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5-29 11:52:28
上周,我发了一篇 AI 生成的文章。
讲的是在 AI 时代,文字的消费速度和生产速度终于赶上了短视频。
那篇文章至少 80% 的文字是 AI 生成的,我在文章的结尾直接说明了这一点,于是不出意外的,在评论区里至少有一半的评论在做“AI 鉴定”。
比如这个:
再比如这个:
还有这个:
相信在最近今年写过稿子的创作者对类似这样的 AI 鉴定评论都已经非常熟悉了。我完全没有针对我自己的读者的意思,但遗憾的是,在评论区对上一篇文章具体段落进行的 AI 鉴定几乎全部失败。
简单来说,所有在上一篇文章中被指出不够人味,不像我文风的段落,都是我写的。
实际上让我非常震惊的是,几个指出具体段落“AI 味儿太重”的评论,精准的从全篇 AI 中挑出了我自己手工改的部分。比如开头的第五段,还有“写作的 5G 时代”和“华丽墨水”的部分。
还有一些在后台没放出来,甚至有一位关注我 5 年以上的老读者,在这场鉴定中都掷出了错误的骰子,这是为什么呢?
原因可能出乎意料:AI 已经能够很好的模拟我的风格了,但“真正的我”却不一定遵循我的风格。
我从 2013 年开始用这个 ID 发表一些作品,但至今,发表在这个 ID 下的公开文章不超过 100 篇,平均每年 8.3 篇,可以说是一个非常低产的自媒体作者。当我把我的所有文字都喂给 AI 进行风格学习的时候,AI 能在几秒钟里充分吸取这 100 篇文章的精髓,归纳其中我自己都未发现的规律和表达方法,最终呈现出比“现在的我”更“我”的文字。
这非常容易理解,我甚至自己去看自己 10 年前的文章都会感到非常陌生,想不出“当时为什么会用这个词”,但 AI 却会将其作为“我风格的一部分”进行参考。
那么,AI 鉴定还有必要吗?
直白来讲,在我看来,鉴定内容是否由 AI 创作更像是一种赛博时代的刻舟求剑。
我们不妨仍旧从我自己的文章说起,为什么鉴定我的内容是否由 AI 创作毫无意义呢?
很简单,任何以“评论尸”这个 ID 发表出来的文章,无论其内容让你觉得“这很评论尸”还是“这味儿不对”,它都代表了我当下的观点和判断,是我认可并愿意署上我名字的作品。
如果它的风格与读者印象中的“评论尸”有所不同,原因可能有很多:可能是我最近在尝试新的表达方式,可能是我对某个问题的看法发生了转变,当然,也可能是其中一部分或大部分内容由 AI 辅助生成。但无论如何,是我,而不是某个模型,对这篇文章的最终呈现负责。
即便现在这篇文章大部分仍旧是由 AI 生成的,你读到的是“评论尸”的文章,而不是一份等待你批改的“AI 模仿评论尸风格测试卷”。
而“评论尸”的文章是否对读者有价值,并不仰仗评论尸使用什么工具写作——如果我持续性发布毫无价值的文章,即便每篇都是我自己手写的,也不可避免的会被读者厌弃。
而这种逻辑,并不仅仅适用于个人写作。我们可以轻易地将其扩展到其他更严肃、更需要真实性的领域。
比如新闻报道。
我们都痛恨假新闻,都希望媒体能提供真实、客观的信息,AI 生成似乎从字面意义上就和“真相”相去甚远。
但是,至少稍微想一下就知道,AI 在可以制造假新闻的同时,也可以成倍速的提升真新闻的生产速度:记者采访之后,甚至可以一笔不写,直接将录音丢给 ChatGPT,让它直接生成基于真实采访和事件的真正稿子。
这样的稿子过不了 AI 生成鉴定,但却是实打实的真新闻。
相反,一篇由某个“资深记者”坐在办公室里,对着键盘凭空捏造、添油加醋编出来的“独家新闻”,每一个字都是“纯手工打造”,洋溢着“人味儿”,它就是真新闻了吗?显然不是。
在新闻领域,我们真正关注的,是信息的来源是否可靠,事实陈述是否准确,逻辑链条是否完整,是否存在刻意的误导和偏见。至于这篇稿子是记者一字一句敲出来的,还是在 AI 辅助下完成的,反而是次要问题。
再来看看学术论文领域。这里似乎是 AI 鉴定的“重灾区”,毕竟学术诚信关乎整个知识体系的根基。但同样,简单粗暴地用“AI 生成比例”来衡量一篇论文的价值,也是一种懒惰且无效的办法。
对于理科论文,其核心价值在于实验的可重复性和理论的创新性。一篇描述新材料、新药物或者新算法的论文,无论写得多么文采飞扬、滴水不漏,如果其他实验室的科学家按照论文中描述的方法,无法重复出相同或相似的实验结果,那么这篇论文在学术上就是站不住脚的,甚至可能是学术欺诈。
反过来说,如果一项研究确实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实验数据扎实可靠,逻辑推导严谨无误,甚至可以被研究者完美复现。那么作者在撰写论文时,使用了 AI 工具来生成全文,会削弱其学术价值吗?恐怕不会,甚至可能因此而获得更多科研奖项。
对于文科论文,情况稍有不同,但也遵循相似的逻辑。文科论文的价值,主要体现在其提出的观点、分析框架或研究方法是否具有新颖性和启发性,能否为我们理解世界、解决问题提供有益的视角。
一篇文学评论,如果能对经典作品提出令人耳目一新的解读,发掘出前人未曾注意到的深层意涵;一篇社会学研究,如果能构建一个更具解释力的理论模型来分析复杂的社会现象;一篇经济学论文,如果能提出一种更精准的预测方法或更有效的政策建议——这样的论文,无论其写作过程是否使用 AI,都是有价值的。
前段时间,在抖音和快手上都流行起了一系列 AIGC 的怪物短片,这类抽象的怪物短视频被中国网友称为“外国山海经”。与那些试图将图像和视频与真实世界模拟的滴水不漏的作品不同,“外国山海经”是一系列“一眼假”的作品。
但这并不妨碍它在 Tiktok 和抖音上都收获了数百亿次的播放,原因自然是这些 AI 小视频在实用性层面上满足了人们在短视频场景的原初需求——图一乐。
这在某种程度上验证了我之前在《鼠巢,AIGC,可颂猫,短视频》中的观点,从实用性角度讲,AI 并不需要完全模拟人类创作者的风格,因为随着时代变迁,人类读者的审美迁移可能会导致他们更喜欢 AI 生成的东西。
所以,绕了一圈回到最初的问题:鉴定 AI 有用吗?从实用性的角度看,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这更像是一种心理安慰或者技术上的“洁癖”。一段文字、一篇报道、一份研究,其真正的价值在于它所承载的信息、思想和功能。
如果它对你有用,能给你带来启发,帮助你理解事物,那么它是人写的还是 AI 写的,又有多大关系呢?
但话又说回来了,为什么自 ChatGPT 上线以来,“AI 鉴定”类评论总是充斥着各大社交媒体的评论区呢?
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人们对 AI 生成的内容普遍存在一种系统性的偏见。这种偏见并非空穴来风,自 2023 年以来,已经有多项研究已经证实了这一现象。
比如今年 3 月发表的一篇心理学论文就非常直白,标题就叫《用户更喜欢大语言模型生成的内容——直到他们知道这是 AI 生成的》(Users Favor LLM-Generated Content—Until They Know It’s AI)。研究中指出,“当 AI 来源被揭示时,这种(对 AI 内容的)偏好会显著降低,这表明评估性判断受到内容来源披露的影响,而不仅仅是其质量。” 换句话说,同样的内容,一旦被打上“AI 生成”的标签,就仿佛戴上了一副有色眼镜。
在 2025 年中的另一份论文(Ai Bias for Creative Writing: Subjective Assessment Versus Willingness to Pay),详细描述了他们的实验:
他们让参与者读同一篇 GPT-4 写的故事。一组人被告知这是人类作家写的,另一组则被告知是 AI 写的。结果,被告知是 AI 写的那组,对故事的评价(比如创意、真实感)明显更差,尽管故事内容完全一样。这说明,单单一个“AI创作”的标签,就能让人戴上有色眼镜,评价更苛刻。
这种偏见的存在,使得“AI 鉴定”行为本身就带上了一层预设的立场:我们似乎总是在期待找出 AI 的“非人之处”,以印证其“不过如此”或者“终究是机器”的判断。但问题是,这种偏见从何而来?
一个可能的解释是,这源于一种深刻的“人类中心主义”。
在 2023 年一项关于 AI 画作的论文(Human perception of art in the age of artificial intelligence)中出现了这样一种奇怪的现象:
这意味着,人们更喜欢 AI 画作,但在给予提示的情况下,又能分辨 AI 画作。
原论文没有对这种矛盾的现象做出合理的解释,将其归结为“人类中心主义”,即 AI 无法模仿人类的某些人类性的东西,而人可能对这类东西具有更强的偏好性。
但在我看来,这可能意味着,在更广泛的社交场合下,表达“我不喜欢看 AI 作品”可能是一种表演行为。
刚好,我还找到了另一项研究证明了这个观点。2025 年的一篇名为《使用人工智能的社会评价惩罚的证据》(Evidence of a social evaluation penalty for using AI)直接指出,使用 AI 工具的个体会面临他人对其能力和动机的负面评价,这构成了一种“社会评估惩罚”。
“社会评估惩罚”这一概念在研究结论中十分关键。他们认为,人们之所以会负面评价 AI 的使用者,部分原因在于观察者倾向于将使用 AI 辅助的行为归因于个人缺陷(例如能力不足或缺乏动力),而非情境因素。这种归因偏差,使得公开承认使用 AI 成为一种具有社交风险的行为。
那么反过来思考,积极参与“鉴定 AI”并成功“识破”AI 的人,又能从中获得什么呢?答案可能并非是“我鉴定出 AI 内容就能少被骗”,而是“我能鉴定 AI 所以我的审美水平高”。
想象一下这样的场景:在社交媒体上,当有人发布了一段疑似 AI 生成的文字或图片时,第一个站出来准确指出其“AI 痕迹”的人,往往会获得其他用户的点赞和认同。这种认同感,源于其展现出的“辨别能力”——一种在信息爆炸时代显得尤为宝贵的素养。通过成功鉴定 AI,个体仿佛在宣告:“我没有被机器愚弄,我拥有洞察真相的火眼金睛。” 这在无形中提升了其在社交网络中的地位和话语权。
这是一种典型的,由社交动力驱动的,攀比行为。
本质上也许和文化消费主义一脉相承。
行文至此,我们似乎可以得出一个有些分裂但又合乎逻辑的结论:
实质性的 AI 鉴定会消失,但 AI 鉴定表演行为将在互联网上长存。
实质性 AI 鉴定,是指那些旨在维护内容生态、论文严谨性或验证新闻真伪,给 AI 内容打上标签的“AI 鉴定”。
这类鉴定的生命力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要短暂,因为它源于一个深刻的“AI 鉴定悖论”——AI 的成功,本质上是对人类智慧与创造模式的深度模仿。巧了,鉴定 AI 的技术也依赖于 AI。
这意味着,我们正在用一种“魔法”去对抗另一种“魔法”,用 AI 去理解和识别 AI。这场“矛”与“盾”的竞赛,其终点几乎是注定的:AI 对人类的模拟将日臻完美,直至达到一个连 AI 自己和人类都难以分辨的奇点。到那时,试图从技术层面精准区分“人造”与“机造”的努力都将成为徒劳。
当机器的笔触与人类的灵感融为一体,难分彼此之时,我们对内容的评判标准,或许将不得不回归到那些更朴素、更实在的维度——正如我们一开始所讨论的那样。
一篇文字、一幅画作、一段旋律,其价值将不再取决于它的“出身”,而是取决于它能否提供真正的信息增益,能否引发深刻的情感共鸣,能否在实用层面解决用户的问题。质量、真实性、以及对消费者的实际效用,将重新成为衡量内容好坏的黄金标准。那些试图通过在 AI 生成内容中“打标签”来维护内容质量的体系,最终会发现这是一种低效甚至无效的手段。
然而,这是否意味着“鉴定 AI”这种行为会彻底从人类社会中消失呢?恐怕不会。
正如我在上一节提到的那样,“鉴定 AI”早已超越了技术辨识的范畴,演化为一种复杂的社会心理学现象。它深深植根于人类的心理需求和社会互动模式之中。那种通过“识破”AI 来彰显自身洞察力、在社交比较中获得优越感的驱动力,并不会因为 AI 模仿能力的登峰造极而减弱,反而会变得越来越具有社交光环。
在未来,纯粹由人类手工创作的文章、绘画、音乐,或许会像前些年受追捧的“老师傅手炒茶”一样,成为一种稀缺的、带有某种情怀和文化附加值的“奢侈品”。它们的存在,更多的是满足一小部分人对“原真性”的极致追求,普通大众或许难以企及,也未必真正需要。
但即便如此,依然会有无数人乐此不疲地在信息的海洋中搜寻 AI 的蛛丝马迹,热衷于发表自己的“鉴定报告”。因为在这场游戏中,展示“我能鉴定 AI”这个姿态本身,比是否真的能准确鉴定出 AI 更为重要。我自己也经常在一些分享文章的群中“鉴定 AI”,但现在想来,这种行为确实只会发生在“有观众”的场合。
事实上,在 ChatGPT 上线后我发布的每篇文章都有 AI 的参与,只是参与的程度不同,其中一些也达到了 80% 的水平。但只有我主动标明 AIGC 的文章下面,才会出现 AI 鉴定类评论,这在某种程度上也验证了 AI 鉴定是一种表演的观点。因为 AIGC 打标是一个舞台,只有提供了舞台,表演才有意义。
因此,实质性的、以技术为基础的 AI 鉴定或许会在“AI 鉴定悖论”的演进中逐渐式微,甚至消亡。但作为一种社会行为、一种心理需求的“鉴定 AI”,却可能作为一种独特的文化印记,长久地存在于人类与人工智能共舞的漫长时代中。
这或许正是我们作为活了 700 万年的碳基生命,与技术现代性间始终无法调和的张力所在吧。
2025-05-23 12:19:57
全球最大的稍后阅读工具 Pocket 宣布停服,它将在今年 10 月 8 日删除所有账户和用户数据。
实际在 2017 年被 Firefox 浏览器的母公司 Mozilla 收购之后,这款曾经为 1700 万用户保存超过 10 亿篇文章的第二大脑,就已经进入了慢性死亡。
在官方的公告里,用一行非常简单的文字解释了他们为什么要关闭 Pocket:
随着人们使用网络的方式不断演变,我们将资源投入到更符合他们浏览习惯和在线需求的项目上。
这款曾经代表着“稍后阅读”精神图腾的产品,它的象征意义,正在被一个新时代迅速解构。Pocket 的式微,与其说是一个产品的失败,不如说是一个时代的注脚:在AI浪潮席卷一切的当下,我们或许真的不再需要“稍后阅读”了,同样,可能也不再有“稍后写作”。
Pocket 成立于 2007 年。
与它的一众同侪,如 Instapaper,诞生于一个信息爆炸初期、但个体处理能力尚未迭代的时代。
有个许久不被提及的词,用来形容那个时代——信息爆炸。那时的网民贪婪地刷着 RSS、Twitter、各个博客与论坛,在 Google 简洁的搜索窗前连接全世界的连接。
在没有任何外力可以帮助他们筛选信息的时候,总有一种“这个似乎有用,但现在没时间细看”的焦虑。于是,“加入稍后阅读”成了一种仪式,仿佛将那些未读的文章、视频存进去,就等于我们已经拥有了它们,或者至少,拥有了未来某个时刻从容阅读它们的可能性。
这是一种典型的现代病,反映了用空间换时间的幻觉。我们将数字内容从一个即时性的信息流中“拯救”出来,安置到一个专属的、看似永恒的“冷宫”里,期望在未来的某个“良辰吉日”——通常是通勤路上、午休间隙,或者某个百无聊赖的周末午后——再将它们“解冻”。
Pocket们扮演的是信息管家的角色,更是焦虑的缓冲带。曾几何时,它让我们在信息洪流中不至于手足无措,相信自己总有办法对抗遗忘。然而,这种“稍后”的承诺,本身就内含着一种与信息即时性的对抗,一种对深度阅读价值的坚守,以及一种对个人时间掌控能力的自信。
可悲的是,这种自信在今天看来,越来越像一种天真的错觉。我们 Pocket 里的文章,有多少真正被“稍后”阅读了?恐怕大多数都和健身房年卡一样,成了自我安慰的摆设。而 AI 的到来,则从根本上动摇了“稍后阅读”的根基。
为什么说AI时代不再需要“稍后阅读”?因为“稍后”所隐含的“等待”和“延迟”,正在被AI无情地压缩。
首先,你想看什么,立刻就能看到。 这里的“看到”不仅仅指找到信息源。过去,我们看到一个感兴趣的话题,可能会去搜索相关文章,然后筛选、收藏,等待有空再读。现在,你完全可以直接向AI提问。
无论是 DeepResearch 这样的整合型研究工具,还是 GPT-4、 Claude 这类大型语言模型,它们都能在短时间内针对你的问题,从海量数据中检索、筛选、总结,并生成一份相对完善的报告或答案。你无需等待记者采写、学者著述,AI在某种程度上成了你的专属“写稿人”。信息的获取,从“等待投喂”变成了“按需定制”。
其次,你想用多长时间看,就能用多长时间。 这句话看似矛盾,实则点出了AI对阅读体验的重塑。面对一篇万字长文,过去你可能因为畏惧其长度而选择“稍后阅读”,结果往往是“永不阅读”。现在,AI可以帮你提取核心观点、生成摘要、列出关键论据,甚至将复杂概念转化为通俗易懂的解释。你可以在几分钟内掌握文章的精髓,如果仍有兴趣,再投入更多时间去研读原文。AI如同一个阅读加速器和减速器,它赋予了你掌控阅读节奏和深度的灵活性。时间不再是稀缺资源,或者说,AI通过提升信息处理效率,变相“创造”了时间。
“稍后阅读”的本质,是对抗信息过载和时间稀缺。但当 AI 能够以近乎无限的算力,为我们提供即时的、个性化的信息服务时,“稍后”的必要性和可行性自然就大大降低了——你为什么会担心错过一些信息呢?你下次需要的时候,直接向 AI 提问就行了。
文字内容,在消费端,其获取和理解的速度,已经前所未有地接近了短视频的“即时”行乐。
更具颠覆性的,或许发生在创作端。如果说 AI 让“稍后阅读”变得多余,那么它也可能让“稍后写作”成为历史。
让我们用女工作家范雨素为例,来说明这一点。
在豆瓣上,有人将她的文字评价为经典文学作品与个体经验巧妙熔炼的典范。
她的存在,本身是一种写作者的矛盾——正因为她是基层劳动者,她才拥有这样的视角。而正因为她拥有基层劳动者普遍不具备的文字表达能力,她才得以写出那样的文字。
范雨素就像是一支笔,将来自文学经典著作的那些华丽的文字墨水,写成专属于她自己的独特故事。
但遗憾的是,范雨素太少了,与她有同样视角的人,往往根本不能像她那样自由顺畅的用文字表达。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互联网极大地降低了内容的分发门槛,但内容的创作门槛,尤其是书写“看得过去的文字”的创作门槛,依然高耸。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将自己的所思所想、所见所闻,清晰、准确、生动地用文字表达出来。文字素养,依然是少数人的“特权”。我们看到无数鲜活的故事、深刻的洞察,因为表达能力的匮乏,而湮没无闻。
而 AI 正在改变这一切。
在当下,人们普遍认为 AI 最擅长的是对既有文本的解构、重组与风格化再创造,但最缺乏的是灵魂。这意味着,想要让 AI 生产出既有皮囊,又有灵魂的文章,需要的不是皮囊(写作方法)而是灵魂(生活经历)。
这让我不禁想到,AI 最能赋能的,反而是那些最不擅长表达的人,比如与范雨素相同的基层劳动者。
世界上拥有丰富生活经验和独特故事的劳动者不计其数,但具备范雨素般文字天赋与表达技巧的,终究是凤毛麟角。在过去,无数值得被倾听的声音,因为书写能力的门槛而被埋没。
AI 的出现,则预示着一种转机。设想一下,一位并未受到良好教育的普通环卫工人,如果能长期与一个 AI 助手交流日常,记录点滴感悟,那么这个 AI 或许有朝一日能以精湛的笔触,为他整理出一本个人回忆录。这并非天方夜谭。
许多职业写作者之所以对 AI 的崛起感到焦虑,恰恰是因为他们的创作更多依赖于对他人生活的观察与转述,自身的体验反而相对单薄。当 AI 赋予了更多普通人自我书写、自我表达的能力时,这类“代言人”式的写作者,无疑将面临最直接的冲击。
从这个角度讲,AI 并没有取代人类写作,而是压缩了人类写作的延时。
在过去,当你要写一本历经十年生活积淀的作品时,你可能需要额外闭关一年才能完成它。但现在,你要写一本历经十年生活积淀的作品,你只需要十年的积淀本身,和额外的一两个小时。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未来决定一篇文字能否产生的,不再是作者的“写作能力”,而是作者的“表达意愿”和“生活体验”。写作的门槛,从技巧层面,大幅降低到了意愿与阅历层面。那些曾经因为“不会写”、“写不好”而沉默的故事,将有机会被讲述。那些深藏于个体经验中的智慧,将有机会被分享。
我之前曾在《少读点书,多刷刷抖音吧》中讲过,短视频早已经是一种新时代的“普通话”,那里沉淀着大量未结构化表达的社会知识。
文字的速度,在创作端,也因为 AI 的加持,终于赶上了短视频的速度。
文字的速度终于赶上了短视频,无论是阅读还是生产。
短视频以其直观、刺激、快速反馈的特点,在过去十年重塑了全球的内容生态。文字,这种古老而强大的媒介,在 AI 的武装下,似乎也找到了与之抗衡,甚至融合的路径。
但这并非没有代价。当一切都追求“即时”,深度思考的空间是否会被压缩?当 AI 能够“代笔”,原创的价值如何衡量?当“看得过去的文字”唾手可得,我们对文字的审美标准是否会滑坡?人作为一个有机体,能否跟上一个机器大生产的内容时代?
然而,从一个更宏观的叙事来看,每一次技术革命带来的生产力解放,初期总会伴随着混乱、焦虑与价值重估。马车夫也曾憎恨汽车,手写书吏也曾抵制印刷术。但历史的车轮终究向前。AI 赋予文字新的速度,也赋予了更多人执笔的权利。这本身,就是一种进步。
Pocket 的“消亡”,都像一个隐喻。它曾经是一个数字的外脑,用来存储那些我们的生物脑放不下的信息。直到今天,这个外脑也被信息炸掉了。因为一个更迅猛、更直接、也可能更混乱的信息时代,已经来临。
但 AI 始终没有取代你,AI 没有办法代替你去经历人生、体验命运、连接你我。它只是在你已经经历完这一切之后,耐心的倾听、恰当的引用、精准的表达成文章。
有趣的是,这篇文章的诞生,本身就是这一趋势的例证,因为这篇文章就是 AI 生成的。但如果没有我之前积累下来的一些即刻和文章,它就不可能完成。
而这些积累,全都来自离线空间,来自那些远离机器的场域与交谈。
Prompt 见评论区。
2025-04-03 15:02:25
过去几年,县域消费火起来了。
在这个主题下面,还有一个次生的更具体的词就是“县城婆罗门”。每当有媒体报道某个县城火热的消费趋势和不输一线城市的生活方式时,无论是在正文还是评论区,“县城婆罗门”这个词总会和“大城市牛马”成对出现。
县城婆罗门的定义很简单,就是指在某个县域里掌握优势地位与优势资源的一群人。他们可能是县域体制内的中高层,又或者是当地支柱、垄断企业的老板,亦或者是两者结合带点灰色性质的家庭。
作为多年在县域做调研的人来说,当然不会否认县城婆罗门的存在。但将县域消费的爆发,和县城婆罗门这个阶层联系起来,我一直是有一点疑惑的。这个疑惑来自一个非常简单,朴实,直观的冲突——多年以前我去县城调研,和婆罗门打交道的时候,他们就会开豪车出入当地的高端餐饮。
如果婆罗门一直是婆罗门,那么婆罗门的高消费,又怎么会为县域消费带来增长呢?
顺着这个逻辑,我们会发现“县城婆罗门造成县域消费爆发”这个说法,似乎还有更多的漏洞,比如婆罗门规模。
根据七普数据,当时中国的县域平均人口是 39.9 万人,再乘以人口城镇化率 67%。这意味着生活在“县城”的平均人口,不过 26.7 万不到 30 万。如果我们假设这些县城的人口里有 5% 的婆罗门,那么平均每个县城里的婆罗门只有 1.3 万人……
如果再把这 1.3 万人按照男女老少等人口属性进行抽样分布,就会发现一个县城里某个细分人口属性的婆罗门数量,可能根本就不够那些新增业态瓜分的。
用人话来说就是,婆罗门家的大小姐,就算是每天喝一杯不团购券的星巴克,也不可能撑得起一家星巴克的运营成本。更何况大小姐的口味也是变化的,每天一杯奶茶也不会只喝一家,消费力分摊到星巴克、喜茶、霸王茶姬、奈雪就更养不起这些店铺了。
有钱人只是喝一杯更贵的奶茶,又不是一天喝 10 杯奶茶。
然而现实中,星巴克确实在大举进军县城市场。根据其高管在 2024 年初财报会议上的说法,星巴克已覆盖中国近 3000 个县级以上城市中的 857 个,并计划加速下沉。然而,县城并非蓝海,而是充满竞争,例如在江苏灌云县,星巴克开业前已有 7 家瑞幸咖啡。星巴克面临本土品牌的激烈价格战,虽然自身营收增长,但客单价在下降,交易量却在上升,显示出价格敏感性。同时,县城消费者对星冰乐等经典高毛利产品的接受度也更高。
在奶茶的相邻业态酒吧来说,也有类似的体感。海伦司作为低价小酒馆的代表,在 2022 年的时候开始尝试进军县域市场。当时的媒体对此表示存疑,因为尽管海伦司 74 元有吃有喝的人均在连锁酒吧中已经属于超低价,但同样的价位在县城的大排档往往能喝到吐——媒体担心的是,作为低价品牌的海伦司,在县城的消费体系下还是太高端了。
到 2025 年回看,我们发现海伦司县城的发展战略确实效果不太好。根据其最新财报,它 2024 年的营收在 7.3~7.8 亿元之间,而 2023 年的收入为 12.1 亿元。利润也有大幅下降,从 2023 年的 2.91 亿元下降到 2024 年的 1 亿元到 1.2 亿元之间。
这是因为海伦司太贵了吗?似乎不是……
我在扫了一些抖音相关视频的评论区之后,发现 COMMUNE 幻师竟然是海伦司老客户的新去处之一。幻师在一线城市的人均价格大约是 160 元,正好是一线城市海伦司的一倍。县城店人均略低,但也基本保持了同城海伦司一倍的价格。
所以,海伦司哪是因为太贵没进去县城市场,而是太便宜被年轻人嫌弃,所以才没进去县城市场。
无论是学术论文、媒体报道还是我自己去县城旅游、调研时的体感来看,县城的酒吧业态都是在升级。许多县城有了威士忌和鸡尾酒为主的清吧,单杯的消费均价来到了 40 元上下。一些县城的消费能力甚至能撑起響这个级别的 Livehouse。
一家自媒体对此的报道提到的是:
2023年,美团上县城酒吧数同比增长超70%。与此同时,县城的酒吧种类也开始丰富起来了。长江酒道在走访中发现,四川的部分小县城已经出现了鸡尾酒吧、LiveHouse 的雏形。
“在两三年前,我们县酒吧酒单上基本都是啤酒。”土生土长的四川中江姑娘小袁说,“这一年多,酒吧酒单上开始出现鸡尾酒。”
中江(县)屋顶顶酒吧老板老吴介绍,2018年就开始在中江县引入鸡尾酒,经过6年的消费培育,现在县城的消费氛围已经比较浓厚了。据了解,屋顶顶酒吧人均消费在50-80元左右,月营业额达3-5万元。这样的营业规模再加上房租、人工成本低,净利润甚至略高于新一线城市同等规模酒吧。
我们就以这篇报道中提到的中江县,来看一看“婆罗门县城”的经济面板。中江是四川省德阳市下的一个中部农业大县,它过去 5 年的经济指标如下:
年份 | GDP(亿元) | 可比价增长 | 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亿元) | 消费涨跌 | 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元) | 收入涨跌 |
---|---|---|---|---|---|---|
2019 | 379.24 | 7.9% | 204.7 | 10.8% | 33707 | 8.6% |
2020 | 391.27 | 0.7% | 182.4 | -8.1% | 35613 | 5.7% |
2021 | 420.03 | 7.3% | 219.5 | 20.3% | 38694 | 8.7% |
2022 | 439.19 | 3.3% | 225.5 | 2.8% | 40413 | 4.4% |
2023 | 466.14 | 6.1% | 247.5 | 9.8% | 43111 | 4.7% |
2024 | 488.50 | 7.0% | 263.0 | 6.2% | 45245 | 5.0% |
除此之外,该县的农村居民人均消费支出也从 2019 年的 12741 元(恩格尔系数 38.8%),上涨至 2024 年的 14921 元(恩格尔系数 27.6%)。
我觉得这个数据不需要额外解释了,甚至在疫情期间,中江县的人均可支配收入都在相对高位的上涨。而疫情后的“报复性”消费更是在 2021 年就发生了。
从该县的宏观数据来看,这个中部普通县城的消费增长来自于整个县城的经济在过去的 5 年里都处于高位增长的阶段,而并非来自县城中的少数婆罗门,而是因为整个县城都变成了“婆罗门县城”。当然,我不是说中江县没有婆罗门,这样的婆罗门县城里的婆罗门只会更富,但他们并非推动全县消费升级的主要支柱。
在我看来,无论是媒体还是旅游者体感上感受到的“县城消费”爆发,正是因为在过去的 5 年里,有越来越多像中江一样的县城正在变得更富。疫情甚至是这种局面的助推因素之一,因为当地级市及以上的行政单位动辄因为 1~2 个病例就封城停产停工的那 3 年里,许多县域的财政根本不足以支撑全员核酸、动态清零这样的基层政策,这就导致……不测就是没有,三年生产活动完全正常。
我对县域经济的兴趣,来自于疫情接近尾声的时候,我机缘巧合去了一个内蒙的县城。与当时大城市商场和街道的萧瑟相比,当地热闹的夜市和需要排队的奶茶店都让我感到震惊。
我当时心里想的是,最好不要让上面的决策者看到县城经济这么好,不然他们会觉得动态清零政策还能继续执行。现在想来,我看到得就是县城经济的韧性。而这种韧性在疫情后继续保持了下来——因为比起北上广深四座领头羊来说,经济强县也鲜少参与外向型经济。在地缘政治愈发紧张的后疫情时代,依赖出口的区域发展可能不如依赖内销的区域发展。而仔细看看我们身边的吃穿用度商品里,不少都来自县域企业。
当然,这也就是另一方面,部分县城自身的努力。
在人大学者周立和罗建章最近出版的《小县大城》中,将中国县城在过去 40 年的发展所形成的形态分为四类,分别是:大县大城、大县小城、小县大城、小县小城。
如果一个县城在当下的状态是“小县大城”,那么它极有可能就是类似中江县这种“婆罗门县城”。
因为小县大城的定义是在一个狭小的县域空间内,达成了较高的城镇化率,这意味着该县在过去一段时间的发展中,形成了以城市(工业、服务业)为中心的聚集效应,并以县为单位参与了全国大市场的竞争,比如把特色商品卖出去,或者把全国游客接进来。
这种婆罗门县城带来的消费增长,甚至不止局限在日常消费上,甚至出现在部分的房地产市场上。在过去几年,中部人口大省河南就在多地出现过县城与地级市、省会房价倒挂的问题,也就是县城的房子卖的比上级市里的还贵。
这里面的逻辑很简单,如果乡镇的农民想要享受城市化生活,又不想放弃农地,就只能住在县城,而不可能住在地级市或省会。农忙时下地种田,农闲时住在县城打工,成为了一种推动城镇化和县域房地产市场增长的新模式。
目前,中国的城镇化率是 67%。这个数字在 2012 年以后大约每年增长一个点。专家预计会在达到 75~80% 之间停滞。按保守的 75% 估计,那么意味着中国还要有 1.2 亿人口,也就是整个日本的人口量,在未来 20 年内进入城市,开始以城市的生活方式度过每一天,带来新的消费增长。
而县城可能是接住这些入城人口的主要目的地。
这个新的认知,让我对县域经济的发展有了新的预期。因为,如果我们沿用“县城婆罗门”的叙事,那么我们可以预期县域经济的繁荣不会持续太久——随着人口向大城市迁移,县域人口规模整体的缩小,财政预算的紧缩,可供养出的“县域婆罗门”会越来越少,这意味着之前能大手大脚花钱的县城婆罗门早晚也要进入节衣缩食的阶段。
但是,如果“婆罗门县城”才是真实的情况,那么县域经济在经历一段“涨跌互现”之后,会有更大的潜力。一方面,一些受到地理区位限制或发展战略不合理的县城会继续萎缩,但这些地区释放出来的人口劳动力并不一定非要到大城市去卷。
另一方面,经济发展好的“婆罗门县城”会吸纳来自乡镇、平级县城、大城市回流的人力与资金资源,重新参与全国市场甚至是全球市场的竞争,形成新的增长点,实现可持续发展。
回到标题的“县城婆罗门”与“婆罗门县城”上来,我写这篇稿子的主要动机其实并非严谨的经济分析。而是单纯的作为读者想看到更多从后者分析的文章和报道。
县域消费爆发是个事实,但媒体聚焦于“县城婆罗门”可能主要是因为个体的故事永远比宏观描摹好看。但“婆罗门县城”背后,不一定没有好的选题可以挖掘。
毕竟,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江湖,江湖的故事肯定比独角戏更有意思。
2025-03-26 15:16:11
北京,2065年。
三月下旬的风,裹挟着华北平原春季特有的干燥,它掠过城市广阔的肌体,却无法从那些覆盖地表的“植被”中带起一丝一毫自然的、充满变数的声响。城市里弥漫的是一种近乎绝对的静谧,只被偶尔掠过的磁悬浮车辆的低频嗡鸣,以及构成这片“绿色”本身的、微不可闻的系统运行声所打破。
卫明,绿管局行动处第二支队队长,正站在那面巨大的、几乎占据了整面墙壁的弧形全息屏幕前,眉头紧锁。
屏幕上,北京的实时生态监控图如同一幅流动的数据星图,被数以亿计的绿色监测点细密地覆盖。每一个点代表一个“树”或“草”单元,实时反馈着其运行工况、净化效率、环境参数等海量信息。绝大多数点都稳定地呈现着代表“最优状态”的深绿色,构成了一片令人安心的绿色海洋。
但在东北方向,靠近昔日京郊与河北交界的地带,一个微小的像素点,却像一个系统bug般,顽固地闪烁着警示性的淡黄色。旁边跳动着几行被高亮标注的数据,冰冷而扎眼:
“监测到异常生物气溶胶:1. 柏科花粉(遗传标记比对吻合旧世界常见种 Sabina chinensis),峰值浓度0.37颗粒/千立方米;2. 蒿属花粉(遗传标记比对吻合旧世界常见种 Artemisia scoparia),峰值浓度0.12颗粒/千立方米。异常信号已持续72小时。高精度溯源指向区域:坐标E116.XXXX, N40.XXXX,隶属原顺义区李桥镇搬迁农场旧址范围。信号置信度:93.6%。”
“0.37……”卫明用食指关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控制台的边缘,发出轻微的嗒嗒声。这个数字,对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他来说,简直就是个笑话。但在当下这个“零花粉”、“零过敏”被写入城市宣传语和居民幸福指数报告的时代,它就如同一声尖锐的警报,宣告着完美的屏障出现了裂缝。
这片无垠的“绿色”,是科技的造物。
构成城市“森林”冠盖的,是数以亿计的“树”——第五代城市智慧生态调节单元。是的,它们最初有着更长的名字,诸如“生境塔-V型”或“全域生态树”,但就像很久以前“新浪微博”最终被简化为“微博”一样,随着其无所不在的普及,人们早已习惯简称其为“树”。
它们的形态遵循着某种冷峻的极简主义美学,巨大的、如同被精心设计过的抽象绿色云朵,是内部循环着基因编辑藻类与高效叶绿细胞悬浮液的、具有自适应光学特性的半渗透性复合材料容器。这些容器被精准地安装在流线型的、覆盖着纳米自清洁涂层的支撑“树干”上,后者集成了太阳能薄膜、微型水循环泵和接入城市“脑”的数据接口。
阳光下,这些“绿色团块”反射着均匀柔和、经过计算的最宜人色温的光泽,却也透着一股标准产品般的、无法掩饰的均质感。它们有点像是儿童画里的那种“树”,一个树杆、一团绿云,缺乏细节。
同样,“草”这个词,如今也特指那种覆盖地表的“生息毯”。它的早期版本同样有着冗长的名称,如“地表微生态净化系统”,现在则统一简称为“草”。
这种墨绿色的柔性材料,如皮肤般完美贴合着每一寸非硬化的地面,内部同样集成了光合、净化与传感单元。它无需修剪,无惧践踏,有效抑制扬尘,更彻底终结了那个曾经困扰无数市民的、由各种野草(尤其是秋季的蒿属和葎草)带来的花粉灾难。
城市绿化管理与合规监察局——市民们更习惯称其为“绿管局”——总部,就坐落在西直门交通枢纽旁一座外表平平无奇、内部却高度智能化的建筑里。数据中心是全局的心脏,占据了地下五层到地下三层,庞大的光子计算机阵列在冷却液的循环中发出低沉的嗡鸣,空气中弥漫着电子元件稳定工作时特有的微热气息。
“卫队,”分析员小李快步走来,将一个数据板递到他面前,“细节出来了。目标区域是二十年前‘首都功能核心区农业清退及外迁计划’中整体搬迁到河北的李桥镇奶牛场旧址。那片土地后来被规划为‘生态保育缓冲区’,按规定只能覆盖标准的‘树’和‘草’单元,严禁任何形式的天然种植。我们查了那里的能源使用记录,过去三天,地下一个已废弃的青贮窖区域突然出现了异常的高功率反应,峰值接近50千瓦,符合高强度植物生长灯和环境维持系统的能耗特征。”
卫明接过数据板,指尖划过屏幕上关于那片土地的历史变迁记录。他想起了那个年代的北京,不仅像首钢那样的大型工业企业被搬迁出去,连带着许多传统农场、养殖场也因为“环保”和“城市功能升级”的需要,被整体迁移到了周边省份。腾出来的土地,一部分被开发,另一部分则被迅速地用“树”和“草”覆盖,变成了整齐划一的、无需管理的“生态空间”。谁能想到,在这样的地方,还会有人试图逆流而动?
“又是他们……”他心里再次浮现出那个蔑称——“植毒者”。那些活在当下,却总想把历史的“毒草”重新种回来的人。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个人终端一角隐藏的健康档案快捷方式。他强迫自己不去点开,但那些记忆却无法阻止地涌上心头。他记得自己十几岁时,每年春秋两季,几乎就是一场与全世界为敌的战争。春天是柏树、杨柳、榆树、桦树……轮番上阵;秋天则是蒿草、葎草、豚草……无休无止。眼睛痒得像有蚂蚁在爬,不停流泪;鼻子堵得像塞了水泥,喷嚏打起来惊天动地,能连续打上十几二十个;皮肤上是永远无法痊愈的湿疹,夜里痒到无法入睡;还有那几次差点要了他命的哮喘急性发作,每一次吸气都像是从水底挣扎着探出头……
他记得那时的小红书上,有一个专门的“花粉受难者互助”话题,里面充斥着和他一样痛苦的哀嚎。人们分享着各种“亲测有效”或“智商税”的脱敏药、洗鼻器、空气净化器、防花粉口罩评测,交流着每天的花粉浓度预报和“避难”心得(比如逃到南方城市,或者干脆躲在家里不敢出门)。有人愤怒地质问城市管理者为何要种那么多柏树,有人绝望地晒出自己布满红疹的皮肤,有人甚至发起了要求政府彻底砍伐致敏树种的请愿……那是一个充满了焦虑、痛苦和无助的时代,也是他阴郁青春期的一个缩影。
直到“树”——当时还叫“城市智慧生态树系统”——的发布会。卫明记得自己像看苹果发布会一样守在屏幕前。那场发布会堪称经典:极简的舞台,充满未来感的灯光,一位穿着黑色高领衫、极具乔布斯风范的科技公司CEO,用富有煽动性的语言,描绘了一个“告别过敏、拥抱永恒春天”的未来城市图景。当第一代“树”的实体模型伴随着激昂的音乐缓缓升起时,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那确实是惊艳的、划时代的、看似完美的解决方案。它承诺解决一切问题:净化空气、降低噪音、美化景观、零维护、零花粉、零飞絮……一个完美的闭环。
事后回想,那份完美,或许从一开始就埋下了单调的种子。但对于当时的他,对于亿万被过敏和环境问题困扰的市民来说,那无疑是黑暗中的一道光。
技术替代比想象中更快。“树”和“草”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覆盖了北京,然后是全国,乃至全球各大都市。《城市生物安全与环境管理条例》也随之升级,对天然植物的管控日趋严格。绿管局应运而生。卫明因为那段刻骨铭心的经历,成为了绿管局最坚定的执行者之一。他相信自己是在守护一个更健康、更安全、更文明的时代。
只是,总有人试图打开那个被封印的潘多拉魔盒。
执法车在距离目标旧农场一公里外停下。
卫明带着三名队员,穿着轻便的动力辅助装备,徒步接近。周围是被“树”和“草”覆盖的、典型的“生态保育缓冲区”景观——安静,平整,绿得毫无生气。只有远处几栋废弃的、低矮的红砖建筑,提醒着这里曾经的农业用途。
“目标锁定在三号青贮窖下方。入口已被伪装。热成像显示内部有四个生命信号,其中一个是未成年人。”耳机里传来小李从后方指挥车发来的最后确认信息。
卫明做了个手势,队员们迅速散开,呈战斗队形包围了那个不起眼的、看起来像是废弃通风口的入口。入口被一块巨大的、覆盖着仿真“草”皮的盖板掩盖着,与周围环境几乎融为一体。
一名队员上前,用便携式探测器扫描后,确认没有爆炸物或高压电网。随后,他启动动力臂,无声地将重达数百公斤的盖板缓缓抬起,露出了下方一个黑黝黝的、通往地下的斜坡入口。
一股与外界截然不同的、浓郁到近乎呛人的气息,猛地从洞口喷涌而出。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原始的、甚至带着“野性”的混合气味——湿润泥土的腥甜,植物根茎的涩味,多种花朵混合的浓烈香气,还有叶片蒸腾作用带来的潮湿水汽,甚至……极其微弱的、只存在于人类古老嗅觉记忆中的、属于昆虫和微生物的生命气息。
这股气息像一记重拳,狠狠砸在卫明的感官上。他感到喉咙一阵发紧,鼻子深处传来久违的、极其轻微的痒意。他立刻启动了头盔面罩的最高级别生化过滤模式,同时命令所有队员:“开启内循环!注意生物气溶胶防护!”
沿着斜坡向下,光线迅速暗淡下来。脚下是粗糙的混凝土,墙壁上布满了水渍和真实的、墨绿色的苔藓——活的苔藓。越往下,那股“自然”的气息就越发强烈,仿佛进入了一个沉睡的、古老生物的巢穴。斜坡的尽头,是一扇厚重的、明显是后期加装的工业级气密门,上面连接着复杂的管线和传感器。
负责技术的队员迅速上前,用多功能解码器干扰并破解了门禁系统。气密门发出低沉的液压声,缓缓向一侧滑开。
门后的景象,即使是见惯了各种场面的绿管局队员,也瞬间被震撼了。
这里是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空间,原本的青贮窖被彻底改造。数百盏高功率的全光谱 LED 灯悬挂在距离地面五六米高的网格状天花板上,散发出接近正午阳光的强烈光芒,将整个空间照耀得如同白昼。空气温暖而异常湿润,水汽在灯罩下凝结成珠,偶尔滴落。一套庞大而精密的、看起来是拼凑改装而成的环境控制系统(包括通风、加湿、温控、水循环等)在角落里发出低沉的运行声。
而占据了这近千平方米空间的,是植物——成千上万株,种类繁多到令人眼花缭乱的,真实的、活生生的植物!
它们不再是城市里那些被驯化的、标准化的“宠物”,而是以一种近乎野蛮的、充满竞争的姿态,拥挤、缠绕、攀爬、绽放。这里有用立体栽培架种植的、挂满了红绿果实的番茄、草莓;有如同绿色瀑布般垂落的藤蔓植物;有各种香草和可食用野菜,散发着浓郁的气味;有精心培育的兰花、月季、甚至几株开得正盛的、在旧时代象征富贵的牡丹;更引人注目的是,在几个用透明材料隔开的“高风险”区域里,赫然种植着几十株半人高的、枝叶墨绿、散发着特殊树脂香味的柏树苗,一大片已经抽穗、正值扬粉期的禾本科植物,以及在角落里几乎被忽视、却在灯光下疯狂生长的蒿草和葎草!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植物混合在一起的、浓郁得几乎令人窒息的气息。泥土的芬芳,叶片的清爽,花朵的甜腻,果实的微酸……当然,也无可避免地混杂着亿万计的、肉眼看不见的、却能轻易点燃过敏者免疫系统战火的花粉和孢子。
这里简直是一个逆时代而行的植物基因库,一个被法律和技术共同放逐的、失落的自然碎片。它混乱、潮湿、充满了不可预测的生命力,与外面那个洁净、干燥、高度可控到近乎无机质的世界,形成了强烈的、甚至带有某种悲壮色彩的对比。
在温室深处的一个工作台旁,一个穿着沾满泥土的蓝色工装裤的男人,正背对着入口,手里拿着一个放大镜,仔细观察着培养皿里的什么东西。他的头发有些花白,背影显得有些佝偻,但动作却异常专注。在他脚边不远处,一个约莫五六岁的男孩,穿着简单的T恤和短裤,正蹲在一片开着黄色小花的植物(卫明一眼就认出那是秋季最主要的过敏原之一——蒿草)旁边,用一根小木棍拨弄着一只正在爬行的蜗牛,玩得不亦乐乎。
“赵立强!绿管局!所有人不许动!”卫明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在巨大的空间里回荡,打破了这里的宁静,显得格外冰冷和具有威慑力。他举起了手中的电磁脉冲枪,蓝色的指示灯在植物的绿影中闪烁。
那个被称为赵立强的男人,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他缓缓放下放大镜,直起身,转了过来。他的年纪看起来比卫明预想的要大,大约五十多岁,面容黝黑,布满皱纹,眼神却异常明亮,甚至带着一种饱经风霜的执拗。他看着卫明和身后的队员,脸上没有惊慌,只有一种“该来的终于来了”的平静,甚至还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卫明队长,我知道你们迟早会找来。”他的声音沙哑,带着长期劳作的疲惫。
“这里所有天然植物,尤其是这些,”卫明用枪口指向那些柏树苗和蒿草,“全部属于一级违禁品。赵立强,你涉嫌严重违反《城市生物安全与环境管理条例》,危害首都公共环境安全,非法种植、培育、持有并可能传播高致敏性及入侵性植物物种。跟我们走一趟吧。”卫明的语气不带任何感情,如同在宣读一份技术报告。
“危害安全?传播?”赵立强重复着这两个词,脸上的苦笑更浓了,他伸出布满老茧和泥土的手,环指着周围这片生机勃勃的绿色,“看看这里,卫队长,你好好看看!这里有蜜蜂在授粉(虽然是我偷偷养的),有蚯蚓在松土,有蜗牛在吃叶子,也有鸟儿偶尔会从通风口钻进来(虽然总是被你们的监控发现)。这里是一个小小的、不完美的、但真实的生态系统!这难道不比外面那些只会吸水放氧气,连只虫子都养不活的塑料‘树’和‘草’,更接近‘安全’的本质吗?”
“安全的本质?”卫明几乎要被气笑了,“你跟我谈本质?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所谓的‘真实生态系统’,因为这些花粉,几十年前有多少人连活下去都困难?有多少孩子像我当年一样,整个童年都毁在了无休无止的过敏和哮喘里?你现在跟我说这些塑料玩意儿不好?至少它们不会杀人!”
赵立强的脸色沉了下来,眼神变得锐利而悲愤:“杀人?花粉什么时候杀人了?是,它让一部分人不舒服,很难受,我承认!但人类和这些植物共存了几千年,难道不早就该学会适应和共处吗?为了消除这点‘不舒服’,你们就把所有天然植物都定义成‘敌人’,把整个城市变成一个巨大的无菌病房!你们有没有想过代价?”
他突然激动起来,向前走了两步,指着自己的胸口:“你知道吗,一百多年前,有四代人在西北种了60多年的树!半个多世纪啊!在内蒙、在陕北、在甘肃,在那些风沙线上,种梭梭、种沙棘、种柠条……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汗,才把那些沙漠、那些荒山,一点点变绿!那时候,没人嫌杨树春天飞絮,没人嫌沙棘秋天结果子招鸟,更没人觉得那些防风固沙的草有什么花粉!我们是在跟沙漠作战,是在为子孙后代留下活路!可结果呢?”
他的声音带上了哭腔:“结果到了这一代,日子好过了,嫌风沙小了,就开始嫌弃那些树、那些草了?嫌它们掉叶子麻烦,嫌它们花粉让人打喷嚏?就因为这个,就把几代人的心血,把那些好不容易活下来的、能真正涵养水源、改善气候、支撑生态的天然植被,一股脑儿地否定掉,换成这些冷冰冰的、只会吞噬能源的工业品?!”
“这是偷换概念!”卫明打断他,“三北防护林是国家工程,是为了生态大局!城市绿化是为了市民健康和生活品质!更何况,现在的‘树’和‘草’技术,生态效率远超天然植物……”
“效率?!”赵立强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大的笑话,“把一个活生生的、复杂的、能够自我演替的生态系统,简化成一个只有净化空气功能的机器,这也叫效率?那医院ICU里的病人,浑身插满管子,靠机器维持生命,是不是比一个能跑能跳、但偶尔会感冒发烧的健康人,更‘高效’?!”
就在两人激烈争论的时候,那个一直在一旁玩耍的孩子,似乎对父亲和这些陌生人的争吵感到不安,他放下木棍,踉踉跄跄地向赵立强跑过来,想要寻求安慰。他跑得有点急,也许是脚下被什么植物绊了一下,也许是吸入了空气中浓度更高的某种花粉,他突然停下来,小小的身体猛地一弓,打了一个响亮而急促的喷嚏。
“阿嚏——!咳咳……”
喷嚏过后,他还轻轻咳嗽了两声,然后用手背揉了揉有点发红的鼻子,仰起头,茫然地看着父亲和卫明。
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喷嚏,像一个被按下的暂停键,瞬间让激烈的争论停止了。
卫明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盯住赵立强,眼神里充满了愤怒、鄙夷,以及一种“我早就料到会这样”的验证感。他像一个抓住了对手致命错误的辩论者,声音冰冷而尖锐:“你听到了吗?!赵立强!你亲耳听到了!你的儿子!他就在你这所谓的‘真实生态系统’里过敏了!为了你那些可笑的执念,为了你对过去的廉价感伤,让你自己的亲生儿子也跟着受这份罪!你这个当父亲的,难道就一点都不心疼?!你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跟我谈代价?!”
温室里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赵立强身上。
赵立强看着儿子那张因咳嗽而微微泛红的小脸,看着他揉鼻子的无意识动作,眼神中闪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那里面有心疼,有无奈,有挣扎,但最终,这些情绪都被一种更深沉、更坚硬的东西所取代。他缓缓蹲下身,轻轻摸了摸儿子的头,然后站起来,直视着卫明那咄咄逼人的目光。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近乎疲惫的决绝:
“那不过是个喷嚏。”
“那不过是个喷嚏。”
这句话像一颗微不足道却又无比沉重的石子,投入卫明因为愤怒而剧烈起伏的心湖,瞬间激起了无法平息的巨大波澜。他张着嘴,准备好的、排山倒海般的、关于责任、关于科学、关于为人父母之道的诘问,像突然断电的机器一样,全部卡壳了。
他看着赵立强,看着他那张布满风霜的脸,看着他那双不再年轻却异常明亮的眼睛。他试图从中找到一丝伪装的痕迹,一丝言不由衷的愧疚,哪怕一丝动摇。但他失败了。赵立强的眼神异常坦诚,坦诚到近乎残忍。那是一种早已将所有后果、所有代价都衡量清楚,并最终做出了自己选择的眼神。一种不寻求理解,也不屑于辩解的眼神。
“控制目标!”卫明听到自己的声音在下令,但感觉有些遥远。
队员们迅速上前,冰冷的合金手铐“咔哒”一声锁住了赵立强那双长满老茧、沾满泥土的手。他没有反抗,甚至没有再多看卫明一眼。在被两名队员押送着走向那扇隔绝了两个世界的门时,他最后一次、也是极其留恋地回望了一眼这个他倾注了半生心血建立起来的、即将化为乌有的地下王国。他的目光掠过那些青翠的柏树苗,掠过那些正在扬花粉的蒿草,最后定格在那个正被一名女队员试图抱起来、因为害怕而开始哭泣的孩子身上。他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似乎在对孩子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被淹没在环境系统噪音里的、几不可闻的叹息。
查封、取证、分类、打包、销毁……绿管局的标准化作业程序(SOP)如同冰冷的流水线,高效而无情地运转起来。温室里的所有植物,无论它们是否真的对人类构成威胁,无论它们承载了多少赵立强的梦想和心血,此刻都被统一贴上了“A级生物污染物”的标签。穿着全套白色生物防护服的工作人员,像一群沉默的行刑者,用激光切割器、高压喷射枪和特制的生物酶分解剂,迅速地将这个曾经生机勃勃的绿色世界,肢解、清除、还原为一片狼藉的建筑垃圾。泥土被挖走并进行高温灭活处理,灯具、管线、环控设备被拆卸登记,准备运往指定地点进行无害化销毁。
几个小时后,曾经的“地下伊甸园”已经荡然无存,只留下一个空旷、潮湿、散发着浓烈消毒水和植物残骸腐败混合气味的巨大水泥空洞。
卫明站在空洞的中央,强烈的照明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和空虚。任务圆满完成了,一个极其隐蔽、规模罕见的A级“植毒”窝点被成功捣毁,首都的“生物安全屏障”再次得到了巩固。毫无疑问,这将是他职业生涯中又一个重要的功绩。
但是,赵立强最后那句话,那个孩子在花丛中打的那个清脆却真实的喷嚏,还有这个曾经充满混乱生命力、如今却只剩下死亡般寂静的空间,像三块棱角分明的石头,在他的心里互相碰撞、摩擦,让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尖锐的不安。
“只是个喷嚏……”
是啊,对赵立强来说,或许这真的是可以承受的代价。或许在他看来,为了保留那份他所珍视的“真实”,一点点过敏的风险,就像偶尔的阴雨天一样,是自然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但对卫明,对那些深受其苦的人来说,这绝不是“一点点”风险那么简单。那是日复一日的折磨,是生活质量的断崖式下跌,是潜在的生命威胁。难道为了彻底消除这种痛苦,就必须走向另一个极端,创造一个绝对安全、但也绝对单一、绝对缺乏“灵魂”的世界吗?这个问题的答案,在今天之前,卫明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到动摇。
他走出那个地下空洞,重新回到地面上。2065年北京那经过精心调制的“完美”春风,均匀地吹拂在他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他抬起头,看着那些无边无际、整齐划一的人工“树”冠,它们在恒定的光照下,反射着呆板而顺从的绿色光芒,像一片覆盖了整个星球的、巨大而沉默的电路板。空气经过无数“树”和“草”单元的过滤和调节,清新、洁净,PM2.5读数稳定在令人难以置信的3。这是一个完美的、没有任何“杂质”、没有任何“意外”、高效到令人窒息的城市。
卫明深吸了一口气,那纯净得近乎无味的空气进入肺部,却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压抑。他想起了几十年前,那场惊艳全球的“树”产品发布会。那个充满魅力的CEO曾宣称,他们将“重新定义绿色,重新定义健康,重新定义城市”。他们确实做到了。但他们是否也同时,重新定义了“生命”本身,将其简化为了可以量化、可以优化、可以删除“bug”的一组参数?
口袋里的个人通讯终端再次震动,屏幕上弹出一条新的信息,是关于那个孩子的安置方案初步意见征询。信息里提到,孩子将被送往指定的社会抚养机构,并接受必要的“环境适应性心理辅导”。卫明看着“心理辅导”那几个字,感到一阵寒意。
他关掉了屏幕,没有回复。他不知道该回复什么。
他想起赵立强在争辩中提到的三北防护林,想起那些在风沙中种树的人。他们的努力,他们的牺牲,难道真的就因为后人的“过敏”,而变得毫无意义,甚至需要被“纠正”吗?
他迈开脚步,汇入街道上安静有序的人流中,重新成为这台精密城市机器的一个部件。他的目光掠过路边那些完美的“树”和“草”,掠过那些在同样完美的环境中嬉戏的孩子。他看到一个母亲正小心翼翼地用消毒湿巾擦拭着孩子刚刚摸过“树干”的手。
一切都那么井然有序,安全洁净。
只是不知为何,卫明揉了揉自己的鼻子。那里似乎又传来了一阵极其轻微的、仿佛来自遥远过去的痒意。
他摇了摇头,试图驱散这种荒谬的感觉。也许,真的只是错觉吧。他对自己说。
但那个声音,却在他心底固执地回响:
“那不过是个喷嚏。”
本文经由 Gemini 2.5 Pro 搜索北京花粉过敏相关新闻后创作。其主要 Prompt 有四条。终版人工调整比例不超过 5%。
第一条:
搜索北京花粉过敏相关的新闻,并形成综述,尤其关注花粉来源,树种等。
第二条:
我想以这个为背景,创作一篇 1 万字左右的短篇小说。由于北京的柏树花粉过敏,综合考虑北京地理位置的园林绿化难点(常绿树种选择少,各类树都有不同的问题,比如杨柳会飞絮,有的树有吊死鬼等等)。
一家绿化公司发明了一款名为“树”的产品,它长得就像儿童画里的树一样,由大团大团的绿色挂在一根光秃秃的树杆上而成。绿色的部分是可透气容器里装满了叶绿细胞,它能够有效绿化城市,改善空气和景观,但没有任何天然树种的劣势(有花粉,有虫,易死,冬季光秃秃等)。
但我没想好这个科幻小说的结尾应该是怎样的,请你给我 5 个备选好吗?
第三条:
我觉得结局二不错,基于结局二,我想完善一下小说的大纲。
我希望主角是一个类似缉毒警察的园林执法调查员,以他的视角去追查一起地下非法种植俱乐部,并在这个过程中,带出整个“树”发展的历史。
部分的历史可以来自于主角的回忆,嫌犯的供述,主角追查的资料线索等。
嫌犯的动机正如你所描述的那样,是一群渴望真正自然的人。
最终的场景落在主角回忆嫌犯被抓捕时,他的孩子在非法温室里自由自在的玩耍,并打了一个喷嚏(是过敏症状)。主角质问嫌犯看到自己的孩子过敏时,难道不心疼,嫌犯轻描淡写的说“只是个喷嚏”。
并且,我希望小说的标题也叫«只是个喷嚏»。
还有一处细节是,导致划分过敏的不只是各类树,其实还有各类草(蒿草,葎草等),所以我希望也加入“草”这个产品。
现在,根据我完善后的设定,写一个大概 500-1000 字的剧情梗概,用于之后的写作。
第四条:
现在,根据以上的所有信息(以及最终确定的剧情梗概),撰写这篇 8000 字的科幻短篇小说,文风采用刘慈欣的风格。 由于篇幅原因,你要运用插叙手法将足够多的信息融入较短的实际剧情中。语言要尽量贴近现实中中国人的语境,以带来更强烈的真实感和代入感。
本人其实是重度过敏性鼻炎患者,被花粉砸晕了才想到的这个灵感,如果你也是重度过敏患者,我推荐你阅读我写的《20 年老过敏性鼻炎患者的最全备忘录》。
2025-03-07 14:26:57
自从 2022 年大语言模型上线以来,通过 AI 建立知识库或数字分身成为了许多博主的刚需。因为,对于长期写作、已有许多现成文字的博客主来说,相比于别人有更多的积累。
在实践中,将文字以最简单的 Markdown 格式喂给大模型往往能获得最优的效果。遗憾的是,目前最流行的博客程序 WordPress 没有官方提供将博文导出为 Markdown 文件的功能。
在此前,网上比较成熟的方案是 Will Boyd 开发的 wordpress-export-to-markdown,它能够较好的将 WordPress 博文转换成 Markdown 格式。但比较遗憾的一点是,它是一个 Python 程序,需要你在自己的电脑上配置 Python 环境,这对小白用户来说可能有一些难度。
我很惊讶于为什么在需求如此强烈的情况下,没有一个 WordPress 的插件可以在博客中直接完成这件事。刚好赶上字节跳动的类 Cursor IDE 工具 Tare 处于免费推广期,可以无限次免费使用 Claude 3.7 Sonnet。于是,我就直接让 AI 帮我写了一个。从最初版本的生成,到 Debug 完成第一次发布,大概一共用了 6 个小时。
当前版本:1.0.1 (2025 年 3 月 7 日)
本插件暂时没有上 WordPress.org 官方插件目录,所以更新可能有延迟
将您的 WordPress 文章导出为 Markdown 文件(包含图片),使内容迁移或创建便携格式的备份变得简单。
该工具允许您将 WordPress 文章导出为 Markdown 文件,并包含完整的图片。这个插件非常适合以下需求的内容创作者:
1.导出的文件存储在哪里?
所有导出的文件都存储在服务器上的 /wp-content/uploads/wp-markdown-exports/
目录中。您可以直接从导出页面下载它们,下载完成后记得清理文件夹。
2.我可以只导出特定的文章吗?
不可以,但您可以在导出前按分类和日期范围筛选文章。
3.插件能处理图片吗?
是的,插件可以下载您文章中使用的所有图片,并将它们包含在单独的压缩包中。如果勾选了导出图片,Markdown 文件中的图片 URL 将更新为指向本地图片。如果不够选,它们将保持原始 URL,也就是从你的博客读取图片。
4.自定义文章类型呢?
当前版本专注于标准 WordPress 文章。未来版本可能会添加对自定义文章类型的支持。
5. 是否需要 ZIP 扩展?
是的,需要 PHP ZIP 扩展来创建可下载的压缩包。
6. 为什么有的格式没有被正确转换?
我在和 AI 结对编程的时候,只用了我自己站点的博文做测试,因此可能不包含一些 WordPress 编辑器中的复杂样式。如果你发现了此类问题,可以在 Github 上给我提 Issue 或在这篇博客下面留言,我会在后续更新中把它加进去。如果你很着急用,那还是建议使用更为成熟的 wordpress-export-to-markdown 来操作。
7. 你是怎么一行代码没写,指挥 AI 做这个插件的?
请见我之前写总结过的这篇文章:《评论尸的 AI 生产力经验》
2025-01-14 16:47:03
一财最近有篇文章,《胖东来,一个年度商业“神话”》。
这篇文章的重点没有放在胖东来如何神上面,而是放在了胖东来这个神话是如何传出来的上面。其中提到的一个关键的信息点是:
胖东来的走红可以分为两个阶段:2014 年前后到 2022 年,主要在民营企业家圈子内部,社会影响力相对较小;2022 年至今,迅速破圈,成为许昌文旅名片和网络公共流量。
前一个阶段,一个名为盛和塾的企业经营学习组织深度参与其中;后一个阶段,一个名为联商网的零售行业资讯服务商是重要推手,名创优品在今年 9 月底控股永辉之后其创始人叶国富对胖东来模式的肯定则是最新最有力的加成。
盛和塾是日本企业家们自发成立的研习机构,旨在学习日本知名企业家稻盛和夫的经营理念和哲学。日本盛和塾 2019 年已在稻盛和夫本人的要求下解散,但盛和塾的中国区运营至今。目前,组织胖东来企业家游学生意的太和文旅就与盛和塾中国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胖东来的经营之道有多好,这个网上已经有很多文章解读了,这也不是本篇的重点。但这么好的胖东来为什么 20 多年没能走出河南,甚至没能走出许昌,这个似乎在网上并没有定论。
在上述信息补齐了拼图之后,我终于可以把我之前的一个判断拿出来讲一讲了:
胖东来模式在上一个时代是不合时宜的,它更像是下一个时代的最优解,即宏观存量市场下的微观无杠杆经营。
胖东来此前二十多年都没走出河南,甚至没走出许昌的原因也很简单。在有大量杠杆可用的时代,任何一个采用所谓“野蛮增长”模式的商超,都能在一个地区靠金融工具或资源杠杆倾销式的干掉胖东来。也就是许昌这种始终没有被热钱注视过的边缘地带,才能让胖东来的火种得以保留。
举个具体的例子来说,为什么在经济高速增长的时期,高杠杆模式更受欢迎,这一点在周黎安撰写的《转型中的地方政府》中写的非常清晰:
为什么万达广场如此受到地方官员的追捧?大致有如下几个原因:首先,万达广场能改变一座城市的功能和结构,打造城市新名片,提高城市知名度,这是地方官员所追求的效果。其次,万达广场是官员政绩的孵化器。
更关键的是,万达广场可能选择一个城市比较偏僻的地域,但一旦建成之后,加上相关的配套的酒店和服务设施,一个城市新中心呼之欲出,周边土地的价格迅速攀升。
18 个月是个精心设计的数字,因为地级市官员的任期一般是3年左右,18 个月一般可以保证在地方官员的正常任期竣工,让其在任内享受到政绩。
也就是,上一个时代商业地产的发展模式,本质是一个经济发展导向下的 GDP 制造机。消费者从来不是这一模式下的核心服务目标,只是顺手满足一下。因为从消费者那赚钱太慢了,与其从消费者那赚钱,还不如像互联网公司学习,多补贴一些消费者,多促活,多拉新,造成繁荣的假象撬动更大的杠杆,用杠杆本身来赚钱。
在土地和金融资源都充裕,市场整体都在加杠杆的情况下,是没有人可以通过精耕细作的经营与高杠杆竞争的。你跪式服务,我打折促销。你优质选品,我积分换礼。你环境优雅设计合理,我请明星在商场办活动。
你还在严选供应链,服务模式调优,培养消费者认知,人家连周边配套的住宅都建完,卖完,套现走了。这是你专注在“优质零售”这个螺蛳壳里做道场能比得了的吗?
这与互联网公司在高速增长期靠投资人的钱打得你死我活别无二致。本质都是在依赖本不属于经营的钱,用一些粗劣但有效的经营手段来吸引客流,并达成最终耗死竞争对手的目标。
而随着宏观环境的改变,高杠杆模式已经成了死路一条,精耕细作的胖东来才有机会从角落里走向全国。
因为,虽然每个企业家都会说看重长期主义,但只有市场真的赚不到快钱了,才能去做长期主义的事情,否则就是傻子。
在之前网上的许多分析中,认为胖东来的基本盘是在许昌这一狭小空间内的垄断。这不能说错,但有点倒果为因。
胖东来的垄断地位是在二十几年对经营本身的磨练和探索中逐渐形成的。而它之所以能有如此漫长的时间苦修内功,正是因为没有太多外来资本把许昌这块地盘当做“必啃的骨头”下重金倾销。
胖东来在许昌是打败过一些连锁商超的,但胖东来本身的业态本来就不应该和永辉、华联这种超市比,而只应该和万达、吾悦、万象城以及天街这种商业地产综合体比。
你比如我要是传统的全国连锁的商业地产公司,并且把许昌当必占之地,标书里带着 GDP 和房价提升的效果承诺去投标。胖东来还有机会在许昌开出 10 家店,形成区域垄断么?政府会给地吗?会以什么价格给地呢?赶上再往前的时代,不帮着我把胖东来的地收了就不错了。
说的更直接一些,许昌连万达广场都是 2018 年才开业的,是河南的倒数第五个拥有万达的城市。如果万达和吾悦在 2013 年就进入许昌,胖东来还有机会成长为今天的胖东来吗?
我需要再叠一次甲:我完全没有说胖东来不如万达广场,恰恰相反,我的意思是只有传统高杠杆的商业地产模式熄火,胖东来这样回归经营,以消费者和员工为导向的商业体才有更多存活和发展的空间。
而这种转变,和日本商业界曾经遭遇的转变太相似了。网上类似的宏观分析也很多了,这里也不做赘述,有些人也不喜欢,我们只从微观上做分析。
活到现在的日本企业,大多曾见证过泡沫时期杠杆的力量,甚至其中一些企业的基础盘也是靠高杠杆打出来的。但当泡沫褪去,市场中不再有随机热钱窜来窜去的时候,他们能再市场中长期存在的原因,反而回到了经营本身。
这导致了他们一般选择“先成功,再复制”的路径。但在上一个时代里,中国企业一般则相反:先(加杠杆)复制,再成功。
这种经营策略在后泡沫时代的日本企业中有极深的烙印,甚至你能够从他们在中国的经营中看到一丝痕迹。
比如我们具体到便利店这个品类,日本素有便利店之国的称号,很多国内的大城市青年对便利店的最初印象也来自日系品牌 7-11 和罗森。
但可以看到一个明显的对比是,日本连锁品牌在扩展中国的时,步调明显缓于本土企业。1995 年日本便利店品牌 7-11 在广州开设了中国大陆的首家门店,次年罗森进入中国大陆。到便利蜂成立的 2016 年,7-11 在全国仅有 1371 家门店,而罗森只有 1003 家。
便利蜂用 3 年就赶超了这个数字,在 2020 年顶着疫情开到了 2000 家店。原因也比较简单,便利蜂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并不追求单店盈利,甚至直到 2021 年才实现了单城市盈利。
这是日本企业在 90 年代以后想都不敢想的经营模式:你一个零售业,单店模型没跑通,怎么敢开第二家的?还能融到资?
后续的结果也比较唏嘘,就是现在罗森和 7-11 在看到时机成熟后稳扎稳打的展店,目前已经来到了 7000 和 4000 家这个档位。而便利蜂在经历了实打实的去杠杆后,门店数量从巅峰期的 2800 家下滑到了 2023 年的 1500 家。
并且,时代转变不只是宏观上“杠杆”的消失,还有许多微观的事情也可以被看作“杠杆”,比如如何对待员工这件事上。
在人们普遍相信只要拼命就能赚钱的时代(尽管事实可能并非如此),画饼也是一种有效撬动员工积极性的杠杆。但在当下,这种杠杆已经完全无效,企业必须实打实的对员工好,才可能获得员工的超额投入,甚至不是超额,而是原本的投入。
“你不干有的是人干”已经出现了向“谁爱干谁干,反正我不干”的趋势转变。
很多人可能对此不信,谈一个我知道的情况,下沉市场的奶茶店竞争是过去两年商业领域的热门话题,但鲜有人关注的是奶茶店店员的用工困难。
在下沉市场,奶茶店老板需要面对的问题之一是“店员不打招呼的溜岗以及爆单之后的不辞而别”。
一线城市的白领可能以为下沉市场没上过什么学的劳动力供给应该很充沛,招奶茶店员这不是分分钟的事情。但实际情况是,能留在家乡三四线城市甚至县城的年轻人要么根本不用上班,要么就是完全不想上班,因为用上班和想上班的都去大城市打拼了。
结果就是,你在招奶茶店员的时候,会直接被反问你这个店生意好不好,好我就不来了:
“我在别的店,一天能玩 6 小时手机。在你这干一天,捣柠檬捣的手都麻了,才多几百块钱,我不干了。”
类似的事情,在日本也发生过。投资人黄海就曾在他的一期播客中提到,萨莉亚为适应老龄化社会做出的改造是将后厨的高低差抹平,用更轻的树脂餐具替代陶瓷器餐具,将所有需要使用真刀的餐品从菜单上清除。
这些改进并不是为了老年消费者着想,他们早就过了服务老年消费者那个初级老龄化阶段。这纯粹是为老年员工着想,因为真的招不到年轻人了。
我们回过头再去看胖东来对员工的那些福利政策,反而能去除一些道德光环,摸清它的商业本质——分析胖东来的都说它在本地的供应链做的好,国际和国内连锁超市进来用全国采购都打不赢它,那为什么呀?
你要是三天两头换采购岗的职业经理人,对核心岗位都秉着“你不干有的是人干”的态度,那怎么可能把供应链做好。而在杠杆起作用的时期,确实有很多企业连对核心岗位人员都是这样的态度,结果造成了同类企业中的中高层职业经理人往往来回跳槽,挖过来之前是香饽饽,挖进来之后当驴用。
在上一个时代,注定了不用杠杆打不过用杠杆的,毕竟无论是拿地、选品还是招聘,你的竞争对手只要想都能以无视经济规律,“不计商业成本”的方式与你竞争。
但在下一个去杠杆时代,一切都会反转,不用杠杆能活下来是第一位,能经营好则能胜出。这才是胖东来“优秀了20年”,这么晚才“出圈”的原因。
在这一点上,我倒并不觉得日本企业家比中国企业家更聪明,更有经营哲学,只是比中国企业更早的经历过一次“泡沫起,泡沫灭”。
前些年,很多中国企业家喜欢到日本去学习经营理念,回来之后都是一头雾水。主要是不知道日本企业“为什么那么做”,另一方面是觉得日本企业的“怎么做”似乎抄过来也水土不服。
现在,大家都知道为什么这么做了。至于怎么做,也不用去日本学了,消费这个事儿太细节,学了也会在文化和国情上碰钉子,先把胖东来学明白就行了。
注意,是学,是理解,是举一反三,是融会贯通。
不是抄哈。