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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小手

2025-05-09 22:52:46

关于记者

安德烈斯·巴尔瓦(Andres Barba,1975—),西语界当红小说家,已出版十三部作品,除小说外还包括散文、诗歌及摄影集,作品被翻译成十种语言。同时,他也是托马斯·德·昆西、赫尔曼·梅尔维尔、约瑟夫·康拉德、亨利·詹姆斯和司各特·非茨杰拉德等著名作家的西语译者。

关于译者

童亚星,女,重庆人,毕业于北京外国语大学西葡语系西班牙语翻译理论与实践专业,现为四川外国语大学西班牙语专业教师,译有《回家的路》《黄雨》《我的文档》等作品。

小手

第一部分

玛丽娜听到的原话,也是第一句话,正是“你爸当时就死了,你妈还昏迷着”。这句话里的每一丝曲折都触手可及,内涵丰富,暧昧难解:
“你爸当时就死了,你妈还昏迷着。”
这句话被直截了当地说出。它简短而生硬,以千差万别的方式不期而至,有时根本没有任何预兆。就那么突然坠下,仿佛落入了田野。

“玛丽娜,你爸爸当场死亡,你妈妈刚刚也去世了。”

第二部分

我们开始准备地方,我们爱自己能想象到的一切。有的小伙伴说玛丽娜会是个大块头,另一些说她应该跟我们差不多,还有的说她肯定特别漂亮,但也有些人不这么认为。这就是玛丽娜最初的胜利:我们之间已经不再是一样的了。我们已经被调教成了温顺的女孩,外形相差无几,怀有同样的心愿,如今却已不再处处相同。在那未知的地方,有一双我们并不熟悉的小手,让我们顿时变得陌生起来。就在那一刻,有样东西破裂了:信任。像是在一场短暂的空白后,我们都学会了很多,但这种学会让人悲哀,跟学会乘法口诀表、分辨字母g和j或者自然科学课本里的内容大不相同。这种学会让人痛楚,像是滔滔河水从院长和其他大人们所在的高地倾泻而下。

这是玛丽娜最初的发现之一:所有人的鞋子都一模一样,黑色的,圆头的。所有的脸庞都因过多的日晒而变得黝黑。所有的衣服都过于鲜艳。

她去过巴黎迪士尼乐园。这无异于又一道在远处响起的闷雷—她曾经拥有的、没有我们的生活。我们多想让她给我们讲讲她过去的生活啊,可我们不愿提出来。

只要大人没看着,我们就打玛丽娜,不过从来不会多用力,轻轻一下而已。趁她弯着腰捡这捡那,我们就用削尖的铅笔戳她的屁股,她总会瑟缩一下,我们则大笑不止。她的脸就像一个盛满屈辱的杯子,却又盛满了叫人猜不透的思想,傲气十足。那脸蛋又热又臊,眼里盛满泪水,可她偏偏不哭出来,只是用手抓着裙子,使劲拽着,仿佛她乐意跟我们一起待在这里,不再回到过去,不再去想巴黎迪士尼乐园和假期,也不再去坐过山车。像是要收起所有的回忆,不再跟我们分享,同时慢慢驯服自己的愤怒。

我们想说:这是为了让你正眼看看我们。这样一来,重新去爱她就容易多了。爱是一种堪称古老的东西,历来如此。她把娃娃的腿扔到了树下,不再理会。可我们想知道她的感受,想知道在娃娃的腿和完整的洋娃娃之间还剩下些什么,失去的又是些什么。玛丽娜看上去放松了一些,像是已经拼尽了全身的力气。这下子她该向我们靠拢了,我们想着。

玛丽娜慢慢抬起头,望向大人。现在,她已经不想成为大人了,连看起来像都不想。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这想法毫不动摇。

第三部分

一切都是那么新鲜,那么暴力:这里是动物园。想想,整个世界都可以浓缩在一颗獠牙上,这獠牙就长在动物的双唇后,稍稍露出一截,白生生的,生来就是为了刺进别的肉体。

那晚发生的事情就跟之前在动物园发生的一样。黑暗中,我们围着玛丽娜的床,动物园的场景浮现在眼前,比白天更加清晰。我们渐渐明白,我们看到那只狼时产生的感觉是如此深不可测,不管是当时,第二天,还是来年,我们都无法参透它。

我们会开始生活在游戏中,生活在游戏带来的不安中。

与孤儿院,与白昼的最后一丝联系就此打破。在我们心中,洋娃娃作为普通人的生命已不复存在。她的脸上会掠过一丝恐惧,一丝痛楚。玛丽娜一声令下,我们就会剥光这个被选中的女孩的衣服,注意到一些细枝末节:我们之前从未留意过,女孩肩上有一颗痣,她的小脸滑稽地歪向一边,印着唐老鸭的衬衣边缘有些破损。我们给她脱衣服时,女孩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密实。她的气息将会彻底消失。没错,这脆弱而珍贵的东西,气息,终将消失。她的皮肤会变厚,恰如我们愈发膨胀的热情。一切都有些鲁莽,有些粗野。为了掩饰自己的焦虑,我们甚至扮起鬼脸、讲起笑话来。

大家应该放下娃娃的双臂,让她自己活动,可她如冰封般一动不动,脸颊因一个个毫无意义的亲吻而变得湿润温暖。然后,她感到裙子被拉扯,是一双双探寻的小手。此刻最简单的做法就是认定自己即将死去,然而,对于一个洋娃娃,这念头似乎毫无意义。她能感受,却毫不兴奋。她的双眼渐渐失去神采,变得空洞无物。她的体温持续下降,心跳也渐渐放缓。她并没有被排斥,而是被融入了某种氛围,所以,女孩们可以将秘密倾泻给她。

玛丽娜知道她们心中珍藏着一份只在夜里游戏时才会释放的爱意,帮助她们抵御日间的愤恨。

(小手,想起巴特比。)

正当意图

血缘

事实上,妈妈真正想要的并不只是钱,而是钱唤起的记忆,关于工厂里的办公室,奇大无比的办公桌,一整套高雅的写字台上,往来信函摊在那儿等着被拆开;妈妈真正想让人们归还的是她的阔绰,以及尽可能体面地将残留的失败隐藏起来。因此,医院病房的窗帘,为访客准备的高雅沙发,花瓶里盛开的玫瑰,美丽却单调,和豪华酒店的那种高雅一样,这一切比妈妈本人还要“妈妈”。

在一阵冗长、单一的呻吟声之后,本来应该是明显的喘息,但是这次没有喘息,而是突然就不喘气了。她害怕了。在那一刻之前,她从未感到过害怕,从未真实描述过任何一种类似害怕的感情,那一刻,突然感觉自己滑进了妈妈睁大的眼睛里的巨大深渊。只有眼睛。身体的其他部位都因为疼痛而变得僵硬,这种疼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像是一种伪装,妈妈的疼痛,妈妈的抱怨,妈妈的爱和担忧,一切都是假装出来的,只有那一双睁得大大的眼睛,粗糙得像两个结,仿佛在乞求怜悯。她大喊了一声“医生”。

在这片寂静中,原不原谅妈妈已经不重要了。生命看似茫茫,一瞬间,就变得渺小,变得无关紧要,几乎不值一提。或许,相比生命来说,更不值一提的是死亡,是死亡如何使曼努埃尔的母亲和妈妈这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有了同样的神态,同样的表情。

“我没有什么好后悔的,”妈妈说,“我只想要属于我的东西,不属于我的一点儿都不要,这就是我的要求,”然后,妈妈看向她,就像看着一个不可饶恕的叛徒,“还有爱,我还要求爱。”

“她死了。”
“她死了”这几个字,似乎比妈妈的死亡更来得真实。它存在于安东尼奥的嘴唇上,存在于打给曼努埃尔和玛丽亚·费尔南达的电话里。“她死了”,简简单单的几个字,简单得近乎荒唐,解释了妈妈已经不在了的事实,那个在给玛丽亚·费尔南达打电话时就睡着了的妈妈,那个说她是唯一一个爱她的人的妈妈,妈妈的双手本来让她充满希冀,现在却开始变得那么荒谬,原来真的是这样,所有的亡者都有相似的地方。

弱化

突然思绪来袭。她记起和特蕾莎的朋友们,还有特蕾莎自己的一些谈话。她也记起了,让自己感到厌烦的并不是她们,而是她们的自得。她走进洗手间,从腰部开始褪掉衣物。坐进浴缸,她开始抚摸自己。最初的不适感很快就消失了,在她发现这和亲吻路易斯时的那种抗拒是一回事的时候,感觉起来却不一样了,因为其中有让她感到欢愉的部分。萨拉相信在她的身体里面又诞生了一具身体,这具身体理解路易斯,理解她的妈妈,理解特蕾莎。她不喜欢那具身体。强烈的快感持续了几秒钟,随即缓缓消退。她洗了手,重新穿上衣服。厨房的门一直开着,整个房子都是炖肉的香气。天色已晚,吃过晚饭后她穿上了睡衣。她在日记中写道:“亲爱的日记,今天我手淫了。”妈妈还没回来。她很伤心。不知道是为什么。

那天是十月二十八日,刮着风,萨拉第一次用妈妈的拆信刀(刀是那么地漂亮:金色的,上面有三只铜制的乌龟浮雕)在大腿上划了几道伤口。她一个人在家,妈妈很晚才会回来。远处的起居室里,传来电视上的窃窃私语。她试图回想自己去那里是为了找什么,这时,她看到了办公桌上的拆信刀,就在一些银行信件的旁边。那里不是她的领地。她小心翼翼地摩挲着刀尖,几近带着怜惜。那天是星期二,可是却感觉更像是星期四,星期六,因为夜晚满是霓虹。她轻柔地滑动着拆信刀,直到刀尖来到了大腿之上。她用力地按压刀柄。她看到刀尖如何穿透薄薄的睡衣,如何轻轻地陷入肉里。疼痛很剧烈,很尖锐,很简单。刀尖的轮廓被一滴鲜血浸润,然后继续在大腿上深入,萨拉发现自己的心脏在急速地跳动着。她不喜欢这种疼痛,但还能忍受。此时,她感觉流血的腿好像不是自己的,而是一个遥远而虚弱的敌人的,不需手下留情。刀尖无需再深入,血渍已经扩散成了一个完美的圆,犹如一枚血做的太阳。她停止按压,将拆信刀重新放回写字台上,这时,她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之后,她笑了。她赢了,虽然不知道是赢了谁。

有时,当她在裸露的大腿上操作的时候,手腕会颤抖,因为那时候的认知最强烈。然而,最初的五分钟过去后,她便失去了敏感性,感觉像是在将拆信刀扎在一块没有生命的白肉上,扎在一块蜡上。

就像生活中的大多数事情都毫无意义一样,萨拉也并没有期待这件事会有什么不同。她沉迷于此,不是因为她喜欢疼痛。主动寻求疼痛会让人觉得毫无意义,甚至荒谬,但只要再坚持一会儿,等到感受突破了理智的门槛,便会抵达一种令人倍感愉悦的占领的境地,控制的境地。

占领的感觉,坚定的感觉,使她在那几个星期里都很愉快,然而,那种快乐,却不能像其他所有的快乐那样说给别人听。

从学校回来的路上,她几乎就要将这一切告诉特蕾莎了,但当她刚要这么做的时候,突然想起那天两个人在游泳池的更衣室里一起脱衣服的情形,便立即终止了行动。不,特蕾莎也不会理解的,她会害怕,会觉得她疯了,甚至会打电话告诉她妈妈。萨拉害怕别人将她的这份幸福抢走,害怕别人会误解,这种恐惧变得越来越深,越来越浓。决定什么都不告诉特蕾莎,便意味着决定了不告诉任何人,永远,同时,承认这是个秘密,也使她害怕被别人发现。她开始隐藏和拥抱这份内含焦虑的幸福,这让她不禁有些愧疚,但是因为什么而愧疚呢,对谁感到愧疚呢,她想。

她开始停止进食,是在一个星期三,那天仿佛是从很久以前照搬过来的,可能是童年时代,因为她感到一种儿时才有的不真实的、虚构的幸福。

那个女人突然之间承认了自己那可笑的软弱,捂着胃部,满脸痛楚,吃了一片中和胃酸的药。她不可能曾经那么崇拜这个女人。

而萨拉,在自认为熟识的世界中发现了另外一个陌生的世界。与禁食带来的快感相比,饥饿所带来的不适(其实是很容易克服的)就像是一份微不足道的贡品。她疲惫着醒来,稍微动一下就会感到力竭,但是换来的是世界变得可以忍受,变得轻飘飘的,甚至变得体面。萨拉从床飘到公交车,从公交车飘到课堂,飘到课堂上的窃窃私语,然后再一次,回家,步行穿过公园,十二月的凛冽敲打着她的面颊,重塑一般。似乎万事万物都生存于她的皮肤之下。

但还不只是轻飘飘的。同基本需求的斗争使她许久以来第一次感到一种优越感。这是一场与自己的战斗,是一场与所有人的战斗,在这场斗争中,她一直忍着,直到饥饿在胃液分泌之后变成集中在胃部某个明确部位上的疼痛。她准备了小包装的食品,小番茄,半个梨,去掉面包皮的半个三明治,然后精心地用锡纸将这些东西包裹起来,仿佛那是幸存者最后的食物。只有在感到自己虚弱得快要晕倒了的时候,她才会吃一些,这样做的时候,也并不觉得解脱,反而是一种必要的恶行,一种令人生厌的生存义务。

这种坚韧有眼,有手,有颜色,有值得倚赖的情感,但都跟她之前体验过的完全不同。现在,每次出门,她看到的都是一个看似混乱,实则清晰、有序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孤独不仅不再困扰她,相反,独自一人还能帮助她能够更好地思考和判断。有时候,她离开公园,走到从她家所在的那条街拐弯过去的大街上,她会觉得正在指挥那场由喇叭、人声和公交车组成的荒唐音乐会的人是她自己。她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某个人,某件东西,无声地命令它们进行下一个动作,人们遵从着她的指令,却毫不知情,完全没有意识到实际上他们是在按照她的命令行事。每每此时,她都会觉得体内有某种空虚、简单的东西能与她完美契合,如同幼儿园里玩的那种恰好能放进缺口的木块玩具,那种感觉的洪流变得愈加强大。那里没有语言,也是真的。控制是悄无声息的,就像星期一的夜晚,甚至比那更加安静,犹如目光缓缓拂过书上的文字。

“我恨你。”
让这几个字倾洒在饭桌上的,并不是寂静,也不是前一幕的紧张。如果她是大声说出来的,或者是喊出来的,那就会更像是一种幼稚的爆发,但是用这种方式,这种简单的告知语气说出来,就有了一种极大的说服力,仿佛这份恨穿越了情感的羁绊,扎根于她那最残忍的领地之上,绝对漠然的领地。萨拉把叉子放回了盘子上,喝了水,擦干了嘴唇,又说了句“我恨你”,仿佛并没有比上一个动作多出一丝重要的含义,仿佛一切都属于同一个无形的链条。

那个清晨的天气温暖怡人,她担心这会吸引人们走出来。就像是有意寻找一般,她藏到了前一晚藏身的同一片灌木丛里。她感到精疲力竭,于是她半躺下来,蜷缩起身体,用叶子盖住了自己,以防被别人发现。她已经差不多三十个小时没有睡觉了,阖上眼睛的时候,她感觉一切都在打转。光并没有干扰到她,但只要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她都会立刻睁开眼睛,一动不动地等待着危险过去。尽管整个上午这样的情形重复了好几次,但是萨拉并没有因此而放弃休息,她睡着,但是从未睡踏实,就像一只依赖持续的压力才能生存下去的动物。然而,休憩的时间就像洞穴一般阴郁、昏暗。她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感知着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感受着这里或那里的肌肉在放松,与此同时,另外某个地方又一直保持着紧张。此起彼伏,就像是一场或许是由她亲自指挥的音乐会,只不过她全程都是无意识的。

透过树枝的间隙,她发现天空带着一种阴郁的灰色,感觉要下雨的样子。她觉得自己沉重、强壮,仿若此时的天空,坚硬、粗糙,仿若动物一般。她觉得自己似乎一直以来便生活在那里,在那一堵堵树墙之间,而此刻穿透树枝的光便是她一生中见过的所有。然而,周围的事物越是让她感到舒服,她便越不喜欢处在其中的她自己的身体。她捡起一根树枝,挽起裤管,划伤了大腿,直到出血。然后,似乎是被自己的举动吓到了,她痴痴地看着硕大的深红色血滴沿着雪白的皮肤滑落在地,就像一面刚刚臆想出来的旗帜。

那晚,她没有直接去湖边,而是绕着湖转悠。这样做的时候,她感受到一种巡视时发现自己的领地井然有序的极大满足感。她想大叫,她想在地上爬行,她想出汗,她想吃肉。

她们再一次沉默了,看着对方,并不是她们无话可说,而是想说的太多了,以至于两个人谁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从那一刻开始,萨拉便很想跟安娜说说那个公园,那片湖,夜晚时分路灯映在水面上的光。年龄差将她放在了优势的地位,这使她一瞬间恢复了力气。当她说到她打了一个男人的时候,安娜崇拜地看着她,而萨拉,从那一刻开始,便很想照照镜子。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照过镜子了。

“我们需要赤裸相见。”安娜说,声音中带着庄重,很严肃,而她感到胃部一阵急剧的痉挛。
“现在?”
“现在。”

她们从来没有赤裸相见过。仪式中使她们觉得自己奇怪的,恰恰是她们知道自己的裸体很丑陋。在那一刻之前,不用说,她们都是轮流使用卫生间换衣服的。如果门关着,另一个人从来不敢进去,甚至不敢敲门。而这一点,则使裸体的庄重感更加强烈,这一私人行为带来的不适感,使她们一直没有看向彼此。可是现在,安娜已经说了她们需要赤裸相见,那个之前从未说过什么的安娜,说她们需要赤裸相见,这些话以一种不可言喻的方式安抚了她的喉咙,同时,又迅速地下滑到了她的腹部。安娜脱掉套衫。萨拉脱掉T恤。

“等一下。”萨拉说,然后走过去,把百叶窗关上了一半,以防别人看到她们。房间里的光不见了,带上一种淡淡的昏暗,微弱而纤细。她们同时脱掉裤子,内裤,袜子。现在她们俩都一丝不挂了。安娜任由手臂垂到胯部两侧,她也一样。乳房有一种简简单单的感觉,圆润而不对称,乳头看上去模糊不清,颜色接近肤色。阴毛漆黑浓密,萨拉对它着了迷,仿佛脆弱到足以毁掉安娜的整个身体。她感到安娜在以同样的方式看着她:爱着她,同时又摧毁着她,目光狠狠地停留在她瘦削的双腿上,慢慢地停留在她的腹股沟里,沿着肋骨向上攀爬,她很想跳到她的身上,抓挠她,撕咬她的脸颊,但是她没有,就应该这样待着,静静地站着,相隔一米的距离,就像是两尊石像。眼睛上下逡巡,互相吞噬。
安娜朝她走近一些,伸出手去,似乎想要触摸她的胸部。

“不要。”萨拉说。安娜的手停住了,然后第一次看向她的眼睛。“我们不能碰彼此。”她说。

“当然,”安娜缓缓地答道,仿佛她们之间只剩下这一点不曾相互了解了,“现在我们没有秘密了。

所有人,除了安娜和萨拉,似乎每个人都迅速、直观地明白了那一点,因为从那天下午开始,她们都陷入了一场装作隐形人的竞争。没人愿意比别人多说一句话,多吃一口饭,多笑一声。沉默也是危险的,因为它会暴露,因此也没有人愿意一直沉默。于是,发生的事情便像极了生活:那种最初有意识的表演,在一天之内便成为了一种不假思索的常态,而她们自己,或许是在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开始在开会的时候把自己描述成她们假装是的那个人,或者说是她们真的以为自己是的那个人,而不是她们本来是的那个人。

对于萨拉来说,这种越来越令人恼火的局面中,同安娜一起去房间里便成了难得的休憩。她们像第一次那样脱光衣服,但是已经不再需要任何语言,萨拉看向她,或者安娜给她一个眼神,两个人便走向那里。沉默着,裸着身子,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接近一些,到了快要触碰到的地步,却从来没有真正触碰到,混合着肥皂与洗发水的味道,徐徐上升的安娜的体香,瓷砖上的脚的冰冷,手上的汗,从门后经过的小汽车那金属质感的噪音。这套缓慢的仪式正在生成自己的规则,一切都遵循着这套规则,分毫不差,循环往复。

(身体的游戏)

她曾经很想离开那里。现在却一点儿都不想了。如果有人问起,她不会说自己很不开心。每一天都是一样的,循环往复的同一天,没有痛苦,但是也没有乐趣。心理医生让她谈谈她的父亲,她讲述的时候,就像是在虚构一篇自己读过的小说。

就像一个其硬无比的囊肿,时间再一次缓慢下来,寂静,并不只是没有声音,而是绝对的寂静,将一切事物分解成越来越小、越来越荒谬的碎片,公园草地上男人舔舐着女人的脖颈,她想要毁灭那所有的一切:男人,女人,他们身体间可恶至极的摩擦,张开的双腿,荒诞、丑陋的快感中不连贯的间歇,破坏了树叶的柔软,破坏了天空的颜色,破坏了她的消瘦,她的丑陋,这就是为什么她要朝他扑去,为了结束这一切,不是为了摧毁什么,而是为了被某种东西摧毁,就像是有某种东西毁掉了多年以前溺死在湖里的那个男人,穿着写有USA字样的T恤,一只脚光着,另外一只穿着鞋,就像一定有某种东西摧毁了他,把他扔在那里,丑陋而美丽,漂浮在纹丝不动的湖面上,后来人无法知道真相,一个同时笑着哭着的小丑,因此她也开始哭了起来。

“你知道什么?”“一切。你那么做就是因为这个,对吧?”世界凝滞了,就像是胶片中的一帧定格画面,安娜,安娜那双小小的脚,她的手,左脸颊上的痣,她乳房那不对称的美,尤其是她的那双眼睛,当她们第一次在镜子里看到对方时那双冷酷至极的眼睛,现在全都融化在了另外一种像是光的东西里。“说吧,你强迫了她,就是因为这个,对吧,萨拉?”说出“是”很容易,因为说“是”就是在说“你很漂亮”,也就是在说“你软弱之时,我会坚强”,尤其是在说“我已经不爱你了”,但与此同时,她记起了那双已经无法造成任何伤害的小手,安娜的双手在回忆中静止不动,就像是在怀念一片无法企及的湖。

(弱化,像是写给男性的一本自我解放指南一样)

夜曲

他想起了很久以前他爱了三年之久的那个人。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声音里有种腼腆、敏感的男孩被人深爱时所具有的东西。罗伯托挂了电话,而他,听着电话忙音,回想着那个有人用花朵装饰他的头发、为他画唇、与他共浴的夜晚。他记不清他的脸,却记着他的触感。他记起他的手,他舌头的温存,公寓的混乱,彼此占有的奇异感觉,交谈中充满了令人愉悦的平静、欢笑、沉默,世界渐渐升腾,变得安适而易于接受,唇间流露的幸福与爱等字眼,也带着一种简单平常的自然而然。

三点钟之前的几个小时里,他的身上开始升腾起一种奇怪的破坏欲。他甚至有些怀念似的记起往昔,但并不是因为他更喜欢孤独,没有任何一个心智健全的人会喜欢孤独,而是因为至少在孤独中,他知道自己能够倚靠什么。关于自己现状的思考,使他产生一种掺杂着不快与愤怒的情绪。罗伯托的形象开始带上了某种危险和威胁的色彩。他已经不再害怕罗伯托不再爱他,而是害怕罗伯托本人。

马拉松

“这只不过是个形式。”婚礼前三天他和迪亚娜说,可是实际上,那时她的白色婚纱就像白色的死亡一样压在他的身上。不是一种形式,也不是一个为宴请还算得上亲近的人所搭建的舞台,而是一个纯粹、恐怖的东西,就像一头白色的爱情巨象,无助地闯入意识之中,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呈现:婚纱,宣布自己代表上帝的半秃男人,微笑着拍照的迪亚娜母亲,“这是一流的产品,希望在你这儿经久耐用”,以及她的其他女性朋友开的玩笑,周围的所有人都酩酊大醉(“赶紧把那些花摘了吧,迪亚娜!”),白色的花童服饰,身着白衣的神父,戴着恐怖白帽子的迪亚娜的妹妹,在一切之中,他假装自己并不紧张。

到了住处之后,那里几乎还没有家具,于是他们便以最大胆、最狂野的方式做了爱,他觉得自己明白了迪亚娜为什么会在即将脱光的时候停下来,因为害怕,因为责任心使她眩晕,因为她自己的女性身体(就像一条路线消失在远方的马拉松跑道),有时候会成为一道可怕的风景。

开始的十五公里就像他与迪亚娜谈恋爱的八年时光:任何表情,任何反应似乎都符合别人对他们的期盼,这使他们不再是单独的个人,超出了个体的存在,从属于一个更为强大的秩序。他觉得,在那一刻,每一个在他身旁喘息的跑步者都有可能大声喊出自己的快乐,然而,实际上,他们发出的不是快乐的呼喊,而是像一群攻占城市的怒马一般大步奔跑的声音,频繁拍打着地面的声音。任由自己被这种感觉驱使,就像是将自由献给了一种更为强大的意志,享受着一种令人幸福的臣服感,不管在做什么都不会犯错的幸福。之后的两公里,真正的马拉松开始了:在这场马拉松中,他们孤身一人,他们的孤独散开又合拢,就像是一片空无一物又充满呓语的广阔空间。


CHANGLOG

  • 20250509 Arlmy 创建
  • 20250509 Arlmy 整理、发布

摘:创新、工资与财富

2025-05-09 21:47:46

  • 尽管技术车间似乎与我们通常所说的制造业中的“技能”这一概念挂钩,然而“技能”有许多层意思。除了生产能力外,熟练工和行会领头人与工厂工人在许多方面都不同。我们这里讲的“技能”概念,是指工人创造财富,尤其是通过新技术创造财富的能力。它还有其他含义,区分这些含义很有必要。

  • 举例来说,熟练工和行会领头人在社会等级中占据着显著的中间地位,工厂工人则没有。“技能”有时意味着社会地位。19世纪的观察家倾向于认为工厂工人技能水平低,智商也不高。比如,对社会等级差别非常敏感的查尔斯·狄更斯,在1842年参观完洛厄尔工厂后,为英国读者报道了诸多“不可思议的事”:工厂女工能弹奏钢琴,她们几乎都从流动图书馆借过书,并且还出版了质量很高的期刊。他认为自己的读者也会觉得这些事不可思议,因为这些行为“超出了工厂工人的身份”。

  • 手工作坊里的工作也许比工厂的工作更令人愉快。工厂的劳动力分工通常比手工作坊的更细,工人的自主权也更少。马克思认为新技术让体力劳动者不再思考。这一观点同样为19世纪的社会批评家约翰·拉斯金、托马斯·卡莱尔,以及威廉·莫里斯所认同。技术“几乎让所有的手工艺人变成了机器”。更现代一点的社会批评家,比如哈里·布雷弗曼和史蒂芬·马格林,则强调工厂工人失去控制权,因而“异化”(alienation)。“这些观点都很有意义,然而它们忽略了工厂工人为完成自己的工作所需要学习的知识和技术。更细化的分工并不一定会降低生产力。

  • 公司内最重要的是教学,而非工作。

  • 手工艺人在整个学徒生涯习得自己的手艺。学徒制提供了一种技能水平保障,而在工厂里学到的技能则未获得充分信任。工厂工人即使接受正式训练,通常也只是短期的:对于棉纺厂的织工而言,训练期通常只有两到三周。学徒期则通常要五到七年。7另一方面,工厂工人也通过非正式的训练习得技能。这比他们接受正式训练的时间要稍长一些,而且费用昂贵。因此,尽管工厂工人并没有正式学习过工业技能,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没有技能。要了解技术和技能之间的关系,我们不能只考虑正式的、有保证的技能获取方式。

  • 经济学家习惯将“技能工人”定义为那些有着大学四年教育背景的人,这相当误导人。我们的社会由精英统治,因此我们也会想当然地将技能与教育背景挂钩。然而,要操作一项新技术所需要的技能,常常与大学里学习的知识没什么关系。大众对没有什么教育背景的工人的态度,与狄更斯的读者持有的偏见类似。当我们尝试去理解工业革命中所涉及的技能时,这一观点显得尤其过时。

  • (非正规经济(Informal Economy),亦常被称为非正式经济,是一个弥散于全球,尤其是在发展中和新兴经济体中普遍存在的经济现象。据估计,全球超过60%的就业人口,即约20亿人,在非正规经济中谋生。)

  • (国际劳工组织(ILO)的定义是理解非正规经济的基石。根据ILO的界定,非正规经济指“所有由工人或经济单位从事的,在法律上或实践中未被或未被充分纳入正规安排的经济活动” 这一定义的核心在于其与“正规安排”的相对关系,即是否被法律法规、税收体系、社会保障制度等正式制度所覆盖或有效覆盖。)

  • (黄宗智教授是较早关注并强调中国“非正规经济”(或称“非正式经济”)在国家经济发展中扮演了重要且常被忽视角色的学者之一。他认为,这个以缺乏充分法律保障的劳动为主要特征的经济部门,并非边缘现象,而是中国经济活力的关键组成部分,尤其自1990年代中期以来更是如此。)

  • (黄宗智的分析揭示了微观层面小农经济动态(如内卷化压力下的劳动力挤出,或去内卷化过程中释放的剩余劳动力)与宏观层面非正规劳动力市场扩张之间的因果联系。这意味着,从农村地区转化而来的劳动力(无论是由于内卷化地区的生存压力,还是去内卷化农业释放的富余劳力)构成了城市和工业部门非正规就业机会的主要供给来源。这种分析提供了一种更为整体性的视角来理解中国的发展模式,将乡村的社会经济转型与城市劳动力市场的结构特征直接联系起来。它挑战了那些单纯从城市或工业视角出发对非正规经济的解释,凸显了其深厚的农业根源。)

  • 学习曲线还被运用于在许多新的制造厂上。在这些情况中,曲线反映的是整个制造厂单位劳动力的平均产出,而不是个体工人的生产率。采用新技术的工厂的曲线显示,单位劳动力平均产出在几个月的时间力增加了一倍甚至两倍。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制造厂的学习曲线引起了管理顾问的注意。他们提出策略,让厂商能够利用学习曲线,削减开支,主导市场。

  • (MBB的开端。)

  • (张忠谋的访谈里讲述过他亲历了学习曲线的验证和提出。)

  • 一系列针对发展中国家的研究表明,在技术推行过程中,学习至关重要。

  • 今天,没有参与工会组织的蓝领炼钢工人仍然拿着相对较高的工资,想必是由于他们的技能和知识。工会当然很重要,但其长远影响力明显是其成员技术知识和技能的副产品。当知识被淘汰后,工会将迅速失去力量,正如曾一度强大的国际印刷联盟(见第七章)。技术知识才是关键,不管有没有工会的存在。

  • 新技术并不分享收益,护城河和定价权才有收益。

  • 这就是技术知识的悖论:因为新的想法可以低成本复制,技术创建起了一个国家的总体财富,但技术要为一个国家的人民创造财富,就得要求新技术知识不能被轻易复制。想法能够被复制,使得增加相同投入能催生更多的产出,但普通人分享不了那些额外产出,除非他们拥有在别处找不到的有价值的知识。当技术知识需要大量的人力资本投入时,它便可以获得显著回报。

  • (能力)

  • 虽然人力资本是一种大众财富,但这种财富并不总是流向工人。20世纪60年代,加里·贝克在其关于人力资本开创性的著作中解释道,工人也许具有技能和知识,但在某些情况下,这些技能和知识所产生的利益流向了他们的雇主,利润增加了,工资却没变。雇主有时会在人力资本上进行投资,只要这些受过训练的工人继续工作,雇主就要拿回报。在这些情况下,产出和利润都增长了,工资却保持不变。这一观点对于理解技术在过去如何影响工资,以及如今如何让工资停滞不前非常重要。

  • 等待标准化

  • 巴菲特的逻辑是不等待,找已完成技术内化(即从个体那里垄断了技术),有市场,已标准化的行业

  • 为什么纺织技巧这么久才标准化?我们看到,有许多因素会推迟技术的标准化。例如QWERTY键盘的主导地位,发展了几十年才显现出来。除了纺织厂之间的地理距离,还有许多因素导致了技术标准化的延迟:
    1.更新换代太快。2.标准的竞争。3.组织变革。

被遗忘的故事:发明家曾分享知识

  • “开放式创新”被描述为一种“新典范”,它突破了过去公司对其创新保持完整专有权的控制。当然,开源软件和免费软件是最近才发展起来的。但创新者之间的知识共享,特别是在技术的早期阶段,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其历史可追溯到20世纪或工业革命期间,甚至更早。
  • 这是一段在很大程度上被遗忘了的历史。教科书和博物馆经常描绘发明家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自己的秘密,不让模仿者知晓的情形。比如莱特兄弟,他们将第一次飞行的消息保密了好几年,以争取时间申请发明专利。然而重要的证据表明,发明家经常分享他们的知识。在成功飞行前,莱特兄弟曾在一个活跃的国际发明家和科学家联盟上积极分享自己的知识,该联盟公开报道和讨论不同飞行器设计的优点和局限。
  • 尽管很难获得早期实践的书面材料,但经济史学家开始拼凑一幅更完整的知识分享的图景。经济史学家罗伯特·艾伦推测,知识共享其中一种形式“集体发明”,可能是19世纪“最重要的发明源头”。
  • 在工业革命之前,工会对创新的支持有固定的传统,在那个其他传播方式受限的时期,它积极推动技术知识通过成员间一对一的沟通来实现共享。19世纪的英国,在许多关键技术上,都记载有知识共享,包括用来炼铁的高炉、康沃尔郡矿区的高压蒸汽机、纺织设备、伦敦燃煤房的建造,以及土木建造。在19世纪的美国,棉纺织业、西式蒸汽船、高压蒸汽机的发展,以及造纸、转炉炼钢中,都记载有知识共享现象,常常在机械工人中进行,包括那些发展了可互换零件技术的工人。此外,在美国和英国,知识共享被广泛地用于农业,它催生了轮作方法,并在小麦、棉花、烟草、苜蓿、玉米和牲畜上产生了大量的生物学革新。
  • 最近,研究人员发现了小型钢厂和其他行业之间的知识共享:早期的数字无线通信、个人计算机、手术过程,从体育设备到实验室设备大范围的用户革新,当然还有自由与开源软件,它们都受益于知识共享。
  • 虽然许多参与共享技术的创新者明确不要专利,但这种共享本身就伴随有一些专利过程。许多早期的美国机械师虽然拥有专利,但只对下游地区的制造商使用,而不会将其用在与自己共享知识的机械师身上。使用转炉炼钢法的工程师们积极交换知识,定期会见竞争工厂的工程师,发布技术公告。伯利恒钢铁厂的首席工程师称这群人为“有爱的兄弟组合”。但所有这些工厂都持有转炉炼钢的专利授权,并且是专利联营的成员。通常,在技术发展的早期阶段,对于发明者而言,专利既无利可图也没多大用。
  • 这一切随着技术的成熟而改变。许多技术似乎都遵循着一个共同的模式:在一种知识共享和专利申请稀少的管理体制之后,总是紧跟着大量的专利申请和专利实施。苹果电脑每两周左右就与家酿计算机俱乐部共享其苹果一代和苹果二代的设计和功能,获得有价值的反馈。公司成立的第一个十年只申请了14项专利。2012年,苹果获得了1236项专利,并涉及超过100起关于在其智能手机专利的诉讼。史蒂夫·乔布斯曾说:“在窃取伟大灵感这方面,我们一直都是厚颜无耻的。”这些伟大灵感包括图形用户界面、MP3播放器、平板电脑,苹果公司对其吸收后进行了改进。一些愤青指责苹果过河拆桥,用专利来阻止他人跟随它的足迹。这一模式在其他科技大佬身上也很明显。微软直到1986年才首次获得专利,那时它才成立11年。如今,它有超过2万项专利,并积极实施这些专利。高通是如今最为著名的有着大量专利组合的公司。但在数字无线通信技术发展的早期,高通的创始人自由分享了他们的技术,包括如今一种广泛应用于手机的解码算法。
  • (无耻攫取)
  • 相同的模式在过去也可以观察到。在1903年飞行成功实现前,航空技术一直在国际发明家组织内被广泛分享。在美国,紧随知识共享的是一段积极诉讼时期,这导致了一场具有高度破坏性的专利战争,没有人能够在不违反他人专利的情况下生产一架飞机。这些阻碍使得航空发展在美国停滞了十年,直到迫切希望飞机进入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政府迫使交战双方组建起了专利联盟。
  • 大多数的知识共享都是有局限的。通常它们只在某个地区持续十年或二十年,有时只限于一个社区内的机械师或工程师。多种因素导致了这些共享时期的结束。一些是因市场崩溃或产业结构改变,导致社区分解。也许正是这些时期的短暂,历史学家忽视了知识分享的重要性。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然而,尽管只持续了十年或二十年,这些时期使得关键技术得到了巨大改进。

早期技术专利的有限价值

  • (波士顿制造公司1821后没有申请任何专利,但在工厂内部电力传输等领域做出了关键创新,这些创新没有专利,在行业内扩散,成为新厂的建设标准……)为什么改变会朝着这个方向进行?因为专利没有产生更多的利润。波士顿制造公司的专利在织机上使用,只一次性收取15美元的费用。如果波士顿制造公司建起一台专利织机,它能一次获利35美元。但如果把这台织机投入生产,它的年利润总额将超过200美元!织机的一次性专利使用费不到将这些织机投入生产产生价值的1%。波士顿制造公司没有理由让自己的机械师为别人建造织机或支持顾客购买其专利权;这些机械师为波士顿制造公司或它的姊妹公司建造织机会更有价值。所以波士顿制造公司重新规划了方向,不再将重心放在专利上。
  • 这一改变并不是说专利制度就失败了。每台织机15美元的专利使用费,与19世纪之后几十年专利联营所获得的版税比起来,已经相当不错了。”即使专利使用费涨到两倍或三倍,与波士顿制造公司通过使用这些织机获得的利润比起来,仍然相形见绌。
  • 专利本身和使用专利产生的利润之所以会有差异,和“温柔”竞争的原因一样:缺乏技术和知识渊博的机械师、管理者和工人。另一家工厂可以从波士顿制造公司那里购买织机专利权,但这些专利的价值,只有在工厂有机械师能建造、安装和维护织机,有管理者可以组织生产,有工人可以学会如何有效操作这些设备的情况下才能发挥出来。知识和技能比想法更稀缺。
  • 出于类似的原因,独立发明家可以赚取专利的利润,但这些利润很有限。艾勒·德雷伯发明了一款成功的伸幅器,并为之申请了专利,将其卖给了制造商。但是德雷伯从自己的发明中只获得了一小部分收益,因为与独立发明家比起来,纺织品制造商占据了贸易谈判的有利位置。
  • 因为专利价值有限,大多数动力织布机的关键创新在最开始的二十年间都没有申请专利。然而,创新者在技术方面做了很大的改进。从1814年到1835年,一名织工织出一码粗布的时间,从40分钟降至8分钟。减少的时间里,只有三分钟——约占10%——归因于专利发明。

为什么共享如此常见

  • 产生分享机制的条件也为多元化的商业模式创造了机会。动力织布机的起步企业并不是主要靠专利许可,或是销售独家专利保护产品来赚钱。它们通过这种技术的使用者(纺织厂),或通过承建和安装它(机器商店)来赚钱。
  • 今天,新兴技术的创新者常常通过担当用户、顾问或承包商来从其知识中获得回报,而不是以一个排他的专利权人的形式。有时他们会与政府采购项目合作。更为常见的是,大多数对软件的商业支出,并不是在预先打包好的软件产品上,而在其承包或内部开发上。公司会提供免费的开源软件,比如数十亿美元的红帽公司,即使他们提供免费软件,也能基于其互补性知识而获利。由于新技术的主要好处常常来自使用它的过程,而不是将其卖给其他人的行为,所以许多创新者同时也是使用者,而不是制造商。
  • 技术的生命周期能帮助解释工业革命期间专利作用的疑惑。制度经济学家道格拉斯·诺斯认为,更有势力的财产权,包括专利,是工业革命的必要前提。然而研究此阶段专利作用的学者,却难以找到专利激励扮演过重要角色的证据。这一时期许多重要的发明家并没有受益于专利。经济史学家佩特拉·莫泽发现,在1851年的水晶宫里展览过的发明,只有11%在英国申请了专利,15%在美国。大多数英国专利似乎都来自技术创新相对较少的领域。
  • 一旦我们意识到此时技术知识正处于短缺状态,这一悖论就得到了解决。知识短缺意味着专利通常还不足以产生利润,一些创新者,如第一批纺纱厂的建造者之一理查德·阿克赖特,他从纺纱厂中获得了高额利润,即使不实施专利,也有利可图。阿克赖特在纺丝技术上获得了专利,但在法庭上被宣布无效。

促进分享的政策

  • 鉴于新成立公司所面临的特定条件,什么样的激励措施能鼓励他们创新?通常,专利只能给专利权人带来有限的价值。我们常常听到的,小型创新者只能通过专利来保护利润的说法显然是错误的。当然,专利不一定会妨害技术的起步,尽管有时它们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我们将在第十二章讨论这一问题。但除了专利,鼓励知识共享的政策也能促进创新。

  • 独立创新者和公司以各种方式交流技术知识:行业协会、技术出版物、聚会和讨论会、非正式交流、承包、咨询、许可、招聘,以及人才交流。政府政策可以显著影响这些活动的性质和范围,有经验表明,它会对创新发挥很大的影响力。

  • 在20世纪90年代,政治学家安娜·李·萨克森宁开始研究硅谷科技公司和波士顿128号公路高科技园区科技公司的不同命运。在20世纪70年代,这两个地区建立起了大量的新技术公司,涉及计算机、电子、半导体。两个地区都有许多顶尖工科大学扎根,且都在沿海地区,都得益于政府与研发相关的采购项目。然而,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它们的命运之路走向了两个方向。128号公路高科技园区的顶尖计算机技术公司——DEC公司、DG公司、王安电脑,以及 prime公司——都走了下坡路,而硅谷的公司则欣欣向荣,包括惠普、英特尔、太阳微系统公司,以及赛普拉斯半导体公司。从1975年到1990年,硅谷产生了15万个新的科技工作,128号公路高科技园区只产生了5万个岗位。

  • 基于大量的采访,萨克森宁找到了企业间如何交换知识的关键区别:

  • 硅谷形成了区域性的网络型工业体制,能够促进涉及复杂相关技术专业生产商的集体学习和灵活调整。该地区密集的社交网络和开放的劳动力市场激励着实验和创业精神。企业之间竞争激烈,同时又通过非正式沟通和协作行为共同学习不断变化的市场和技术。

  • 不可避免地,这种模式让人想起了200年前的机械师关系网。与此同时,128号公路却被几家大公司所主导,它们几乎不依赖外部供应商,本身文化中的保密和企业忠诚度等因素限制了与其他公司进行知识交流。知识共享被限制,这让其在适应迅速变化技术的能力上大打折扣。

  • 这一差异在一定程度上是这两个州法律差异的结果。法律学者罗纳·吉尔松和艾伦·海德指出了其在对待就业协议上的重要差别。根据加州法律,阻止一个员工在离开职位后去往同一行业工作的协议是无法被强制执行的。在马萨诸塞州,这些协议经常被强制执行。法律上的这个区别意味着知识共享的一个重要渠道,即跳槽,在马萨诸塞州实际上是关闭的,或者至少是受限的。因为公会鼓励老员工在不同车间工作学习,工人跳槽一直是交换知识的重要方式,尤其是那些通过经验才能习得的隐性知识。后续研究已经证实,在非竞争协议上的执法差异,影响了员工的流动,进一步影响了一系列创新措施。

  • 乍一看,人们可能会认为非竞争协议会刺激新知识的开发——公司可能更愿意在员工的知识上做投资,因为他们不太可能会带着它去竞争对手那里。但出于同样的原因,一份强势的非竞争协议减少了员工自己在新知识上投资的动力。过于广泛的非竞争协议实际上破坏了就业市场,因为它阻碍员工在其他地方的同行业岗位上运用自己的技能。正如第六章中讨论的织工一样,一个繁荣的劳动力市场会让工人从自己在技能和知识的投资中获得最大利益。同时,非竞争协议还限制了早期技术中新知识的诞生,因为它限制了知识共享。

  • 事实证明,知识共享和员工激励往往比雇主激励更重要。研究表明,在那些不执行非竞争协议的州,重要员工的工资更高,他们更可能获得奖金和其他激励薪酬。也就是说,员工更乐意在新知识上做投资。在这些州,企业在每位员工身上会投入更多的资本,进行更多的研发,风险资本投资催生出更多的创业企业、更多的专利,以及更多的就业机会。因为没有会导致在工人知识上做更多投资的强制行为,雇主在互补性资本和研发上的投资也会增多。而非竞争协议对成熟的公司可能有利,但它抑制了早期技术的发展。

  • 其他法律也会影响员工频繁跳槽,以及知识的交换。例如,如果商业秘密法被运用得太广的话,员工就不那么容易跳槽。商业秘密法对保护雇主在特别秘方上的投资很重要,例如可口可乐的配方或软件程序的代码。但在过去二十年里,商业秘密法在很多州被扩大了,包含了更多的信息,比如员工的技术诀窍以及不会运用于商业的信息。在一些州,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前雇员都被假定会窃取商业秘密——前雇员被阻止到竞争对手那里工作,因为判定他们将“不可避免地”向新雇主泄露秘密信息。这些很像员工非竞争协议的法律,甚至对没有签订这种协议的员工都起着作用。正如非竞争协议一样,有证据表明,商业秘密法的扩大破坏了就业市场,限制了知识交流。当一些州如提到的那样扩大了商业秘密法的范围,技术员工换工作的频率更低,他们的工资降低了,企业也减少了州内研发费用。

  • 最近商业秘密法的扩张显示出了一个更严重的政策倾斜,即以牺牲员工动力为代价加大对雇主的激励。雇主使用非竞争协议和商业秘密法来限制员工权利的规模越来越大。在美国,现在大约一半的技术人员被要求签署非竞争协议。而曾经几乎只有重要的管理人员和技术人员才会签署非竞争协议,现在却连大量的普通工人也要签署,甚至包括瑜伽教练和夏令营教练。此外,雇主更乐意起诉前雇员。涉及非竞争协议和商业秘密法的诉讼案件自2000年以来几乎增加了两倍。

  • 这一倾斜意味着对维持多年的历史平衡的背离。在19世纪初,员工保留他们发明的所有权,除非他们特别签署了合同将专利权授予雇主。到20世纪早期,在没有合同的情况下,法律将专利权默认给了雇主。这在激励雇主对研发进行投资方面被证明相当重要。虽然员工被限制不能将商业秘密泄露给其他公司,但他们可以自由寻找其他工作,而这些工作可能会使用到之前工作中习得的技能。但在过去的二十年里,政策极大地扩大了雇主对员工知识的控制权。

  • 这些政策变化可能对整体的员工流动产生了重要影响。从历史上看,美国人口搬迁和换工作的频率比世界上其他国家更频繁。但是工作流动性在过去的二十年大幅下降。员工换新雇主和换新职业的比率都下降了。当法律限制了工作的流动,他们就破坏了劳动力市场及创造和传播新知识的经济激励。工人在工作中习得的知识——不管靠自己还是靠与他人交换——对新技术来说都至关重要。政策的倾斜,阻碍了员工行使自己知识的权利,进一步阻碍了受益于新技术的利益流动。

  • 1845年,他(鲁弗斯·波特)创立了一份针对机械师和制造商的周刊,它被认为是“美国唯一服务于这些阶层利益的出版物”。每期的内容都包含:

  • 新发明、科学原理和稀奇的玩意儿。除了最有趣的新闻事件外,还包含机械和其他科学进展,美国等国家的改进和发明,美国专利目录,关于机械学、化学以及建筑学原理的科学论文,各种艺术和交易中有用的信息和指导,有趣的哲学实验,各种情报、音乐和诗歌。

  • (全球概览啊!)

  • 波特将周刊命名为“科学美国人”。虽然他很快就将其卖掉了,但周刊的发行是成功的,因为当时整个美国对发明很痴狂。机械师、制造商和农民都想跟上最新的技术进步和科学发展。许多人和波特一样,也是发明家。

  • 专利在发明的大众文化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随着操作机械设备所需的知识和技能变得标准化,大量的人可以进行技术创新。他们很容易获得专利,因为申请专利的费用相对较低,并且过程也不复杂。经济史学家佐里娜·卡恩认为,美国的专利系统让民众的参与相当便捷,能够帮助培养小的发明群体的创造性。

  • 信息的共享,思考的共享,实践的共享。

  • 美国国会通过的小企业投资法案的基础上建立起来。在20世纪70年代末,监管改革允许养老基金用于风险投资,这推动了经济繁荣。

  • 这些因素互相促进。例如,风险投资需要一个独立创业公司可以进入的市场,这反过来取决于可用的人才愿意离开他们当前的职位加入创业公司。这些因素还受美国文化特征的影响,比如看重个人自主权和流动性的价值,以及对等级制度的毫不在乎。日本文化不可能以同样的方式来加强这些政策。美国的政策、文化,以及过去的实践结合起来,培育了新兴技术领域的创业企业和成熟技术领域的大型企业。

  • 然而,它们并不是唯一促进大规模技术知识习得发展的政策和体系。这一套政策和体系也不是适合所有技术。那些第一个进入市场的行业天生自带优势,比如软件行业,鼓励创业企业和新的市场进入者至关重要;最先掌握新技术,可能会让一个国家的产业抢占主导地位。但这一优势对于其他技术可能并不那么重要。例如,在成熟行业,技术变化缓慢,比起交易双方保持一定距离的独立供应商,自给自足的大公司可能会更好地协调和整合新知识。例如,在汽车行业,比起美国公司的专业汽车工程师,日本的产品开发模式允许附属于大公司的工程师获得更广泛的技能和知识。

  • 然而,美国的创新系统似乎在新兴技术和成熟技术之间达到了一个平衡,这使得美国企业在汽车和软件领域都获得了成功。

  • 19世纪20年代到50年代,美国纺织业招聘年轻的未婚女性,她们离乡背井,住在公寓,和纺织厂其他工人一起工作。这是一次大胆的社会创新。

  • 年轻女性在工业化中的角色似乎是次要的,但事实上,受过教育的年轻女性是日本棉纺织业机械化早期的重要组成部分。最近在中国也同样如此。她们在其他机械化行业的早期也扮演了重要角色。经济史学家认为,年轻的未婚女性之所以被招募进工厂工作,是因为她们几乎没有其他谋生机会。由于没有多少选择,她们愿意拿着相对较低的工资在工厂工作。由于早期技术最开始往往赢利很少,女性的低工资给了制造商一个至关重要的优势。

  • (成本)

  • 其实就是非正规经济!经济体中暗物质的能量。

  • 今天的主要问题是,日益扩大的经济不平等将削弱政治制度对大众需要的响应能力,从而妨碍我们推行新技术能力的政策。最富有的那0.1%的人口所掌握的财富的增长份额可能会引发埃兹拉·克莱因所谓的“寡头政治的恶性循环”:集中的财富能购买政治权力,从而通过降低税收进一步增加财富,这会让经济和政治力量更加集中到富人手中。”另外一些人,如托马斯·皮凯蒂看到,这一集中的财富,会破坏民主的合法性。“皮凯蒂建议对富人征收全球税,以打破这一恶性循环。

  • 然而,今天抑制中产阶级工人工资增长的政策,由比那顶尖的0.1%人群所关注的利益更广泛的利益所驱动。那些游说提高职业许可教育要求的专业协会,并不由亿万富翁组成,也不是由那些争取开放标准的国防承包商或电子医疗系统供应商的大多数股东组成,也不是由那些反对拨乱反正专利系统的律师组成。这些利益集团的成员,可以肯定生活富足,但他们不是亿万富翁。0.1%顶层人群的相对财富对普通工人的经济健康可能并不那么重要。恢复工资增长的障碍可能更多来自由我们的金钱支配的政治制度所引起的更广泛的机能障碍,而不是那些巨富们的特定角色。

  • 政治影响力在当今扮演着和过去不一样的角色。卢德派试图阻止新技术和工厂系统的侵入。但是他们是贫困的工人,几乎没有政治影响力。结果他们收效甚微。今天,专利律师、国防承包商和专业协会从推迟新技术推行和限制就业增长的行动中获利。他们并不是有意想要延迟技术,但在广泛损害普通工人和社会这件事上,他们的游说团比卢德派更成功。

  • 然而即使施行了最佳政策,向新知识和新体系的过渡仍然很困难,这是因为技术生命周期循环很慢。大量的普通工人以及科学家、工程师、管理者,需要学习许多东西,而且这些知识中很大部分在当时只能通过实践来学习。信息技术似乎使这种学习变得特别困难,因为它会影响很多不同的职业,某些行业变化迅速,对于新的知识和新的标准一直有需求。获取推行信息技术所需的知识,是社会要解决的难题。普通工人的实践技能200年来一直是广泛共享财富的源泉,而强大国家的经济实力建立在人民的技术知识之上。为普通工人提供获得技能和知识的方法,来推行如今的新技术,经济回报不仅会增长,还能被广泛共享。


CHANGLOG

  • 20250508 Arlmy 创建
  • 20250509 Arlmy 整理、发布

摘:瘾君子 之附录

2025-05-08 16:04:46

附录:词汇表

此附录是威廉·巴勒斯自己所作,故一并译出。正文中涉及这些词的地方,译者为方便理解可能根据语境做出调整,不特别注明。当中文中有对应说法时(尤其是一些毒品的俗名),译文优先采用对应说法,其次才按字面直译;附录中的有些词在正文中并未出现。

  • “时髦话(Jive Talk)”更多地用在和大麻有关的场合,而非白粉。然而,在过去的几年里,白粉流入“时髦人(hip)”或“时髦话”圈子中,而黑话,在某种程度上,和“时髦话”混起来了。举例来说,“你哪儿有吗?(Are you anywhere?)” 可以表示“你身上带着白粉或叶子吗?”时髦话通常不止一层意思。“你哪儿有吗?”也可以指你的精神状态:“你心理上有瘾吗?”
  • Are you anywhere? Are you holding?/ 你哪儿有吗?你带着 吗?——你身上有白粉或叶子吗?
  • Beat/ 诈钱——骗走某人的钱。比如说,吸毒者A说他会帮吸毒者B买毒品,但结果拿了钱不办事。吸毒者A就“诈”了吸毒者B的钱。
  • Benny/ 小苯——苯丙胺。也有外套的意思。
  • Bring down, Drag/ 泄气,萎——兴奋的反义词。沮丧抑郁。
  • Brown Stuff, or Mud/ 乌烟或烟土——鸦片。
  • Burn Down/糟蹋——做过火或做过分了。瘾君子太过频繁地把几间餐馆当作碰头场所,结果餐馆引起了警方的注意。于是这家餐馆就被“糟蹋”了。
  • Burning Down Habit, an Oil Burner Habit/ 烈火焚身的瘾, 火烧火燎的瘾——很重的毒瘾。
  • C, Coke, Charge, Charley/ 古柯碱,可可精,自由垒,快乐客——可卡因。
  • Caps/ 胶囊——海洛因胶囊。
  • Cat/ 猫——男人。
  • Chick/ 小鸡——女人。
  • Chucks/ 咕咕叫糖——极度饥饿,通常是嗜甜食。这发生在吸毒者戒毒有一段时间,开始进食后。吸毒者戒毒后,几天内是吃不进东西的。我见过有瘾君子一个月没有进食的。接着他肚子开始“咕咕叫糖”,看见什么吃什么。
  • Clean/ 安全——当吸毒者被警方搜查时,他身上和家中都没有毒品,他就是安全的。
  • Cold Turkey/ 冷火鸡(冷鸡皮)——突然地、彻底地戒毒,不经过任何递减过程。几乎总是非自愿的。
    • 关于这个词的来源有两说,一说是“没有准备”的突然戒毒就像是“没有准备”过的冷火鸡一样;另一说是突然戒毒后,皮肤上会起发冷似的鸡皮疙瘩,因此有两译。
  • Collar/ 扣子——包在滴瓶头上的用来嵌牢针头的纸条。
  • Come on/ 现出——一个人举手投足的样子,他通常接近其他人的姿态和方式。
    Come up/ 醒了——当有人正在偷一个醉汉钱包时,醉汉醒来了。
  • Cook/ 煮——加热汤匙或其他容器,以将毒品溶解在水中。
  • Cop/ 传胶——把一胶囊毒品递给某人;伸出手接一胶囊。
  • Copper Jitters/ 恐警症——对警察的过度恐惧。当你有恐警症的时候,每个人看起来都像警察。
  • Croaker/ 郎中——医生。
  • Dig/ 挖——打量、理解、喜欢或享受。
  • Fey/ 素——白色。
  • Five-Twenty-Nine/ 五二九劳改——五个月又二十九天。 这是打醉劫的人因为“贴饼子(jostling)”要在劳教所服的刑期。要是有便衣看到一个打醉劫的在接近或碰了一个醉汉,他就会以“贴饼子”的罪名起诉他。
  • Flop/ 死倒的——在地铁站台长椅上睡过去的醉汉。
  • G/ 格——一格令。吗啡是毒品量度的标准。半格令吗啡是一“剂”。一胶囊海洛因至少相当于二分之一格令的吗啡。海洛因的力道是吗啡的七倍。
  • Gold/ 金子——钱。
  • H, Horse, Henry/ 白粉、老海、小四——海洛因。
  • Habit/ 瘾——毒瘾。要注射成瘾,至少要每天扎针,持续一个月,烫吸成瘾要两个月,口服成瘾要四个月。
  • Heat, Fuzz/ 黑皮,老派——警方、雷子、警察。
  • Heavy/ 猛的——毒品,相对于大麻而言。
  • Hep or Hip/ 内行人或时髦人——知道怎么弄到毒品的人。听得懂“时髦话”的人。和毒品“有关系”的人。这个词不容易定义,因为如果你自己不去“挖”它的意思,没人能跟你说清楚。
  • High/ 飞高了——飘飘欲仙,处于一种欣快之中。小苯、叶子、酒、肉豆蔻、阿摩尼亚(女清洁工的乐子)。你也可以不借助任何化学刺激,仅仅是飘飘欲仙。
    • 阿摩尼亚:即氨水,可用做消毒剂和洗涤剂,有强烈刺鼻气味,故有清醒和兴奋作用。
  • Hog/ 大胃王——任何吸毒比你多的人。一天吸毒超过五格令,这个人就算是进入大胃王的行列了。
  • Hook/ 连裆模子——打醉劫的人通常成对行动。一个小偷用报纸掩护他的同伴,另一个则去摸醉汉的口袋。那个负责掩护的人就是“连裆模子”。
  • Hooked/ 上钩——上瘾了。
  • Hot, Uncool/ 烫手的,不酷的——容易引起警方注意的人。被警方监视的地方。
  • Hot Shot/ 夺命针——毒药,通常是马钱子碱,被当作毒品交给吸毒者。跳灰的有时候把夺命针漏给一个吸毒者,因为这个吸毒者在向警方告密。
  • The Hype, The Bill/ 短钱骗局,纸钞骗局——假装找零有缺的骗局。
    • 用某种手段让售货员多找钱。
  • John/ 恩客——包养女人,给她钱花的人。
  • Joy Bang/ 找乐子——没有瘾的人偶尔扎针。
  • Kick/ 快感——这个词有好几个意思。它可以指毒品的效力,也可以是某地某人在你身上引起的一种情绪。“这个酒吧让我不快。”“这个酒吧让我闷得慌。”你也可以“很有快感”。快感还是一种看待事物的特殊方式,所以一个“兴头上”的人,会从特殊的角度来看东西。
  • Kick a Habit/ 断瘾——停止使用毒品,戒掉毒瘾。
  • Lay on/ 交付——给。
  • Loaded, On the Nod/ 嗑高了,顿头——吸了太多毒。
  • Lush—worker/ 打醉劫的——专门打劫地铁上的醉汉的小偷。
  • M, M.S./ 吗,美施——吗啡。美施代表美施康定,是美国最常用的吗啡盐。
    • 美施康定,即硫酸吗啡。
  • Main Line/ 主干道——静脉,静脉注射。
  • Making Cars/ 敲车窗——敲碎停着的车的车窗玻璃,然后把车里的东西偷走。
  • Mark/ 靶子——很容易让小偷得手的人,比如带着一卷钞票的醉汉。
  • Meet/ 碰头——约定的会面,通常是在跳灰的和买家之间。
  • Nembies, Goof Balls, Yellow Jackets/ 宁比,红魔鬼,青苹 果——宁比泰胶囊。宁比泰是一种巴比妥酸盐,瘾君子在弄不到毒品时用它来“垫垫肚子”。
  • P.G./ 鸦片樟脑酊——鸦片樟脑酊止痛剂。一种效力不强的、含樟脑的鸦片酊剂,一盎司含两格令鸦片。两盎司可以让一个犯瘾的瘾君子舒服起来。在一些州不用处方就能买到。把酒精蒸干,沥去樟脑后,鸦片酊可以注射进静脉里。
  • The People/ 那个人——缉毒警。新奥尔良用语。
  • Pickup/ 飞——使用。通常指叶子。但你也可以飞宁比、酒精或毒品。
  • Piece/ 铁块——枪。
  • Pigeon, Fink, Rat/ 二五仔,狗腿子,奸细——告密者。
  • Plant, Stash/ 埋,砸窑——藏东西,通常是毒品,或是“打针家什”。
  • Poke/ 小袋—钱包。
  • Pop, Bang, Shot, Fix/ 砰,乓,扎针,打针——注射毒品。
  • Pop Corn/ 爆米花——有正当工作的人,和“骗子(hustler)”、小偷相对。
  • Pusher, Peddler, “The Man”/ 跳灰的,小贩,“那个男人”——毒品贩子。“那个男人”是另一个新奥尔良的说法,也可以用来指缉毒警。
  • Put Down a Hype or Routine/ 撂下一个牛皮或老套故 事——给某人一个故事,好说服或欺骗某人。
  • Put Your Hand Out/ 伸手——摸醉汉的口袋。
  • Score/ 找毒——买叶子或大麻。
  • Serve, Take Care of/ 服务,照顾——卖毒品给吸毒者。
  • Shake, Rumble/ 突袭,突击——被警方搜查。
  • Skin/ 皮下——皮下注射。
  • Sick, Gaping, Yenning/ 犯瘾,发瘾,毒瘾缠身——由于缺少毒品而引起的不适。
  • Smash/ 钢镚——零钱,钱,硬币。
  • Square/ 土包子——相对于时髦人。听不懂时髦话的人。
  • Spade/ 黑桃——黑人。
  • Speed Ball/ 快球——可卡因混合吗啡或海洛因。
  • Spike/ 长钉——针头。
  • Stuff, Junk/ 货,毒品——常用语,可以指鸦片和鸦片的所有衍生物:吗啡、海洛因、地劳迪德、鸦片全碱、可待因、狄奥宁。
  • Take a Fall/ 被击倒——被逮捕了。
  • Tea head, Head, Viper/ 老叶枪,老枪,蝰蛇——大麻吸食者。
  • Tie-Up/ 绑带——领带,或是手绢,静脉注射时用做止血带。
  • User, Hyp, Junkie, Junker, Shmecker/ 吸毒者,吸毒犯,白 粉仔,粉仔,瘾君子——吸毒上瘾者。
  • Wead, Tea, Gage, Grass, Greefa, Muggles, Pot, Hash/ 叶子,茶叶,麻仔,草,火麻,老鼠尾,壶,哈草——大麻,印度大麻制剂。
  • White Stuff/ 白面——吗啡或海洛因,和“乌烟”相对。
  • Working the Hole/ 捡漏子——打醉劫。
  • Works, Outfit, Joint/ 工具,套件,家什——吸毒者用来注射毒品的整套工具。内含一个眼药水滴瓶、皮下注射针头、用来把针头在滴嘴上嵌牢的纸条,以及用来溶解毒品的一把汤匙或其他容器。
  • Write/ 开单子——开麻醉品的处方单。“让郎中开单子”意思是说服一个医生开毒品处方。
  • Wrong/ 糟糕——用来形容告密者的用语。
  • Yen Pox/ 烟泡——鸦片抽完后剩下的烟灰。烟泡里的吗啡含量和抽之前的相差无几。可以用热咖啡冲服,或者溶解在水中后进行静脉注射。
  • 需要理解的是,这些词的意思很容易发生变化,一个词今年流行这个意思,明年可能就流行另一个意思了。对于时髦的敏感度也会起变化。举例来说,“素”不仅意味着白色,还有命定和着魔的意思。不仅词语的意思会改变,意思同时也随地区改变。因此,一个终极版的附录,对于这些出发点转瞬即逝的词语来说,是不可能的。

附录:《毒品》原始手稿中的第二十八章

这段时间,我读了威廉·赖希(奥地利出生的美国心理学家、心理分析家,在二十世纪初,一度是弗洛伊德最有前途的学生之一。后来他加入了奥地利共产党,与弗洛伊德决裂,企图通过性学分析将精神分析与政治革命结合起来。他的“奥根说”常被视作伪科学。)的《癌症生化网络》。赖希说,生命是一个电荷,他把用以维系生命的带电粒子称作“奥根”。当你的“奥根”电荷耗尽时,你就死了。奥根无处不在,它弥漫在空气中,在一切生灵与死物中。地球被奥根层包围着,奥根吸收阳光给自己充电。奥根呈蓝色。

哲学家长久以来一直在谈论“生命力”和“宇宙能”。然而,赖希的奥根是一种确实的能量,人们可以测量它、收集它、使用它。赖希声称,采用奥根疗法和其他“生化网络”治疗癌症,都得到了临床验证。赖希的“癌症生化网络”,指的是早在癌症症状出现之前就已经存在着的癌症系统。赖希在实验中发现,有机物可以吸收、保存奥根,但奥根在金属中却可以畅通无阻,基于此,他设计了一套方法来聚集奥根。赖希造了一个箱子,外层是有机物材料,内衬一层铁皮。外层的有机物可以捕捉并吸收奥根,接着奥根畅通无阻地穿过铁皮进入箱内。铁皮后面又加了一层有机物,使箱子里的奥根难以出去。因此,奥根进箱子快,出箱子慢,从而使奥根聚集在箱子内部。赖希将这个箱子称作“蓄能器”。为奥根疗法设计的蓄能器有好几层“有机物一金属层”,以此来加速奥根的聚集,蓄能器被造成蒸汽室的样子,好让患者坐在箱子里面。

生命体中的组织开始腐坏,这就是癌。犯毒瘾的时候,依赖毒品的细胞会死去,并被取而代之。癌症是死亡的早产儿。癌症患者会萎缩。犯瘾的瘾君子会萎缩——我曾在三天内消瘦了十五磅。因此我猜想,如果蓄能器可以治疗癌症,它也应该适用于毒瘾的后续治疗。

蓄能器是由纽约的“奥根研究所”制造的。他们既不出售也不出借蓄能器。如果你每月向奥根研究所捐赠十美元,他们就会允许你使用一台。我预先捐了三个月的份,然后让他们快递一台蓄能器给我。他们寄来三张表格,要我填完并签名。一张是“一切后果概不负责”的同意书。还有一张承诺书要我签名,让我保证不把蓄能器借给其他人使用,若看到有其他人在建造蓄能器,还要向研究所报告。最后是一张问卷,需交由我的医生填写,要写明我生了什么病,为什么需要蓄能器。我不想向郎中解释奥根是什么,免得被当成疯子。除此以外,我也不喜欢奥根研究所人员行事的态度。明明是租费,为什么要说成“捐款”?那张承诺书也够可笑的。于是我写信将表格退了回去,叫他们把钱还来。

我买来铁皮、木头和一卷岩棉(也称矿毛绝缘纤维,是一种矿物纤维,被用作绝缘材料),造了一台蓄能器,大小形状和一间户外厕所差不多。我把它安置在室外(它不是可移动式的),所以它会收集到所有能收集的奥根。长年持续吸毒让我养成了时刻注意身体内部感受的习惯。当我踏进蓄能器坐定后,我注意到一种特殊的寂静,你有时会感觉到它,在森林的深处,在城市的街头,这低沉的嗡嗡声与其说是声音,倒不如说是种有节奏的振动。我起了鸡皮疙瘩,撩人的欲火在我体内燃起,就像抽了强劲的上等叶子。毫无疑问,奥根就像电一样,是一种确实存在的能量。使用蓄能器几天后,能量回到了我身上,我又恢复如常了。我开始进食,睡觉不会再超过八小时。我已经过了戒毒后的阻滞期了。我买了几本药理学的书,查阅所有与过敏症、休克、抗组胺药有关的内容。

戒断症状即是过敏症状:打喷嚏、咳嗽、流眼泪、流鼻涕、呕吐、腹泻、橘皮状肌肤。严重的戒断症状即是休克症状:低血压、死亡过程中的体液流失和有机体萎缩、虚弱、无法控制的高潮,随着循环系统的崩溃,死亡趁虚而入。如果一个瘾君子死于毒品戒断,他即是死于过敏性休克。

休克的一切症状,组胺过量时都会产生。当人受伤时,身体组织就会分泌出组胺。组胺会使血管扩张,好让额外的血液流向伤口。血管一旦扩张,血管壁就会撑薄、变疏,于是体液就流失了。失血导致低血压。受伤严重时,过多的组胺会导致血压降低和休克。身体用肾上腺素来对抗组胺过多,在抗组胺特效药发明前,肾上腺素是组胺中毒唯一的化学解毒剂。

在实验条件下,绝大多数动物都会对毒品不可自拔。在接受注射十多天后,动物对皮下注射液的反应,就好像是看到了盛食物的盘子一样,急切地冲上前领受注射。停止供应毒品后,动物出现戒断反应:没有其他物质能使动物产生以下表现——动物如饥似渴地寻找这种物质,仿佛是在觅食。当这种物质被撤回时,动物表现出明确的生理症状。由此可见,毒品是唯一的成瘾性药物。猫不会对吗啡上瘾,注射吗啡后,它们会出现急性谵妄。猫血液中的组胺含量相对较少。照此看来,组胺似乎是保护身体不受吗啡伤害的,而猫缺少这道防线,因此无法忍受吗啡。或许戒断机制是这样运行的:在吸毒期间,身体分泌组胺来防止吗啡对自身造成伤害。毒品被切断后,身体还会持续分泌组胺。

如果你没有分泌组胺的症状,抗组胺药也不会起作用。我买了一些小瓶装的抗组胺针剂,按正常用量翻倍注射。没什么感觉,只有轻微的抑郁(一些抗组胺配剂会导致抑郁,药剂师倾向于对此类“副作用”避而不谈)。这一针和我犯瘾时注射吗啡的感觉如出一辙,它现在开始起作用了,几乎难以察觉。吸毒者从毒品中得到的似乎并非是全然的快感。他得到的是从毒瘾发作中出来的解脱。也许一切快感在本质上都是解脱,从饥渴或紧张的状态中解脱出来。依赖毒品的细胞要生存,毒品就是它们的培养液。毒品一旦被切断,毒品细胞就死了,过剩的组胺被分泌出来,以带走死去的细胞。过敏时会有的打喷嚏、流鼻涕、流泪、呕吐和腹泻,都是为了摆脱某些东西。在吸毒期间,毒品是一种生理上的必需品,就像食物、水或性爱。没有其他物质能像这样成为身体中生物节奏的一部分。犯毒瘾时,你做梦都会梦见毒品。有意思的是,在毒品之梦里,总有意外发生,让你无法扎上一针。雷子冲了进来,针头堵住了,滴瓶摔碎了。反正你永远扎不成。我和其他吸毒者聊过,从未听说有谁在梦里扎成功的。毒品似乎取代了性冲动。事实上,当你吸毒时,性冲动就消失了。而你一旦开始戒毒,你会像青春期时那样欲火焚身,常常不由自主地就高潮了。

瘾君子不但活得长,往往看起来还比实际年龄年轻。当你停止生长,你就开始死去。瘾君子从不停止生长。大多数吸毒者隔一段时间就会戒一次毒,收缩一下身体组织,换掉一些依赖毒品的细胞。科学家近来做了一个实验,通过控制食物供给使蠕虫萎缩。蠕虫由于周期性的萎缩而不断生长,蠕虫的生命因而或多或少地延长了。瘾君子日复一日地处在渴望毒品和注射毒品的循环中,因此他也总是处在收缩与生长的状态之中。

也许美国商人之所以都那么短命,就是因为他没有经历过收缩与生长的循环。他不锻炼,也从不饥饿。他的生活犹如一条单行道。一旦他的身体组织达到成熟,便只能步向死亡了。

鸦片是在罂粟未成熟的蒴果中形成的。其作用是保护种子,以免种子在罂粟枯萎、种子成熟前干枯。毒品在人体中继续发挥作用,就像它在罂粟蒴果中所做的那样,如同一条温暖的毯子,把身体置于它的保护之下,与此同时,死亡也在里面逐渐成熟。瘾君子嗑高了的时候,看上去就像是死了。毒品把吸毒者变成植物。植物没有痛感,在静止的生物体内,痛是无意义的。毒品是止痛剂。植物不像人或动物,它没有力比多。毒品取代性冲动。结出种子就是植物的性爱,而鸦片的作用就是要推迟结种。

或许戒断时的剧烈不适,是因为你要从植物变回动物,从没有痛感、没有性欲、没有时间的状态中,回到性和痛和时间里去,从死亡返回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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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50508 Arlmy 创建
  • 20250508 Arlmy 整理、发布

摘:语言恶女

2025-05-08 16:01:46

  • 印刷出版起到了相当重要的作用,这种大规模生产报纸和书籍的时髦新技术不但促进了识字率的提高,而且反过来创造了“语言需要标准化以便于印刷出版”的新需求。因此,英语的拼写和语法都得到了简化,最终,伦敦英语——伦敦是大多数出版企业的总部所在地——成了英语的标准形式。第一部英语词典也依照这种标准英语形式,于1604年编撰出版,当时它只包含了2449个单词;作为对比,《韦氏第三版新国际英语大词典》,包括补编在内,拥有多达47万个词条。
  • 因为在我们生活的这个社会,从历史角度看,女性想做一些很酷的事情并不容易,在定义世界这件事情上她们很难拥有话语权。(尽管事实证明,从细节到整体,女性确实对语言的演变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这是一种独特的力量,我们接下来就会谈到。)
  • 我问牛津大学的女性主义语言学家、我心中的偶像德博拉·卡梅伦,英语到底是如何变得如此充满性别歧视的,它原本就是这样的吗?幸运的是,卡梅伦认为英语的DNA(元音和辅音)中并不包含性别偏见,但英语的惯常使用方式“表达(并再生产)了文化中一些根深蒂固的性别歧视的假设”。这意味着,好消息是英语对女性和非二元性别者并没有“天生”的偏见;但坏消息是,英语的使用者集体同意以一种强化现有性别偏见的方式使用它,而这种方式往往是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
  • 我的父母在我十岁生日时送了我一本同义词词典,它一直是我最喜欢的礼物。
  • 接下来的十站,这位母亲都在讲述她的人生故事——讲她的移民父母,讲她小时候父母为她设定的、严苛到难以想象的言语标准——当我们在布利克街下地铁时,我敢肯定,下次她想教训别人不可以说“y’all”之前会三思。我其实倾向于相信她再也不会这么做了。
  • 英语中针对女性的贬义词总是带有性含义,这也折射出西方社会中女性的整体境况,即要么美好如“treats”和“fles”,要么恶劣如“hobags”和“hellpigs”。这是典型的处女/荡妇二元论——从对英语俚语的汇总来看,女人永远是两种性对象之一:一种是天真纯洁、矜持难得的美人;一种是古怪丑陋、水性杨花的荡妇。
  • “stud”这个词原本是指雄性种畜,后来变成了一个俚语,指性感、有男子气概的男人。就连“dude”(兄弟,伙计,哥们儿)这个词也获得了地位提升,在19世纪晚期它是脏话,用来羞辱一个做作浮夸的男人,今天它是英语里最受宠的词之一。
  • “tart”(果馅儿饼;骚货)这个词也走上了相似的道路。它曾经被用来表示一小块馅儿饼或者糕点,但很快就成了对女性的普通爱称,后来又专指吸引男性的性感女人,到了19世纪晚期,它沦落为对不道德的女性或对妓女的称呼——“不道德”和性工作者之间不能画等号,特此纠正偏见。
  • 更惨的是“bitch”这个词,前面简单聊过,现在我们来一观全貌。语言学家推测这个词派生自古梵语单词“bhagas”,意思是“生殖器”,随后以不同形式被吸收入拉丁语、法语和古英语,最终被用来指生殖器暴露在外的生物,也就是一般动物。在那之后,它的词义缩小到“雌性动物”,几个世纪之后,“bitch”被用来指代“母狗”。直到公元1400年左右它的意思才首次从“野兽”转变为“人”,出现在当时的文字作品中,被用来描述淫乱的女人或妓女,这仍然是它在英国英语中的主要含义之一。随后,“bitch”的词义演变为表示某种弱者或者仆人,例如“Go fetch me my tea,bitch”(去给我端茶,贱人),或傲慢刻薄、令人厌恶的女人;还有一个动词用法,意思是“抱怨”:“There are so many English words to bitch about,aren’t there?”(英语里让人想抱怨的词可真多,不是吗?)
  • 几个世纪以来,“cunt”这个词一直单纯用来表示女性的外生殖器,不夹杂任何负面暗示;但是,就像许多其他指代女性气质的词语一样,它没能在词义转贬的洪流之中独善其身。尤其有趣的是,“cunt”的词义转贬过程与人类历史进程紧密相关。一万年前,当智人过着游牧生活,在不同的地方辗转流浪时,男人和女人都有多个性伴侣,女性性行为被认为是完全正常和美好的。但当人类停止了迁徙,独立而性生活自由的女人才开始为男人所不齿,因为一旦拥有土地变得令人向往,人们就希望能够把土地传给自己的孩子,而男人为了明确知道谁才是自己的亲生孩子,就必须让女人只忠诚于一个性伴侣。于是为了创建一种传承体系,社会变成了父权社会,任何女神式的性自由观念也就不复存在。
  • 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在用语言系统性地将女性贬低为可食用的东西、非人类的生物和性客体,这一切并非巧合。相反,这样做是对我们整个社会的期待、希望和恐惧的公开声明。
  • 20世纪70年代末,内布拉斯加大学的学者朱莉娅P.斯坦莉(Julia P. Stanley)在收集和分析了一系列针对女性性欲的流行俚语后,发现了这种无处不在的“妓女—圣母”二分法的语言证据。她总共记录了220个俚语,而隐藏在它们背后的隐喻都是完全负面的,也都无一例外地落在了这枚意识形态硬币的其中一边:“献身”的女人被归类为荡妇,而那些矜持的女人则被咒骂为冰雪公主。与此同时,斯坦莉所收集的有关男性的大多数性隐喻——总共22个,正好是女性那组的十分之——都具有积极正面的含义。
  • 表面上看,这些偏好似乎是对女性主义的背叛,但我想大多数语言学家会原谅我的。这是因为许多针对女性的俚语都朗朗上口,听起来很可爱。
  • 如果你跟牙牙学语的婴儿一起待过就肯定知道——而且这份爱会持续—生。一个词说起来越有趣,就越会被人一直使用;而且,既然像“slut”和“bitch”这样的词拥有一个有趣的词所具有的所有发音特征,它们如此持久耐用就是必然。这并不是说女人只是被男人洗了脑才想用这些诨名称呼彼此,而是经验证明它们的语音的确能带来愉悦感。
  • 尽管“bitch”“ho”“dyke”“cunt”等词语仍然被用作骂人的脏话,但它们也已然演变成了女性群体内部的爱称,这往往也是一个词语经历收复再定义的开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可以这么叫自己,但你不能”的规则会变得越来越宽松。
  • 这类收复再定义是怎么发生的呢?我们很大程度上要感谢非裔美国女性,是她们改造了“bitch”和“ho”。非裔美国人白话英语(AAVE)为美国年轻人提供了丰富的俚语来源。它创造了许多宝贵的俚语. 如最新的“squad”(小队)、“feek”(正点)和“woke”(对歧视敏感),以及古早的“blingbling”(闪亮,光彩照人)、用“bad”(坏)表示“好”,以及短语“24-7”(一天24小时,一周7天)——得克萨斯大学的语言学家索尼娅·莱恩哈特(Sonja Lanehart)曾经告诉我,当她第一次听到一个白人新闻主播在电视上使用“24-7”这个短语时,她差点把饮料吐出来。一些女性使用非裔美国人白话英语的特定方式,对于性别侮辱类俚语的重新定义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许多非裔美国人白话英语使用者都是语言游戏大师,特别擅长“signifyin’”,也就是用言语幽默地把对方撂倒的辱骂艺术。多年来,这项精妙的技能已经在黑人群体之外流行开来。
  • 对“bitch”的积极的重新定义,也与嘻哈音乐界的女性有着特殊的紧密联系。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黑人女性音乐人就开始用“bad bitch”这个短语来指代自信、有魅力的女人,而不是“刻薄或充满敌意的女人”
  • 最近几年,我们已经看到一些活动家试图复制这种成功。比如一年一度的抗议强奸文化的“艾波·罗斯荡妇游行”(Amber Rose Slut Walk).或者一年一度的女同性恋者骄傲月活动:女同游行(Dyke March)。当然,早在20世纪80年代第一次女同游行之前,女同性恋者群体就已经用“dyke”来形容自己了,但是1.5万名女性将“D-Y-K-E”骄傲地写在标语、运动衫和裸露的乳房上. 在街道上昂首游行的景象,无疑非常有助于这个词的词义发生演变。
  • 在2016年的第三轮总统辩论中,全世界都听到唐纳德·特朗普称希拉里·克林顿是“nasty woman”。不到24小时,这个短语就迅速被制成了gif动图、印上了一系列马克杯(我就有一个),还成了美国计划生育协会(Planned Parenthood)的数字筹款活动名称。这群“网络暴民”只用了大约一天的时间,就成功地从最先说出“nasty woman”的男人那里抢回了这个短语。这种时候互联网真是酷爆了。
  • 生理性别与社会性别的概念之所以令人困惑,部分原因在于“gender”这个词本身的词源。信不信由你,“gender”一词直到20世纪后期才进入主流英语词汇。美国历史英语语料库收录了从19世纪第二个十年到21世纪第一个十年的四亿个单词,其中资料显示,大多数人直到20世纪80年代才开始使用“gender”这个词来描述人类。那个时候,它出现在对话中的频率从每百万词出现一次上升到每百万词出现五次。
  • 第二波女性主义运动(二十世纪中期)中的女性主义者非常强调生理性别和社会性别之间的差异,但严格来说,她们并不是第一批提出这个问题的人。在第二波女性主义运动开始之前的几十年,由社会构建出的社会性别还是一个模糊的学术概念。
  • 我们一直处于持续不断的、使用语言来构建性别的过程之中——20世纪90年代,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性别理论家朱迪斯·巴特勒(Judith Butler)首次提出了这一概念。她提出了一种叫作“性别操演”(gender performativity)的理论,其核心含义是社会性别并不意味着你“是”谁,而是你“做”了什么。在巴特勒看来,当我们做某些事情,我们才成为“人”,在此之前,“人”并不存在。也就是说,一个人是谁与一个人所做的事情是“同步”产生的;当你在了解与参与社会实践的时候,你和你的社会性别身份就会同时浮现出来。
  • 这些词汇(性别标签、词语)对于一些人来说很难理解,但重要的是你得明白,它们的存在并不是为了让你挑个新标签来代表自己,以此显得你时髦又前卫,然后在感恩节聚会上把家族里的老一辈们说得或气得晕头转向。”社会语言学家一致认为,创造这些不同的性别类型与人类对划分物种类型的深层次渴望——识别生物群体,将其分类,并试图找出它们彼此之间的关系——有关。这是分类法的一种形式:我们创造这些标签来帮助我们理解周围的世界和我们自己。
  • 在印度,“hijra”(海吉拉)一词指的是被认为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的人。一些美国人可能会将海吉拉描述为出生时被指定为男性(AMAB)的跨性别女性。但在印度文化中,海吉拉完全是一个独立的第三性别,在社会中扮演着特殊的性别角色,是不参与生育的神话人物,这使他们拥有了保佑别人生育或者诅咒别人不孕不育的力量。
  • 印度尼西亚的布吉斯人有五种社会性别:女人、男人、“calalai”(错误的男人)、“calabai”(错误的女人)和“bissu”(神的使者)。“calalai”是AFAB,但呈现出男性化的性别身份;“calabai”是AMAB,但呈现出女性化的性别身份。“bissu”是“超越一切的性别”,意思是他们身上同时具有所有性别身份,在布吉斯人的传统中扮演着关键的角色,有时等同于基督教的司祭。
  • 在美洲原住民祖尼人的部落中,有一种第三性别被称为“lhamana”,亦被描述为混合性别或“双灵”(Two Spirit),指的是同时以男人和女人两种身份生活的人。
  • 在多米尼加共和国,一种名叫5-ARD的罕见遗传性间性状况的出现率非常之高。具有5-ARD的婴儿出生时有可见的女性生殖器,但在青春期,他们的身体从脸到下体开始变得男性化,到成年时,他们看起来就是毛发旺盛、胸围宽大的男人。在多米尼加文化里,具有5-ARD的人被称为“guevedoces”,字面意思是“12岁的阴茎”。他们会被当作女孩抚养,但青春期一过,他们余生都被认为是男人,而且常常会起一个新的、男性化的名字。在多米尼加人看来,“guevedoces”不过是身体和思维突然变成“男孩”的“女孩”罢了。
  • (男人不在场时,女人之间怎么说话。)
  • (这不就是《厌女》里讲女校时所讲的嘛!女校的存在吗,对于女性更适应女性沟通方式,有好处,但一旦与男校合并,一切就都变化了。女性需要单性别空间,男性却似乎不需要。)
  • 叶斯柏森的书就犹如这类医学教科书,只是研究对象换成了语言。纽约大学的语言学教授路易丝·O.沃什瓦里(Louise O.Vasvári)对《女性》这一章就颇有微词。“他的书里没有任何一章叫作《男性》,更没有《年轻男人》或者《老年男人》,或者任何少数族裔男人的独立章节,”她哀叹道,“因为《语言论》当然是男人的语言,然后突然出现这么一章说,哦,这些女人和她们的语言多么有趣、多么奇怪。”
  • 没有任何实证研究的支撑,仅凭他个人所知的关于女人的传闻,再加上流行文本的大杂烩,比如莎士比亚戏剧、杂志文章、匿名的法国谚语等,叶斯柏森就断言女人的说话方式比男人低劣得多,她们既不精通语汇语法,表达也不怎么高效。他的著名结论包括:“与男人相比,女人更常话没说完就突然中断,因为她们开始说话之前没想清楚自己要说什么”,“一般来说,女人的词汇量远不及男人”,以及“顶级的语言天才和最糟糕的语言低能现象在女人当中都是非常罕见的。伟大的演说家、最著名的文学艺术家都是男人”。
  • 但有一个观点并不荒谬。叶斯柏森是最早提出如下观点的语言学家之一:人们说话的方式,以及言语如何被感知,可能和一个人是男是女(或者我们后来发现的性别光谱上的不同位置),以及这些性别角色如何被看待有关。
  • 有一个观察结果是不变的:男人的语言风格可以总结为有“竞争性”,而女人之间的交谈具有“合作性”。
  • 自叶斯柏森的时代起,语言学家为以上问题找到了一些答案。英国罗汉普顿大学的语言学家珍妮弗·科茨(Jennifer Coates)是研究“女生悄悄话”的最重要的学者之一。年过七旬的科茨在性别和会话风格领域有超过30年的研究经验;尽管她从来不使用“女生悄悄话”这个短语,但她的研究为这样一个观点提供了充分的支持,即当女性身边只有其他女性时,她们的交流方式往往会有所不同。在过去的几十年里,科茨和她的同事们仔细研究了许多不同的全女性群体和全男性群体的语言风格,也就是“性别语言”(genderlect)。他们研究了不同的年龄、种族、文化、性别和社会经济阶层,虽然这些因素千差万别,更不用提这些会话的语境有多少差异(从早午餐桌到会议室,会话当然不总是一样的),但有一个观察结果是不变的:男人的语言风格可以总结为有“竞争性”,而女人之间的交谈具有“合作性”。
  • 但全女性会话往往更平面化,也更有可塑性,谈话中的每个人都是平等的参与者。男人倾向于将会话视为创建等级和表达个人成就的竞技场,而女人的目标一般是支持其他说话者并增进团结。因此,女人之间的对话是创建在对方说的话的基础上,逐步推进的。
  • 跟叶斯柏森一样,洛克的这个论断也完全没有数据支持。然而,有大量数据支持的事实是,闲聊八卦是一种有用的、目标驱动的行为。我们的语言学家德博拉·卡梅伦曾解释道,仔细分析就能发现,闲聊八卦能达到三个主要目标:(1)交换个人信息,让一个社交圈内的人相互熟悉;(2)使参与闲聊的人形成一个小团体,加深彼此之间的联结;(3)加强该团体对某些价值观或规范的认同和遵守。
  • 女性高超的交际技巧没有得到公正的评价,不仅限于使用模煳限制语这一个方面。另一个被忽视的技巧被语言学家称作“最小反应”(minimal responses),指的是在别人说话的时候,听者所说的诸如“yeah”(是的)、“right”(对)、“mm-hmm”(嗯嗯)等小短语,来表示科茨所说的“积极的倾听”。
  • 1995年,新西兰的社会语言学家珍妮特·霍姆斯(Janet Holmes)出版了一本名为《女性、男性与礼貌》(Women,Men and Politeness)的书,在书中她引用了下面的对话,对话中两个名叫蒂娜和琳恩的女人在谈论她们喜欢的老师。注意蒂娜说话时,琳恩运用的最小反应策略:琳恩总是在一个完整的意义单元的结尾,或在停顿间隙恰到好处地插入感叹词,永远不会强行抢过话头或打断会话,它们的作用是向说话者表达认同,同时表明听者在关注对方的叙述进展。这些感叹词使得会话富有成效,因为所有的“mmhmm”和“yeah”都代表琳恩对谈话的投入和对谈话内容的支持,说明她是一个积极的参与者,而不是一堵任凭蒂娜自说自话的墙。
  • 女性在谈话中用来创建联系的另一种策略是一种特定形式的提问,这也被误解为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 珍妮弗·科茨的研究表明,在女性专属空间里,提问——包括陈述式问题和句尾附加问句——是非常方便的增进合作的手段,由提问可以引入新话题、确认其他说话者的观点,或者开始一段叙述。具体操作例如:一群女性朋友就一个话题——比如她们去过的音乐会——开始谈论她们的不同经历,她们可能都在分享自己曾见过某音乐人的故事,这时一个人问另一个人:“嘿,姐们儿,你去年不是见过蕾哈娜吗?”或者:“你去看的那场带有狂舞区的精彩演出叫什么?”
  • 女性提问的用意是欢迎每一位参与者加入对话,并保持整体对话的顺畅进行。全女性对话之所以具有精妙的水平结构,是因为任何一个参与者都不将自己定位为当前话题的主导者,而且她们提出的问题都要符合这一要求。“女性不提出寻求信息的问题,可能是因为她们愿意相信说话者‘知道答案’,是一个内行。”科茨解释道,“在友好的交谈中,女性会避免把自己当作了解一切的专家,因此也会避免导致谈话失衡的言行。”
  • 女性的谈话也有独特的轮转结构,科茨把这种谈话风格比作即兴演奏会。“一场即兴演奏会的决定性特征,”她说,“是整个会话同时对所有参与者开放。”在这类会话中,你可能会听到几个人同时在说话,相互重复或者复述对方的话。谈话中的所有人都在共同构建交谈的意义,所以“每次只能一个人说话”的规则在这里不适用。“几个人同时说话并不会影响理解,”科茨解释说,“相反,这会促进话题在多个层面上向前推进。”
  • 这种即兴演奏会式的轮转结构在全男性的会话中非常罕见。事实上,科茨发现男性会话中最显著的特点之一——一个有助于维持其垂直等级结构的特点——就是他们的会话往往是交替的独白,或者是一名发言者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持续发言,其间没有任何打断,甚至连最小反应式的插话都没有。这个特点使说话者“成为专家”,并向别人展示自己关于某个话题的知识储备。科茨解释说:“因为大多数男人在大多数情况下都会选择‘每次一个人说’的轮换模式,所以多人同时说话被认为是反常的、企图抢夺主导权的违规行为。”由于这个原因,男人有时候就认为女人之间即兴演奏会式的多人会话是侵略性的,非常粗鲁。
  • 对于这种通过兄弟情谊来创建权力,同时排斥兄弟情谊之外的人并将其非人化的社会结构,学者们找到了一个精准的词来形容,即“兄弟权制”(fratriarchy)。许多人认为这个词可以更准确地描述我们的后封建的社会文化结构,这种结构不是由父家长统治的,而是由男性之间创建的兄弟网络统治的。将所有女性因素排斥为异己的后台谈话是保证兄弟权制的围墙坚不可摧的砂浆。
  • 如果吹嘘自己的胜利、讲低俗的故事、表达对孩子的不满,就相当于展示你没有化妆的脸,那么我很好奇,假如所有女人都同意不再使用睫毛膏,假如让世界上那些和奥托·叶斯柏森、约翰·L.洛克一样过度自信的男人们知道,我们可以和男人一样伟大、一样粗鲁,会发生什么?且不说我们会不会比他们更伟大、更粗鲁。
  • (破坏交流和对话中的权力结构,需要相应的语词和策略,还有练习)
  • (恶女游戏)
  • 会说出这种话的不只小孩子。1999年,科茨观察了三个30多岁的英国女人之间的对话,她们是多年的好朋友。在录音中,她们在讨论另一个朋友的孩子表现不好,特别是那个朋友永远不允许她们说自己孩子的坏话,这让她们觉得不高兴。“不可否认,”科茨说,“生为女性的负担之一就是被命令必须友善(nice)。”然而,在私密的谈话中,这三位女士放松了警惕,凭借一个“不淑女”的共同发现——用她们的话来说就是,她们发现那几个孩子“糟糕透顶”“令人厌恶”——加强了彼此的联系。
  • 然而,无论我们最终做了多少研究,汇编了多少语料库,我们永远无法真正知道女性最纯粹的谈话是什么样子的。即使在女性感觉最放松的时候,社会期待仍然盘旋在她们的头顶上,导致她们总是下意识地检查自己和其他女性的说话方式是否过于“后台”。科茨回忆起她录音中的一个例子,一个十几岁的女孩透露说,她幻想她班上的一个男孩“把发胶涂在他的阴毛上,然后梳毛”,此时她的一个朋友以不赞成的口气惊呼道:“劳拉!”不论谈话对象是谁,女性总有保持“正常”和“友善”的压力,这也是一直阴魂不散的桎梏。“我们当中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彻底摆脱保持某种前台姿态的需要。”科茨说。
  • 拉科夫曾经提出一个理论:女性之所以在彰显权威时使用句尾升调,原因之一是她们有意地,或是下意识地训练自己这样做,这样她们就不会给人留下“专横”或“傲慢”的印象。按照拉科夫的说法,使用句尾升调可以让女性表露自信时避免因为听起来不“淑女”而受到攻击。我说话的时候也注意到自己会用句尾升调来缓和陈述句的语气,特别是在讨论一个有点争议的话题时,但我不认为这么做只是为了听上去不那么傲慢专横。相反,对我来说,这是一种自信地陈述自己观点的方式,同时也是向大家表明我态度开放、等待着别人的回应。我可不认为这是件坏事。
  • 性别语言专家珍妮弗·科茨推测,之所以男性整体上较少使用这类“like”,可能跟他们对所谈话题的选择有关,她说:“与女性不同的是,男性整体上倾向于回避谈论感性话题。”一般来说,男性不会大大方方地表露内心,也不会轻易谈论个人问题,所以也不怎么需要用到这类模煳限制语。
  • 几十年来,语言学家一致认为,年轻的都市女性往往是我们语言的创新者。就像韩国之于美容产品、硅谷之于应用程序一样,十几岁、二十几岁、三十几岁的女性创造着,抑或孕育着未来的语言趋势——尽管不是有意为之,也不是为了钱。利伯曼说:“大家都知道,如果你发现世界上正切实发生着某种变化,那么年轻人将会引领老年人适应变化,而女性的步伐往往可能比男性领先半个世代。”
  • 女性为何会以这种方式推进语言演化,我们尚且无从得知。一种假设认为,这是因为女性在现代社会中被赋予了更多畅所欲言、展现才华的自由。对网络俚语的研究表明,女性使用的网络语言更具表现力,比如有创意的标点符号、描述性强的话题标签、表情符号、以及OMG和AF等有趣的缩写。另一种理论认为. 原因在于女性更善于社交,因此更容易捕捉到微妙的语言线索。但在我看来,最令人信服的理论是,年轻女性能推进语言的创新是因为她们把语言视为一种维护自己权利的工具。
  • 对于那些希望提升社会地位的女性来说,语言是一种赋权的资源,世世代代都是如此。
  • (想起了女书!!!)
  • 类似的故事也发生在中国,有一种叫“女书”的字体,通常被认为是与标准汉字迥异的文字系统。但实际上,女书只是一种非常规的、更语音化的书写汉语的方式,这是当地女性在不被允许学习读写的时代自己创造并发展起来的。
  • (语言、社交、沟通是女性的本能。)
  • “与其他群体相比,从黑人英语中起源的俚语和新用法的数量多不胜数。”沃什瓦里解释道,同时引证了一些从非裔美国人白话英语中不经意间窃取而来的流行词语,如“phat”(大码辣妹)和“fuckboy”(渣男)。“你可能疑惑,为什么弱势群体创造的语言后来会被多数群体拿去使用,但是换一个角度想,也许是因为弱势群体一直以来都把语言作为一种获得权力的方式。想想欧洲那些被剥夺了公民权的犹太人吧,他们创造了自嘲的‘犹太笑话’,其实很多幽默笑话都源自他们。”
  • 正如德博拉·卡梅伦曾经说过的那样:“训导年轻女性适应那些管控着律师事务所和工程公司的男人们的语言偏好——或者说,偏见——就是在为父权制工作。”这种做法本质上接受的观点是,出问题的是“女性化”的语言,而不是批评者所持的性别歧视态度。“女性主义的任务当然是挑战性别歧视,”卡梅伦继续说,“要致力于反对偏见,而不是对偏见视而不见。”
  • 所以,如果有人因为不喜欢你在句子结尾压紧声带发出气泡音、经常说“对不起”或是其他语言特征,就批评你愚蠢可笑、想让你感到难堪,请记住:就算那些“正常人”不理解你,语言学家也会懂你、支持你的。毕竟,那些讨厌你的人可能只是在为你用他们无法控制或理解的方式改变了世界而感到痛苦。
  • 北美原住民的阿尔衮琴语(Algonquian languages)有两个不分性别的第三人称单数代词,谁使用哪个代词取决于谁在会话中处于更核心的位置。在这些语言中,你所使用的代词会随着你讨论的话题而变化。这个系统被称为“另指人称”(obviation)真是绝顶聪明的方案。
  • 一个非常不理论化的例子来自澳大利亚原住民的迪尔巴尔语(Dyirbal)。迪尔巴尔语有四类名词,第一类是阳性的,第二类是阴性的,第三类专门指可食用的水果和蔬菜,第四类是指不属于前三种类型的任何东西。这种分类听上去十分简单明了,但奇怪的是在迪尔巴尔语中,一只动物总是首先被归为阳性,除非该动物明显比其他同类更有害或更危险——在这种情况下,它才被归为阴性。例如,在迪尔巴尔语里,鱼属于阳性名词,而危险的鱼,比如石鱼和颌针鱼,就被标记为阴性。所有其他可能致命的生物,以及任何与火、水、战斗有关的东西也是如此。“这种分类原理告诉了我们,迪尔巴尔人是如何看待他们的世界并与之互动的。”罗曼说。
  • (所以本来就是指两种东西,或者两种状态,却被语言学定为了阳性和阴性。)
  • 尽管如此,数以百万计的普通人,包括许多受人尊敬的作家,都选择忽略这个新的“he”,继续使用“they”作为不区分性别的单数代词——简·奥斯汀在她的6部小说中使用了整整75次。比如《傲慢与偏见》中的这句话:“But to expose the former faults of any person,without knowing what theirpresent feelings were,seemed unjustifable.”(但是,不知道别人现在的感受,就去揭露别人过去的缺点,这似乎不近人情。)再加上第二波女性主义运动中的女性主义者抗议说类指的“he”含有性别歧视,于是最终,语法权威们听从了民众的声音。今天,许多著名的语法参考书,比如美联社格式手册(AP Stylebook),以及脸书和加拿大政府等极具影响力的机构,都开始正式支持单数“they”的使用。因为大多数人都同意,在实际生活中,类指代词“they”比类指代词“he”更好用,根本不在乎语法书怎么说。
  • 但是现在我的信念崩塌了,因为当我告诉人们街头骚扰让我们多么愤怒、多么难过. 当我告诉人们性暴力的统计数据时,男人们的反应并不是‘我觉得这些很重要,我不应该再这么做了’,而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 为什么很多男人觉得他们有权利评论女性的身体,有权利在会议上无视女性发言,或者以她们来例假、歇斯底里发作为借口任意打发女性?这些问题有一个共同的答案:因为他们缺乏共情。
  •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只是在装傻罢了。因为研究表明,当性骚扰者被要求与他们的骚扰目标互换位置时,他们能够很快地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他们并不是行为欠考虑,然后被别人误会了意图,而是对自己造成的伤害漠不关心。他们缺乏共情。这一切背后的深层问题,与我们的社会文化如何教导男人“是个男人”有很大关系。
  • 我想花点时间从语言学的角度简单批评一下这种错误做法,就是在谈论性同意时,我们教女人说“不”,同时教男人倾听女人的拒绝。对现实生活中拒绝案例的分析表明,讲英语的人往往会遵循一套明确的模式,以社会可接受的方式拒绝事物,这其中并不包含大声说“不”。相反、这套模式通常是:表现犹豫+使用模煳限制语+表达遗憾+给出一个文化上能被接受的理由。比如“嗯,好吧,我很想去,但我得完成这项作业”,或者“哦,对不起,我得回家喂猫了”。作为听者,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推断别人话里的意思,不管对方是委婉含蓄还是直截了当。——想象一下,如果一个朋友邀请你出去喝咖啡,而你却直愣愣地说“不!”那该有多奇怪!更不用说在有人实施性侵犯的情况下,如此强硬地拒绝可能会导致更危险的情况发生。教导人们“不就是不”的问题在于,它实质上免除了性侵犯者应该依照常识倾听并领会说话者意愿的责任,于是他们就可以说:“可是她并没有直接说‘不’啊。我又不会读心术。”然后我们的社会文化会说:“有道理。还是她的错。”另外,正如我们已经了解到的,就算受害者直白地说“不”,性侵犯者也不会听的。他们当然知道自己的行为是错误的,他们只是根本就不在乎,因为我们的社会文化告诉他们男人不必在乎女人的感受。
  • 2017年,喜剧演员彼得·怀特(Peter White)对街头骚扰者的荒唐辩解进行了精辟的纠正:“我认为男人应该遵守这条黄金法则:如果你是一个男人,不要在街上对一个女人说任何你不想在监狱里听到其他男人对你说的话。”
  • 要创造这个完美世界,一开始不是要教女性如何保护自己不受伤害,而是要教育男性——从他们小时候开始教育,越早越好——世界并不只属于他们。当男人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作为他们的父母和老师,我们必须打破社会文化中无处不在的男性气质传统观念。我们必须接受并真正鼓励男性在看到其他男性试图从语言或其他方面攻击贬抑女性时,同情女性、站在女性一边、站出来维护她们。就像德博拉·卡梅伦曾经说过的那样:“把自己作为人的原则置于兄弟之间的忠诚之上。”要让他们知道,把世界上任何不是男人的人当成入侵者是错误的。
  • 马扎拉是个大忙人,他本可以忽略这两位女性,也可以告诉她们要练习如何才能更好地坚持自己的主张;但相反,他试着通过改变推介会现场的互动模式来帮助她们,让她们的声音真正被听到:他设立了一条“不可打断”规则,这样任何人都不被允许在任何性别的人把话说完之前打断他们。事实证明,新策略奏效了,两位女性编剧的想法得到了倾听,整个团队的工作效率和创造力都提高了。
  • 而在我看来,采用某些人认为“不合适”的说话方式和词汇,是你在语言方面可以做的最女性主义的事情。
  • 理乍得·斯蒂芬斯博士(Dr. Richard Stephens)和他的研究团队已经彻底证明了我是对的。2017年,他们在《人格与个体差异》(Personality and Individual Diferences)杂志上发表了一篇关于人格类型和日常习惯之间的关系的论文。对1000名参与者进行调查研究之后,斯蒂芬斯博士及其团队找出了不同人类特质与行为之间的各种关联,比如喜欢黄色笑话的人一般比较外向,喜欢在淋浴时唱歌的人更随和。但其中我认为最棒的。
  • 多年以后,我在大学里学到了语音象征(phonosymbolism)的概念,即一些语音本身就具有意义并能表情达意,比如“chop”(剁,砍,噼)和“slap”(拍击)这两个词的读音本身就很刺耳,“slither”(滑行,滑动)读起来给人一种湿软黏煳的感觉,而“velvet”(天鹅绒)会让人感到柔和舒适。脏话里总有噼里啪啦的爆破音,让我觉得特别有趣,它们在语法上的“万能”也让我十分着迷。
  • 叶斯柏森、拉科夫和其他许多现代倾听者没有意识到的是,女人和男人一样享受限制级语言的乐趣,女人的性别本质并不会导致她选择说“fddlesticks”(胡扯)而不是“fuck”。对现代脏话的研究一致表明,每个人说脏话时都一样激烈有力。唯一的差异是女性使用这些词的动机略有不同,而这种不同是有意义的。
  • 纵观历史,有不少女性试图借用我们现有的脏话来展现她们自己的性和性观念。在20世纪90年代,麦当娜会在舞台上大喊脏话,并模仿手淫,这让女性主义者和十几岁的男孩都很钦佩。“‘fuck’不是一个坏词!”在1990年的“金发野心”巡回演唱会上,她在数千名粉丝面前大声说道。“‘fuck’是个好词!有‘fuck’才有了我,有‘fuck’才有你们!……所以忘了它的贬义吧,好吗(o-fucking-kay)?!”
  • 所以我最喜欢的策略是,那些觉得现有脏话没有考虑到他们的身体特征,也不能为他们的身体赋予力量的人,可以发明一套全新的脏话系统。比如,“clit”(阴蒂)这个词就具备了可爱脏话的所有特征——它像“dick”和“fuck”一样是单音节的,而且有爆破音。只要不说“suck my dick”,而是喊出“suck my clit”(吸我的阴蒂),那么女性(或任何有阴蒂的人)就能以一种发音上令人愉悦的方式翻转性别视角。正如弗里克所指出的那样:“‘clit’听上去是那种会主动采取行动的身体部位,骂人时再加上丰富多彩的措辞和正确的语调,那么羞辱威力可能会非常强。”“如果你想显得气场强大又诙谐幽默也可以这么做。或许从现在开始,我们都应该改口说“holy clit”。
  • 所以从本质上来说,当一个男同性恋者因为说话方式而感到耻辱,都是因为这种说话方式违背了我们对一个男人应该如何说话的期待。然而与此同时,在泰勒的调查访谈中,没有哪个女同性恋者因为听起来太“坚决果断”而被送到言语病理学家那里。
  • 那么,一个更好的问题——也是兹维基似乎要回答的问题——就是为什么男同性恋者采用了属于女性刻板印象的语言特点,而女同性恋者并没有采纳男性的言语风格呢?为什么男同性恋者会反转自己的性别,而女同性恋者却不会?
  • 答案很简单:并非女同性恋者不以男性的方式说话,只是女人说话像男人并不似男人说话像女人那样令人厌恶。“谁想做女人啊?”纽约大学的语言学家路易丝·O.沃什瓦里在电话中开玩笑地问我,“一个男人若想成为女人就是自贬等级。”
  • 女同性恋语言缺乏文献记录的原因主要有两个:首先,尽管在LGBTQ+解放运动之前,女同性恋者被逮捕的可能性较低,但她们要独立于男性生活也非常困难,这使得发明出一套系统完备、广为人知的暗语词汇也愈加困难。简单地说,整个社会让女同性恋者从一开始就更难找到彼此(这可能是格申·莱格曼根本不相信女同性恋存在的另一个原因)。正如女同性恋者、女性主义语言学家朱莉娅·佩内洛普(Julia Penelope)曾经解释的那样:“女同性恋在我们的社会中一直受到集体性和历史性的忽视,导致她们一直是彼此孤立的。”正因如此,她们没有机会创建一个“能够发展女同性恋审美的、有凝聚力的社群”,佩内洛普说。
  • 乔纳森·格林(Jonathon Green)领导了一组研究人员,他们的研究无疑是有史以来最“NSFW”的语言项目之一。格林是一位英国俚语词典编纂者,他仔细梳理了数千本13世纪以来的书籍、报纸、剧本、词典和其他书面文件,整理出了有史以来内容最全面、涉及面最广泛的生殖器词汇目录之一。该目录完成于2013年,共包含2600个词语,有现代的也有古代的,词义全都指阴茎、阴道、睾丸或人类下体的其他部位。作为对比,这部目录中的词条比第一部英语词典中的总词条量还要多。
  • 格林收集这些数据并不仅仅是为了好玩,他是在寻找规律。他发现的最显著的一点或许是,不管时间如何变换推移,生殖器词汇所反映出的主题都那么一致,那么令人不安。正如格林在他的研究发表后不久告诉记者的那样:“阴茎通常被形容为某种武器,阴道被形容为某种狭窄的信道,性行为被描述为某种‘男人打女人’的方式。”这些恼人的比喻能存在如此之久绝非偶然。专门研究英语“下流话”的语言学家认为,如果你想了解我们文化中对性的主流态度——即“性行为是插入式的”,“性行为结束的标志是男人完成射精”,“男人是好色的追求者,而女人是温顺的、无性欲的性对象”——只需看看我们想出的用来描述性的词语就行了。我们用来谈论性的那些令人不适的下流话,往往能清晰反映出我们现实生活中性行为的种种问题。
  • (私域和公域也不同,各有各的隐喻空间。公域是在形成共性,私域是在陈述微观行为。)
  • “总的来说,很明显,我们谈论生殖器的方式集中体现了我们对性和性别的看法,”他告诉我,“人们在异性恋正典的性别指称方面做出的探索的确表明,我们谈论生殖器的方式反映出了我们文化价值观中最糟糕的部分。就像阴茎永远是插入性、侵入性的武器一样,性永远是暴力的;女人和阴道永远是被动的、缺席的,只是一个放置阴茎的容器。”
  • 我认为人们喜欢“va-jay-jay”这个词的部分原因是,与其他许多表示阴道的俚语不同,这个词是女性发明的,感觉像是属于女性的。另外,这个词的发音比“vagina”更友好,当然也比“cunt”或“twat”(屄;娘们儿)之类的词友好得多。
  • 将性描述为一种快乐体验,并将快乐体验与生育分开,承认女性有积极主动的性欲、是自信的性主体,而且性过程不必以勃起的阴茎为中心,这类话语将挑战并对抗现有的权力结构。我们需要的是一个新的神话,一个讲述相互探索、交流、发现和彼此满足的神话,在其中,插入阴茎不再是最终目的,而是享受情爱的多种可能方式之一。
  • 由此可知,如果一个人觉得“vagina”、“box”、“snatch”(捕捉器)、“boning”、“screwing”这些说法不能准确地描述自己的身体或性别,同时让自己感到不适的话,他们当然可以把现有的性爱词汇扔出窗外,然后想出一套全新的表达方式。2015年,我问过我的一群顺性别女性朋友,如果她们可以给自己的身体部位重新命名,她们会起什么新名称。她们的回答有的蠢萌、有的骚气,比如“galaxy”(银河,星系)、“pooka”(妖怪)、“freya”(弗蕾亚)、“V”、“vashina”(“vagina”的变体)和“peach”。我听到过的另一个女性发明的短语是朗朗上口的复合短语“vaginal-cliteral-vulval-complex”(阴道-阴蒂-外阴复合体),或简称“VCVC”。
  • 我也在网上做了另一个小调查,想了解一下当跨性别者和酷儿群体想用比专业术语更有趣的中性词称呼自己的身体部位时,他们选择了哪些词。感谢tumblr,我在上面发现了以下词语:“stuf”(材料)、“junk”(帆船)、“bits”(生殖器,巨乳)、“down there”(下面)、“front hole”(前洞)、“funparts”(快乐部位)、“venis”(高潮点)、“click”(咔嗒声)。
  • 1984年,埃尔金出版了一部名为《母语》(Native Tongue)的反乌托邦科幻小说。
  • 我向齐曼提出的最后一个问题,也是我问过德博拉·卡梅伦的问题,那就是我们对英语的未来能有什么现实的期待。无性别中性代词要多久才能成为日常用语的一部分?我们真的能发明一套新的女性主义脏话词汇吗?我们会停止憎恶年轻女性、男同性恋者的说话方式吗?街头言语性骚扰和荡妇羞辱会彻底消失吗?
  • 卡梅伦推测这将是一条崎岖的道路。“我认为无性别中性代词——或者至少其中的一个,‘they’——会传播开来,它已经在词汇系统里了。但我认为歧视女性的语言仍然不会变少,”她从牛津给我写信说.“不幸的是,这是一个厌女症呈上升趋势的时代,人们的词汇使用反映出了整体的文化情绪。厌女症非但不会被抵制,反而会延续下去。”
  • 在历史上,英语也经历过更大规模的进步运动——对于未来是一个令人鼓舞的迹象。“当女性主义得到广泛支持时,比如20世纪70年代,语言便会朝着更加女性主义的方向发展,”卡梅伦告诉我,“所以我们能做的就是继续为女性主义而战,拒绝被剥夺话语权。”
  • 按照齐曼的说法,这种拒绝在很大程度上意味着,女性十分清楚那些藏在我们的语言使用以及现有语言学研究底下的政治角力。齐曼说:“我们不能只是假装在冷静客观地做语言学研究,而没认识到这些事情已然非常政治化了,甚至我们可能还要对此负责。我认为这是一种整体动向……我们的作为会产生影响,而我们要为此负责。”也就是说,就像在20世纪70年代发生过的那样,现在学术界和行动派也正联合起来,这将会是一股巨大非凡的力量。
  • (欧美人可以来使用中文,相对干净的语言土壤。)

CHANGLOG

  • 20250508 Arlmy 创建
  • 20250508 Arlmy 整理、发布

Toots 2025 Apr.27 - May.3

2025-05-05 18:04:27

Apr.27

  • 梦。抽了根烟,没灭好,把大理古城烧了
  • 快鱼服饰,又没听过,上次有这个感觉是三福
  • 安全与流转
  • 编程这个杠杆,会越来越重要
  • 图形化界面真的是一段弯路吧
  • 所以手起皮是因为干燥啊……
  • 我应该往“经纪人”的方向研究研究

Apr.28

  • 生活策展/提案,目测四川和上海提及较多
  • 信息不对称啊,太严重了吧,都出去走走吧,世界根本不是算法推荐出来的那个样子
  • 灰太阳也太好听了
  • AI Agentic Browser for Deep Search & Automation | Fellou
  • 第一次知道养石头
  • 当妈的怎么都那么辛苦
  • 边防委办公室=边办

Apr.29

  • 分布式能源部署确实难,到底什么时候能普及全球高压电网啊

Apr.30

  • hacker.txt - Wayback Machine
  • hacker
    • (1) Play with something.
    • (2) Read the documentation on it.
    • (3) Play with it some more.
    • (4) Read documentation again.
    • (5) Play with it some more.
    • (6) Read documentation again.
    • (7) Play with it some more.
    • (8) Read documentation again.
    • (9) Get the idea?
  • “There is a problem with this strategy: remotivating yourself in the morning. If the project is one of your choice, that’s usually not a problem. If it’s something you have to do but don’t enjoy, you have to balance the remotivation problem versus the very low productivity of working without sleep.”
  • 家里快被被杜毛女的馍占领了,快乐发胖
  • 文本大模型后的时代,尤其是deep research开始流行后,经常想起一本书的名字:文字即垃圾
  • 是哦,确实是95后朋友结婚的时间……但好像没有几位有临近结婚的样子……
  • 或许近两年从饭局上消失的,过两年就结婚了也不说定
  • 我还是很厌恶“老婆”这个词,以及习惯使用这个词的人
  • 看到份材料,眼熟,一查是稚晖君的公司
  • 协和医院骨科有个仉建国,我能不能去攀攀关系
  • Digital Experience of St. Peter’s Basilica 3D的好帅
  • 错过今年的春游音乐节还挺遗憾的
  • 三个广东妹子聊天,说自己粤语说得不好,在北京才敢说2333
  • 一致认为湖北女同事说话狠,脏话多hh
  • 竟然是去潘家园买手串!好神奇…
  • 肌肉男用筋膜刀,nina是会挑的hhhhhh
  • 法国姐妹第一次来阳朔瑟瑟发抖! 真好玩,这次是正版了hh
  • 北纬47度的真空玉米品牌是飞鹤的
  • 啥?孤独摇滚上映?我十分想见山田凉

May.1

  • 月季开了
  • Bill Withers有点厉害
  • 还是片面了,不是为了成功啊,显要啊,而是为了自我实现,贡献社会价值,为小世界的建设出力
  • 欸,阳师不就是做知识产权的么,找他聊聊经纪和代理权
  • 大公司的逻辑是,我成功骗了一次,就能再骗一次(大数博弈,所以规模、垄断这些制胜秘诀都是基于大人口基数的,一旦人口整体回落,一切都会变样)。小农的逻辑是,骗人不会有活路(民间智慧)
  • 各项服务的覆盖均已完成,从无到有已结束,长期考研耐用、质量,存量资产的更新与维护增多,人口增长减速,也逼迫调整模式和政策,公民整体思潮和文化的下一步演变,都必需尽快调整,精细化、积累长期信任,最重要的是解决问题,兑现价值
  • 《董小姐掀开了天宫一角》这文章名字起得妙啊,那萦绕不去的西游记的暗线
  • “成都的五大先进制造业(电子信息、装备制造、医药健康、新型材料、绿色食品)是产业体系的核心,其中电子信息产业(特别是计算机、通信和其他电子设备制造业,2024年增长8.6%)和医药健康产业(2024年增长3.1%)表现突出。”
  • (Gemini)“集体性的苦难经历,可能会沉淀在语言中,形成特定的词汇、表达方式、隐喻和叙事模式,用以铭记、反思或(有时)避讳这些经历。这确实会增加语言表达特定历史文化经验的深度和复杂度。”

May.2

  • 把玩文化
  • 10块钱的古鲨鱼牙,有点想做成个吊坠
  • 十里河天娇文化城,接地气,好玩!
  • 东四真的开了一家快鱼,北京奏是大县城
  • 六年前在央美毕业展上加的毕业生在上海办画展了,好棒啊

May.3

  • 草,无法直视农药了
  • “研究发现:传统酿造的葡萄酒中总计可检出18种农药成分” 对比一下书中提及的“法国是欧洲最大的农药使用国,也是世界第四大使用国,仅次于美国、巴西和日本。” 列举的数字:欧洲一年(2008年)使用22万吨农药,法国就用了8万吨。
  • 读our daily poison,不能直视农药(现在普遍以农业科技避嫌)了,对“抛开剂量谈毒性都是耍流氓”这种愚蠢言论也不能直视了,法国(2008年数据)是世界第四大农药使用国,瞬间对葡萄酒也祛魅了,还找了一本讲食品添加剂的书,以及发现还没读寂静的春天
  • 爸妈对于反复清洗蔬菜的执念,忽然懂了一些
  • (Gemini)“当女性在寻求自身主体性、反思和摆脱传统性别束缚的过程中,确实可能将男性或由男性主导的某些文化规范视为需要解构和超越的他者。这并不一定意味着所有男性都被视为敌人,但确实意味着男性的行为、观念和权力结构成为了女性自我定义和争取权益时的一个重要参照系和批判对象。”
  • “我特地打电话问了这家公益组织的负责人,问他觉得这些孩子在这里的经历收获了什么,他和我讲了三件事。第一,常年在野外大自然,觉得人生渺小,会豁达一些。第二,常年在基层工作,不停和人打交道,知道再高大上的目标,实现起来也是非常复杂的,保护环境、动物、物种多样性,核心都是和人打交道。你们将来的工作也是如此,都是和人打交道,比你想象的复杂得多。我从学术界到产业界,最大的感受是:办件事怎么就这么难?推进一件事太不容易了!写论文反而相对可控。第三,公益组织办事,十件事可能八件办不成,常年如此,所以学会了“没有失败”的心态,都是过程。而且在这里学习失败,成本比较低。”(兰小欢)
  • “人天生不是天天上班的,天天上班反人性,人类大脑最习惯的是打猎和种地,时忙时闲这种节奏。现代生活的快节奏,大脑压力是很大的。如果你还给自己加压,就很难过了。这种难过可能无法避免,但大家可以给自己建立一个缓冲区。这类型缓冲区里,最重要的可能是社交关系。”(兰小欢)
  • “你的做事方式、与人相处的模式,最终会让你活成你本来的样子,不会因某个选择而突变。”(兰小欢)
  • 太庙也被发掘成打卡点了啊,天安门那片真是不敢去了
  • 吃咸了
  • 又看到了本命企鹅的镜头,尸体暖了不少
  • 接近真实,可以用任何形式,哪怕只有一次无法复现的触达,抵达过就够了
  • 逛了潘家园,除了一些bling bling的和寓意明确的手串外,就没有什么感兴趣的东西了……冲着夜市去,但没有任何发现,不如花鸟鱼虫
  • 假心动 vs 真心动

CHANGLOG

  • 20250505 Arlmy 创建、整理
  • 20250505 Arlmy 发布

摘:买入银行股

2025-04-27 15:53:46

  • 虽然两千多年来,中华大地上出现过不可胜数的钱币种类,但是其标准规格却是一脉相承。遗址考古更加直接地证明了这一点。在宋元时代的墓葬中,经常同时出土唐代铜钱和宋代铜钱。在明清两代的遗址中,汉代、唐代、宋代铜钱与明代、清代铜钱也是混合窖藏的。可见古人并不认为历代铜钱之间有什么区别。
  • 铜是重要的生产物资,建筑、器具、雕像等,都要使用大量铜材。历史上著名的“武宗灭佛”,就有销毁佛像、取铜铸币的意图。由于经济越发达,对作为铸币原料的铜的需求就越大,同时对作为生产物资的铜的需求也越大。这两种需求相互竞争,还会加剧铜材供应紧张的局势。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当人们预计到铜材价格长期看涨时,就会主动地窖藏铜材,等着坐地起价。
  • 既然铸币供应量不足,每1文钱的价值必然高企,大量小额交易将不得不退化到“废钱用谷帛”,即以物易物的状态中去。市场效率将因此大幅降低,商品不通,贸易退化,更不要说触发工业革命之类的事情了。文明发展的进程受到资源上限的压制,就只能陷入低水平轮回的陷阱。
  • 人类历史长河中充满了各种各样的不幸案例。比如,南宋没有草原,难以养马,因此组不起骑兵;沙皇俄国找不到终年不冻的出口港;19世纪的普鲁士缺乏铁矿,等等。在本节中我们看到,对于经济发展来说,缺乏铸币也是不幸的。
  • 国际贸易需要占用大量的金银用于在途周转。洲际贸易的路程往返可能需要数年甚至数十年,常常需要手头有足够的金银做本钱。16世纪以前,欧洲流行着一种“重金主义”(bullionism),它的代表政策是限制金银输出。外国商人到本国来做生意,当他们在本国出售商品后,不得携带金银离境,他们必须把金银用于采购本国商品,全部使用完之后才能离开。
  • 通货紧缩体现在消费市场上,就是购买力不足,而体现在资本市场上,就是资本实际回报过高。这两者相结合,就会造成贫富差距。1848年,欧洲爆发了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平民革命。同年,马克思和恩格斯发表《共产党宣言》,预言了当时社会制度终将走向灭亡。
  • 不过,上帝还是眷顾欧洲人的。就在这之后的数十年时间里,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南非和澳大利亚相继发现大型金矿,为铸币短缺的欧洲解了一把燃眉之急。同时欧洲人利用自己的炮舰,在1840年第一次鸦片战争时期,强行打开了鸦片贸易的大门,流向中国的金银逐渐停。
  • 正是在英国政府信用的支持下,以英格兰银行为中心,整个英镑区的所有银行,包括今天印度、巴基斯坦、南非、澳大利亚等国的银行,组成了一个空前强大的银行体系。这样银行就没有那么容易被挤兑了。
  • 大萧条的历史意义再怎么强调也不过分,因为在一定程度上,它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导火索。同时,它也是资本主义制度发展的分水岭。
  • 地球就这么大,即使考虑到进一步开发的可能,新增矿山和剥削殖民地能够产出的贵金属数量也是有限的,而经济活动的发展则有可能是无限的。其实这个矛盾的必然性是完全可以预见的,人类需要一个彻底的解决方案。然而社会变革的难点往往不在于设计方案,而在于凝聚共识。甚至有的时候,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场“慢动作车祸”发生,却什么也做不了。因为危机不发展到痛苦的极致,是不可能倒逼出解决方案的。
  • (美债和比特币也想解决这个问题,但最好的方案,仍然是能源作为根基。)
  • (货币的发行形式创新与人口密切相关)
  • 直到此时的银行3.0时代,我们才能够理直气壮地宣称:货币是银行的产品。无论经济体需要多少货币供应,都可以通过央行和商业银行体系创造出来。
  • 银行的一招鲜不是收益高,而是成本低。
  • 从版本3.0开始,银行就不再只是社会百业中的普通一员了,它已上升为承载整个经济体运行的中枢。在中央银行的协调指挥下,银行系统还具备了调节整个宏观经济发展节奏的功能。当然,人们对这一点形成共识也是有一个过程的。
  • (效率周期里的中国银行业)
  • 在中国,银行的盈利能力众所周知。2021年,股票市场中A股的净利润总额中约有四成来自银行股。这个比例绝非特例,在更早之前,银行股利润甚至可以占到全部A股的半壁江山。有人据此批评银行暴利,那有点不公平。因为在A股的净资产总额中,银行股要占到大约35%。2021年,全部A股的整体净资产收益率是9.3%,银行股是10.2%,仅略高不到1个百分点,远远称不上暴利。银行股的利润占比高,纯粹只是因为其行业体量大。
  • 巴菲特投资生涯的第一阶段,是在1965年全面收购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之前。当年他擅长采用财务套利和控股重组的方法进行投资,其手段类似于今天的KKR和黑石集团等私募股权巨头。这与他后来倡导的,强调护城河、买入并持有的巴菲特式投资风格并不相同。
  • 国债收益率的三个阶段与巴菲特投资生涯的三段分期之间只是巧合吗?我们知道,物价水平与国债收益率是紧密相关的。高通胀一般对应高利率,低通胀往往对应低利率。假如上述两者之间确有联系,那么巴菲特的成功秘诀一定与较高的通胀率有关。不过统计数据上的联系只能作为进一步研究的线索,接下来,我们还要找到具体的证据。
  • 那么负债方面又如何呢?我们知道,巴菲特管理的并不是个人股票账户,也不是公募基金,他管理的是一个以保险为核心的金融控股集团。所以,我们在看他的业绩时,一定要记住那是放过杠杆之后的数字。既然说到放杠杆,那么就有两个关键数字。第一,杠杆比率是多少?这个我统计过,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的杠杆比率大约是1.5倍到2倍。第二,杠杆成本,或者是融资负债的成本是多少?这就要讲到保险浮存金的概念了。
  • (发债效率,投资效率,杠杆效率。伯克希尔从做投资,转变为做银行。)
  • 公允地说,保险公司获取浮存金也不是没有成本的,它毕竟要承担理赔责任。但是这个成本换算过来,是一个不与通胀相关的固定数字。据研究,在国债收益率高达两位数的20世纪80年代,巴菲特拿到的保险浮存金成本还不到3%。可想而知,就这一项,便增厚了他多少业绩。
  • 总而言之,通胀越高,浮存金就越划算,利用保险业务架构来做金融控股集团就越有优势。反过来说,通胀越低,浮存金的优势就越小,甚至于可能消失,保险金融控股也就没有什么优势了。
  • 最后总结一下,巴菲特式的投资风格,其精髓在于利用通胀。巴菲特在资产、负债两端的架构设计,都是受益于通胀的。因此,在高利率、高通胀的1965~1998年,恰好是巴菲特式投资风格跑赢市场的阶段。而当这个时代背景变换之后,股神的光芒也就不再那么耀眼了。
  • (是的,这个时代里,巴菲特的表现并不耀眼,他也更求稳妥,而不是成长。无法承受晚年的失败。)
  • 说到这里,我可以尝试性地给出一个预言。未来数十年,人们对自由主义的抱怨会越来越多,而对凯恩斯主义的厌恶则会越来越少。至于原因是什么?答案很简单:一切都是周期。
  • 从宏观上看,中苏两国基本面的差异是起决定性作用的。苏联国土虽大,但是纬度都很高,气候物产单一。中国国土的南北跨度大,物产较为丰富。苏联农业比较落后,经济结构以重工业为主,这里生产100个汽车底盘,那里就要生产400个轮胎,多一个浪费,少一个不行,因此适合推行一竿子插到底的中央计划经济。而中国则长期是农业国,各种作物水土互补,因地制宜,因此在发展方式的选择上就应该与苏联有所不同。
  • (历来,中国的经济就是从地方到中央,互相勾连。)
  • 不仅企业与部委之间承包,中央财政与地方财政之间也承包。无论地方税收多少,缴纳完中央的定额,剩下都是自己的。这种财政包干的做法一直延续到1994年的分税制改革。在改革开放之前,中国的银行业务属于财政体系的一部分。1978年,人民银行与财政部分开办公。1979年,中国农业银行和中国建设银行首先成立。1984年,中国工商银行成立。当时各家银行的总行与各省分行之间也实行承包制。
  • 自由主义经济学家弗里德曼有一条著名论断:所有的通货膨胀都是货币现象。这话有一定道理,但在现实生活中,确实存在两种性质不同的通货膨胀。一种是供给型的,另一种是需求型的。简单地说,使用的货币量没变,购买的东西少了,就是供给型通胀。购买的东西没变,使用的货币量多了,就是需求型通胀。
  • 比如,中东战争引发石油危机,就是典型的供给型通胀。新冠疫情期间海运受阻,美国从其他国家进口的基本生活用品价格暴涨,也属于供给型通胀。而在改革开放初期,中国经历的通货膨胀则是典型的需求型通胀。什么意思呢?虽然供给极大丰富,但是需求增加更快,由此产生了一定程度上的通货膨胀。
  • 正常来讲,银行并不怕企业亏损。亏损只是一个流量概念,当成本大于收入时,亏损便产生了,银行最关心的其实是存量。只要资产大于负债,这个企业就有清算价值。简单地说,银行不关心企业是否亏损,它只关心企业的资本金是否充足。
  • (是的,银行经理最关心的数字也是这个,存款存款存款。)
  • 当今中国的人口更替确实值得关注,但是有些人过分夸大了这个问题,那也是夸张了。只要中国每年的新生儿总数仍然大于美欧之和,未来世界的基本格局就不会变。2020年,美国和欧盟的新生儿数量都在300多万不到400万,而我们还在1000万左右。
  • (不到1000了……)
  • 巴菲特曾经有过这样一番精彩论述。他认为,政府是企业的隐形小股东。持股比例约等于企业所有税的税率,无论公司的营业利润是多少,都得按照这个比例给它“分红”。而政府,为了维护自己的那一份利益,自然也会尽心尽力地帮助企业发展。
  • (精辟)
  • 如果在国际上横向比较,那么赋税权是世界各国政府都有的。此外,中国政府还有几项独特的资产:第一项,宪法规定城市的土地归国家所有;第二项,宪法规定自然资源归国家所有;第三项,大量的国有企事业单位资产;第四项我们还可以再加上所谓的“信任矿山”。如果把这几条都算进来,那么中国政府的财务状况可以说是坚如磐石。
  • 同时我们也很清楚,20世纪90年代,国有企业、国有银行、各级政府之间的财务都是互连互通的。从股权穿透过来看,这一切也都是国家的。夸张一点表达,这些完全可以合并到同一张财务报表里去。2005年中国建设银行在香港地区上市时,还真的就有国际会计师事务所提出,中国企业之间的交易都是关联交易,这些都需要有信息披露。当然这有点不切实际,在现实中任何一家企业都不可能做到的。
  • 说到这里,我们可以把条块纵横的四个实体放在一起,组成一个四元结构的经济模型。在这个模型中,企业是冲在最前面,最直接面对经济周期,在企业之后是地方政府,在地方政府之后是银行系统,在银行系统之后便是中央政府。如果把这四个经济部门的财务状况比成四种不同的权利义务组合,那么企业的财务状况就类似于股权投资,经济景气时收益高,经济危机时损失大。地方政府的财务状况类似于准股权投资,其特征与股权投资类似,但是波动幅度会小一些。正如我们前面解释的,政府是企业的“隐形小股东”。
  • 银行系统的财务状况类似于债权投资,除非经济周期向下突破一定限度,否则它的收益是相对确定的。中央政府的独特之处在于它所拥有的铸币权,铸币权的使用成本或收益都由全体货币持有人分担,这一单元的设置是针对中国等大国来说的。对于那些没有实际铸币权的国家来说,它们的模型就只有三元,而不是四元了。
  • (长期还是纳斯达克,退休配置。黄金、银行、纳斯达克。)
  • 我在这里想要强调的是,全球化应该是一个中性词,它反映的是各个部分之间相互影响的力度和频率。而这些影响可能是愉悦的,比如贸易、文化和技术交流,也可能是痛苦的,比如战争、压迫和流亡。
  • 环顾全球之后,可能我们的眼光还是要回到中国内部。可是,中国内部市场的投资前景到底如何呢?现阶段确实存在很多困难,容易开发的项目机会,早就已经被开发完毕了。不过,我们的眼光不能局限于此。比如,交通不便的山沟里有一个村子,瓜果飘香,风景怡人。请问怎么开发?水果商过来考察,发现不行;旅行社也过来考察,还是不行。这时候国家出台政策,允许山村向银行贷款,先把路修通,再配上5G信号塔,结果水果也可以卖了,旅游也可以搞了,还能顺带做直播。运气好的话,贷款很快就能还清了。
  • (后面都是深水区。)
  • 我讲这个例子,并不是暗示水果商和旅行社的人投资思路不好,看不到商机。其实他们的计算并没有错,区别在于小资本和大资本的决策函数是不一样的。当小资本已经觉得走投无路的时候,对于大资本来说,其实只要向前突破一下就可以解决问题。
  • 在完全竞争市场上,所有的资本都是小资本,大家都是市场价格的接受者。不过在垄断和寡头市场上,大资本是可以反过来对市场价格施加影响的。
  • 小资本与大资本的行为逻辑差异,从时间上看,主要体现在逆周期操作的能力。从空间上看,主要体现在体系化运作的能力。小资本为什么不擅长逆周期操作?因为输不起。这一点可以用效用曲线的凸率来解释。
  • (必须顺应大势,看清大势。)
  • 有些人可能会担心这种合作的效率较低,事实证明,确实如此。为了达到战略目的,牺牲一些经济效率在所难免。不过要意识到,只追求效率优先的时代已经渐渐远去了。或者说,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经济效率将不再是主要矛盾之所在了。也许几十年后,人们又会回过头来再次重视经济效率,但是历史的周期是很漫长的,我们必须先完成好当下的任务。
  • (精耕细作,比拼认知,沉心做事)
  • 从理论上讲,成长风格的特征是高风险、高收益,价值风格的特征是低风险、低收益。结合最近数年A股市场的实际情况来看,成长风格已经流行了很久,高风险已经被扭曲成了极高风险,高收益已经被扭曲成了一般收益。与此同时,价值风格也已经沉寂了很久,低风险已经被扭曲成了极低风险,低收益。
  • 中国房地产业的本质,有点类似于批发转零售。法律规定了政府是唯一的土地提供者,但是它的体量很大,难以直接与每一个购房人单独接触,所以需要开发商来把土地一举拍下,然后再拿去慢慢零售。这个商业模式是与中国的特殊国情。
  • 把房地产的销售端和竣工端分开。销售端让它自然形成尖顶,但是竣工端压平抬稳。这样分解之后,即使房地产出现大拐点,它对实体经济的损伤也可以减至最小。
  • 如果从这个角度看,那么开发商的资产负债表实际上起到了宏观经济缓冲器的作用。这个宏观构思其实很巧妙,只不过在高周转模式下,开发商负债端有一部分资金是来自个人的预售款。这部分购买者其实没有什么吸收损失的能力,让他们来间接承担缓冲风险的职责,似乎与社会公平的宗旨不符,所以择机叫停高周转模式也是势在必行。
  • 当前中国的单位GDP碳排放量高于发达国家,这是事实,但是因此而批评中国则不公平。因为中国的很多碳排放,其实是为生产出口商品而排放的。换句话说,我们把产业链拆开,单独计算钢铁厂和写字楼的单位GDP碳排放量,那么算出来的数值,钢铁厂肯定比写字楼高。可我们能够因此批评钢铁厂吗?显然不能。
  • 我一直主张这样一个研究视角,我们不要在体量上把中国理解成一个普通国家,而要把中国理解成3个德国加8个波兰,再加0.5个印度,这样可能更接近真相一点儿。
  • 我们知道,非金融资产,其中绝大多数是实物,它的价格会随着通货膨胀而变化。一般来说,通货膨胀时价格会提高,通货紧缩时价格会降低。金融资产里面有很大一部分债权,尤其是短期债权,它们的名义价格基本上是给定的,受通货膨胀的影响很小。总的来说,企业的非金融资产比例越高,它就越容易受益于通货膨胀。
  • 按公开信息计算,对于中国非金融企业来说,它们的金融资产与非金融资产的比例是0.28,美国是0.94,日本是0.98,英国是0.69,德国是0.99。 由此可知,在中国企业的资产负债表中,金融资产的比例很低,而“干货”的比例很高。这个结论与我们前面讨论的,中国整体金融包装复杂度较低的特征是相互印证的。
  • 换个角度讲,就是在欧美的宏观环境下,宽松货币政策产生的利益很容易被金融体系截流,到达不了实体,而中国的这个问题相对还没有那么突出。
  • 在中美两国的金融系统中,其实最大的差异既不在股票,也不在贷款,而在债券。美国有一个高度发达的企业债券市场,而中国的企业债券市场本身就处在发展之中,其中金融机构债券占大部分,然后还持有很多城投公司债,很少有一般意义上的实体经济企业来发债。
  • 总而言之,中国是大银行小企业,美国是大企业小银行。由于历史原因和社会原因,中国的银行,尤其是国有大行,在中国民众心目中的信誉极高,此处信誉高低之差足够维护一块银行的利润空间。而在美国人看来,可能许多企业都比银行更有信用,他们更愿意给这些企业直接融资,没有必要通过中间媒介。
  • (中国市场,银行贡献了市场中较多的流量,而不是整体的带宽,带宽由央行控制。)
  • (所以中小型的创新技术制造业,需要国资和民资支持,通过股权完成贷款,变为规模以上企业后,就会有银行来协助。这个规模的变化很重要,银行也必然要积极参与,结果是银行变得更大,信誉更高。)
  • 我们还可以运用国家资产负债表的宏观思维,勾勒一下中国银行业的基本框架。一方面,中国现在是,将来也有望保持世界第一大工业国的地位。对于工业企业来说,利用银行贷款更便利,成本也更低,这是由工业企业的内在特征决定的。因此,世界第一大工业国必然拥有世界最大的银行业。另一方面,银行的业务规模要求相应的资本金做支撑。这又是由银行的商业模式决定的,不存在轻资产的银行业。从这个角度看,银行业必须有稳定的利润来推动资本金增长。如果银行业普遍亏损或者没有利润,企业获得贷款的来源就会受到影响,就无法维持经济规模的增长。甚至有可能发生被动抽贷,即所谓资产负债表衰退。当然,少数上市银行可以增发融资,但相比全行业来说只是杯水车薪,并不能改变宏观格局。
  • (所以美国的大公司与中国的银行一样。中国的大银行与美国的大公司一样。)
  • 综合上述两条,只要中国还坚持以工业为产业主体,只要中国经济还能维持长期发展,那么就必然需要一个规模庞大且利润稳定增长的银行业。从这个角度看,我们应该能够更好地理解“银行的特殊系统重要性”的含义。
  • 我们做投资的人,很容易接受强势行业、优质赛道之类的说法,但是管理学的论文和书籍里就很少讨论这类话题。对此,我深有感慨。不同的视角导致不同的行为,投资人往往喜欢投资那些“傻子也能管好”的公司,并且回避那些只有“天才才能管好”的公司。历史已经反复证明,时势造英雄,而非英雄造时势。
  • 互联网思维的底层逻辑不外乎两句话、六个字:先烧钱,后垄断。其实我们还可以再抽象一点,把这六个字精炼成两个字,那就是:倾销(dumping)。
  • 我们可以很清楚地看到,2008年前后,美国股市的基本面出现了重大变化。原本标准普尔500成分股作为一个整体是净投资的,金融危机之后立即转为净回报。净投资的财务意义是投资需求旺盛,只投入经营所得还不够,企业还有对外融资的需求。净回报则说明经营所得没有被用于扩大经营,甚至没有用来维持经营,而是以分红或者回购的形式回报股东。
  • 往上一层是什么呢?钢铁、水泥、电力、化工等,这些重工业是保障国家安全的基础。然后再往上,汽车、电脑、手机等这些东西就具备比较强的社交和寻求尊重的性质了。真的到了最顶尖的一些科技,它们往往不是强调实用了,而是为了突破某种极限,这就有点自我实现的意思了。
  • 我们再来讨论已经非常接近产业金字塔顶端的超级计算机行业。在世界超级计算机500强排行榜上,第一名不一定是中国的,但是每年上榜数量最多的都是中国的超级计算机。为什么呢?因为中国有需求。中国拥有世界第一大工业体系,由此产生的数据量当然也是天文数字,而数据量正是计算量的基础。
  • 按照这样的思路,我们的视野还可以放大一些。没有中西部的城镇化,就不会有深圳的高科技。反过来说,拥有了巨大的腹地市场之后,科技中心的出现反而具有很强的必然性了。
  • 近年来,中国的论文数、顶级期刊论文数、引用数等指标都在飞速跃进。目前中国学术界的科研实力总体上已经非常接近美国,在许多细分领域已经达到世界领先。不过现在海外媒体对于中国科技进步反应最大的,还是军工领域。中国已经有一大批军事技术走在全球的前列,相对进步甚至比民用领域更加明显。
  • 中国在科研领域有一个最权威的奖项,叫作国家科学技术进步奖特等奖。
  • 从历史视角看,中美之间的互动可能会是一个以百年计的长期过程。具体而言,我更看好中国从当前这一轮竞争中胜出。因为世界潮流的方向正逐渐从效率优先转向公平优先。在宏观上,中华文化在处理公平问题上更有优势;在微观上,公平优先正好可以配合一力降十会的竞争策略。
  • 业务规模的增长,通常可以带来收入的增长,这是股东乐于见到的。但是收入的增长并不等于利润的增长,因为业务规模的增长同时也会带来成本的增长,而这一点常常被忽视。要知道,本公司的成本就是产业链上下游伙伴的收入,同时经理层和雇员也不会欢迎成本控制。最关键的是,规模扩张会改变公司产品的供给格局,使得产品不再稀缺,这就等于是向客户让渡了福利和议价能力。
  • 总而言之,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除了公司股东自己之外,政府、商业伙伴、内部人和客户,没有一方愿意见到公司缩减成本,没有一方会在乎ROE。所有利益相关方都希望公司的业务规模最大化,而只有股东才希望公司的ROE最大化。
  • 预计在风格转换发生之后,以低估值、高分红、稳定增长为财务特征的价值股将会获得更多青睐。仅就时间周期而言,届时我们可能观察到更加接近于2008年之前的A股市场风格。由于十几年来,A股市场已经发生了许多重大的结构性变化,恐怕我们也不能做刻舟求剑式的类比了。
  • 在A股市场的价值股中,估值修复空间最大、确定性最强的就数银行股了,但是在给定的一段时间内,银行股又几乎不可能是弹性最大、涨得最快的。
  • 当理财产品和货币基金的收益率只有不到2%的时候,在市场上能够拿到每年5%以上的收益,这就是一种新的获利方式。甚至当市场估值给得特别低的时候,投资者还可以来一个分红再投资,扩大自己的权益比例。
  • 这里还有一个小窍门,在判断一家上市公司的分红政策时,很重要的一条就是观察大股东的意图。上市公司的分红政策,与大股东的意图密切相关,比如大秦铁路的高分红与铁路太原局的资本开支计划相关,长江电力的高分红也与三峡集团的投融资安排有着紧密联系。
  • (分红关注大股东意愿)
  • 接下来将要起飞的第二只和第三只鸟儿,它们的风险偏好可能会更倾向于中风险、中收益。而低估值、高分红、顺周期的蓝筹股正是它们的最优选择。
  • 可想而知,当今市场上一大部分的基金经理都是看消费和科技股出身的研究员,凭借挖到快速上涨的股票才成功的,身边又是一群像当年自己的新人。于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大型机构带头追捧,奋力抱团,小机构和散户闻风而动,推波助澜。那些宠儿公司的股价就“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了,股价这一起来,就更加证明了他们投资风格的正确性,至于那些费了劲儿还涨不动的银行股,那可不就是“老鼠过街,人人喊打”了吗?
  • 关于风险收益比,国际上的研究已经非常成熟了。收益的衡量,主要看价格或净值的增长。可是风险怎么衡量?翻开CFA教材,我们至少可以找到5种不同的风险指标。用月度胜率来算也可以,用最大回撤来算也可以。不过最常用的,还是以净值的波动率来衡量风险。我们用收益率减去无风险利率,再除以波动率,得到的就是著名的夏普比率(Sharpe Ratio)。
  • 夏普比率高的股票是什么样的呢?用戏剧化的语言来描述,就是平时不怎么动弹,像只肥猫似的趴在那儿,要是哪天一动起来,是尽往上蹦的那种…
  • (长期大于1最好)
  • 坏账问题的本质不是技术问题,而是信任问题。再多的技术信息也回答不了信任问题,那无异是缘木求鱼。如果有信任的话,万事好办。大家照章办事,一是一、二是二,只要会算加减乘除就行了。可是如果没有信任的话,就算是天生七窍玲珑心也不行。早在一百多年前,J. P.摩根就曾经说过:一个我不信任的人,哪怕以基督教世界的所有资产做抵押,我也不会给他放贷一分钱。
  • 从商业模式看,银行业有三大特征:高杠杆、顺周期、重资产。想要品评银行商业模式的优劣,通常离不开这三大特征。
  • 后来的事实并非如此。当金矿的毛利率下降到20%时,金店的毛利率仍有8%。这个经历让我明白,真实的商业世界远远比表格数据要复杂得多。不同行业对毛利率的定义是一样的,但是不同行业决定其毛利率的函数却是截然不同而且极其复杂的。
  • 工业企业就像是股票基金,银行业就像是债券基金。股票波动大、风险高,所以股票基金一般不许放杠杆。债券波动小、风险低,所以债券基金一般都允许做回购放杠杆。
  • (汇金控股的银行,工商银行、农业银行、中国银行、建设银行)
  • 银行就是经营错配,这个理解不能算错,但是要加上“大规模”这三个字。银行经营的是大规模错配。这也就是为什么全世界的银行都在拼命做大规模,并且强调跨区域经营,多行业均衡放贷。
  • 根据马科维茨的现代资产组合理论,把负相关性和低相关性的资产组合起来,可以起到免费午餐的效果。我们经常听到那些华尔街巨头重视中国的理由,倒不一定只是看重中国经济的增速,而是说中国可以提供与欧美市场相独立的风险收益配比。
  • 除了空间上的分散,还有一个时间上的分散。因为利率是周期波动的,假如在高息环境下锁定了负债,接下来进入到低息环境,你该怎么经营?银行的规模足够大,甚至有按揭贷款这样可以长达30年的优质资产。这才敢说,这个商业模式是可以持续经营的。
  • 粗通会计准则的人都知道,净资产并不是特定的某项资产,它的定义就是总资产和总负债之间的差值。净资产或者说资本金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在逆境中用来吸收损失的。
  • 有些人可能会很惊讶,货币基金的利益也是银行给的?货币基金的收益来源无非是短期债券、大额存单、商业票据、协议存款之类的东西。难不成货币基金还能跳过银行,直接参与实体经济的利益分配吗?真要如此,那就成了存贷业务了,货币基金也就变成银行了。
  • 越是优秀的公司,越是珍惜自己的股权。把股权发放给核心员工,那是为了激励其创造更多的价值。作为只能提供资金的小股东,如果能够随便占到便宜,通常来说,这家公司大概率不是什么好公司。
  • 股神巴菲特有一个判断股市总体方向的独门秘诀,人们称之为巴菲特指标。这就是把股市总市值与GDP相比,得出一个比率。这个指标没有一个绝对的均衡水平,当它远远高于历史水平时,就说明股市有可能要下跌了;而当它远远低于历史水平时,就说明股市有可能要上涨了。
  • 为了验证这一点,我把1945年以来美国名义GDP和道琼斯指数画在图10-3上。两者清楚地呈现出相互纠缠的状态。其中GDP是比较稳定的,而道琼斯指数则有点上下波动。不过只要把时间拉得足够长,它们终究是会再次“碰面”的。禅宗问答中有幡动、风动、心动的说法,事实上,造成股市波动的最大因素往往就是“心”动,“幡”其实从来都在那里。
  • 银行不制造任何产品,因此不需要昂贵的工厂、精密的机械、仓库、研究室或者高薪博士。银行不会造成污染,所以不用花钱购买控制污染的设备。它不出售小器具或者成衣,因而无须聘用销售人员。它不用装运货物,因此没有运输费用。银行唯一的产品就是货币,而货币永远不会过时…
  • (股市总市值与GDP相比;美国名义GDP与道琼斯指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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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50417 Arlmy 创建
  • 20250417 Arlmy 整理、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