最重要的。从那时起,大伯开始像对待成年人一样对待我,并在吃饭时和我谈论政治。
(讨论的氛围好好啊)
我对公共事务的兴趣是从母亲那里继承来的。她是一位热情的报纸读者。无论是圣诞节后的第二天、复活节星期一还是五旬节星期一没有报纸印刷,她总是感到沮丧,尽管她是一位虔诚的女子,并热忱地倡导节日安宁。
在米卢斯最初的几年里,我非常痛苦地与自然隔绝。有一次,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三月天,当最后的雪融化时,我从桌子上望去,那里我准备在四点面包后开始完成我的作业,我渴望地望向窗外。我阿姨当时正在熨衣服,她一定感受到了我的心思。当她说:“来,我带你去散散步!”时,我觉得我听错了。我们穿过运河上的桥,那里还有冰块漂浮,然后走向葡萄园。阿姨没有催促我们回家。直到天完全黑了,我们才回家。我们之间并没有说太多。但从那天起,我与她的关系完全不同于以前。我现在知道,那个如此严厉、甚至有时学究般严格地教育我的人,是有爱心的,她理解我的渴望。
当我长大一些后,人们允许我在没有学校课程的星期三和星期六下午独自散步。我总是走向米卢斯南部如此美丽的山丘,渴望地眺望着明斯特兰地区的山脉。在山丘上,我经常遇到一位老人,他手里拿着帽子,任由白发在风中飘动。我从讲坛上认识他。他是阿道夫·斯托贝尔,一位阿尔萨斯诗人,曾在米卢斯担任牧师。他通常带着一束野花回家。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把我当作熟人,允许我陪他走一小段路。能和一位真正的诗人在一起,让我感到自豪。
一位新的班主任仿佛是我的救星出现。他叫韦曼博士。在最初的几天里,我的幻想中清晰地意识到:这位老师每节课都精心准备。他知道每节课想要教授多少内容,并且总能准时完成。他还总是准时在规定的日期和时间内返还批改好的作业本。这种亲身经历的自制力对我产生了影响。我甚至会感到羞愧,如果我让这位老师失望的话。他成为了我的榜样。三个月后,在四年级的春季成绩单上,我已经成为了成绩较好的学生之一,而之前的圣诞成绩单还那么糟糕,以至于我的母亲整个圣诞假期都带着红肿的眼睛。后来,韦曼先生从米卢斯去了塔恩、萨尔格明德和斯特拉斯堡,但我仍然去找他。他知道我对他多么感激。战争结束时我从非洲回来,我首先去看望的就是他。但我再也没有找到他。据说,由于长期饥饿导致神经衰弱,他自杀了。深刻而细致的责任感是巨大的教育力量,它能做到言语和惩罚都无法做到的事情,通过他,我学到了这一课,并在我的教育工作中努力付诸实践。
当我们在棕枝主日从唱诗班更衣室走进教堂时,Eugen Münch 正在管风琴上演奏亨德尔的《弥赛亚》中的《抬起头来》。这音乐与我心头涌起的思绪完美契合。
spielte Eugen Münch auf der Orgel «Hoch tut euch auf» aus dem Messias von Händel.
一连几个星期天,他会给我们朗读巴苏托传教士卡萨利斯的自传,为此他将这些自传从法语翻译成德语。这些自传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Memoiren des Bassutomissionars Casalis
Neben Casalis war es der aus Kolmar stammende Bildhauer Bartholdi, der Schöpfer der Freiheitsgöttin am Eingang des Hafens von New York
Bildhauer Bartholdi 自由女神像作者
对于我来说,自然科学课有着独特的激动人心之处。我一直有种感觉,那就是我们被告知得不够多,我们真正理解的自然界的现象少之又少。我对自然科学教科书简直恨之入骨。它们那些充满自信、旨在死记硬背的解释——而我早已发现这些解释已经有些过时了——根本无法满足我。在我看来,风、雨、雪、冰雹、云的形成、干草的自燃、信风、墨西哥湾流、雷鸣和闪电居然被认为已经找到了解释,这实在可笑。对我而言,雨滴、雪花和冰雹的形成始终是一个谜。我感到受伤的是,人们不承认自然的绝对神秘性,却自信地谈论解释,而实际上他们所做的只是进行更深入的描述,这反而让神秘性更加神秘。早在那时我就已经明白,我们所说的“力量”和“生命”,就其本质而言,将永远无法解释。
我对历史和自然科学的热爱便齐头并进。我逐渐认识到,历史事件同样充满谜团,我们必须永远放弃真正理解过去的企图。在这方面,我们所能做的,也只是一些或多或少深入的描述。
从第一年到最后一年的学校生活中,诗歌分析课对我来说都是难以忍受的。我认为,通过解释一首诗来传授它,这是丑陋且无意义的。人们那些多余的解说,只会破坏诗歌作品带给我的感动。在我看来,诗歌本身无需解释,必须去体验。因此,在这些课上,我总是心不在焉,甚至可以说是叛逆。我从不跟随课程,而是在课本中随意翻阅,无拘无束地陶醉于那些特别吸引我的诗歌和阅读材料。我感觉自己仿佛关闭了窗板,隔绝了街上的喧嚣。
但是,我内心有多少次在积蓄力量!我忍受着这种痛苦,因为我们人类在一起时浪费了太多时间,没有认真讨论严肃的事情,也没有在彼此眼中认识到作为追求者、受苦者、希望者和信仰者的自己!我常常感觉,就这样戴着面具坐着简直是一种罪恶。有时候,我甚至问自己,这种受过良好教育的规矩能走多远,而不会损害真实性。
当我遇到可以与之作为思考者进行交流的人时,我会像年轻时一样充满热情地享受这种交谈。但如果碰巧遇到一位年轻而严肃的讨论者,我会欣然投入愉快的辩论,在这种辩论中,年龄差异在好与坏两方面都被置之度外。
迪克是一位杰出的教育家,一位博学的人文主义者,以及一位深刻的人。我们感受到,他不仅想教我们知识,还想培养我们成为真正的人。我们隐约知道,他曾因直言不讳的言论惹恼了驻军司令曼托菲尔将军,并因此受到降职的惩罚。他在米卢斯文法学校的职位对他来说实际上是一种流放。尽管他心中有那么多更高尚的事情,但他始终保持着愉快,并在课堂上全身心投入,这让我们十分钦佩。对于我们来说,他是一位穿着现代外衣的斯多葛主义者(Er war für uns ein Stoiker im modernen Gewande)。他与诗人盖贝尔、历史学家莫姆森以及其他名人交好(Daß er mit dem Dichter Geibel, mit dem Historiker Mommsen),并在古希腊铭文和伊特鲁里亚事物方面被视为权威,这更增加了他在我们心中的威望。他通过在教学中穿插各种可能与所讲内容相关的主题和问题的展望,为我们的学习增添了趣味。我至今难忘那些他带我们阅读柏拉图著作,并借此让我们了解哲学的时光。他特别推崇阿图尔·叔本华。
于是,关于幸福权利的问题就成了我生命中第二个重大的经历。作为这样的经历,它伴随着我自孩提时代起就有的那种被触动的感觉,即对周围世界所弥漫的悲伤的感受。这两种经历慢慢地交织在一起。由此决定了我对生活的看法,以及我人生的命运。
我越来越清楚,我没有权利把我的幸福童年、健康和精力视为理所当然。从最深的幸福感中,我逐渐理解了耶稣的话:我们不应该保留自己的生命。谁在生活中得到了很多美好的东西,就必须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谁免受自身的痛苦,就应该觉得自己有责任去帮助减轻他人的痛苦。我们所有人都必须分担这个世界上笼罩着的痛苦负担。
他尤其对我无法向他准确描述荷马笔下船队的情景感到非常愤怒。当其他考生也和我一样所知甚少时,他批评这是不可原谅的教育缺失。然而,我认为更大的教育缺失是我们离开中学时,对天文学和地质学一无所知。
所以,我们大家都应该努力做到真诚,让那些未说出口的感激之情转化为能说出口的感恩。这样,世界上就会有更多的阳光,更多的向善的力量。然而,我们每个人都必须抵制将世界上的冷漠和不感恩的苦涩言辞纳入自己世界观的行为。许多水流淌在地下,却未能喷涌出地表成为源泉。对此,我们应该感到慰藉。但我们应该自己成为水,找到出路成为源泉,让人们在其中可以解渴感恩的渴望。
So müssen wir alle uns anhalten, unmittelbar zu sein und die unausgesprochene Dankbarkeit zur ausgesprochenen werden zu lassen. Dann gibt es in der Welt mehr Sonne und mehr Kraft zum Guten. Für sich aber muß sich ein jeder von uns dagegen wehren, die bittern Sprüche von der Undankbarkeit der Welt in seine Weltanschauung aufzunehmen. Es flutet viel Wasser unter dem Erdboden, das nicht als Quelle herausbricht. Dessen dürfen wir uns getrösten. Selber aber sollen wir Wasser sein, das den Weg findet, Quelle zu werden, an der Menschen den Durst nach Dankbarkeit stillen können.
当我回忆我的青年岁月时,还有另一件事触动我:许多人给了我东西或成为了我的一部分,但他们自己并不知晓。我从未和这些人说过一句话,甚至只是听说过他们的故事,但他们对我产生了特定的影响。他们进入我的生活,成为我内在的力量。许多事情,如果不是因为那种影响,我可能不会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也不会如此坚决地去做。因此,我总觉得,我们所有人都是精神上从那些在我们生命中给予我们重要时刻的人那里获得滋养。这些重要的时刻并非事先预告,而是出乎意料地到来。它们也不显得宏伟,而是平凡无奇。是的,有时它们的意义是在回忆中才显现出来的,就像音乐的美丽或风景的魅力,有时也是在回忆中才绽放开来。我们身上许多温柔、善良、宽恕的力量、真诚、忠诚以及在苦难中的顺从,都归功于那些让我们经历这些品质的人,无论是在大事上还是在小事上。一个活生生的思想就像火花一样进入了我们,点燃了我们的心。
我不相信可以将一个人内心没有的思想强加给他。通常,所有好的思想都存在于人们的内心,就像燃料一样。但是,许多这样的燃料只有在从外部,从另一个人那里,有一道火焰或火花击中他时才会点燃。有时我们的光芒也想要熄灭,但通过一次与人的经历,它又重新被点燃。
所以,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深深地感谢那些点燃我们内心火焰的人。如果我们能见到那些成为我们祝福的人,并能告诉他们他们是如何做到的,他们会惊讶于从他们的生活中转移到我们生活中的事情。
So hat jeder von uns in tiefem Danke derer zu gedenken, die Flammen in ihm entzündet haben. Hätten wir sie vor uns, die uns zum Segen geworden sind, und könnten es ihnen erzählen, wodurch sie es geworden sind, sie würden staunen über das, was aus ihrem Leben in unseres übergriff.
所以,我们没有人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正在给予人们什么。这对我们来说是隐藏的,应该保持如此。有时我们能看到其中的一小部分,以免变得灰心丧气。力量的作用是神秘的。
总的来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中难道不是有更多的神秘,超过我们通常能忍受的吗?我们没有人可以声称真正了解另一个人,即使我们多年来每天都和他一起生活。关于我们内在的经历,我们只能向最亲密的人分享碎片。整体而言,我们既无法给予自己,也无法让他们理解。我们彼此在半明半暗的环境中行走,没有人能清楚地认出另一个人的面貌。只有偶尔,通过与我们同伴的共同经历,或者通过我们之间的话语,他才会短暂地站在我们身边,就像被闪电照亮一样。那时我们看到他本来的样子。之后,我们又会再次一起走,也许会很久,在黑暗中彼此并行,徒劳地试图想象另一个人的面貌。
我们必须接受这样的事实:我们彼此之间是神秘的。想要了解对方并不意味着要知道彼此的一切,而是要彼此之间有爱和信任,并相信对方。一个人不应该想要深入另一个人的本性。分析他人——除非是为了帮助精神混乱的人重新恢复正常——是一种不高尚的行为。我们不仅要有身体的羞耻感,还要有精神的羞耻感,我们应该尊重它。灵魂也有它的外壳,我们不应该剥夺它们。我们没有人可以对另一个人说:因为我们是这样的伙伴,我有权了解你所有的想法。即使是母亲也不应该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所有这样的要求都是愚蠢和有害的。在这里,只有给予才有效,给予唤醒。与同路人分享你的精神本质,尽可能多地分享,并接受他们回馈给你的珍贵之物。
In diese Tatsache, daß wir einer dem andern Geheimnis sind, haben wir uns zu ergeben. Sich kennen will nicht heißen, alles voneinander wissen, sondern Liebe und Vertrauen zueinander haben und einer an den andern glauben. Ein Mensch soll nicht in das Wesen des andern eindringen wollen. Andere zu analysieren – es sei denn, um geistig verwirrten Menschen wieder zurechtzuhelfen –, ist ein unvornehmes Benehmen. Es gibt nicht nur eine leibliche, sondern auch eine geistige Schamhaftigkeit, die wir zu achten haben. Auch die Seele hat ihre Hüllen, deren man sie nicht entkleiden soll. Keiner von uns darf zum andern sagen: Weil wir so und so zusammengehören, habe ich das Recht, alle deine Gedanken zu kennen. Nicht einmal die Mutter darf so gegen ihr Kind auftreten. Alles Fordern dieser Art ist töricht und unheilvoll. Hier gilt nur Geben, das Geben weckt. Teile von deinem geistigen Wesen denen, die mit dir auf dem Wege sind, so viel mit, als du kannst, und nimm als etwas Kostbares hin, was dir von ihnen zurückkommt.
或许是因为我天生的内向性格,从年轻时起,我对他人精神世界的敬畏就成了一种理所当然的事。后来,我在这观念上更加坚定,因为我看到,人们试图像阅读属于他们的书一样去解读他人的内心,想要知道和理解他们应该相信他人何处,这带来了多少痛苦、悲伤和疏离。我们所有人都必须小心,不要因为我们所爱的人没有随时随地让我们窥见他们内心的每个角落,就指责他们不信任我们。实际上,我们越是彼此熟悉,对方似乎就越是神秘。只有心怀对他人精神世界的敬畏,才能真正对他人有所作为。
因此我认为,没有人应该被强迫透露比自然流露更多的内心生活。我们所能做的,不过是让他人能隐约感受到我们的精神世界,同时我们也隐约感受到他们的。唯一重要的是,我们努力让内心充满光明。人们能感受到彼此的这份努力,而哪里有人心中充满光明,光明就会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那样,我们在黑暗中同行时,彼此了解,无需一个人去摸索另一张脸,也无需试图窥探对方内心。
Darum meine ich, daß sich auch keiner zwingen soll, mehr von seinem inneren Leben preiszugeben, als ihm natürlich ist. Wir können nicht mehr, als die andern unser geistiges Wesen ahnen lassen und das ihrige ahnen. Das einzige, worauf es ankommt, ist, daß wir darum ringen, daß Licht in uns sei. Das Ringen fühlt einer dem andern an, und wo Licht in Menschen ist, scheint es aus ihnen heraus. Dann kennen wir uns, im Dunkel nebeneinander hergehend, ohne daß einer das Gesicht des andern abzutasten und in sein Herz hineinzulangen braucht.
我越来越意识到,如果我们像奴隶般把自己禁锢在社交习俗强加给我们的克制中,我们会错过多少美好。
当然,我们必须约束自己,在他人面前保持得体,不擅自干涉他人的事务。同时,我们也必须清醒地认识到日常生活中的克制所带来的危险。我们不应让自己面对未知时陷入绝对的陌生状态。没有人会永远对另一个人完全陌生。人与人之间息息相关,每个人都理应得到他人应有的尊重。各种大小情况可能发生,这些情况会超越我们在日常生活中必须强加于自身的陌生感,让我们作为人彼此联系起来。克制的法则注定会被真诚的情感所打破。这样,我们都能从陌生中走出来,让一个人成为另一个人的人。我们常常错过这一点,因为普遍认可的教养、礼貌和分寸的观念夺走了我们的直接表达。于是,我们在他人面前无法给予他们我们想要给予的、他们所渴望的东西。人与人之间之所以如此冷漠,是因为我们不敢如此真诚地付出,付出我们真实的自己。
我很幸运,在年轻时遇到过一些人,尽管他们尊重当时的社会礼仪,却依然保持着直接的本真。当我看到他们通过这种方式给予他人什么时,我获得了勇气,也开始尝试按照自己的感受,自然而真诚地去生活。我在此过程中积累的经验,使我从未再完全屈服于克制的法则。现在,我努力尽可能地将真诚的热情与普遍的礼貌结合起来。我不知道我是否总是做对了。关于这方面的规则,我既无法制定,正如我无法确定在音乐中,何时应遵循传统的和谐法则,何时又可追随超越所有法则的音乐精神。但我有幸体会到的,是真正发自内心、经过深思熟虑而超越常规规则的行为,很少会被他人视为无思想的冒犯。
决定一个人本质与生活的思想,以神秘的方式赋予他。当他走出童年,这些思想开始在他心中萌芽。当被青春对真与善的热忱所感染,它们绽放并结出果实。我们在后续发展中经历的一切,实际上只是关乎我们生命之树在春天结出的果实之中,有多少能留存下来。
一种信念——我们在生活中要奋力保持思考和感受如同青春时那样——像一位忠诚的顾问一样伴随我左右。我本能地抵制成为人们通常理解中的“成熟人”。
“成熟”这个词用于形容人时,对我来说——现在依然如此——总有些怪异。我从中听到“贫困”、“衰弱”、“麻木”等词语的杂音。我们通常在一个人身上看到的所谓成熟,是一种认命的理性。有人是模仿他人,逐渐放弃那些在青春时对他宝贵思想和信念而获得这种成熟。他曾相信真理会胜利;如今不再。他曾相信人类;如今不再。他曾相信善;如今不再。他曾追求正义;如今不再。他信任善良与和平的力量;如今不再。他曾能充满热情;如今不再。为了更好地渡过人生的风波险阻,他减轻了船只的负担。他抛下了那些他认为可有可无的货物。但抛弃的是食物和水源,而他抛弃的东西。如今他航行得更轻快,但如同一个干渴饥饿的人。
在我的青春时期,我无意中听到大人的谈话,其中传来一种让我心酸怀旧的感伤。他们回望青春的理想主义和热情,视其为应当紧握的珍贵财富。但同时,他们又视之为一种自然法则,认为人是无法做到的。
这让我感到恐惧,恐怕有一天也必须这样怀旧地回顾自己。我决定不向这种悲剧性的变得理智屈服。我几乎以少年般的固执立下誓言,并试图践行。
更深层的人生经验对未经世故的青年却有不同的教诲。它劝勉青年,要一生坚守那些令他们热情洋溢的思想。人在青春的理想主义中洞察真理。在理想主义中,他拥有一个不应与任何事物交换的财富。
我们都必须做好心理准备,生活想要夺走我们对真善的信念和热情。但我们不必向生活屈服。理想在与现实交锋时通常被事实击垮,这并不意味着理想从一开始就应该向事实投降,而仅仅意味着我们的理想不够强大。它们不够强大,是因为它们在我们心中不够纯粹、不够强大和不够持久。
理想是思想。只要它们仅仅是思考出来的想法,它们内在的力量就仍然无效,即使它们被以最大的热情和最坚定的信念所思考。只有当它们与一种纯洁之人的本质相结合时,它们的力量才会生效。我们所必须发展的成熟,就是我们必须自我修行,要变得越来越简单、越来越真实、越来越纯粹、越来越和平、越来越温和、越来越善良、越来越慈悲。我们没有必要屈服于任何其他的清醒,只有这种清醒。在这种清醒中,年轻理想主义这软铁会淬炼成永不磨灭的生活理想主义的钢铁。
大智慧在于应对失望。所有事实都是精神力量的作用;成功的事实源于足够强大的力量,失败的事实则源于不够强大的力量。我的爱心行为无法带来结果。这是因为我的爱心还不够。我无力对抗周围存在的虚伪和谎言。这是因为我自己还不够真诚。我必须看着嫉妒和恶意继续它们的可悲游戏。这意味着我自己还没有完全摒弃卑鄙和嫉妒。我的和平主义被误解和嘲笑。这意味着我内心的和平还不够。
我们成年人要传授给青少年的生活知识并不是:“现实将会清除你们的理想”,而是:“让你们成长进入你们的理想,这样生活就无法夺走它们。”
如果人们能成为他们 14 岁时所是的样子,世界将会多么不同啊!
作为一个人,我试图在思想和情感上保持年轻,我曾与事实和经验搏斗以坚持对美好和真实的信念。在这个暴力以谎言为伪装的时代,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可怕地统治着世界,我仍然坚信,真理、爱心、和平、温和和善良是超越一切暴力的力量。只要足够多的人能够纯净、坚定且持续地思考和践行爱、真理、和平和温和的思想,这些思想将属于世界。
善良的作用简单而持续。它不会产生任何会损害自身的紧张关系。它缓解现有的紧张,使猜疑和误解消失无踪,并通过激发善意来增强自身。因此,它是最高效和最强大的力量。
人向世界播撒的每一份善意,都在作用于人们的心灵和思想。我们愚蠢的失误在于,我们不敢认真对待善意。我们想要承担沉重的负担,却不用能成百倍增强力量的杠杆。
1924 Aus meiner Kindheit und Jugendzeit 我的童年和青年时代
1929 September: Ein deutscher Freundeskreis entsteht in Ansätzen. Initiatoren Richard Kik in Ulm u.a. Aufruf, man wolle Schweitzer «lesen, lehren, lieben und leben». Fertiglieben und leben». Fertigstellung des Günsbacher Hauses (vom Goethepreis)
一个德国朋友圈开始形成。发起人包括乌尔姆的理查德·基克等。号召人们“要阅读、传授、热爱和践行史怀哲
1931 Aus meinem Leben und Denken 我的生活与思想
1949 8.Juli: Festrede zum 200. Geburtags Goethes in Aspen/Colorado. Goethe, der Mensch und das Werk
7 月 8 日:在科罗拉多州阿斯彭发表关于歌德诞辰 200 周年的演讲。歌德,人与作品
1950 Goethe. Vier Reden; Ein Pelikan erzählt aus seinem Leben
歌德。四篇演讲;一只鹈鹕讲述其一生
Dieses Buch erschien zuerst 1924 im Verlag C.H.Beck
这本书最初于 1924 年由 C.H.Beck 出版社出版。
und wurde in zahlreichen Ausgaben und Auflagen nachgedruckt.
多次再版和重印。
Neuausgabe 1985
新版 1985 年。
Beck’sche Reihe 1991, 1996, 2005
编入Beck出版的文集 1991 年、1996 年、2005 年。
CHANGLOG
2025-05-30 23:58:46
种族隔离制度的天才之处在于,它能说服绝大多数人相互敌对。用隔离制造仇恨,整件事就是这么简单。你把人分成不同的群组,让他们相互仇恨,这样你就可以控制他们全部人。
我的整个家庭都信教,只不过我妈一直信基督,而我的外婆一面信着基督,一面也保留着她从小到大的传统科萨信仰,她会和我们祖先的灵魂交流。很长时间里,我都不明白为什么很多黑人会放弃他们原本的信仰,改信了基督。但是去教堂去得越多,在那些长凳上坐得越久,我就越了解基督教的逻辑:如果你是美国原住民,你向狼祈祷,那你是野蛮人;如果你是非洲人,你向你的祖先祈祷,你是原始人。但当白人向一个能把水变成酒的家伙祈祷,好吧,这很合乎常识。
喜悦赞美教会是多种族融合教会。深度解读教会是白人教会。激情澎湃教会则是黑人教会。
“特雷弗!萨柯拉!”
萨柯拉的意思是“别唱反调”。这是科萨家长经常对小孩说的话。只要听到这句话,我就明白对话结束了,如果我再敢咕哝一个字,就会招来一场暴揍。
没什么东西烧起来能像轮胎那样——狂暴的火焰直冲天际,你简直无法想象。当我们开车绕过那些燃烧的路障,就好像我们身处烤箱之中。我曾对我妈妈说:“我觉得撒旦就在地狱里烧轮胎。”
她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开始放声大笑。我也笑了起来。午夜里,我们站在一起,一个小男孩和他的妈妈,两人的胳膊和腿上满是血污和土渍,罩在路对面加油站的微光中,忍着疼,一起大笑着。
种族隔离是种族主义的完美形态,经过了几个世纪的进化才得以成形。1652年,荷兰的东印度公司在好望角登陆,建立了一个贸易殖民地,名为科普斯塔德——也就是后来的开普敦——这里成了来往于欧洲与印度的船只歇脚的地方。为了推行白人统治,荷兰殖民者与本地原住民展开了战争,最终立下了一系列法条,征服并奴役了当地的土著。英国人接管了开普殖民地后,荷兰登陆者的后裔们便迁往内陆,并且发展出了他们自己的语言、文化、风俗,最终成为了独立的民族:南非白人——非洲的白人部落。
大英帝国衰落后,南非白人又崛起了,宣称他们才是南非的合法继承人。为了在这个国家那群不安分的黑人群体面前巩固自己的权力地位,统治阶级意识到他们需要一套更加新颖且强力的手段。他们派出了一支队伍,周游世界,学习各种成熟的种族主义执行技巧。他们去过澳大利亚。他们去过荷兰。他们去过美国。他们看到了什么行得通,什么行不通。然后他们凯旋,写了一份报告。政府利用这些知识,建立起了人类历史上最先进的种族压迫系统。
种族隔离代表着一个警察国家,一个让黑人处于绝对控制下的各种法条和监视系统。若能将所有法条写下来堆到一起,那需要用掉三千多张纸,可重达五千克。但是南非种族隔离的精髓对美国人来说是非常容易理解的,在美国历史上,曾经发生过三件事:把原住民驱赶到保留地、黑人奴隶制、隔离制度。想象一下,这三件事在同一时间内发生在同一群人身上,那就是种族隔离。
城市里很多妓女都是科萨人。她们和我母亲说着同样的语言,并教会了她如何在城市中生存。她们教她穿上女佣的连体工服,这样在城里走动就不会被拦下来质询。她们给她介绍愿意出租公寓给她的白人房东。这类房东通常是外国人,譬如德国人或者葡萄牙人,他们并不在乎禁止跨种族发生关系的法条,很乐意把公寓分租给妓女,并且还能偶尔和她们上上床。好在我母亲有工作,付得起房租,所以对这类交易并不感兴趣。
在父亲同意后的第九个月,1984年2月20日,我妈妈在希尔布洛医院做了剖腹产。由于她和家人关系疏远,还和一个她无法公开关系的男人怀了孩子,所以自己一个人去了医院。医生将她推入产房后,剖开她的肚子,取出了一个身上流着一半白人血液、一半黑人血液的婴儿,这个婴儿违反了无数的法条,章程与规则——所以,我生下来就有罪。
大多数孩子是他们父母的爱的结晶,而我是我父母犯罪的结晶。我唯一能和我父亲相处的时间都是在室内。
于是,就像她是如何租到房子,如何穿女佣衣服在路上走那样,我妈妈又找到了社会系统的漏洞。混血儿(父母一个是黑人一个是白人)是违法的,但是有色人种(父母两个人都是有色人种)是不违法的。所以我妈妈把我当成一个有色人种小孩在养。她在有色人种聚居区找了个托儿所,把我放在那里之后,自己就可以去上班了。
在成长过程里,我从未意识到我的外婆就住在靶子的中心。
我的曾外婆也和我们住在一起。我们叫她可可。她年纪很大,差不多九十来岁了,弯腰驼背,身体虚弱,眼睛全瞎。没人搀扶的话,她就没法行走。她常常坐在厨房的煤炉旁边,套着长长的裙子,头上裹着头巾,肩头盖着毯子。因为家里要做饭、供暖、烧洗澡水,所以煤炉总是燃着。我们让她坐在那儿,因为那是家里最暖和的地方。早上有人会叫醒她,搀着她到厨房,坐好。到了晚上,有人再将她搀到床上。这就是她每天要做的事,坐在炉子边,坐一整天。她为此感到满足。只是她看不见,也动不了。
在自由抗争时期,她们会唱这样的歌——“Wathint’ Abafazi Wathint’ imbokodo!”,意思是“当你击打一个女人,你就是在击打一块顽石”。从国家的角度,我们尊重女性的力量,但是在家中,女性被认为是要顺从丈夫的。
索韦托总有些奇妙之处。没错,这是殖民者用来囚禁我们的地方,但同时,这地方给了我们一种自主掌控的感觉。索韦托是属于我们的,它有一种自立自强的气息,是你在别的地方找不到的。如果说美国梦就是努力奋斗离开贫民窟的话,那么在索韦托,因为没法离开它,所以这里的梦想就是改变这个贫民窟。
索韦托有上百万人口,却没有任何商店、酒吧、餐厅。没有铺出来的道路,供电量极小,下水道也不完善。但当你把一百万人放在一处,他们自会有解决方法。黑市经济系统崛起,人们在自家后院做着各种各样的小生意:修汽车、开托儿所、卖翻新轮胎。
(也是非正规经济的一种形式)
好像修一个车道,就能祈愿到一辆车。索韦托的故事就是车道的故事。这是个充满希望的地方。
你有没有在一个婴儿拉屎的时候直视过他的眼睛?他在那时会到达自我觉醒的一瞬间。
不过如果你想看英语原版的,广播里会同时播放英文的原声道。你只要把电视调成静音,同时打开收音机就可以了。
我学会了像我妈那样使用语言。我可以同步转播——用你的口音跟你交流。走在路上,我经常会招来怀疑的目光。他们会问我:“你哪儿来的?”不论他们用哪种语言问我,我都会用同样的语言回复他们,并且使用同样的口音。他们脸上会出现一瞬间的迷惑,然后那种怀疑的神情就消失了。“哦,好吧,我以为你是外地人。没事了。”
而在玛丽威尔,各种肤色的小孩都混在一起玩。在那天以前,我从来没见过人们明明在一起却又不在一起的样子,他们明明处于同一个空间之中,却选择互相不进行任何接触与交流。
“你明不明白这个决定会影响你的未来?你明白你放弃了什么吗?这个决定会改变你后半辈子的机遇。”
我一辈子都在看别人,在我看来,我和我身边的人一样,而他们都是黑人。我的表兄是黑人,我妈妈是黑人,我外婆是黑人,我在黑人中长大。虽然我有个白人父亲,我上的是白人的主日学校,我能和那些白人小孩玩得来,可我并不是他们中的一员。而我虽然不属于某个黑人部落,但是黑人孩子接纳了我。
因此,让种族隔离可行的唯一方法,就是削弱黑人的思考能力。在种族隔离制度下,政府建立了鼎鼎大名的班图学校。班图学校不教科学,不教历史,不教公民学,只教度量方法和农业知识:怎么数土豆,怎么铺路、切木头、犁地。
(快乐教育也是这个目的。低智教育易于管理,那到底应如何理解高级教育,难道是在学习统治其他人的方法吗?)
教会学校和班图学校,这两种在南非的教育模式,体现了英国人和南非白人这两股白人殖民势力对待原住民的不同态度。英国种族主义和南非白人种族主义的不同在于,英国人至少给了原住民一点追求的希望。假如他们学会说标准的英语,穿合适的衣服,假如他们变得英国化,或说变得开化,终有一天他们也许可以在社会中获得一席之地。而南非白人从来没有给我们这个选择。英国种族主义说:“如果猴子能像人一样走路、说话,那么也许他就是个人。”南非白人种族主义则说:“为什么要给猴子看书?”
(USA也一样,统治地位和贫富差距大,能够影响到政策的制定和执行,甚至解释权)
长大一点儿后,她就离开了农场,去隔壁镇的工厂找了份工作。工作是坐在缝纫机前缝校服,每天的报酬是一盘食物。她经常说,那是她吃过最好吃的东西,因为那是她自己挣来的。她自己照顾自己,不再是任何人的负担,也不欠别人任何。
有太多的黑人家庭穷极一生在填补过去的缺口。这是身为黑人以及贫穷的诅咒,这也是一代代人无法逃离的梦魇。我母亲将其称为“黑人债”。因为你的长辈们已经被剥夺殆尽,你不能把这些钱用在自己身上,让自己进步,你只能把你挣来的钱给他们,把他们拉回生活的起点。
(遍地都是陷阱。)
由于我妈妈跟我讲的这些过往,我从来不觉得现在的生活是理所当然的,不过她从来不会自怨自艾。她常说:“了解你的过去,才能变成更好的人。但是不要总为过去悲泣。生活是充满痛苦的,让这些痛苦将你变得更强,不要执着于它。不要怨天尤人。”她从来不会怨天尤人。哪怕她没有经历过正常的童年,还遭受了父母的背叛,她都没有抱怨过一句。
(向前看,向着光明,正向的力量。)
到了该给我取名字的时候,她挑了“特雷弗”,这个名字在南非没有任何意义,在家族中没人叫过,甚至都不是从《圣经》上来的。这就是个名字而已。我妈妈希望她的孩子不要被命运束缚。她希望我可以自由地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成为任何人。
我记得有些书是讲白人小孩解谜还是什么鬼的,我可没时间读那些。我要读罗尔德·达尔,飞天巨桃历险记,好心眼儿巨人,查理的巧克力工厂,亨利休格的奇妙故事。这才是我的主攻方向。
(靠,都是我喜欢的!!我还喜欢那本《女巫》)
如果说我妈对我的教育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解放我的思想。我妈妈跟我说话就像和其他大人说话一样,这并不寻常。在南非,小孩和小孩玩,大人和大人聊天。大人会监督你,但是他们不会压低身段来和你对话。但我妈妈会。一直以来,我都是她最好的朋友。她总是在给我讲故事,给我上课,尤其是《圣经》课。她特别喜欢旧约中的诗篇,我以前每天都要读那些诗篇。她还会考我:“这一段是什么意思?对你意味着什么?你要怎么在生活中运用这层含义?”这就是我的日常。我妈妈教了我学校不会教的东西——她教会了我如何去思考。
(只要你开始思考,你就自由了。)
如果不用上学、工作或去教会的话,我们就会出去探索世界。我妈妈的态度一直是:“我选择了你,孩子,我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我要把我没有经历过的东西都给你。”她全身心地给予了我一切。她会找那种可以带我去玩又不用花钱的地方。我们走遍了约翰内斯堡的每一个公园。我妈妈会坐在树下,读《圣经》,我则会到处跑到处玩。
食物,或者获得食物的途径,总能体现出我们生活得好还是不好。我妈妈总是说:“我的任务就是喂饱你的身体,喂饱你的精神,喂饱你的思想。”这正是她所做的,她会用所有的钱来买食物和书,几乎完全不会花钱在别的地方。她的节俭堪称传奇。
尽管我们在家过得很节俭,但我从来不觉得我们穷,因为我们的生活实在是丰富多彩。
我妈妈会带我去其他黑人永远不会去的地方。她不会被那些可笑的固化思维限制,比如黑人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之类的。
我们常和人说,你要追随你的梦想,但是你的梦想只能是在你能想象的范围内,而且这取决于你来自哪里,所以你的想象是会受限制的。在索韦托长大,我们的梦想就是在房子里多加个房间,也许门口再加个车道。也许有一天,在车道的尽头,还能再加一道铁门。因为那是我们所熟悉的世界。但是世界的可能性远远超出了你所能看见的部分。我妈妈让我看到了世界的可能性。让我惊讶的是,从来没人告诉过她这些。没人选择她。她自己做到了这一切。她仅凭借强大的意志力,找到了自己的路。
从大人的角度看,我是个破坏力极强,而且也管不住的小孩。但是作为一个小孩,我一点儿也不这样认为。我从来没想过要破坏什么。我是想要创造些什么。我不是要烧掉我的眉毛。我是要创造火。我不是要弄坏投影仪,我是想制造混乱,看人们如何应对。
我只是太有创造力,太独立,而且精力过于充沛。那些医生给我做了一系列的检查,都会得出一个结论,我将来要么会成为一个杰出的罪犯,要么就会变成一个善于抓罪犯的人,因为我总能找出法规中的漏洞。每次发现一个法规不合逻辑的地方,我就会绕着走。
天主教学校和种族隔离一样,都是无情的独裁者,而且权力中心所仰赖的那一大堆法条完全没有任何逻辑。在我妈妈的成长过程里,她遇到了各种各样的规则,而她会质疑这些规则。如果规则没有拦在她面前,她就直接绕着走。我妈心里唯一的权威就是上帝。上帝是爱,《圣经》是真理——所有其他事情都可以辩驳。她唯一头疼的就是我总在试图挑战并质疑她。
但是我还从我妈身上继承了一个特点,就是擅长忘记生活中的痛苦。我记得留下创伤的原因,但是我不会揪着创伤不放。我从来不会让回忆的痛苦阻碍我对新东西的尝试。如果你总是想着你妈妈会打你,或者生活会惩罚你,你就不会再突破界限,打破规则。最好的是,你挨完打,哭一会儿,第二天醒来继续生活。身上可能会留下几块淤青,提醒你发生了什么,但没事的,过一段时间,淤青会褪去,而且它们褪去是有原因的——又到了该干点儿什么坏事的时候了。
妈妈给她们起名叫芙菲和豹子。芙菲,我不知道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豹子有个粉鼻头,所以她是粉红豹,然后就简化成了豹子。她们互相照应,但也经常打架。是真打,会流血的那种撕咬与抓挠。她们之间的关系奇怪又可怕。
那时我们才意识到,原来她们一辈子的相处模式都是由一只狗告诉另一只狗该做什么。聪明且听得到的那只,一直在帮助蠢笨又听不到的那只。
我人生中第一次那么伤心就是因为芙菲。没人像芙菲那样背叛过我。这对我来说是非常宝贵的一课。难的是,我需要明白芙菲并没有背叛我去和别人在一起。她只是在尽情地过她的生活。在我知道她白天会偷偷溜出去玩之前,她和另一家人的关系并没有影响到她和我之间的感情。芙菲并没有恶意。
(史怀哲提到童年一件难忘的事,也是被背叛。)
我相信芙菲是我的狗,当然这并不是真的。芙菲是只狗。我是个小孩。我们在一起玩得很开心。只是恰巧她住在我们家而已。这段经历影响了日后我对于感情的看法:你并不拥有你所爱的人。我很幸运,可以在那么小的年纪就学到这个道理。我有很多朋友,在成年以后,依然会因为被人背叛而悲痛欲绝。他们会找到我,胸中充满愤怒,向我哭诉自己是如何被人背叛,被欺骗,而我完全可以感同身受。
种族隔离制度结束后,我父亲从希尔布洛搬去了一个叫尤维尔的地方,那里之前本是一个安静的居民区,后来转变为一个极富活力的大熔炉,不论黑人白人,还是其他人种都聚居于此。来自尼日利亚、加纳和非洲其他国家的移民涌入这里,带来了不同的食物和激动人心的音乐。洛基路是这里的主路,两边遍布着小商贩、酒吧和餐厅。这里就像一场文化大冲撞。
非洲圣诞节对于圣诞老人这件事是有争议的,这关乎荣誉。如果一个非洲父亲给自己的小孩买了个礼物,他才不会把功劳归功于那个白人胖子。非洲父亲会直截了当地告诉你:“不不不,是我给你买的。
我们重新联系上后,我有一种强烈的愿望,想要弥补我们错失的这些年。我想出的最好的方式就是采访他。很快我就发现这是个错误。采访可以给你事实和信息,但是我真正想要的并不是事实和信息。我想要的是一段关系,而采访不是关系。关系是建立在沉默上的。你和别人共度一段时间,你望着他们,和他们接触,然后开始了解他们——然而种族隔离让我们缺失了这个部分,也就是时间。你无法用采访来弥补上这段缺损的时间,但我得靠自己想明白这件事。
在这方面,南非有色人种的历史比南非黑人的历史还要糟。尽管黑人受了很多苦,他们起码知道自己是谁,但有色人种并不知道。
我妈妈觉得所有的事都好笑。面对再黑暗、再痛苦的事,她都能用幽默化解。“试着想想好的一面,”她笑着,指着半身满是桑葚汁的我。“你现在真的是一半黑一半白了”。
“特雷弗,记住,一个男人的价值不是由他赚多少钱决定的。哪怕你比你的女人赚的少,你依然是当家的男人。不是说你要成为一个男人,你本来就是个男人。成为男人并不意味着什么都要多过你的女人。”
再小的事都会激发她来给我上课。如果我走回房间的半路上遇到她,没有抬眼就说了句“嘿,妈”,她就会说:“不,特雷弗!你得看着我。你得承认我的存在,得表现出来,你看到我人在这里,因为你现在怎么对我,将来就会怎么对你的女人。女人需要被关注。你得过来跟我打招呼,让我知道你看到我了。不要只是在你需要什么的时候,才看得到我。”
我在后来的生活中发现,原来白人甚至都意识不到自己有这样的思维逻辑:“你们俩长得很像,因此我们必须要安排你们俩进行交配。”
对于我生命中做过的每一件事,每一个选择,我都不后悔。但我常常为之感到后悔的是那些我没做过的事、没选的那个选项。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在害怕失败,害怕拒绝。但是后悔才是我们最该害怕的事。失败是一种答案。拒绝也是一种答案。但后悔却是你永远得不到答案的永恒问题。“要是我当初……”“如果我那样选了……”“不知道如果走了那条路会怎样……”你永远,永远都不会知道答案,而且这些疑问会纠缠你一辈子。
我的思绪开始回到那些聊天的现场,在院子里,在电话里,每一次我都应该把那句话说出口:“嘿,萨赫拉,我喜欢你。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就这十八个字,如果我能有勇气把它们说出来,也许我的一生会就此不同。但是我没说,现在她已经离开了。
南非有11种官方语言。在实行民主制以后,人们说:“好吧,我们该怎么做,才能让不同的族群都觉得自己没有被排斥呢?”英语是国际语言,也是象征财富和舆论的语言,我们要保留。很多人都被迫学了或多或少的南非荷兰语,保留它也是有用的。而且,我们也不希望白人少数族群感觉自己在新南非没有立足之地,否则他们会带着所有钱离开。
芭比姬的三个姐姐都会说英语,她的妹妹勒拉朵也会说一点儿。所以每次我们和芭比姬以及她的姐妹朋友出去玩的时候,大部分对话都是用英语进行的。偶尔会说一些佩迪语,梭托语,但这在南非太正常了,我从来不觉得有问题。我可以从大家说的英语部分中了解整段对话的大意,完全可以明白人们在聊什么。我的大脑就是这样处理语言的,哪怕我听到的是其他语言,它们在我这也会自动转为英语。我的大脑会将其保存为英语。当我的外婆和曾外婆歇斯底里地祈求上帝摧毁那个在家里地板上拉屎的魔鬼时,她们说的是科萨语,但我脑中储存下来的是英语。在记忆里,她们说的是英语。于是当我躺在床上想着芭比姬和我们一起相处的日子时,我感觉我们一直在用英语交流,因为我是这样记得的。汤姆从来没有提过她会说什么语言不会说什么语言,因为他怎么会在乎呢?他只想拿到免费的CD,和她的妹妹约会。我就是这样和一个女孩约会了一个月——我以为她是我的第一个女朋友——然而我跟她之间连一次简单对话都没有过。
在德国,所有小孩在高中毕业前都要了解纳粹大屠杀的史实。不仅仅是知道事件本身,还包括了解这个悲剧为何会发生,造成了怎样的后果——简而言之,就是大屠杀到底意味着什么。因此,在德国人的成长过程中,他们对这件事有着恰当的认识,并心怀歉疚。在某种程度上,英国孩子也对殖民主义怀有类似的认知。在学习整个大英帝国的历史时,他们对于那段历史的承认总是带有一种不情不愿的感觉。“好吧,那还挺丢人的,是不是?”
博洛是我的小卖部客户之一,所以我和他变得很熟。博洛的父母是职业盗版商。他们制作盗版游戏,在跳蚤市场上贩卖。身为盗版商的儿子,博洛继承了家业——他开始在学校里贩卖盗版游戏。同学会将游戏机给他,让他带回家,几天后,他就带着一个装有内置芯片的游戏机回来了,里面全是游戏,然后再将游戏卖掉。博洛有个朋友叫安德鲁,安德鲁是白人,也是盗版贩子,卖的是盗版CD。安德鲁比我高两个年级,是个真正的电脑极客:他家里甚至有刻录机——那个年代,没人有刻录机。
身为小卖部男孩,我在卖盗版碟这件事上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我已经有了人脉网络,只需要把盗版碟的生意插进去就好了。有了卖CD和游戏的钱,我就可以攒钱给我的电脑买新的组件和内存条。电脑极客安德鲁教了我应该怎么做,去哪里买最便宜的部件,如何组装,如何修理。他还给我展示了他的工作流程,如何下载音乐,去哪里批发可重写的光盘。我唯一缺的就是自己的刻录机了,因为这是最贵的组件。那时,一台刻录机几乎和整台电脑的价格差不多,大约需要2000兰特。
(创业者的互助。解决问题,资源共通。生产资料。)
本地的南非音乐很多,但是人们真正趋之若鹜的是美国黑人音乐,嘻哈、蓝调这些。锯齿边缘合唱团很红。112也很红。我卖了好多张蒙特尔·乔丹的碟。好多好多张蒙特尔·乔丹。
那是我人生第一次体会到有钱的感觉,那是世界上最自由的事情。有钱后,我了解到的第一件事就是,钱给了你选择的权利。人们不是想要变得多富有,人们是想要选择的权利。你越有钱,你面前的选择就越多。这就是金钱带给你的自由。
他的家庭唾手可得的东西,我的家庭一样都得不到。我有销售的天分,但是如果没有知识和资源,我有天分又能怎样?人们总是想要这样教育穷人:“为你自己负责!自己要学会创造!”但是请问,穷人拿什么原始材料来创造东西?
人们总是说,“授人以鱼,受用一天,授人以渔,受用一生。”但他们却没说,“如果你能顺手再给他一个钓竿就更好了。”这就是缺失的那一环。和安德鲁一起合作,让我第一次意识到,你需要有个来自特权社会的人告诉你:“好的,这些是你需要的,而你只需要这样做就好了。”如果安德鲁没有给我那台刻录机,就算我空有一身销售才能,也一事无成。人们会说:“哦,这是一份施舍。”并不是这样的。有了它以后,我仍需要努力才能赚到钱。但如果没有它,我连赚钱的机会都没有。
(“如果你能顺手再给他一个钓竿就更好了。”)
邦哈尼和我从高中毕业之后,我们都找不到工作。也没有什么我们能做的工作。我赚钱的唯一渠道就是卖盗版CD,以及在别人的派对上当DJ。既然我已经离开了桑德林汉姆,那么亚历山德拉的小巴司机和当地小孩就成了我唯一的客源。我也经常在那边当DJ,所以我选择继续这样赚钱。我认识的大多数白人小孩都准备休个“间隔年”。“我准备休个间隔年,去趟欧洲。”白人小孩都会这样说。所以我回道:“我也要休个间隔年。我准备这一年就在小镇上的街角闲逛。”事实上,我正是这么做的。
多亏了我的电脑和调制解调器,我可以下到很多没多少人听过的独家音乐,但这对我来说也是个问题。有时候我在一些派对上放新歌,人们会站在原地一脸迷惑:“这是啥?这该怎么跳?”譬如,假设DJ播了一首歌,叫《看我(摆动/耐耐)》”(Watch Me Whip/Nae Nae),这首歌非常朗朗上口,但是该怎么摆动?耐耐又是什么?为了让这首歌流行起来,你得知道怎么摆动以及怎么跳耐耐舞。只有当人们知道如何跟随音乐舞动,派对上的新音乐才能得以流行开来。邦哈尼决定,我们得组建一个舞蹈团队,给人们展示怎么跟着我们的音乐跳舞。因为我们整天都无所事事,只是在听CD,想舞蹈动作而已,我们那些街头玩伴对这些歌已经很熟悉,所以现在他们成为了我们的舞者。
但是从殖民统治以来,到了种族隔离的阶段,南非的黑人被要求还要取一个英文名或欧洲名字——那种白人可以轻松念出来的名字。所以你会有一个英文名,一个传统名,还有你的家族姓氏,组成你的全名:帕特莉莎·努拜伊赛罗·诺亚。
西方人对这样的取名方式感到震惊且迷惑,但是,这其实是西方人自食其果的典例。殖民者瓜分了非洲,让黑人变成劳动力,但与此同时,却并没有给予他们应得的教育。白人也不会和黑人交流,所以黑人怎么会了解白人世界发生了什么?正因为如此,很多南非的黑人并不知道希特勒是谁。我自己的外公就以为“希特勒”是那种帮助德国赢得了战争的军用坦克,所以他会说“一台希特勒”。因为那是他从新闻里捕捉到的零碎信息。对于很多南非黑人来说,“二战”的故事梗概就是有个叫希特勒的人,让同盟国输掉了战争。希特勒太强大了,以至于到了某个阶段,黑人要去帮白人打仗——如果白人会屈尊请黑人帮自己打什么人,那这个人肯定是史上的最强者。如果你希望自己的狗变得威风凛凛,你可以给自己的狗起名叫希特勒。如果你希望你自己的小孩变得坚韧顽强,就给你的小孩起名叫希特勒。所以很有可能你会拥有一个叫希特勒的舅舅。这只是一种起名习惯罢了。
(知识的获取,必须有上下文,有系统性、复杂性。要交织在一起。)
学校并没有教我们如何批判性地去思考希特勒、反犹太主义,还有大屠杀之间的关系。以此类推,学校也没有告诉我们,种族隔离制度的构建者就是希特勒的铁杆粉丝,这些种族歧视的法规正是受到了纳粹德国那些种族主义法规的启发。学校没有教我们思考希特勒和我们所生活的这个世界之间的联系。
邦哈尼带我到亚历山德拉后,我们像大多数人那样,从桑顿区那一侧穿进去,经过了约翰内斯堡最富有的生活区,经过了宫殿般的豪宅和金山银山,然后又穿过了韦恩堡这条工业隔离带,富有白人和贫穷黑人的世界,就是从这里分界的。在进入亚历山德拉的入口处,列着一排长长的迷你小巴,以及一个巴士站。这是你会在007电影或《谍影重重》里见到的那种熙熙攘攘、混乱不堪的第三世界市集。这里就是中央车站,只不过是在户外。一切都生机勃勃,一切都在飞速运转。好像这里没有什么存在于昨日,也没有什么能持续到明天,但每天都是完全一样的。
一旦经过小巴的队列,你就真正进入亚历山德拉了。我从未在其他地方感受过像亚历山德拉这样的紧张活力。这里简直是人类的蜂巢,人们在这里一刻不停地来来去去,黑帮在争夺地盘,路人在街角无所事事,小孩到处乱跑。由于这些高度集中的能量无处发泄,没有机制可令其自然消解,所以这里会周期性地爆发大规模的暴力事件,亦或是极度疯狂的派对。在一分钟以前,这还是一个平静的下午,人们在四处闲逛,干着自己的事,突然之间,警车和黑帮就开始上演追逐火拼大戏,车辆在街道上飞驰,枪声不绝于耳,直升机出现在头顶盘旋。十分钟后,这一切又好像从未发生过——所有人又开始闲逛着做自己的事了,熙熙攘攘,来来去去,东奔西跑着。
(!!!走出康普顿)
你一边走着,音浪向你袭来,人类活动的稳定节拍,人们用十几种不同语言对话、闲聊、争论、吵架。每时每刻都有音乐声。你会听到某个角落里播着传统南非音乐,另一个角落大声放着桃莉·巴顿,而一辆车呼啸而过,留下一串震天响的克里斯托弗·华莱士的节奏鼓点。
他们拥有更多的潜力,但是并没有得到更多的机会。他们大概了解了一些外面的世界,但是没有办法真正融入到外面的世界里去。
街区让我意识到,犯罪连绵不绝,是因为犯罪这件事做了政府没有做到的事:犯罪活动关心你的人生。犯罪是这里的基础。照顾需要帮助的小孩,帮了他们一把的,正是犯罪活动。提供实习机会和暑期工作、给予你晋升机会的,正是犯罪活动。犯罪活动渗透在这个社区的角角落落。犯罪活动不会歧视任何人。
(非正规经济天然的平等性。)
邦哈尼一开始对我说“我们去街区吧”的时候,我以为我们就是去那边卖卖碟,或者在派对上做做DJ。结果,我们卖碟做DJ,都是为了在街区里做小额贷款和当铺生意积累资本。很快,后者变成了我们的事业中心。
我们去参加派对前,约上那个姑娘——她正为可以逃离母亲的牢笼而激动不已。那个男生带来了啤酒,也终于和心爱的姑娘见了面,而我们则把她妈妈欠我们的债一笔勾销以示感谢,随后再把那几箱酒卖了,把钱补回来。总有解决的办法,而这是最有趣的部分:拐个弯抹个角,解决难题,看谁走到了哪一步,谁又需要什么,我们可以联系到谁,让钱兜兜转转又回到我们手里。
街区吊诡的地方在于,你总是在干活,干活,干活,你感觉好像有什么事情在发生,但其实什么都没有。每天从早上7点到晚上7点,都是一样的流程:我们怎么把10兰特变成20兰特?怎么把20变成50?怎么把50变成100?到了晚上,我们就把赚了的钱花在吃上,或许还有啤酒上,然后回家,第二天回来再重复:我们怎么把10变成20?怎么把20变成50?忙忙碌碌一整天,才能把钱翻倍。你得走来走去,到处晃悠,不停思考。你得找到这个人,跟那个人搭个话,再想办法认识认识那个人。很多时候,一天忙到最后,我们手上一分钱都不会剩下,但却总觉得自己赚了挺多。
(非正规经济)
街区的生活压力小,日子可以过得很舒适。你脑子里想的都是得过且过,所以也不必问自己什么大问题,譬如,我是谁?我应该在哪里?我做的足够与否?在街区里,你可以是一个40岁的老男人,住在自己妈妈房子里,四处向人借钱过活,也没人会看不起你。你在街区里不会觉得自己是个失败者,因为总有人比你更失败,让你感觉自己也不用再怎么努力,因为你身边最成功的人也没有比你成功多少。这让你活在一种了无生机的状态里,可以一动不动。
街区里也有着很强的社区感。每个人认识每个人,从瘾君子到警察,都互相认识。人们会互相帮助。如果某个妈妈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去做。标准句型是“我可以劳烦你吗”,就好像所有人都是你妈妈,你是所有人的孩子一样。
住在街区里,最重要的事是学会分享。你不能一个人闷声发财。你有钱?那你为什么不帮助别人?邻居里哪个奶奶需要帮忙,所有人都会来伸出援手。你要是去买啤酒,就得给所有人都买上,四处分发。每个人都需要了解你获得的成就会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回馈给社区,否则你就会变成众矢之的。
街区有种吸引力,它永远不会将你落下,也永远不会让你离开。因为你一旦决定离开,你就冒犯了这个生你养你、塑造了你、永不会背叛你的地方。这个地方会对你加倍奉还。
但一旦你在街区的生活变得顺心遂意,那你就该离开了。因为街区会将你拖下深渊,它总有办法,总会有某个家伙偷了东西后,把东西扔在你的车里,结果被警察找到。你不能留下来,你以为你可以,甚至开始想要做更多好事,把你的街区朋友带到某个高级俱乐部玩,但不一会儿,你身边人就打起架来,你的朋友掏出了枪,有人中了弹,而你留在原地,一头雾水:“刚刚发生了什么?”
只是发生了街区里会发生的事。
看着那些照片,我想起了我的家庭照片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心里想,我偷的不是相机,而是某个人的回忆,我偷了属于某个人的一部分生活。
在我们生活着的世界里,我们完全看不到自己做的事情会对他人造成什么影响,因为我们并不住在同一个地方。如果一个投资银行家和那个借了次级房贷的人住在一起的话,那投资银行家估计会不忍心从贷款人手里大肆捞钱。如果我们能够看到彼此的痛苦,彼此同情对方的处境的话,我们从一开始可能就不会去犯罪了。
我选择活在那个世界里,但我并不来自那个世界。如果非要说的话,我就是个冒名顶替的家伙。我身在其中,一天又一天地过着,貌似和所有人一样,但不同的是,在意识深处,我明白我有其他选择。我可以离开。他们不行。
(这个世界并不爱你)
她并不是讨厌他们本人,她讨厌的是他们身上所代表的东西。“你和那些男孩惹了那么多麻烦,”她会说,“你必须要留意自己周围都是什么样的人,因为他们会决定你是什么样的人。”
她说她最痛恨街区的地方是,街区不会给我进步的动力。她希望我可以和读大学的表兄一起玩。
你的性格是不会坐在原地,让你眼睁睁看着其他人都超过你的。如果你在一个积极进步的环境里,你也会变成积极进步的人。我一直跟你说你要改变你的生活,你就是不听。
很多黑人父母真的是这么做的,不给孩子付保释金,不请律师——这是“严厉的爱”的终极形式。但可惜,这种手段并不太行得通,因为你恰恰在孩子最需要爱的时候,给了他“严厉的爱”。你想给他个教训,但这个教训却让他付出了后半生的代价。
警察开始问他一连串的问题,但是这个家伙只是不断摇头,说他听不懂。警察说的是祖鲁语,绿巨人说的是聪加语。黑人与黑人面对面交流,却像鸡同鸭讲——又是巴别塔。在南非,很少人会说聪加语,但是我的继父是聪加人,因此耳濡目染,我也学了一些。
纳尔逊·曼德拉曾经说:“如果你用一个人听得懂的语言与他交流,他会记在脑子里;如果你用他自己的语言与他交流,他会记在心里。”他说得太对了。如果你努力去说另一个人的语言,哪怕只是简单不成句的短语词组,在他眼里,你也是在说:“我明白你身上具有与我不同的文化背景和身份象征。在我眼里,你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我从未在人生中感到如此大的恐惧。但是我依然要选。因为种族主义在这里,你必须要选边站队。你可以说你不要选,但最终生活会强迫你选。
她说,“但是你忘了,我之所以要那样管你、约束你,是因为我爱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爱的前提。如果我不惩罚你,这个世界会给你更糟的惩罚。这个世界并不爱你。如果警察抓了你,警察并不爱你。我打你的时候,我是在试图救你。他们打你的时候,他们是要杀了你。”
(爱是最大的保护伞,在爱的保护下,才有时间成长和思考。)
那就是我妈妈。她不对抗体制,她嘲讽体制。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那时我才九岁,仍然以为警察都是好人。你有了麻烦,你去叫警察,那些人会一路闪着红蓝警灯,救你于水火之中。但是那天,我记得我站在那里,看着我妈妈目瞪口呆、惊慌失措的样子,因为这些警察不肯帮她。这时我才意识到,警察并不是我以为的那种形象。他们首先是男人,其次才是警察。
那是我最痛恨的一段人生——整夜干活,睡在车里,早晨醒来,在清洁工的水槽里洗澡,在一个小铁盆里刷牙,对着丰田车的后视镜梳头,然后小心翼翼地穿衣服,尽量避免油污沾到校服上——这样的话,学校里的同学就不会发现我住在汽修厂。唉,我实在太痛恨那段日子了。我痛恨车。我痛恨睡在车里。我痛恨修车。我痛恨总把手弄脏。我痛恨吃虫子。我痛恨那时的一切。
我不恨我妈妈,搞笑的是,我甚至不恨亚伯。因为我看到每个人都在努力工作。起初,我并不知道是在经营层面上出的问题让我们生活如此困难,我只以为是暂时的困难期,过去就好了。但是后来我才开始明白,为什么我们的生意一直在亏钱。因为我经常出去帮亚伯买配件,所以逐渐发现他自己去买的时候,其实都是赊账,而配件商卖给他的价格高得离谱。债务逐渐拖垮了厂子,但是亚伯从不还债,还把赚来的那点儿钱都买酒喝了。他是个技术超群的机师,但也是极其糟糕的生意人。
尽管她在开玩笑,我还是能感觉出来,她之所以不打安德鲁,是因为她的心理发生了真实的变化,学到了教训,而且说来也奇怪,这个教训竟然还是从我身上学到的。
更重要的是,我发现维系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并非暴力,而是爱。爱是有创造力的行为。当你爱一个人的时候,就为他创造出了一个新世界。我妈就是那样对我的,然后我用我所有获得的进步,所有学到的知识,回过头来为她创造出了一个崭新的世界,给她提供了崭新的视角。从那儿以后,她再也没对自己的孩子动过手。
(!!!!!)
于是我就那么做了。我走了,再没有打电话回家,再没有回家看过她。以撒来了,我走了。从我的角度来说,我不能理解为什么她不能和我做一样的事:离开。只要离开。只要他妈的离开就行。
她从来不让我觉得我们是受害者。但我们就是受害者。我、她、安德鲁和以撒,我们是种族隔离的受害者、家暴的受害者。但她从来不让我那么想,于是我也不会这么去看待她的人生。为了取悦亚伯,把我父亲从我们的生活中剔除出去,是她的选择。支持亚伯的修车行,是她的选择。以撒,是她的选择。她能挣钱,他不能。她并非依附于丈夫身上的女人。所以在我心中,她才应该是那个做决定的人。
我哭并非出于悲伤,也不是在发泄,更不是在为自己伤心,而是在表达一种原始的伤痛,因为我的身体无法通过其他形式表达,所以我只能痛哭。她是我的妈妈,她是我的队友,从来都是我们两个人,是我和她在对抗整个世界。当安德鲁说出“朝她的头开了一枪”时,我碎成了两半。
“不会的,宝贝。宝贝,别哭了。特雷弗。特雷弗,听着。听我说。听着。”
“什么?”我说,眼泪顺着我的脸颊不断滑落。
“我的孩子,你要看到好的一面。”
“什么?你在说什么啊,‘好的一面’?妈妈,你被子弹爆了头。这还有好的一面?”
“当然有了。从现在起,你就正式成了这个家里最好看的人。”
她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哈哈大笑起来。尽管我还在泪流不止,但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一边号啕大哭,一边歇斯底里地笑。我们坐在一起,她紧紧攥着我的手,我的母亲和她的儿子,我们像以前那样一起放声大笑,在那个明媚而阳光灿烂的美丽日子里,在重症监护病房中,为我们经历的这一切放声大笑。
直到今天,也没人能够解释发生的一切。就连警察都不明白。因为那把枪不是不能用。它开过一枪,然后开不了了,然后又开了最后一枪。任何懂一点儿枪支的人都会告诉你,一支9毫米口径的手枪绝对不会像那把枪那样哑火。但是在犯罪现场,警察在车道上用粉笔画了很多小圈,都是亚伯开枪后散落的弹壳,而在他在我妈身旁站立的那个位置上,掉着的是四颗完好无损子弹——没人知道这是为什么。
我妈妈的医院账单总共是5万兰特。在她出院的那天,我付清了全款。那四天我们都是在医院里度过的,家庭成员陆陆续续地来探视她,聊天说话,大笑大哭。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的时候,我唠叨着说起了这一周过得有多么疯狂。
“哦,我有保险啊,”她说。
“你有?”
“是啊。耶稣。”
她笑起来,说:“你说得对。他是没来,但他赐给了我一个可以帮我付这笔账的儿子啊。”
CHANGLOG
2025-05-30 22:44:46
我读到了柯尔律治的名言“散文是编排得最好的文字,诗是编排得最好的绝妙好辞”
乐趣有人同享,可以倍增其乐。再想到这种译法符合柯尔律治的理论,把最美的表达方式放在最好的地方,于是在理性的乐趣上增加了感性的快乐,这是我情趣发展的三部曲。
父亲培养了我把最好的文字放在最恰当的地方的习惯,但他只是在生活上这样要求自己,要求子女。
父亲培养了我对秩序的爱好。据冯友兰说,我国古代“礼乐之治”的“礼”就是模仿自然界外在的秩序,“乐”就是模仿自然界内在的和谐。如果说“礼”是“善”的外化,那么,“乐”就是“美”的外化。父亲教我要爱秩序,这是“礼”的教育。母亲生前爱好图画,给我的是对“美”的爱好,这就是“乐”的教育。
歌词是:“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货,恶其弃之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之于身也,不必为己。……”
我在高中二年级上英文课时,读了美国总统林肯的演说词,记得他说过“民主”包括“民有、民治、民享”(of the people, by the people, for the people)。“选贤与能”不就是“民治”吗?可见民主之道,早在两三千年前的《礼记》中就有了,怎么西方还说中国不民主呢?至于“货”就是货物、商品,货物不要浪费,不要垄断,这不是反对垄断资本主义吗?
中西都要民主,西方强调民治,中方强调民享。中国也要民治,不过强调的是选贤与能,贤者有德,能者有才,德才兼备才能为人民服务,而在古代,有德有才就可进行礼乐之治。礼是善的外化(或具体化),乐是美的外化,礼乐之治就是尽善尽美地为人民服务。冯友兰说:礼模仿自然界外在的秩序,乐模仿自然界内在的和谐,礼乐之治就是天人合一。由此可见礼教和乐育的重要,礼乐培养的是好人。西方不谈礼教,重视体育和音乐。体育要人跑得快,跳得高,举得重,扔得远,培养身强力壮的强人。这就是中西文化的差异。在真、善、美三方面,西方更重真,中方更重善,双方都重美。西方更重强人,中国更重好人,中西结合,就可以建设一个不以强凌弱的和谐社会、大同世界了。这就是我从小时候学唱的《大同歌》中学到的东西。
报纸上读到一句话: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做你喜欢做的事,就是幸福。说得不错。
有一次我们在江边散步,他问我生活的目的是什么。我说是享乐,他说是工作,我说是要做有乐趣的工作,这就把工作和乐趣结合起来了。这是我一生要做的事情。
朱自清的散文,赵元任的诗歌,使我体会到了中国古代“赋比兴”手法的妙处。联系到文学翻译,严复提出了“信达雅”三字经,后来又有人提出“形似、意似、神似”三似论。我却觉得如以诗词翻译而论,“似”是方法,不是目的,如果译诗“似”而不“美”,那就没有达到目的。
我译诗“三美”的本体论,等化、浅化、深化“三化”的方法论,知之、好之、乐之“三之”的目的论,都是受到前人影响才产生的。
生理课也是龙老师讲,我只记住了一句话,就是睡觉要右侧朝下,这句话我倒享用了一生,抵得上一年中浪费的时间了。我觉得后来大学的通才教育也是一样,浪费了多少时间!
联字代表联大,因为当时还有清华、北大、南开的学生,学号不用联字,而用T、P、N分别代表清华(Tsinghua)、北大(Peking University)、南开(Nankai),学号编法基本采用清华系统。后来联大的英文名字正式定为Associated University,学号也就用A代替联字了。
清华、北大、南开的名教授,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如闻一多讲《诗经》,陈梦家讲《论语》,许骏斋讲《左传》,刘文典讲《文选》,唐兰讲《史通》,罗庸讲“唐诗”,浦江清讲“宋词”,魏建功讲《狂人日记》,等等。
1939年2月28日,陈梦家先生讲《论语·先进篇》。讲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他挥动双臂,长袍宽袖,有飘飘欲仙之概,使我们知道了孔子还有热爱自由生活的一面。
他教我们《圆圆曲》《万古愁》。
《菩萨蛮》是能品,《忆秦娥》是神品;《菩萨蛮》有刻划语,《忆秦娥》音韵天成;《菩萨蛮》是有我之境,《忆秦娥》是无我之境。作者置身极高,缥缈临空,把长安周遭百里,做了个鸟瞰。而且从箫声柳色说起,说到西风残照,不受空间和时间的羁勒。
汪曾祺说过:“能够像闻先生那样讲唐诗的,并世无第二人。”“这样讲唐诗,必须本人既是诗人,也是画家,有谁能办到?”因为闻先生既是诗人,又是画家,而且对西方美术十分了解,因此能够将诗与画联系起来讲解,给学生开辟了一个新境界。
(这个我真的第一次知道!)
但是闻先生在《英译李太白诗》中又说:“《静夜思》《玉阶怨》《秋浦歌》《赠汪伦》……实在什么人译完了,都短不了要道歉的。”
哲学是历史的综合,历史是哲学的分解。——杜朗
下午听潘光旦先生讲“儒家思想与青年生活”:
儒家思想是以人为宇宙的主人。宇宙的客人有四个:一是人以外的本体,如天地;二是别的人;三是人的情欲;四是过去、未来的人。
人应该怎样对待这些客人呢?应该有分寸。什么是分寸?朋友亲而不狎,夫妻相敬如宾,交朋友久而敬,这些都是分寸。
金岳霖先生也是一位哲学家。他为联大新生开“逻辑”课,讲过一次“小说和哲学”,结论却是:小说和哲学没有关系。
联大文学院一年级学生,除了必修中文系的“大一国文”和哲学系的“逻辑”外,外文系学生还必修历史系的“西洋通史”。
杨振宁说过:爱因斯坦等大科学家的伟大成就往往能用一个简单的公式概括起来,而我看这个公式也可以算是一个警句。冯友兰谈到金岳霖时说:“他的长处是能把很简单的事情说得很复杂,我的长处是能把很复杂的事情说得很简单。”冯先生化复杂为简单的本领也可以说是善于运用警句,这正是中国哲学的长处。例如他把孔子的政治哲学概括为“礼乐”二字,又把“礼”简单总结为“模仿自然外在的秩序”,把“乐”简单总结为“模仿自然内在的和谐”。这些都可以说是警句。这些警句对我很有帮助,后来我用英文解释“礼乐”的时候,就用了“duty and beauty”两个词。而妙语如珠正是钱锺书的拿手好戏,我看对叶、吴、陈三人的评论可以算是妙语。
叶先生说幽默是看出事物本身的矛盾,他欣赏兰姆《论烤猪》的幽默。其实,为了要吃烤肉而把野猪藏身其中的树林烧掉,只是小题大做;把吃烤肉的故事叫作论文,也是小题大做。
他讲中世纪的文学,最推崇但丁的《神曲》。《神曲》中游地狱的向导是古典主义诗人维吉尔,游天堂的向导却是但丁一见钟情的美人贝雅特丽齐。他讲法国文学,最推崇卢梭的《忏悔录》,最爱读卢梭牵着两个少女的马涉水过河那一段,认为那是最幸福的生活、最美丽的文字。他讲英国文学,最赞赏雪莱的名言——爱情好像灯光,同时照两个人,光辉不会减弱。由此可见他浪漫主义的内心。
哈姆雷特是思想的巨人,行动的矮子;堂·吉诃德却是思想的矮子,行动的巨人。
巴金的作品,我读过《灭亡》《新生》和《家》等,还曾试把《新生》的序言译成英文。我觉得巴金文字流畅,并认为“发挥译语优势”就是要译得像巴金写的文章那样。巴金自己说过:“一部文学作品译出来也应该是一部文学作品。”
这首《沁园春》前半是誓词,后半是文论,概括了胡适的雄心壮志,强调表现自我,对我颇有影响。但我更同意胡适在“国立编译馆”关于翻译的讲演。他说:译者要向原作者负责。作者写的是一篇好散文,译出来的必须是一篇好散文;作者写的是一首好诗,译出来的也一定是一首好诗。……所谓“好”,就是要读者读完之后要愉快。所谓“信”,不一定是一字一字地照译,因为那样译出来的文章,不一定好。胡适关于“好”和“信”的说法,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中国翻译界今天还存在的一个大毛病。
沈(有鼎)先生问我何以要学哲学,我说因为对人生问题有兴趣。他说,在西方处理人生问题的是文学,不是哲学。
何兆武说:“有一次我问王浩兄为何不读历史,他说他只对universal(普遍的)感兴趣,而对particular(特殊的)不感兴趣。”前面提到沈有鼎问王浩为什么要学哲学,王浩说因为他对人生问题有兴趣,可见他认为人生问题有普遍性。但沈先生说在西方处理人生问题的是文学,因为人生问题有特殊性,所以王浩后来就感到矛盾了。在我看来,哲学研究普遍性或共性,文学处理特殊性或个性;但共性寓于个性之中,个性又可反映共性。因此可以说:哲学是文学的综合,文学是哲学的分解。如果说人生问题是寓于特殊现象中的普遍问题,那研究人生问题也可以算是哲学了——而这正是中西哲学的不同:西方重形而上学,中国重人生哲学。 至于历史学呢,何兆武说:“追求人生的美好,不是化学家的任务,也不是经济学家的任务,但它永远是一个历史学家所不可须臾离弃的天职。”但愿“历史学家能把传统史学的人文理想和价值、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严格纪律和方法、近现代哲人对人性的探微这三者结合起来,使人类最古老的学科重新焕发出崭新的光辉”。现在看来,西南联大的教授和学生们已经在人文学、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三方面都作出了重要的贡献。
关于清华和联大的教育,闻先生也对流金说过:“我是从中国的旧教育中训练出来的。我现在痛恨旧的教育和美国的教育,我觉得这种教育耽误了我的半生。但我们却不能忘记那些教育的好处,一些做人做事的原则还是值得我们遵循的。比如说,儒家的忠恕之道和美国人的负责任、切实的好处,我们就得学习。”我曾在龙云公馆中召开的联大校友会上,听到闻先生对旧教育的严厉批评,当时觉得太偏激了。读了《人之子》之后,才知道闻先生是矫枉过正之言。其实,儒家的忠恕之道,尤其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可以说是目前国际关系中最需要的原则——如果每个国家都能做到,那就可以避免国际争端,争取世界和平。而美国人的负责、求实的精神,却是今日世界发展的重要因素。求恕是消极的,求实是积极的,两者结合起来,就是争取世界和平、发展全球经济的当务之急。
“大二英文”的读本选了杜威的《论思想》。杜威把思想分成四种:来到心上的都是思想;我们不能直接看到、听到、闻到、尝到的就是思想;没有根据的信念也是思想;经过检验、证明的信念才是真正的思想。
读本还传播了罗素的教育思想,罗素认为:首先,智力并不是已经取得的知识,而是取得知识的能力;知识越丰富,越容易取得新知识。其次,有勇气的人应该感到自我只是沧海一粟,但并不轻视自己,而是更重视自己的欠缺。第三,仁者富有同情,不但同情自己认识的人,而且同情自己所不认识的人;不但同情亲眼目睹的苦难,而且同情耳闻口传的苦难。现在看来,罗素的“智、勇、仁”和杜威的“思想论”比孔子的“学而不思则罔”“学然后知不足”“仁者爱人”的思想似乎更加细致深入。
1939年8月2日,冯先生又在昆中北院食堂讲《中和之道》。这次讲演更加重要,现在摘抄我日记中的记录如下:
一个人可以吃三碗饭,只吃一碗半,大家就说他“中”;其实要吃三碗才算“中”。“中”就是恰好的分量,四碗太多,两碗太少。“和”与“同”的分别是“同”中无“异”,“和”中却有“异”。使每件事物成为恰好的分量就是“和”,这就是“中和”原理。辩证法的由量变到质变是“中”,由矛盾到统一是“和”。
应用到个人修养方面,生理上吃饭、喝水、睡觉等得到恰好的分量,就是一个健康的身体;心理上各种欲望满足到恰好的分量,就是一个健全的人格。
应用到社会方面,政治家、军人、教师等各种人要求权利不太过,要求责任不太少,就是一个好的社会。
应用到政治制度方面,民主政治最接近“中和”。
应用到世界观上来,我觉得每一个国家都应该尽可能为本国人民谋福利,这是“中”;如果世界各国都尽可能为本国人民谋福利而不损害其他国家的利益,这是“和”。如果全世界能行“中和之道”,那就天下太平了。用孔子的话来说:“中和”是“从心所欲,不逾矩”。“中”是主观上尽其在我,“和”是不超越客观规律。
1940年7月26日晚上,冯先生讲《青年对哲学的修养》:
他首先批评题目说:青年对哲学要修养,中年、老年是已经修养够了呢?还是不够修养的资格呢?其实修养是不分年纪的,正如学数学不分年纪一样。这是普通一般人的错误。
他讲形式逻辑,说逻辑是语经,是思想的规则。规则是人人应该遵守、实际也遵守、只是不能完全遵守的。一个不守道德规则的人守规则的时候总比不守规则的时候多。
辩证法反对形式逻辑。后者说甲是甲,前者说甲是非甲。其实是甲包含非甲,甲可变成非甲。
如果人人懂形式逻辑,天下的争论可以减少一半。如古语说“知易行难”,孙中山先生说“行易知难”。其实,前者是指道德方面,后者是指技术方面,两者并不冲突。这就要有逻辑的修养。
重温冯先生的讲话,觉得真是逻辑严密,分析清楚。就以“中和原理”而论,人人都要遵守尽其在我的规则,才能做出成绩。
意义不是目的。有人以为生活的意义是指生活的目的。如果凡事都有一个目的,本身只是手段的话,那么世界上的事都成了手段。我们应该说:有些事本身就是自己的目的。哪些事呢?凡是自然的事,如猪生草长,都是无目的的;人为的事如吃药等才是手段。所以如果以为意义就是目的的话,生活是没有什么目的的。
宇宙间的东西,有些是可以感觉的,有些是不能感觉而只能思议的,有些是既不能感觉又不能思议的。如“宇宙”就是不可思议的,自然你可以去思议,但你所思议的宇宙,并不是真实存在的这个宇宙。不能感觉而能思议的如“理”“性”等。
诗就写可以感觉的东西,但却在里面显示出不可感觉的、甚至不可思议的东西。诗的含蕴越多越好,满纸“美”呀“爱”呀,叫人读起来一点也不美,也不可爱,这是“下乘”;写“美”写“爱”也使读者觉得美、觉得可爱,那是“中乘”;不写“美”“爱”“愁”等字,却使读者感到美、爱、愁,才是“上乘”。
诗的意义越模糊越好,如屈原的《离骚》,你可以说是写香草美人,也可以说是写忠君爱国,使人得到的意义越多越好。诗要模糊可用“比”“兴”,如“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哲学却不同,一句话就是一个意思,而且要清楚;否则,哲学就失败了。
冯先生的《论风流》登在《哲学评论》九卷三期上,非常精彩。现在摘录如下:
风流是一种所谓人格美。凡美都涵有主观的成分。这就是说,美含有人的赏识,正如颜色涵有人的感觉。离开人的赏识,不能有美,正如离开人的感觉,不能有颜色。……美虽有主观成分。但是美也有一定的标准。如其不然,则即不能有所谓美人,亦不能有艺术作品。……没有主观成分的性质的内容,是可以言语传达的。有主观成分的性质的内容,是不可以言语传达的。……我可以说,一个命题与事实相合,即是真。一个行为于社会有利即是善。但我不能说,一个事物有什么性质是美。
……风流是一种美,……真风流的人,必有玄心。……玄心可以说是超越感。……超越是超过自我。超过自我,则可以无我。真风流的人必须无我。无我则个人的祸福成败,以及死生,都不足以介其意。……真风流的人,必须有洞见。所谓洞见,就是不借推理,专凭直觉,而得来的对于真理底知识。……真风流的人,必须有妙赏,所谓妙赏就是对于美的深切的感觉。……真风流的人,必有深情。……有情而无我,他的情与万物的情有一种共鸣。……主观客观,融成一片。表示这种感触,是艺术的极峰。……陶潜有这种主客交融的乐趣,如他的诗: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我在联大八年,听过不少精彩的讲课。如闻一多先生讲《庄子》时,教室外面都挤满了人;他讲到《逍遥游》的错简,使学生恍然大悟、豁然贯通。他讲《诗经·汝坟》时,把饥渴理解为情欲,把“鲂鱼赪尾”理解为情欲如火的象征,把“王室如毁”理解为王孙公子情急如焚,把前人讲不通的诗句一下讲通了。无怪乎汪曾祺要说:闻先生讲《诗经》,古今无双了。
联大教授中有诗人闻一多、散文家朱自清、小说家沈从文——沈从文多写农民和兵士。写工商界人士的作家茅盾和剧作家曹禺、写知识分子和小市民的老舍、写知识青年和革命者的巴金都到联大来作过报告。在短短的八年之中,哈佛大学不可能有这么多文学精英、全世界的聪明头脑都集中到一个学校来了吧!
汪曾祺在联大时不太喜欢上课,常是夜里在图书馆读书写作,白天却在宿舍里睡觉,下午又泡茶馆聊天。
何兆武说:“江山代有才人出……问题是给不给他自由发展的条件。没有思想的自由,没有个性的发展,就没有个人的创造力,而个人的独创能力实际上才是真正的第一生产力。”
历史是哲学的分析,哲学是历史的综合。20世纪,综合中国哲学史的学者是联大文学院院长冯友兰。冯先生把20世纪以前的中国政治文化总结为“礼乐”之治,“礼”模仿自然界外在的秩序,“乐”模仿自然界内在的和谐。这就是顺应自然、天人合一的思想。据联大校友、数理逻辑学家王浩说:冯先生最大的本领,是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化。“礼乐”是2500年前孔子提出来的,目的是要培养好人。同期,西方柏拉图提出了“音乐”和“体育”的教育方针——其中“音乐”和“礼乐”是一致的,“体育”和“礼乐”却不相同,着重的是力量,要跑得更快、跳得更高,充分发挥个人的能力,目的是要培养强人。哈佛大学最著名的哲学教授山塔雅纳(George Santayana)提出,理性是对神性的模仿,宗教是用人的想象来解释人的经验,这和联大教授的解释又不相同。总之,西方“强人征服自然”的思想增加了西方的硬实力,中国“好人与世界和谐相处”的思想却增加了东方的软实力。东西思想结合,取长补短,就可共同建设一个更加美好的世界。
科学是一中有多,艺术是多中见一。——杜朗特
我对旁听冯先生的课感兴趣。他讲到儒家的“仁”“义”时说:仁者人也,就是做人的道理;义者宜也,就是做适宜的事情。他讲到庄子时总结说:庄子顺万物之性而达到与万物为一的天地境界。
相对而言,儒家更重义,基督教更重利。孟子说“舍生取义”。基督教也有殉教的圣徒,但殉教是为了灵魂得救,为了相信来世,为了上帝会惩恶赏善;广义地说,还是功利思想。而儒家“取义”却是只求心安理得,只是为了今世,甚至成败生死都在所不计。简单说来,基督教重的是天(天堂),儒教重的是人(人世);前者重理想,后者重现实,重理想就有进取心,重现实就有保守性。
温德在“莎士比亚”课上讲了《安东尼与克柳芭》。我把莎剧和德剧进行比较,觉得从剧本的结构看来,莎剧宏伟,德剧简练;莎剧像名山大川,德剧像小河流水。从剧中的人物看来,莎剧忠于生活的现实,德剧合乎诗人的理想;莎剧写的是古代的英雄美女,德剧写的却是当代的才子佳人。从剧中的情节看来,莎剧顺理成章,德剧另辟蹊径;莎剧利用情节来展示人物的性格,德剧却改造人物的性格来发展剧情。从语言的观点看来,莎剧形象生动,用字具体,德剧感情充沛,措辞自然;莎剧如崇山峻岭,处处惊心动魄,德剧如长江大河,往往一泻千里。但是莎剧有时平地异峰突起,不够和谐;德剧人力难夺天工,不耐咀嚼。总而言之,莎剧是现实主义的杰作,德剧是古典主义的名篇。这样比较一下,引起了我研究英国文学的兴趣。
“法国文学”中我选了拉辛、卢梭、雨果、巴尔扎克、福楼拜、象征派等;“法语语言学”中我读了高乃依和《包法利夫人》;“英国文学”中我读了英国文学史、狄更斯、康拉德;“比较文学”中我读了理查逊、卢梭、歌德和夏多布里昂等。
我认为这说明了钱先生的矛盾:理智上要直译,情感上爱意译。其实,在译诗问题上,诗是本体,是第一位的;译是方法,是第二位的。诗要求美,译要求真;把美的诗译得不美,不能算是存真。
我对这些理论问题早已不甚究心,成为东德理论家所斥庸俗的实用主义(praktizismus)者,只知The proof of the pudding lies in eating。
至于译诗的理论,卞之琳不赞成“信、达、雅”,认为只要一个“信”字;他不赞成直译和意译之分,认为只要一个“译”字;他不赞成形似和神似之分,认为只要一个“似”字。
我第一次见到萧乾先生的时间是1939年5月28日,地点是昆明西南联合大学东楼二层的一个教室。那时,萧乾从滇缅公路回来采访,经过昆明到香港去。他的小说《梦之谷》刚出版。联大高原文艺社得到消息,立刻请他来作报告,他只同意开个座谈会。谈到创作和模仿的关系,我记下了他的一句名言:“用典好比擦火柴,一擦冒光,再擦就不亮了。”谈到理论和实践的关系,他说:“理论充其量只不过是张地图,它代替不了旅行。我嘛,我要采访人生。”
1994年7月,台湾太平洋文化基金会举办了一次“外国文学中译学术研讨会”,邀请萧乾和我参加。我们都只作了书面发言,萧乾的发言题目是《文学翻译琐谈》,我的题目是《文学翻译何去何从?》。萧乾在《琐谈》中说:“我有时用温度来区别翻译。最冷的莫如契约性质的文字,……文学翻译则是热的,而译诗是热度尤其高的。这里的‘热’指的当然是情感。科技翻译只能——也只准许照字面译,而文学翻译倘若限于字面,那就非砸锅不可。我认为衡量文学翻译的标准首先是看对原作在感情(而不是在字面)上忠不忠实,能不能把字里行间的(例如语气)译出来。”“一个译者(指的当然是好译者)拿起笔来也只能揣摩原作的艺术意图,在脑中构想出原作的形象和意境,经过‘再创作’,然后用另一种文字来表达。”
杨振宁说过:“我一生最重要的成就是帮助克服了中国人觉得自己不如人的心理。”
联大常委梅贻琦校长有一句名言,说大学不是有大楼而是有大师的学校。
杨振宁“大一物理”的教师是赵忠尧教授,赵在1930年第一次发现了正负电子对的湮灭现象。杨“大二电磁学”的教师是吴有训教授,吴在1923年随康普顿研究X射线的散射,证实了康普顿效应的解释,使康普顿在1927年得到诺贝尔物理学奖。
(一百年了,终于又回到了相同的起跑线)
杨振宁说得好:“一个人要用功读书,这是对的。可是除了用功之外,还要提倡能够想办法发展每个人的兴趣。有了兴趣,‘苦’就不是苦了,而是乐。假如到了这个境地,我想很多工作就比较容易出成果了。”
“已有的知识和自己的见解……结合起来,从而冒出新的方向,这才是研究工作最重要的一点。”
科学是多中见一,艺术是一中见多。
The progress of an artist is a continual self-sacrifice to what is more valuable.
(艺术家的前进历程就是为了更高的价值而不断作出自我牺牲。)
Art never improves,but the material of art is never quite the same.(T.S.Eliot)(艺术永远不会改进,但是艺术的素材不会永远一样。——艾略特)
No man is equal to his books into which go the best products of his mental activity and where they are separated from the mass of inferior products with which they are mingled in his daily life.(Will Durant)
(没有人比得上他自己的书,人的精华都在书中,日常生活却渗入了大量的糟粕。——杜朗特)
CHANGLOG
2025-05-30 22:28:27
六点半起床,读完了史怀哲的童年自述,德语原著,用deepseek翻译的,读得很顺畅,后1/3非常爽,这种对自然的关注和对生命的关怀,确实要有他这样的牧师背景,加上时时与自然的交流,才会萌发出来。
赫尔佐格对人的关怀,也跟他童年与自然的长期接触相关联。只是他更走向了生命意志的方向,生发出的,是坚毅。
写了短评:读到后面,就像在读坛经,不断被他摇晃着,想要将我唤醒,对自我的关注,对信念与理想的关注,不断在生命关怀和自然哲学上践行着,传播美与善。
崔娃的书,看到爱的能量,史怀哲的书,看到善和自然的力量,薇依那里看到美与善的力量,不得了,丰子恺和一些文人也是,他们都不讲恨不讲恶不讲丑,只看到正向的力量。
早上的自然风凉凉的,昨天还看到云南现在一直在下雨,很久没有太阳,所以温度一直很低,甚至都要穿棉服(但又有人说,这才是昆明的传统气候)。其实成都早上的温度也差不多,要是吹上一天也会受不了。
昨晚联系了莹哥,早上就做梦梦到她。哈哈哈。
周五,小学唱歌《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连唱了两遍,好久没有听过这首歌了啊,还跟着唱完了……
起床吃饭,看橙红的整活视频哈哈哈哈哈,卧槽笑死我了。
出门了,这次走进了石人社区,先路过一个文具店,发现有透明便利贴,想到抓鱼卖书有笔记会折价,图书馆借书也不方便折页和随时侧注,用透明便利贴就刚刚好,很好,橱窗旁边看到一只可爱的企鹅玩偶,想想就决定买下,因为过两天要去朋友家吃饭。老板听到说准备送朋友,就现场手做了个礼物包装…擦…这服务…
Lili要理发,遇到一家洗吹20元,洗剪吹35元的店,写着无套路,不推销,无隐形消费,就进去了,我在门口等,处理些事情,理发店旁边是一家豌杂面店,也有盖饭卖,很多附近工地的师傅在这里吃饭,看着饭量菜量和面量都非常大,一边闻着石人街区中午的饭香,一边等Lili,闻的其实有点饿了。洗头发洗了很久,理发反而很快,Lili说洗了头还做了按摩,从头一直按到肩膀。
有两个老客进来,一个孃孃,一个女娃儿,妈妈送到门口,跟店员吐槽她在学校不听话,不好好写作业,门口阿姨带娃进去保护起来,妈妈扔下20块纸币走了,理发店还帮管孩子的。
感觉理发店非常多,各种规格的,价位也不同,昨天在另一个社区,起码路过了七八家理发店,都是小店,没有很大的。跟卖菜一样,各种价位的都有,要熟络周遭的才知道最便宜的是哪家,味道最好的是哪家,都需要时间来熟悉。
老旧的变压器上写着“石仁正街”,透露了它以前的名字。
社区外沿,流量大的位置,就要贵一点。小区门口,性价比高一些。
一路走,各种各样的饭馆。一个拐角处有两家茶馆面对面开着,两边都有老顾客坐着,自己带茶杯,聊着天。有人在打着牌,看不明白是什么纸牌。一边走一边搜餐馆的评价,标记了一家家常菜、一家蘸水肥肠粉、一个四川火锅、一个鱼火锅、一个重庆火锅、一个潮汕火锅、一家广式烧腊、还有一家牛油串串,好家伙,这还是删了2/3之后的,不饿也看饿了吧。十字路口买了半个西瓜。
老饭馆是有好味道。但是互联网时代,如果不做点营销拉新客,也还是有倒闭的风险吧,不过这也是一种新陈代谢,最老的老味道,还是会在一个安静的角落里,服务老食客的。只是,若就这样被渐渐遗忘,会有些遗憾。
就像年轻人最容易错过老年人,自然,也会错过老味道。
感觉川渝地区,很有自己的生活节奏,有自得其乐的文化底蕴,但如何提效和深度参与发展和工业分工,可能也是个蛮重要的课题。
又取了7个快递,有个晾衣架,感觉就是水管厂的再焕发,完全就是水管配件做的衣架,螺母上还有一点淡淡的机油味道,但一看就非常可靠且结实。中国人民的智慧,人民万岁。
回来煮面吃,用了昨天买的油菜,已经有一点脱水了,简直就是早上刚刚摘下来的感觉,在北京买的菜,不说2天吧,冰箱里放3天都不会有脱水的趋势,有没有科技就很清晰了,这还是离山东那么近的地方,只能说明,这是非本地蔬菜的惯常操作,还是多焯水一下再吃吧。油菜的口感很好,更韧,也更脆一些,很好吃。
这里农业和商业底蕴真的很厚。越发觉得这里自给自足的文化习惯,都与农业和商业的发达有关。
川渝内的消费和商业循环,加上与外部协同的工业的外循环,两个循环加持下,自然而然就有了自己的发展节奏。
刚巧就看到了央视农业发的视频,村花去记录渝忠客2180的视频上线,看得有点盈眶。这就是最淳朴最自然的社区互助,有一份力出一份力。以及,真的卖的都是当天现摘的蔬菜啊……能不好吃吗,怪不得都跟外省的味道不一样的。
川渝有显然地,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感觉。黄奇帆的书要去看一看,想看看他对川渝地区经济的研究。
呆爷恢复了正常的节奏,吃饭饭,舔毛毛,睡觉觉,加上嚎叫着或咬人要陪玩,可爱老登。
清洗洗衣机的师傅来了,闲鱼上约的,88块钱,一个小时弄完。第一次看到波轮洗衣机内网拆下来的样子,真的很脏,我以为是锈,但实际上是厚厚的一层赃物,沾满了,师傅用专用的高压水枪喷洗了二十分钟,我拜托他帮忙冲洗一下马桶的后面,感谢师傅,这下洗手间就没什么死角了。又用二十分钟清洗了一下洗衣机的其他部分,确实是很老的洗衣机了,但是质量确实不错。师傅很尽责,又调试了两次,临走还开了一次清洗,告诉我这次清洗完之后就可以正常使用了,做事的细节真的很足。
发照片找房东报销,估计在忙,晚上九点才回复了。
搞了会儿工作,到了吃完饭的时间,刚好把铁锅搞出来了,第一次用菜籽油炒菜,真的蛮香的,跟胡麻油又不是一种香,但是好像菜籽油跟郫县豆瓣是相当绝配了,感觉菜籽油就是红油的必备基底。蒜炒了昨天买的大号空心菜,确实是空心菜的味道,更厚实更有肉感哈哈,川渝品种,又便宜量还大。
发现家里的家电看似老旧,但都很好用,很切合生活场景,油烟机的灯坏了,就加个单独的小灯用来照明,油烟机一开,房间里的穿堂风都变大了,风力可见一斑,洗衣机虽然很老,但洗完床单后甩得很干,再稍晾晾就差不多干了,冰箱双开门,左边一半冷冻,右边一半冷藏,结构清晰,一点花哨功能都没有,开门也不费力。可谓房东严选,满是生活气息。
边吃边看泛式的新番导视,想追的新番有点多啊,先专心把胆大党和CITY THE ANIMATION看完好了。
端午假期还有家博会,领了免费票准备去看看。、
找了史怀哲的另几本书,翻译了一下准备开看。
又到八点多,出门去超市看看,买了鱼、胖东来洗洁剂、枇杷、鲜鸡块,初值了一百,瞬间就花掉了四十多。
网上买的铁锅到了,荣事达的,之前的炒菜锅已经用了十几年了,苏泊尔的,还是从亚马逊中国买的呢,前几天挑锅真的挑了很久,现在消费者又很忌惮带涂层的锅,都知道涂层释放有害物质,所以现在都主打不用开锅,什么手工啦,热锻啦,精铁啦,高温氧化工艺,深层氮化工艺,其实卖点如果都相同,就说明工艺已经很成熟了,选个支持退货的就得了。
CHANGLOG
2025-05-30 22:22:27
呆爷4点多就开始乱叫,我俩都被叫醒了,可能昨天天气凉快,又多睡了觉,大半夜的就精神矍铄了……
起床开始看书,收拾东西,睡了3天的硬板床,竟然也开始有点适应了,半夜天气还蛮凉快的,但我还是蹬背,天凉到导致我的膝盖韧带又开始不舒服了,我的问题可真他妈多啊。
看崔娃的书,讲南非的种族隔离,真的是太恶心了,然后这里面却有这么巨大的来自母亲的爱,纯洁无暇,让他更像一颗珍珠了,所有的事情,他在母亲的保护下,有充足的时间去想清楚。而其他的人,因为没有这种安全感的保护,以及信息的不充分,无法跳出自己的身份来重新思考问题。
崔娃的这种亲历,这种无数种族的文化交织(更多是因为种族隔离政策而造成的被动交织),让他的人生的复杂程度提升了无数个量级,任何一步走错,这本书都不会再出现在世界上。有时感觉这种环境造成了人之间的互害,书中所谓“黑人债”也是这样,一旦走错,一辈子就搭进去了。
爱,能够给予和创造的事情太多了,所以一定要多去爱,而不是算计和剥夺。
好像有点想去认真学学,胖东来的爱是怎么实施的了。
吃早饭,收拾卫生,跟房东协商怎么修和清洗洗衣机,杨姐还是想找熟人来弄,老一辈的人好像都有这样的习惯,照顾熟人的生意。读完了天生有罪,打个大大的五星。
物流终于联系我了,预计下午两点多他们卸货,行李下午三点左右货拉拉拉过来。一直在焦虑,如果行李没了该怎么办……
中午下楼吃饭,以防下午物流提前发了货拉拉,吃了豌杂面,一两九块钱,二两十一块,Lili吃的干拌,我吃的红油,闻起来好香啊,肉末的香气和油的香气,都很诱人,不是工业预生产的无情,虽然看着只是一两,不大一碗,但也基本吃饱了。这在北京应该会直接给二两的分量,价格加一倍以上,感叹在北京过的都他妈什么日子。
去修补下裤子,孃孃在忙别的,我问了下,只要五块钱,妈的在北京张口就得二十,成都的手工店真的很多,现场加工制作,看着就觉得很放心。
三点五十五,说已经发了货拉拉,一两敞篷货车,感觉就像,找了二仙桥的大爷帮着搬货……
车开了很久才到,我在小程序里看了下,费用总计才68块钱,有点震惊。到小区门口迎,眼看着车开过了,直奔小区另一个入口去了,估计是不敢开太快,东西会掉下去。都是用绳子勒住的。
到了发现他没有搬货的小车……于是临时叫了搬家的人来,等了一个多小时才到,间接感受到成都的堵车情况。最后运货的小哥只要了我30元的误工费,我付了50,他是遂宁的,看起来非常年轻,也不催促,就等着。很踏实地做完自己的事。他能这样等,我是也没想到,换在北京早就急了吧。感觉整体的时薪还是比较低的,一天有三四百收入的感觉。他说满成都的工体跑,拉货,活还蛮多的。
来搬家的两个小伙子也年龄不大,都是二十出头的感觉,来成都第三年,一个是山东人,一个是云南大理的,这边的自如搬家今年才开始做,比北京晚很久。我是在58同城上找的,比较临时,刚好又赶上下班的时间,老成都堵车严重,他们平时在南三环附近,一般不爱进城,太拥堵,短短几公里要开一小时,红绿灯也多,南三环周边干活都方便,我问是不是玉林那边,他说差不多。
搬东西的报价是500元,100是上门费,100每小时每人的费用,2小时起做,但我的东西一个来小时就肯定搬完了。
算一下这次用物流的总成本,670+2300+140+500=3610。还是省了不少钱的。搬家小哥给到的信息,超过40公里搬家公司就不划算了,最好是通过物流,他们搬这种举例,基本都得一万上下,结合线上的报价,5500的,7000的都有,只要低于一万的,都必然是结合了物流的。这样看,如果精打细算的话,中间其实有不少差价可以赚的。
但最让我震惊的是,问他们500块钱,他们能赚多少,说每个人只能到手不到100,其他都要给平台交过去,我说我按一小时跟平台结算,其他给你们付不行吗,他说不行,上个月就有被抓到,然后被辞退的,我说怎么知道的呢,他说58同城有售后调查和评价,就能查出来,查出来就不得了,那只能加上他俩的微信,下次有需要早点联系了。
妈的,平台可真是吃人啊,从北京卷出来的公司,就都是这个尿性吗?觉得恶心。他们没赚到钱,我花了冤枉钱,平台皆大欢喜,这种坑蒙拐骗式的高成本服务体系,没贡献什么价值。平台赚走的钱,与券商的收益逻辑一模一样,收取摩擦力的费用,是一种巨大的寄生,又拿他毫无办法,唯有主体之间的自行联合和进化。
楼下等搬家公司的一个小时,我俩就站在路边,蚊子一直绕着我俩转,我被叮咬了很多口,好像这个时间还没有蠛蚊,那个据说更恐怖。还好不太热,前一天刚下过雨。因为来的路上堵车,他们一直在延期,我俩就继续在楼下等着,货拉拉小哥也没有催,也躺平了,反正就是等待。这会儿离开也一样堵车。小区这边得有十只流浪猫吧,一只一只地出面哈哈,见得差不多了。床垫先卸出来,有两个遛狗的经过,居然有只泰迪在上面撒尿……还好有一层保鲜膜,我说他主人,那人说我没看见,素质有待提高……上楼拿了湿巾擦干净。
Lili被天屎袭击了,果然要为每天早上的鸟叫声付点费用是吧……
还是房子大好啊,东西都摆进来,但没感觉非常满,还有走动的空间。
快递明显是变慢了的,感觉在北京两天能收到的东西,成都都要加上一天,从江浙和广东运过来,陆运都要蛮久的,其实汽配的物流也是这种感觉,不过也可能遇上雨水天气,速度也要打点折扣。
晚上就是收拾卫生,吃了份外卖,很不好吃,油还非常大,感觉对我身体无益,看一个韩国妹子带两个朋友一起去上海杭州和乌镇,一个来小时的视频,拍得很不错,攻略也真是做得周密。
吃完去超市扫货,买了肉丸子和切片面包,还有西红柿和水果黄瓜,西红柿是云南元谋产的。有趣的是,称重包装后,把塑料袋子转了好几圈,还以为是什么特别的包装方式,后面才发现,她是绕出了一个提手给我……
发现后背多了两块心形的淤青……完全想不出是在哪里靠着的时候造成的……今日灵异事件。
看提到农业频道的新策划,记录市集生活,第一集拍了叫渝忠客2180船的视频,载着卖菜的摊贩的船,往返村寨和市场,因为抖音火了,很多人来接入,政府也帮忙建设市场,真好啊。
CHANGLO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